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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昊索性起身自那紫檀镶楠的龙椅上走下来,一步步在跪伏的大臣们面前来回踱步,问唐牧:“毛指挥使如今在何处?”
唐牧道:“回皇上,自微臣发现是指挥使大人后,即刻便放了他,如今想必亦在殿外候着。”
李昊止步望殿外,一字一顿说道:“叫他进来!”
毛其顺一直跪在乾清宫外自缚双手等着。他不比陈九有唐牧吃的定心丸,敢放心大胆叫唐牧纂着小辫了。毛通虽被从大理寺放出来了,可这傻孩子也吐了足够的黑料给大理寺。千金难以贿通的唐牧又从韩复那里拿到了他足够的黑料,他这些年为已,为陈九,也为了京师各王公大臣们做了许多违逆皇上的事情,当然也收到了不少的好处。
在新皇未亲政,太后掌权并高瞻在阁的情况下,他确实猖狂了许多年。
可如今不同了,高瞻倒台,韩复莫名其妙的倒了,他与韩复一样,亦是串在高瞻那条线上的蚂蚱,儿子又吐了那么多在大理寺,不知何时陈卿才会发难。如此煎熬无比的情况下,在锦衣卫干了近二十年的毛其顺打算挑个好日子夜探怡园,概因他买通了一个怡园中的下人,知道唐牧把东西都藏在那里。
第64章
毛其顺反缚着双手站起来,沉步走入殿中,进东暖阁跪下,低声说道:“臣毛其顺参见陛下!”
“唔!”李昊冷笑着,重又回到龙椅上。不知为何,有唐牧在场的时候,他总比平时有更多的自信。他相信唐牧那句话,这朝中所有心思为正的大臣们,皆是一颗心皆忠于他的,概因皇权神授,他就是上天派来要改变,教化,执掌大历这片江山与百姓的君主。
“朕自登临以来,唯一私服出宫过的地方,就是唐清臣府上。这个,想必东厂与锦衣卫再清楚不过。冯指挥使,若昨夜朕恰巧也在唐清臣府上,你是否也要连朕一起杀?”李昊忽拍椅背,声音清脆响亮,恰此时殿外一道晴空惊雷,震的不但毛其顺,就连陈九在内所有内侍们皆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赶来的高太后恰在东暖阁门上,恰听到皇帝李昊这句话,亦叫一道惊雷震的后心发凉。她扬起星月菩提珠串止步,缓缓摇着头轻轻退出正殿,在殿外站得许久,复又坐上软辇,吩吩随身内侍道:“在此等着,里头是什么个结果,一会儿听完了往慈宁宫知会冯运机一声即可。”
冯运机,恰是如今慈宁宫中最得太后宠信的总管太监。与原来高太后所宠信的太监们不同的是,这冯运机不甚爱出宫,除了慈宁宫外,甚少有人见他往别处去。所以除了本宫内的几个人,其余人还很少见过他的面。
她闭眼在软辇上顿得许久,又轻声吩咐那内侍道:“算了,你也一起走吧,毛其顺这个人,不能保!”
连皇帝都杀,这样的话都从李昊口中说出来了,毛其顺这个人,也就不能再留了。
软辇行起,高太后身后一群宫婢内侍们相随着转身离去。
乾清宫外原本清亮湛蓝的天空自正北方各聚拢一团乌云,狂风骤起,裹携着这乌云往皇城而来。整个皇城叫潮湿的闷热所围拢,只待一场如注的大雨送来清凉。约莫一刻钟后,府军前卫五名指挥使带着手下二十人自大雨中带刀而入乾清殿,未几,自缚双手于背的毛其顺便叫他们捉了出来。
在暴雨中,府前同知大声问指挥使:“指挥使,咱们该把毛其顺送去那里?”
皇帝亲自下令抓捕的人犯,自然是交由锦衣卫下到诏狱。可毛其顺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皇帝下令抓他,府军前卫不设监牢,也无诏狱,却无处关他。
府前指挥使在这清凉的大雨中哈哈大笑:“就送他去锦衣卫诏狱,那是他的老地方,想必下属们会好好待他。”
约摸半个时辰后,陈疏与唐牧、陈卿并兵部尚书,阁老徐锡等人才退出乾清殿。外面依旧是大雨如注,这皇城中可没有人给他们撑伞遮雨。纵使当朝一二品的重臣国公们,也得淋着大雨出城。
行到半路,徐锡凑到唐牧身边,在漂泼大雨中大声喊问:“清臣,为何我才提了一句要制束锦衣卫的话,你就要打断?”
陈卿亦凑了过来,宋国公陈疏同时止步,三人在大雨中围着唐牧要听个究竟。
“火候还不够!”唐牧在雨中摘掉忠静冠回头望着雨帘中隐隐约约的乾清宫:“再等等吧,等晚上。”
乾清宫西暖阁中,仍是那微有些胖乎乎的庄嫔在随侍左右。皇帝李昊是个清瘦阴沉的少年,却不爱那弱柳扶风的妃子们,独爱这人小心憨胖乎乎的庄嫔。他进门就在窗前站着,正红色绣五爪团龙的缂丝龙袍轻透,但如此闷热的暑天呆在屋内依旧叫他满身是雨。
他轻轻卸下金丝网罩的帽子递给庄嫔,缓缓摇头:“虽是远房,可终归李善机是朕的哥哥,他善画,犹善画鹂鸟。当年在潜邸时他曾送过朕许多的字画,郁郁寡怀的时刻,那些东西让朕开怀不上。他不喜呼奴使婢,轻装简丛要上京来探朕,却叫毛其顺的儿子给杀死在了酒馆里。这毛其顺委实可恨,可恨至极。”
庄嫔取绢帕替李昊擦着额头的汗,在他望不见的时候,她眼中可没有太多的憨相:“他是皇上您的锦衣卫指挥使,传到中山王那里,他可不当是毛其顺杀了李善机,还以为是皇上您下令叫锦衣卫杀的了!”
她见皇帝厉目阴沉盯着自己,委屈的撇了撇嘴:“于宫外的人来说,皇上您可是天神一样的人,锦衣卫皆是你亲兵!他们是您的手,他们杀的人,百姓自然要算在您的头上。”
李昊转身坐到了榻床上,面色阴沉闭眼顿着。
庄嫔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胖人畏热,况此时正在暑中,她的汗濡湿中衣帖在身上,还不停往外流着。
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兵,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在宫外的人看来,皆是皇帝发的令。他们行凶作乱,百姓便以为是皇帝不仁。他们滥捕滥抓,百姓便以为是皇帝好虐多疑。
所以,这是第一把火。
再晚些时候,雨仍未停,慈宁宫中一个打伞的太监,出慈宁宫一路自西华门上出皇城,过尚宝监银作局,往毛其顺府上而去。这第二把火,得由冯其顺来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