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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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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8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8节

    只是抠来抠去连标都治不了,时间一天天过去,汪杨也买了好几种冻疮膏,路荣行的手还是那个肿样。

    而且大人们都默认,冻疮这东西就是只要长了就会年年生,很难拔除。

    汪杨心想这可不行,为此到处问的土方子,贴过伤风膏药也抹过热醋,只是都不见什么疗效。关捷随便在路边凑热闹,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地碰到了一个冷门的偏方。

    虽然入冬后天黑得早,但关捷还是有一段为时不短的玩耍时间。

    如今衣服穿厚了,他有点跑不起来,加上汗shi后还容易感冒,李爱黎没钱伺候他,严令禁止他疯跑。关捷旺盛的ji,ng力发泄不掉,只好买了个陀螺,每天跟吴亦旻和街上那些小孩在院子里的篮球场上热火朝天地抽。

    抽热了他就停下来在旁边起哄,等凉透了再继续战斗。

    这一抽就是半个月,寒假以屈指可数的天数渐渐逼近,离放假还剩一个星期的那个周五,关捷在放学的路上,看到修摩托车的老板在门口用炉子熬东西,直接把他香了过去。

    他在炉子上方一看,发现老板的铁勺里装的是一把黑炭,登时就满头雾水地弯着腰打听起来,蹲在旁边探头探脑:“大伯,这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修理店的老板单手持勺,正在用一根筷子将炭翻来翻去,闻言笑道:“这个啊,就是ji蛋黄,香的是它熬出来的油。”

    关捷一天吃两个蛋,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也没见过炭一样的蛋黄,他耸着鼻子边嗅边说:“熬油干嘛?哪里有油?”

    老板不停地翻着ji蛋黄的炭化物,对他十分耐心:“熬油治烫伤啊,尤其是对摩托车烟筒烫出来的伤,效果特别好,你不知道吧?”

    关捷长见识地摇了摇头,他比较幸运,虽然毛毛躁躁,但至今连京万红烫伤膏都没见过。

    老板接着说:“油还早着呢,也不知道这锅有没有,ji蛋黄的油不是那么好熬的。”

    关捷一听好像还需要很久的样子,用手撑住膝盖,打算回家抽陀螺了。

    谁知道这个老板是个话痨,逮住个人就能开话匣子,自顾自地又吹了起来:“但是老话说的好,物以稀为贵嘛,用这油涂的伤口,连疤都不会留。”

    关捷起身的动作一顿,弯着腰思索道:“这么好?那冻疮的疤,擦这个消不消?”

    老板答得一脸自信:“只要没破皮的,应该都消得掉,而且这油治冻疮,效果那也是杠杠的。”

    关捷听得两眼放光,立刻蹲了回去,央求老板熬出油了倒一点给他,一点点就行。

    老板毕竟是做生意的男人,不至于舍不得那个把蛋黄,很快就答应了他,不过条件就是他得在这儿帮忙翻炭渣。

    关捷接过铁勺和筷子,刚开始还满心期待,眼巴巴地等着黑炭出油,谁知道翻了二十多分钟还是什么都没有,动力就不是很足了,动作变得机械而不专心,就这么又干耗了将近半小时,那堆黑乎乎的蛋黄渣才终于沁出了一汪水色的清油。

    老板拿滤网过滤了几遍,然后用半个蛋壳给他倒了一些,关捷小心地捧在路上走,生怕它撒了。

    只是还没走回家,这一小摊油就在低温里冷却凝固,变成了很像猪油膏的固体。

    关捷回家的时候,路荣行刚刚弹完,正在泡手准备吃饭,关捷颠颠地跑过去献宝。

    路荣行对偏方已经死心了,没带指望地谢过了他,每天都坚持洗完手就擦,冻疮却并没有因此就奇迹般地变好,只是一直没破,回暖的时候肿块自己消了。

    不过从第二年直到大学毕业,他都没有再生冻疮,没有人知道这当中有没有关捷的功劳。

    在那个蛋壳被挖到见底的时候,小学、中学相继放了寒假,路荣行一入冬气管炎就犯,咳嗽鼻塞咽喉肿痛,便整天坐在床上看电视看书,关捷仍然到处跑。

    街上每年过冬都会有人生火盆,将大块的树桩装在破了的铁盆里,烧着后熄掉明火,让它像渥炭一样慢慢烬化,利用辐s,he出来的温度取暖。

    大人们围在火盆周围,烤手烘鞋展望来年的收成,关捷就坐在夹缝里的小板凳上烤花生,边烤边吃,要是记得,还能给路荣行留一把。

    李爱黎和汪杨不畏严寒,大冷天的都在搓麻将,关宽和路建新这些男人们,就斗斗地主抽抽烟,聚在一起聊新闻联播。

    关敏因为还有半年参加高考,仍然留在学校里补课。

    繁重的升学压力导致普通班的不少同学都开始发奋,没日没夜地写公式背书,至于那些已经认定“读书没什么用”的倒数生,倒是十年如一日地继续在校园里闲逛。

    学生杀老师的凶案并没能改变一中老师打人的习惯,部分老师起初确实收敛了一些,但如今早已故态复萌,因为一个人、一桩事件,基本不可能撼动一种风气。

    李云、王聪聪、曹兵甚至伍老师,都已经变成了近乎被尘封的字眼,连关敏都几乎不再想起他们,她有了新的班主任,脑子里被塞满了中考倒计时的数字。

    现实以无声而铁血的事实证明,要遗忘一个生命中当时以为很重要的人,需要的不过是区区两样东西,断开联络,以及一小段忙碌的时光。

    在一中的校外,新年的氛围正在充满街道,路边陆续摆上了鞭炮摊,菜市场门口也出现了一些平时没有的小摊,卖枣卖茶卖江米条,大人们一天要上十趟街,要么就是在厨房忙碌。

    蒸包子、卤菜、炸麻花,灶台上炊烟不断,关捷每天不吃正餐,都能被撑到直打嗝,加上全是大鱼大r_ou_,油水厚得他夜里睡不着,白天不得不到处找活干,消化完了那些躁动的能量才好睡觉。

    李爱黎充分利用了他爱跑的能动性,将他使唤得马不停蹄,一会儿让他去称糖称瓜子,一会儿又让他去买酱油。

    关捷在马路上来来去去,偶尔看见乞丐在街边的垃圾堆旁流浪,脑中倏忽会弹出一个念头,心想他今年怎么这时候还在这里,明明往年天一冷,乞丐就会从街上绝迹的。

    不过别人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也不关他什么事,关捷闪身钻入集市,塞在荷包里的手将硬币拨得叮当作响,这声音他感觉自己很有钱。

    第22章

    小年之前,初三的补习班也放假了。

    关敏人在家里心还在学校,上午睡到自然醒,下午趴在房里的桌上做试卷,刻苦得一下将关捷比成了垃圾学生。

    关捷愈发怀念小时候,那时候关敏也整天拿着个洋娃娃给它编头发,李爱黎也很少叨叨看看你姐再看看你。

    这几天关敏在家,她更是老让他向姐姐学一学,关捷学不来,就振振有词地抬杠:“路荣行比我还高一年纪呢,他都不搞学习,说明我更没到学习的时候。”

    李爱黎一句“你怎么能跟他比呢”涌到嘴边,又心酸难言地憋了回去。

    在她看来,他们家和隔壁确实没法比,她和关宽两人往上数三代,血缘近些的亲戚都是农民,稍微有钱一些的亲戚,大家心照不宣,早就不来往了。

    所以关捷姐弟俩只有读书一条出路,读不好他们就只能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在灰尘仆仆的工厂和黄土地里辛苦一辈子。

    但是路荣行不一样,他会投胎,生在了一个好家庭,万一书读得不好,保底的退路都是接管路建新的小生意,更不用提汪杨娘家那边,听说亲戚里有当官的,给他谋一个铁饭碗不是问题。

    李爱黎浸了半辈子的人情冷暖,心里门儿清,知道关捷和路荣行的起点不一样。

    可是关捷的心肝里装的大概都是空气,他连避嫌都还不懂,李爱黎一边叹气,一边又希望他永远都只有这么大,在水池边喂个乌龟都还要跟它说话。

    关捷倒是想说,但是乌龟冬眠了,并且傻得十分随他,连寒潮都不会躲,在冰块里被冻成了一个连尾巴和四肢都没缩回去的“标本”。

    霜冻后关捷第一次在水池里找到它,还以为它死了,烧了壶热水就准备去浇冰,准备把它弄出来埋了,好在关宽及时阻止,乌龟才没有被他烫死。

    不过他每天蹲在水池上刷牙,低头看见乌龟那样就不是很舒服,于是弄了盆温水慢慢地化冰,冻得两手通红,最后将乌龟捞出来装在干燥的破陶罐里,放在柴房贴着灶台的那面墙下,还像养ji一样给里面垫了半边稻草。

    李爱黎就对关宽笑,说你儿子书读得不怎么样,养个小玩意儿倒是尽心尽力,以后说不定能开个养ji场。

    到了腊月二十六七,家家户户都开始做大扫除和贴春联,李爱黎在屋里拖地,将扫把扎在竹竿上,让关捷举着它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扫蜘蛛网。

    他却拖着那个有他4个身长的通天扫把,跑到屋外的板凳上,瞎子摸象地往瓦缝里捅,屋顶栉风沐雨的羽毛球们于是纷纷下凡,关捷一数有5个,都是他这一年和路荣行打上去的。

    汪杨看他这么勤快,立刻准备了一块抹布和一个桶,准备把懒惰的路荣行也给安排上,谁知道这两个破孩子集体撂挑子,没多会儿就跑去打羽毛球了。

    其他人家里的小孩,同样逃不过劳动最光荣的宿命。

    吴亦旻的爸爸懒,每天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影,他奶奶撞见他从菜市场出来,手里提着两大捆葱,登时血压飙升脾气见长,忘了不久前被窝心脚踹出来的心如死灰,怒气冲冲地上他家骂他爸去了。

    两条街之外,张一叶比路荣行还像少爷,家务活是丁点不沾,他爸张从林只好打发他去买东西,但这糙爷们又不系统地知道,过年需要买哪些东西,于是张一叶一天里有半天在跑冤枉路。

    他在路上来来去去,总听见邻里在议论自己,这让张一叶有种预感,今年这个年可能是过不好了。

    再过几天就团圆了,他妈打工的工厂也放假了,但是她却还没有回来,张一叶听到邻居的大妈说,她要跟打工的男人跑了。

    大伙大概是同情他,议论都是偷偷的,但张一叶不仅听见了,而且并不是很在意。

    父母感情不和,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他的感受比外面所有ji,ng通他家消息的外人都要清晰,那两人一年有340天不见面,见了面互相也爱答不理,连眼神交流都很少。

    张一叶从记事起,就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喜欢他们共处一室的氛围,冷冰冰的,让他看见了就想避开,不想加入进去。

    大人怎么想的他不清楚,张一叶只知道自己面对着这两张挂满敌意和冷漠,却又不自知的面孔时,心里起初很惶恐,如今变成了不耐烦。

    邻居们总是将他俩分开来劝,说孩子大不大、小不小,离了这个家就碎了,还能叫个家吗?你让孩子怎么想?

    张一叶却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想说过不下去了就离,他无所谓。

    虽然顶着同一个名义,都是爸妈和孩子,但是他们和路荣行的爸妈不一样,自己和路荣行也不一样,每个人都不一样。不是全世界家庭不和的孩子,都想强行挽留一个明明碎了,却用胶布强行贴着没散的、所谓的完整家庭。

    肯定有小孩心思细腻,想要原装的父母,但张一叶不是。

    他很烦那些故意做出来给他看的假象,也没觉得在他妈不在的时间里,自己有多忐忑不安,他挺好的,不缺吃穿还有好兄弟,每天都能找到很多乐子。

    跟谁对张一叶来说也不是问题,他就跟着他爸,因为他爸有钱一点,养他的负担比妈妈要轻,两人要是想组建新家庭,只要和谐他也欢迎。

    只是张一叶没有和父母正儿八经谈心的经验,一直无从说起。

    马上过年了,家里却只有老中少三个阶段的枯爷们,卫生状况乌烟瘴气,平时自己不嫌弃,可春节家里要来客人,意思意思也得除旧迎新一把。

    老爷子爬楼梯都费劲,没法参加劳动,张从林不得不调休回来主持大局,儿子不干的活儿都归他包揽,任凭他狗啃刺猬无处下嘴,也只能从收拾衣柜一路干到给角角落落掸灰。

    街上的大妈们总在笑,说自家老爷们除了干他自己那点活,回到家了连根麦草都掐不断,但男人们真的掐不断吗?他们只是从来没掐过,因为总是有人会去做。

    张从林以前老觉得他媳妇在家,就带个娃、煮三顿饭,多么轻松和悠闲,可这个春节他不得不接手她的工作,才发现一切没那么简单。

    家务是这样的琐碎而无穷无尽,让他分分钟想回单位去值班,可他回不去,不然这个年没法过了。

    相册通常是掸灰工作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张从林从门板上擦到梳妆台,拿起相册擦灰的那一瞬间,被家务整出来的焦头烂额蓦然冷却。

    一股凄凉在他身体里爆开,逼得他在这种情绪的沉沦中,觉得自己很失败。

    人到中年,职位升不上去,家庭也支离破碎,张从林恍惚想起自己娶媳妇的那一天,依稀好像还是挺高兴的,那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张从林打算审思一下自己,却骇然发现记忆里一片空白,他几乎想不起任何关于家庭的温馨回忆,他永远都在待命,在各种家事的中途离开,他是一个没能尽到丈夫和父亲责任的警察,所以他的老婆离开了他。

    可是队里的同事的家庭都过得挺和美的,所以问题大概真的在他自己身上吧。

    时间给过足够的余地来伤害和分离,对于头顶那个无形的绿帽子,张从林从一开始地狰狞发狠,说要一枪崩了那个狗 ri的,在以年为单位的淡漠中,变成了如今的无动于衷。

    这一刻客厅空荡荡,挫败和孤独让他非常怀念过往,张从林不由自主地放下抹布,坐到沙发上翻看起了老照片。

    第一张的口袋里放的是张一叶的百岁照,早期的照片没塑膜,有些褪色和花了,但是照片的神韵还在,那时的张一叶又黄又瘦,表情一点都不喜人,冷酷不悦地盯着镜头,仿佛一个黑社会大哥。

    好在他现在很开朗,每天笑嘻嘻的,张从林苍凉地笑了笑,一瞬间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儿子都到他的脖子高了。

    他且翻且感慨,心里百感交集,觉得要不是这些照片,他绝对会忘记这些不起眼的寻常瞬间。

    不知不觉间相册就见了底,张从林翻过最后一页,心想早知道那时就该多拍一点了,紧接着他将视线投向了甫露出来的那一张。

    张一叶嚼着糖,踏上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手里提着两袋子糖果,一袋是便宜不少的硬糖和软糖,用来招待客人用,另一袋全是大白兔,给他自己打牙祭的。

    然后剩下的钱他全黑了,富有使人愉悦,张一叶悠哉地将袋子甩了一圈,然后转了小半个弯,面朝客厅地一抬头,就见他爸捏着一张照片,猛然和自己对上了视线。

    那眼神不怎么善意,愁眉紧锁的近乎锐利,像在看那些他要抓或是已经抓住了的人似的。

    出门之前他还乐呵呵的,张一叶愣了一下,感觉气氛不太对劲,他打住手上的动作,被紧急叫停的糖果擦出了“哗啦啦”的声响。

    张一叶在这种窸窣声中疑惑道:“咋了老头?我今天可没惹你啊。”

    张从林心里的疑惑差点漫出来,闻言仓促收敛了严厉的表情,举了下手里的照片,从千头万绪的脑中扯出了一个问题:“跟你没关系,过来,我问你,这张照片是哪儿来的?”

    张一叶心说真稀奇,这大忙人今天居然有闲心看照片,不过腿上没有偷懒,几步迈过去将头一低,眉毛立刻就皱上了。

    照片中的影像是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男人,脸正对镜头,眼神有点呆滞。

    张一叶的第一反应是不认识这个人,二是更加好奇,陌生人的照片怎么会在自己家里,但当他含疑地接过照片仔细端详,才在照片背面被烟头烫过的痕迹中想起,这是几个月前,路荣行拜托自己洗废的照片。

    可他明明当时就丢进垃圾桶里了啊?

    张一叶对着照片呆了几十秒,这才理清楚最有可能的逻辑线,他将糖果袋子烦躁地往沙发上一丢,直接气笑了:“诶呀我真是服了我爷了,真是喜欢捡垃圾,我丢垃圾桶的废照片,他都给刨出来,还塞在相册里了。”

    张从林职业病作祟,实在是很不喜欢他这种一箩筐答不到重点上的风格,忙不迭地追问道:“别废话了,我就问你是哪儿来的?”

    张一叶坐在沙发扶手上,从路荣行的委托一路说到他将烫坏的照片都扔进垃圾桶的经过,说完才注意到问题所在,抬了眼皮瞅着照片问道:“这照片怎么了吗?你刚刚那么盯我。”

    “没怎么,”张从林嘴里这么说着,腿上却立刻站起来,扔下干到一半的家务驱车直奔市公安局五处。

    他们公安的内网上,挂着很多的通缉犯的照片,也许是他记错了,他隐约觉得照片上的这张脸像是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打算本周三入v了啊,三章的字数应该有的,谢谢支持,鞠躬~

    这篇不虐,不要怕,就是两个普通的小哥慢慢地长大,我提前排下雷:

    1、捷仔和行哥不会忽然长大,要看谈恋爱的菇凉可能会等很久;

    2、日常,流水账,剧情和我的脸一样平;

    3、捷仔一直到高中毕业,都会是个矮砸,生理可能和心理发育得一样慢;

    4、路荣行长蹲不起,坚决否定第3条雷人。

    第23章

    李爱黎这边等着蒸r_ou_粉,那边负责去买并且承诺马上就回来的关小某,却买了快一小时还没回来。

    灶塘里有火她不敢走开,关宽又到街上绞r_ou_去了,李爱黎没人可叫,只好让关敏去找人。

    关敏刚刚才起来,裹着件肥胖的大棉袄,正在大门口洗头发,被叫的时候满头都是泡沫,一听这话就抱怨上了,嫌弃道:“他怎么这么烦人,打个酱油都需要别人去给他端瓶子,我这儿洗到一半,怎么去啊?等我清完再说。”

    家务事就是一串多诺米骨牌,一件推迟件件推迟,李爱黎等不了,虽然心里跟她同感,但还是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刺耳,心想不就是出去找下人吗,是有多难,这么不耐烦?

    关敏自从上了初三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大的原因,脾气大了不少,人不能说是懒了,反正作业没少做,就是越来越喊不动了,虽然有句话叫一家人不要那么计较,但只要是人都会忍不住去计较。

    李爱黎不懂什么儿童教育,她就是和稀泥,谁受了委屈就偏向谁,不论男女。

    这已经是准备年货的这几天以来,不知道第几次听见她答应得不情不愿了,李爱黎生了几秒钟的闷气,到底还是觉得读书重要,自己抬手去解围裙了。

    她脱下围裙交代道:“那算了,我去找他,你洗头发吧,不过厨房的灶你给我看好,别熄了或是让柴火掉出来了,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关敏不想顶着shi头发出去兜风,愉快地答应了。

    李爱黎走进堂屋,将二八大杠推进了院里,一出门就见无独有偶,邻居也正打算出门。

    路建新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撑着摩托,嘴里叼着根烟,后边路荣行正在往车上翻,他坐好之后将大衣的帽子往头上一盖,然后侧着脸往他爸背上一躺,就等着走了。

    路建新却觉得这样太单薄了,嚷嚷着让汪杨给他拿这拿那,路荣行趴着不动,说不用了快走。

    爷俩坐在一辆车上,又正好冲着李爱黎,模样上的差别登时一览无余。

    李爱黎在心里好笑,心说路建新自己长得不怎么样,倒是生了个俊上天的儿子,而且路荣行的五官也不太随汪杨,汪杨长得很甜,可他的眉眼却很正,长大了模样不大变,肯定帅盖十里八乡。

    这边她在点评别人的外貌,那边的路建新强迫儿子武装完,一回头和她打起了招呼:“爱黎姐,又上街啊。”

    这是镇上过年时候的公用口头禅,就跟首都的人问别人吃了没一个意思,李爱黎笑着说:“可不。”

    路建新问她去买什么,自家也好做个参考,毕竟待客要用的那十盘八大碗菜不好准备,大家每年都得集众家所长,想着法儿地换花样。

    李爱黎说这回没什么买的,就是去揪人。

    汪杨一听觉得她没必要跑了,出谋划策道:“诶你别去了,让路荣行去找,他们反正是要上街,就买两袋ji爪鸭爪的,快得很,完了让建新把他俩一起带回来,街上堵死了,走都走不动,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个丸子馅儿里的味道够不够,我尝不出来。”

    集市就那么一条街,只要关捷没有跑去游戏厅或是同学家玩,路家父子在路上肯定能看见他,而且来自于厨房的请求是难以拒绝的,李爱黎将车丢在门口,真去隔壁帮忙尝味道了。

    冬天里骑摩托,就像在八级的零度大风里裸奔,路荣行被汪杨戴了口罩耳罩和毛线帽,武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路建新将车停在冷柜店外面,自己进去了,进去之前给了他50块钱,让他去买点想吃的,顺便找下关捷。

    路荣行转身走了,然后路过第一个路口就被拦住了去路。

    到处都是三轮车、电动车、面包车,为了给前面鸣笛的班车让道,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却往前挤,硬是见缝cha针地将这个小路口塞得看不见地皮了。

    路荣行于是右拐了一下,沿路朝里面走,打算从堵塞的大后方绕过去,但是走了几米他看见一辆面包车和前面的小货车之间有将近1米的缝隙,就偷了个懒,从车缝里穿了过去。

    不管堵塞路段有多长,这样做都是危险的,现世报来得飞快,他刚从车头穿出去,就被后面冲出来的一个人给撞到了,那人跑得很快,而路荣行又猝不及防,直接扑到了右前方的地上。

    撞他的人也没想到车缝里会突然冒出一个少年,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撞上了,好在冬天的衣服厚重,不至于擦破皮。

    路荣行人没事,就是吓了一跳,他撑起手臂一边爬起来,一边去看撞他的人。

    适逢来人也弯着腰过来拉他,两人对上视线,那人脸上有抱歉的表情,露着眼睛的路荣行却眯了下眼睛,认出了这是派出所的那位蔡警官,就是夏天家里丢钱的时候,给他做笔录的那个,只是他今天没穿警服,看着没那么严肃了。

    他旁边还有四个人,路荣行看着面生,只是见他们个个都是焦急气喘的模样,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去。

    大概是看他没吭声,蔡警官一时拿不准这孩子到底怎么了,连忙出声问道:“没事吧,啊?”

    路荣行摇了下头,在他的帮助下站起来,取下半边的耳罩带子露出脸,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没事,蔡警官好。”

    蔡警官明显不记得他了,只是看他这么有礼貌,不好凶巴巴地责问他为什么横穿马路,便笑了笑在他肩上一拍,叮嘱道:“没事就好,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路荣行点了下头,准备走了,却见对方拧了下眉,又说:“今天路上人太多了,小孩儿没事不要在路上跑,早点回家看电视去,听见了吗?”

    说完他手上使了点儿劲,将路荣行推到了道牙子上,同时另一只手朝前一挥,跟那四个大人接着跑了。

    路荣行弯腰拍了拍灰,没能全拍掉,站起来又回了人最多的那条街道,他还要去找关捷。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肯定有关捷,因为他喜欢凑热闹。

    每到年底这几天,镇上都会有人来划彩轮船,就是用竹篾和彩纸糊成带顶棚的花船,中间留个人站的洞,负责表演的幺妹就提着船,到每家每户门口又唱又跳。

    吹拉弹唱的围在她周围,还专门有个领路人,在锣鼓声停下来的间隙里说吉利话。

    他们在各户门口热闹一把,主人家多少就会给些回礼,有的是几块钱,有的是一副甜饼、两个黄桃罐头,表演的从来不嫌少,也不会赖着不走。

    彩船挨家挨户地划,表演也历年也都是一个样,但是关捷照样每年都跟着打转,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不是表演,而是那个负责说话的大爷。

    这大爷非常有才,出口成章、句句押韵,说话跟蹦豆子一样,让人很有捧场的欲望。

    比如他刚刚在上一家的门口说,麝自有香,云自飞扬,老板家的姑娘长得真漂亮。这会儿碰上个慷慨的男主人,又说这个头啊带得好,不是干部就是领导。

    当然这种不同于恭喜发财的s_ao话,他都只在回礼给的多的人门口说。

    关捷提着他妈要的两斤蒸r_ou_粉,在人群里跟着哈哈哈,哈得连r_ou_都想不起来要吃了。

    ……

    “大哥,你这是要去打劫银行吗?裹成这熊样。”

    路荣行还没找到关捷,肩膀倒是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紧接着右边冒出来一个张一叶,手里提着一袋子板栗,朝他这边送了一下,让他抓着吃。

    碰见蔡警官那几分钟里,路荣行本来是摘了口罩的,可由奢入俭难,走了一会儿他冷得老想流鼻涕,就又给戴上了。

    同桌的抨击已经很难给他造成伤害了,路荣行淡淡地说:“不打,有的是钱。”

    “切,”张一叶嗤笑着往嘴里丢了一个板栗,酸道,“你只是有几毛钱而已,别太知足了。对了,你不是被窝里的螨虫吗,怎么舍得上街来了?”

    耳中锣鼓的响声渐渐变大,路荣行循声张望了一下,在马路斜对面三四十米的地方看到了一个人群,他感觉关捷很有可能在那里,就开始慢慢朝那边靠近,边走边说:“来买笔芯,顺便帮他妈把关捷薅回去。”

    张一叶没听到什么劲爆的原因,没吭声,路边垃圾堆的时候将手里的板栗壳丢了进去。

    丢完他被垃圾堆勾起了一些关联的记忆,便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讲的,别出去说啊。”

    路荣行这还什么都没听到,就得提前给他打包票不会泄密,但还是点了下头:“说。”

    “夏天我帮你洗废了一组照片,你还记得吧?里面有一张路上那个乞丐的照片,过程我待会儿再跟你讲,反正今天早上我爸看到它之后,表情就怪得很,马上就回刑侦队了不说,刚刚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待在家里别上街。”

    路荣行听完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方才在路上狂奔的蔡警官一行,有限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街上可能出了闹事的或是小偷,更多的他联想不到,就还算平常心地说:“那你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张一叶“嘿”了两声,模样贱兮兮的:“我问他为啥他不说,我就好他妈好奇啊,忍不住。”

    有个典故叫好奇害死猫,路荣行知道,但他很少跟人掉书袋,就没说话,仅以沉默表达了一下无语。

    两人穿过马路,来到了彩船表演的地点,张一叶三下两下就挤进去了,路荣行却没有,沿着人群外围走了半圈,才在人缝里看见了自己去年穿的那件大衣。

    关捷提着东西不方便鼓掌,只能干巴巴地跟着别人喊“好”,这会儿他一声刚到一半,就感觉有人在拽他的帽子,力气还不小。

    他有脾气地扭了一下,然后才回头去看,隔着人一看发现是路荣行,脾气又变成了一个笑。由于他还想看,就没往外钻,而是站在原地招手:“嗨,这么巧。”

    路荣行没理他那只“勾引”的手,扎心地说:“一点都不巧,是你妈……”

    话头还没打开,关捷自己被关键词点醒了,“啊”了一声,笑容瞬间被冻在了脸上。

    紧接着路荣行见他像泥鳅一样钻出来,丢下自己就往家的方向跑,边跑边说:“你来找我的吧?我先回去送东西,再回来接……”

    “你”字没说完,关捷前方五六米的人群忽然炸开了锅,像是有人在那里投下了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人们惊慌失措地呈鸟兽状朝外扩散。

    在他们逃退出来的空隙里,关捷看见那个几乎天天都能看见的乞丐手里举着一把刀,正在到处冲撞挥舞,所到之处人非逃既倒。

    乞丐就在用刀子挥出来的空缺里,沿着马路朝关捷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他平时戴的那顶帽子被速度和风同时掀落,覆在脸上的几缕打结的头发便仿佛一道道裂缝似的,撕裂了他以往瑟缩、怕人以及呆傻的假象,露出了一副狰狞狠戾的新面貌。

    在乞丐的背后,路荣行看见了穷追不舍的蔡警官等人,当中有两个跑着跑着离开队伍,冲进了路边居民楼的小巷子,那里人少,也有很多通向街道的其他出口。

    别人都在跑,关捷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路荣行过来拽他的手,他才茫然地被带着跑起来,边跑还边回头看乞丐。

    他懵懂而混乱地想到,平时连头都不敢抬的乞丐都能变得这么吓人,那他认识的其他人,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面?

    这念头激得关捷突然打了个寒颤。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哪些是人,哪些是畜生,光凭一双眼睛委实看不出来。

    这天乞丐在街上划伤了两个路人,万幸在冬装的庇护下,伤得并不严重,镇上的民警合力制住了乞丐,押向派出所送往市里的路上,简单向个别熟人透露了这是一个通缉犯,杀过人的。

    镇上居然有通缉犯,这个劲爆的消息传开的速度和杀师案一样迅速,街上的人们尤其震惊后怕,都在说自己竟然在一个杀人犯的身边来来去去了那么多年。

    在人们强烈的好奇心,以及这个那个唠嗑的大妈大伯是警察家属的作用力下,隔天傍晚,关于乞丐的舆论又大面积更新了一轮。

    到处都在传播,说这个乞丐是千里之外的一个城里人,读高一那年杀了爸爸和继母之后,将尸体在家里若无其事地藏了一个星期,被发现后潜逃了五年,最后在他们镇上被抓住了,识破他身份的人就是后面街上的张警官。

    因为同样都是半大的少年杀人,人们纷纷将乞丐和李云三人并在一起谈论,感慨世道和这些孩子都是怎么了。

    就在这天傍晚,被人交口称赞的张从林来到了粮管所的大院,提着烟酒造访了路荣行的家。

    张一叶尾随而来,看见他爸和路荣行的爸在门口寒暄打屁,盛赞道:“建新啊,你儿子挺会照相的,真的,要不是那张照片,那乞丐还不知道要在镇上招摇多少年呢,我得代表我们公安,谢谢你们家小伙子。”

    路建新脸上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嘴上却还要假谦虚:“呵哈哈哈哪有,他就是瞎拍,闹着玩的。这些东西我们不会收的,你拿回去,发给你的兄弟们抽去。”

    张从林非要送,两人就在那儿推推搡搡,张一叶觉得这些大人真是虚伪又无聊,连忙凑到了路荣行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揶揄道:“当功臣的感觉怎么样?爽不爽?光不光荣?”

    那些感觉路荣行都没有,他就是没想到自己随便“咔”一下,就给扒出了一个犯人,现在心里还很意外。

    当然,也有一点后怕,他想起了那一沓被动过的压琵琶的书,而琴盒后面正是他放胶卷的地方,他忍不住想,那天来他家里的会不会就是那个乞丐?他没有找到底片,所以偷了点钱?

    关捷站在他右边,在张从林父子来之前,路荣行正在跟关捷嘀咕这事。

    关捷说有可能,接着往他身上挤了挤,又说幸好那天在河边拍照的时候,那个乞丐没有发疯。

    路荣行被他说得起了一身的ji皮疙瘩。

    这时,空地上张从林被推烦了,绕开路建新和汪杨,一个箭步冲到了墙角,将烟酒往椅子上一放,斜拐着朝关捷家的方向跑了,边跑边喊:“收下收下,我还有点公事,你们留步。”

    路建新有点胖,追不上这位每天早上跑5公里的刑警,在家门口气笑了:“诶哟我草,你这人怎么这样。”

    张从林笑了笑,随即一个急刹车,直直地停在了蹲在自家门口看热闹的关宽面前,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抖出一根来递给了关宽,说:“老关,你闺女在不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下她。”

    关宽虽然有点茫然和忐忑,但还是接了烟,将房里的关敏给叫了出来。

    很快关敏来到堂屋,张从林一边让她不要紧张,一边从腋窝下夹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递过去说:“这是我们在那个乞丐身上搜到的钱,有几张钱上面写了你,和你们班上的李小波,你看一下,是怎么回事?”

    关敏接过那一小沓照片,垂眼就见第一张照片里的二十块钱的背面左下角上,有一个小小的,用铅笔的“关敏”。

    第24章 三章合一

    关敏对着照片怔了一会儿, 又看了下面的6张,脸色慢慢就变了。

    照片里都是20、50面额不等的纸币,用笔也不尽相同, 有铅笔也有油笔, 至于名字有李小波、王姗姗等,都是她们班上成绩还能拯救一把的前排学生。

    如果她没记错, 关敏咬了下嘴角,久违的难过重新涌上心头,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她抬头看着张从林, 疑惑地说:“这些钱是今年5份,伍老师没了的那天下午,我从班上收起来交给他的。”

    张从林看有线索, 目光微微一动。

    昨天镇上的派出所将逃犯送到了四处, 同事们审了半宿,那乞丐愣是一声不吭,年纪不大,应对他们警察倒是很有一套。

    今天上午张从林去单位,碰上物检的同事提着个塑封袋过来,说是从乞丐身上搜出来的钱,数额还不少,都上千了, 部分钱上面写着名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过来跟他们说一声。

    张从林和同事看了看,很快被关敏和李小波给引起了注意,因为这两个都是夏天那件沸沸扬扬的杀师案里出现频率很高的名字。

    而如今这两个名字,再度出现在了乞丐随身携带的钱的票面上,虽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学校里很多老师在收费的时候,为了避免收到不知道是谁交的假币而自己赔付,一般都会让学生在钱上面写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旦出现了假币,能让不会认钱的学生拿回家去换。

    乞丐会有这些具有标记的钱,可以通过偷窃、抢劫、找换甚至乞讨的方式获得,但既然线索出现了,而张从林又正好要来找路荣行表示感谢,相关人士就在隔壁,他不介意多此一举。

    可来了之后,他就觉出不对劲了,因为这些钱上的名字,居然全部都是关敏班上的同学,并且数量高达9个,有点过于集中了。

    出于十几年老刑警的经验和直觉,张从林在脑中将乞丐和伍老师之间连了一条线,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这条线的结点在哪里。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便携本,找了个椅子坐下后按下了弹簧笔,边写边说:“这是收的什么费用?你好好想想,除了照片上带着的这几个人,当天还有其他人交钱了吗?”

    关敏想了想,说了句稍等,回自己房间呆了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翻开的活页笔记本,她指着那一页上的内容给对方看:“除了我们6个,还有向善龙、黄小琪和陈男,一共9个人。”

    “这是5月份,交上去用来买省里新出的一套模拟试卷用的,19块钱一套,伍老师那天在课上问,让想买的人找我报名,统计好了他打电话去找人订,我都记在这里了。”

    后来她也收到了模拟卷,由田老师代发的,他们都不知道这9份辅导题并没有付款,而是伍老师联系订卷的那位省里的老师,从报纸上看见朋友不幸遇害的消息之后,默默地帮他垫付的。

    这也许是人世间心照不宣的规则,恶者无人不知,善者默默无闻。

    张从林扫了一眼,狂风乱舞地将这9个名字抄到了自己的本子上,写画的间隙里他赞赏地看了关敏一眼,心说也就是这种好学生才会留下过去的笔记本,不像他们家的臭小子,连去年的书都撕光了。

    在隔壁的室外,张一叶跟他爸一起来的,知道他包里装着写着名字的钱的照片,一见他走进关敏的家,立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跳起来,飞快溜了过去。

    关捷看他和他爸都去了自己的家,满心好奇地跟回了家,路荣行落了单,不甘寂寞也来了。

    三人悄没声地溜进堂屋,怕被赶出去没敢走太近,一窝蜂地挤在门口,站位跟夏天去吃麻辣烫的时候一个样,两个高的中间夹个矮子,不同的高度上是同样八卦的三双眼睛。

    张从林背对门口坐着,没察觉背后猫着三位鬼祟人士,自顾自地理着思路,问关敏道:“按你这么说,这些钱很有可能就是那天你们伍老师,离开学校的时候随身携带的钱,对不对?”

    关敏不是很确定:“这些钱肯定是我那天下午交给他的,但老师是带走了,还是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了,我就不清楚了。”

    张从林点了下头,在本子上拉出了两个箭头,写上了“田老师、同事”和“伍老婆”,稍后他会去问问这两个人,虽然过了这么久,他们不一定有留意过,或者还记得。

    但他想还是问一问吧,有的查就得珍惜,毕竟更多的案子没有线索,想查都只能干瞪眼,看着死者家属来单位哭的哭、骂的骂,最后让它们成为一个无疾而终的过去。

    既然关敏不清楚,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张从林合上便携本,站起来准备走了。

    关敏却被他这个来的突然又收得突兀的问话给弄懵了,她跟着站起来,发挥了学霸的特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说:“张警官,这些钱,有、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要刻意来问一趟。

    张从林将笔和本子塞进包里夹住了,腾出手立刻点了根烟,他抽了一口夹进指缝,吐出了一口缭绕到抓不住的烟气。

    “没什么问题,放轻松,就是有了线索,我们得确定这个谢某是怎么得到这些钱的,万一他是偷的,我们就得找到失主,把钱还给别人,好了谢谢你的配合,我得走了。”

    关敏将他送出门,两人经过门槛的时候,路荣行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关于乞丐上门偷底片的设想告诉张一叶的爸爸。

    他和关捷性格不同,关捷心里什么都装不住,而他有点过分稳重,既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趁热打铁,张从林的下一站是一中的教师公寓,早些年资历足够的老师能分到住房,田老师和伍老师的爱人都住在学校里。

    他问张一叶是回家还是在这儿玩,张一叶果断选了后者,他爸前脚一走,三人为了避免打扰到关敏,后脚就回到了路荣行的家门口,翘着二郎腿围着盘瓜子开始嗑,边嗑边闲扯。

    刚刚关敏明明说的是“不清楚”,可到了张一叶这儿,他直接就依照自己的心意,断章取义地确定那些钱就是伍老师死的时候丢的那三百多块了。

    他嗑了粒瓜子丢掉壳,纳了老闷似的说:“诶,不对呀,那个伍老师丢的钱,不是说被那个、跳河的那个谁……”

    路荣行记性好,帮他查漏补缺:“李云。”

    张一叶又往嘴里送了颗瓜子,“咔”的一声咬破了,抬手打了个响指:“对!就是他,和他的那两个同学给偷了,然后怕被人发现,给几个小孩藏起来,后来又被警察抓包了的吗?怎么又到那个乞丐身上去了,真是乱七八糟。”

    同一份钱牵扯了三拨人,路荣行不像他有个当刑警的爸爸,被隔离在真相的更外围,连可能性都懒得猜地说:“那谁知道。”

    说完他转过头,想看看关捷有什么高见,却发现这人压根就没有认真听讲,正溜躺在椅子上拿脚勾板凳。

    他勾了好几下都没够着,也不肯起来去伸手拉一下,还在继续试探,路荣行看不过去,撑直腿帮他勾过来了。

    关捷投桃报李,这边从盘里攒出来的瓜子仁里揪了一小撮送给他,那边用脚蹭掉鞋,踩着椅子的坐沿调整距离,“吱拉吱拉”地将它蹬到后脚脖子刚刚悬在板凳边的位置,在温暖的太阳里晒起了脚。

    他整天瞎跑,袜子尖上老是被汗出潮气,弄得脚尖冰冰的,虽然他的注意力多半不在脚上,但在这种悠闲的时刻里,最懂享受的无疑也是他了,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吃喝玩乐才是他现在的人生真谛。

    张一叶的假设连一圈都没能进行下去,习惯性地不了了之了,话题毫无预兆地跳到寒假作业,相互一报进度,居然连关捷都甩了张一叶一大截。

    他每天跟路荣行约着写,虽然效率低下,但好歹也翻了十几页,不像张一叶,放假至今连作业本都没有翻开过,明显是准备在末日来临前当个无耻的抄子。

    关捷低一级,没有被抄的价值,于是他就嗑着瓜子,看张一叶和路荣行在那儿讨价还价。

    张一叶谄媚地说:“赶紧写完了给我抄一下,我请你吃烤鱼。”

    路荣行可以说是非常的富贵不能 y了:“不吃,也不给你抄。”

    张一叶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耍赖道:“我草我要抄!不想吃鱼ji也行啊我的哥。”

    路荣行觉得他的兄弟脑子大概有点问题:“大过年的,谁要吃鱼和ji啊,你别费劲了,我不会给你抄的,不然我妈又要说我害你,你不爱写就瞎写吧。”

    张一叶想想只觉得前半句是对的,但看他这么坚决,有点没辙了,赶紧曲线救国,朝关捷猛抛眼神,意思是弟弟帮哥劝劝他。

    关捷悠悠地剥着瓜子,将籽仁攒出了一小撮,觉得张一叶真是傻,有钱请什么路荣行啊,这人最顽固了,去请班上的其他同学啊,多得是人愿意借作业。

    过年的时候人们普遍比较大方,再小气的人都不会舍不得多一副碗筷,就更别提汪杨本来就好客,中午张一叶在路荣行家混了一顿午饭。

    同一时间,离开大院的张从林来到一中,先造访了伍老师的爱人以及田老师。

    不出所料,由于那天晚上伍老师没能回家,他爱人没见过他身上的钱,所以不知道这些写着他学生名字的钞票,是不是就是他遇害当时身上揣的。

    但在另一栋楼的田老师家,张从林得到了确定的答案。

    “我确定,”田老师从照片里翻出写着“王姗姗”的那张50块,对张从林说,“那天我去上晚自习之前,老伍从兜里掏出来一打钱,找出了这一张,问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记得这张钱是洗过的,有点毛边了,正面的一个角上还贴了一块透明胶,我看了好几遍,说是应该是真的,老伍才又揣进裤兜里。然后我们是一起出的办公室,我去的教室,他去的车棚,我走到教室的时候,看见他出的学校大门。”

    一中的门口有条河,河前面是大路,大路再往前以及学校院墙周围全都是农田,然后伍老师从学校到遇害点的路上没有商店,也就是说这一沓写着名字的钱,就是他遇害那天丢失的三百多块里面的一部分。

    张从林谢过后离开了田老师家,顺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心想这些钱,不是被李云寄存在那几个小学生手里了吗?

    拔出萝卜带出泥,他有点累了,但又不想半途而废,就只能继续去找那几个小学生。

    离开学校的时候,张从林拿出呼机,将这个发现反映给了处里。

    半个小时之后,他接到了支队长用私人手机打来的电话,那边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声音响起,说会派个同事来协助他。

    而张从林懂得那阵沉默的含义,如果这些钞票真的有隐情可挖,那也意味着那个占过市报头版的杀师案,存在被推翻的可能性,这样会让他们公检法都很为难。

    可他还是会查的,因为那个一直都说不是他的少年才比张一叶大一点点,另一边他们警察也是人,干的也只是一份工作,他们不可避免也会出错。

    再说,他人微言轻职位低,那些冤假错案以及公信力上的权衡,不需要他来考虑。

    --

    午饭过后,懒惰的路荣行又回了房间,打开了正在播放的《揭秘》栏目。

    电视里在放武夷悬棺,张一叶因为深知这些揭秘栏目的终极套路,就是先挖一个悬疑大坑,等你跳进去之后,它再告诉你它还是个未解之谜,他简直烦死这种把他埋在坑底下的节目了,就很不爱看。

    路荣行尊重客人,把遥控器给他了。

    可是作为一个被vcd养叼了胃口的电影迷来说,张一叶调了一整圈也没找到想看的,就开始怂恿路荣行出去晃荡。

    路荣行以前跟着关捷早就把镇子逛烂了,不肯去,张一叶只好丢下他,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走了之后,路荣行又调回了《揭秘》那个台,看了不到一刻钟,脚底板长毛不跑就痒的关捷就过来了。

    他进了门往沙发上一歪,在扶手那儿撑着脑袋说:“三组的村口在杀猪,我妈在那儿订了猪排,让我去提回来,你去不?”

    路荣行没听汪杨提过什么订了什么,拒绝道:“不去。”

    关捷也不走,在那儿摇头晃脑地感慨:“完了,我觉得你跟我姐越来越像了,上了初中就不肯出房门了。”

    路荣行觉得自己还好,汪杨喊他一喊一个准,现在不去只是因为没必要,他说:“我不出门,不是因为我上了初中,而是因为我没有猪排要提,ok?”

    “不ok,”关捷脸上露出笑意,立即展露了他ji贼的用心,“怎么会没有提的,你可以帮我提啊。”

    路荣行透过现象看本质,知道提东西就是个借口,他就是想找个伴,但自己现在不想动,于是他慷慨地说:“还提什么,车给你,你载回来就可以了。”

    关捷看出他是铁了心要焊在沙发上了,叹了口气抛下他了:“我姐的车在家呢,我骑她的车,走了。”

    路荣行让他上路注意看车,关捷“嗯”了一声,人和声音都消失了。

    三组在学校的另一边,就是往靳滕家去的那个方向,只是还没到那么远。

    关捷骑着关敏的自行车,独自顶风来到了杀猪现场。

    这里是桥这边的一个固定的杀猪点,村口的河边立着一口灰色的石头打的灶,人们将杀死或濒死的猪抬到石头锅里,直接从河里打水烧开了褪毛,洗漱完了再将脏水往河里一倒,污不污染没人考虑,但方便省事是不争的事实。

    脱完毛的猪抬到临时搭就的门板上,就可以开膛破肚了。

    那画面按理来说应该是血腥的,但实际上看着并不渗人,因为最揪心的场景在破喉放血那一环,它会一边嘶叫一边抽搐,到了这里猪已经死了,刀在它身上剖切并不会鲜血淋漓,就跟在菜市场割猪r_ou_的感觉差不多。

    农闲时候的人们真的非常闲,没事都能聚众聊上五小时,就更别提杀猪还算是年关的盛事了。

    第8节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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