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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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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7节

    险道神_现代耽美_BL 作者:常叁思

    第7节

    一直闹到9点一刻,舞台上的大灯才“唰”的打开,有人出来维持纪律,关捷一看就知道那是路荣行的妈,只是今年又换了一条裙子。

    又一小会儿后,汪杨说了些场面话,节目就正式开始了。

    独唱、合唱和舞蹈,每年都是这些花样,关捷看得并不认真,他享受的是这种放风式的乐趣,有一半的时间都歪在椅子上吃东西和讲话。

    中途有个二胡合奏表演还算新鲜一点,关捷看了个整的,很快又开始打烊,这种快乐的堕落时间一直持续到汪杨报到茉莉花的幕,关捷正襟危坐,才打算用整个人来支持路荣行,就被班主任给小声叫了出去,让他到台上去做准备,因为下下个节目就是他们班的新疆舞。

    关捷起来得有点不情愿,可等他上了舞台,才发现这个位置比场中要优越太多,他连路荣行的琵琶弦根数都能看清。

    而他的邻居坐在舞台中央,脸上仍然没有妆,表情和平时一个样,只是脸色被强烈的舞台灯光映得略微有些惨淡。

    关捷拨了下手里簸箕里的纸蜻蜓,心说早知道就不笑他了,他这会儿没化妆,看起来活像个鬼,气势上就输了猴屁股一大截。

    可等茉莉花的前奏响起来,路荣行抱了下琵琶,开始用甲片一轮一轮拨弦的时候,关捷忽然又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一圈光。

    路荣行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弹琴,关捷可能习惯了,所以没有产生过诸如“厉害”、“牛逼”和“好狂”之类的观后感。

    但是在临近毕业的这一年的这一天,他忽然在这道平时不会有的灯光上,看见了路荣行身上的闪光点。

    这人又懒,数学又差,但不可否认,这人仍然是优秀的,优秀得一瞬间恍惚让关捷有了种距离感。

    大概那就是汪杨要求他练的气质,肩挺背直、信手挥弹,既不悬腕也不扎桩,几乎没什么花式,但上千人的目光压在他身上,都不能令他弹错一个谱子。

    如果有人说,男生弹琵琶就是娘娘腔,这种言论在外面是要被人嘲笑的,因为琵琶曲目里有一半是武曲。

    即使路荣行这回弹了首抒情的歌,关捷仍然觉得他帅气得要死,这种悸动使得他在台下掌声涌动的时候,忘形地将簸箕里的东西提前撒了。

    金色的纸蜻蜓扑向路荣行,成片地打着旋、反着光,悠悠地将他罩在了里面。

    他在台上回过头,愣了一下,然后对幕布的方向露了个笑。

    路荣行从来没过过这么s_ao气的儿童节,同时这也是最后一个。

    第18章

    路荣行的六一表演得了个三等奖。

    关捷不服气,觉得要是以掌声论高低,他才应该是第一。

    路荣行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得了奖状也不会往墙上贴,不像关捷家里,满墙都贴着关敏的荣誉,只在夹缝里贴着两张关捷的,一个是什么“阳光儿童”,还有一个是“活力宝宝”,反正都跟成绩不搭边。

    郑成玉又气哭了,因为关捷不讲信用,把她的蜻蜓全都倒给了别人。

    虽然后来老师过来调解,从另外四个簸箕里一样分了一点给关捷,但小公主还是不开心,一整个星期不是将他视如空气,就是用鼻音鄙视他。

    关捷自知理亏,头两天还记得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跟她斗嘴,她说东就是东,胳膊不要越过课桌的边线,再往后就忘了,迅速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而路荣行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

    六月伊始,镇小开始紧抓六年级的课业,虽然没有补课,但是明显增加的作业量让大家都十分消受不起,路荣行不得不调整了安排,回了家就先练琴,练完了再掏出作业本,然后从黄昏写到天黑。

    关捷看他死活写不完,不仅没法喊他玩,还对他充满了同情,但是同情无法让他和路荣行同甘共苦,他就每天都让路荣行看他去玩的背影。

    两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小升初考试这天,五年级及以下全都放假。

    关捷前一晚还记着要早点起来,跟路荣行一起上街去吃一根油条和两个ji蛋,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睡醒的时候小学都已经开考了。

    中午路荣行回来吃饭,他问对方考得怎么样,路荣行说就那样,关捷看他一点都不紧张,也就不当太监替他着急,回家啃高粱去了。

    六年级考完之后就放了假,路荣行去了趟靳滕家,在满目琳琅的书架上借了两本带图画的鬼神书,每天摊在通风口的竹床上不是看就是睡。

    关捷则还在学校里受苦受难,继续上了几天课才迎来期末考试。

    他对自己要求很低,主科目及格就能交代,因此特别平常心,趴在桌上就把卷子写了。

    考完之后关捷放了个周末,周六跟着路荣行拓展知识面,没翻过两页被催了眠,睡到口水都流到了路荣行的枕头上。

    周日两人约好去钓小龙虾,哐当哐当地提着桶赶到目的地,却发现有人在水渠里放鸭子。

    那些鸭子搅得水里ji犬不宁,关捷怎么看明智的虾都不会久留,正准备换个地方,却看见鸭子们你来我往地跑上岸,朝地上吐起了鱼,大的小的、鲫鱼黄鱼都有,然后放鸭子的大伯会过来将那些鱼捡进桶里。

    这神奇的一幕同时惊到了他和路荣行,要不是亲眼所见,关捷绝对不会相信鸭子不仅会捉鱼,而且还不是给自己吃,反哺得简直有种智慧生物的感觉了。

    两人没了垂钓的闲情,摘了两片荷叶当草帽,蹲在那儿看鸭子捉了一下午的鱼。

    然后他俩才发现,鸭子除了会路过门前的大桥下,还能一边戏水一边捕鱼一边下蛋,这让关捷莫名觉得,李爱黎养他还不如养只鸭子。

    临走前由于收获颇丰,大伯豪气地一人给了四条中等大的黄鱼,让他们回家炖汤喝去。

    在紧随而来的这个周一,关捷回学校开了个大会,拿成绩和换教室,路荣行跟他一起,去将已经完成使命的桌椅带回家。

    那天学校里尘土飞扬,到处都是挪东西的动静,关捷从二楼的走廊上往下望,看见路荣行在教室外面的空地上,将板凳翻转过来,往自行车的后座上绑。

    为了更牢固地绑住椅子,他用力抽了下绳子,那个不经意的动作忽然让关捷心里一紧,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分别在即。

    他再也没有窗户扒了,也没有人会帮他撑腰和藏东西了,最主要的是,路荣行也许会像他姐一样,上了初中就不再跟他一起玩了。

    他也许会学会关敏的口头禅,总将你还小、你不懂和大人说话你别cha嘴等挂在嘴边……这设想让关捷有点伤感。

    可惜路荣行忙着跟老师和同学们告别,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看见二楼的他。

    漫长的暑假总能给人一种快乐到没有尽头的解放感,但实际消逝的速度却快得让人难以察觉。

    关捷为了请烧烤,真的去了他姨妈家,而路荣行也要走亲戚,被汪杨送到他外公家去了。

    这一别就是一个月,关捷攒了二十块钱,回来又浪了十来天,才在大院门口撞见他好几不见的邻居。

    一般镇上只要是放晴,黄昏时的晚霞都会很绚烂,这天也是类似的天气,辐s,he的红光映得铺天盖地。

    关捷从土管所打完乒乓球回来,叼着包一半是水一半是冰块的汽水,快到大院的时候鞋带散了,他就蹲下去系,等站起来的时候,那趟风雨无阻、每隔20分钟发一班的班车就慢慢停在了大院门口。

    这是去市里的车,车程将近2小时,单程票价要8块,关捷自己坐不起,而大人们没事也不会去坐它。

    所以它停的地点和时间都让他隐隐有种预感,关捷的心口开始砰砰直跳,他取下冻嘴的汽水,边盯边走地靠近车门,眼看着它内退着打开,被一道下来的人影填上了空缺。

    班车上没有空调,热得像是在蒸包子,路荣行一路坐回来,连发梢都坠上了汗滴,他弯着腰从车上下来,最大的渴望就是马上洗个澡。

    但是同一个场景落在关捷眼里,看到的东西却截然不同。

    他看见路荣行背着硕大的琴盒,手里提着个小行李袋,单枪匹马地从班车上下来,好像长高了一点,又好像没有,换了身关捷没见过的新衣服,头发看着也像是刚刚理过,ji,ng神到绝对遇到一个大妈就会被夸一顿。

    关捷平时不缺玩伴,自路荣行走后也不太想他,但是乍然碰到他,被遗忘的思念就好像一瞬间都回来补票,在他身体里兴奋地炸开了。

    这股强烈迸发的情绪使得他瞬间眉开眼笑,咋咋呼呼地冲了过去,他喊道:“我草路荣行,你回来啦!等等等、等我一下。”

    路荣行被突起的叫声弄得一怔,循声侧头一看,就见关捷笑得眼睛都不见了,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跑来。

    这么澎湃的热情实在是有点久违,路荣行没来由地愉快起来,将沉重的行李袋放到地上,空出双手打开,接住了这个像火箭炮一样蹿过来的小矮子。

    他暑假去了好几个繁华的地方,那里的同龄人会c,ao着一口夹杂着英语单词的标准普通话,问他吃不吃apple喝不喝juice,他们上午学奥数下午学游泳,天天在科技馆和博物馆里说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字眼……

    路荣行不是说这些不好,它们肯定是好的,他只是不习惯,不像这里,才是他放松和熟悉的地方。

    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关捷歪来扭去地抱着他,热得要死也没放开,说都快把他想死了。

    路荣行突兀地笑了一声,不是很相信这句夸词。

    那个行李袋有点沉,关捷和他一人一边分着拎进屋里,让他和奶奶打了招呼,然后进后院洗澡去了。

    然后别人洗澡,他就在门板后面闲唠,问路荣行去哪儿了,都干了什么,有没有拍照,他想看看。

    路荣行边冲水边说相机在包里,让他自己去拿。

    关捷跑去翻了他的行李袋,发现里面有好几个包装盒一样的东西,应该是给汪杨他们带的礼物,就没敢碰,只将相机从衣服里抽了出来,打开了坐在小板凳上看。

    往年相机里出现过摩天轮、过山车和比人还大的唐老鸭,今年没有那些色彩鲜艳的东西了,只有一些飞机轮船和大炮的图片,关捷不太感兴趣,很快将请客提上了议程。

    然而路荣行坐车坐得魂飞魄散,倒在床上就不起来了。

    关捷拉不动他,又看他真的有点憔悴,就说让他先补个觉。

    路荣行将头埋在被子里没动,声音模糊地说:“好,我睡醒了找你,我包里有个纸袋子,白色的,上面印着小熊,给你的,拿走吧。”

    关捷又去刨他的包,很快找到目标,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他没见过的吃的,有装在小盒子里的小黄饼干,五颜六色的蚯蚓状软糖,圆溜溜开着口的果子,还有一中蛋黄色酥皮的薄圆饼,关捷翻开包装一看,发现它的名字叫老婆饼。

    他不知道老婆饼是个什么饼,只是感觉自己不够朋友,路荣行给他带了这么多礼物,他却连迎接对方都是一个顺便。

    这种友情上的落差在他这里是不允许的,关捷于是愧疚地折回房间,不由分说给了路荣行一阵王八出老拳式的肩颈按摩。

    路荣行本来已经迷糊了,被他两拳头捶醒了一点,笑声都成了一截一截的:“无事献殷勤,搞什么你?”

    关捷压根不知道自己在扯什么,只是感激得不像话:“你不是给我买了什么老婆饼吗,我给你当会儿老婆。”

    路荣行闭着眼睛,只感觉满脑子都是语病,一会儿中心思想是哪有什么男老婆,一会儿又变成了他真是没个谱,几个饼就把自己卖……

    然后他还没想完,就感觉整个人猛地朝下坠去,径直跌进了周公的地界。

    余下的一个月假期,在借书、睡觉、钓龙虾、骑车下乡等高度重复的活动里逐渐耗尽了余额。

    初中开学比镇小要早,8月29号那天,关捷跟着路荣行去报道,在一中的校道上感受到了一份和小学截然不同的热闹。

    这里校里校外,路边都摆满了日用品的小摊,文具、脸盆、暖水瓶,甚至棉被都一应俱全,只要有钱通通都能拥有。

    大院离学校不算远,骑车十分钟的路程,不过主要是因为还有琴要练,汪杨没打算让路荣行住校,所以摊主们热情的吆喝与他们无关。

    一大两小在咨询处问了报名地点,关敏在这儿当志愿者,看见他们直接叫了个男同学,将他们领到了初一三班的教室门口。

    一中每年级都有8个班,前3个是重点班,后面5个是普通班,虽然镇小的校长提前承诺过,路荣行可以走一点表演加分上的后门,但这个成绩却是他真金白银考出来的。

    三班的讲台上坐着个正在写东西的女老师,看起来很瘦也很严厉,汪杨上去打了招呼,得知对方就是路荣行未来三年的班主任孟萍。

    汪杨交了钱取了票,又跟老师寒暄了一会儿,拜托她多关照自家的小子什么的,说完就骑着自行车就走了,让路荣行自己在学校里摸索,有不懂的去问老师和关敏。

    一中他们放假的时候没少来,哪儿是厕所哪儿是食堂路荣行大概清楚,但是哪个班级在哪层没关注过,两人于是沿着教学楼到处瞎逛,看见走廊下的一副画像上头顶上写着高尔基,胸口下写着“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教学楼后面和小学一样,是一片笔直的水杉树林,树林后面接着一块草皮,草皮对面是一排教室。

    两人越过草皮,看见正对的教室门口挂着实验室的牌子,门也开着,随便在焊着铁条的窗户口凑了两眼,就见教室里那个背对着他们在搬器材的老师正好转过身来。

    关捷一看到他的脸,瞬间就吃了一惊,他将脸卡在两根铁条中间,冲屋里喊道:“‘金’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第19章

    由于伍老师的缺口,靳滕在马校长的推荐下,被内调到一中来任教了。

    关捷在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了邻居和最爱的老师,哭丧着脸地说:“老师我舍不得你。”

    靳滕将显微镜的盒子小心地放在实验桌上,笑着算账给他看:“我也舍不得你,但我调过来是好事,你想啊,我留在小学,最多还能教你一年,我在这里,就还能教你三年,对不对?”

    关捷想想三减一还等于两个一呢,连忙转身去跟路荣行嘀咕内幕消息:“‘金’老师上课超级无敌好玩,错过你就亏死了。”

    碎叨完了他又将路荣行哥两好地一搂,转头面对靳滕期待地说:“老师你教哪个班啊?初一三班教不教?”

    靳滕的视线在路荣行身上落了一眼,好笑道:“我试试吧,看教不教的上。”

    路荣行礼貌地说:“谢谢老师。”

    关捷比他更欢天喜地,围着靳滕团团转,一会儿问他要不要擦桌的小弟,一会儿指着玻璃柜里的试管烧杯问东问西。

    靳滕过来看下学校都有些什么生物实验器材,东西不多也留不久,介绍完载玻片、盖玻片,没一会儿就带着他们出来了。

    张一叶由于考得太差,从此在实验室旁边的医务室旁边的六班安了家。

    他一个人揣着巨款来报道,报完了准备甩手回家,一掉头不期然看见了靳滕三人组,登时老乡见老乡地跑过来,强势谴责路荣行,为了成绩抛弃兄弟。

    靳滕听得出他在开玩笑,和稀泥道:“你好好努力,把成绩搞上去,还是有机会调到实验班,跟你兄弟团聚的。”

    张一叶想起一中实验班的传说就脑壳疼:“还是不要了老师,我听说重点班的人搞起学习来厕所都不上的,我们这种体育健儿的膀胱可受不了,对不对弟弟?”

    同是天涯沦落人,下课永远不在教室的关捷附和地点着头:“对!”

    路荣行看他那个自甘堕落的小模样,心说对你个头,当天下午他和张一叶就入了校,有个模拟晚自习要上。

    关捷闲得蛋疼,亲自送他去的一中,只是吃过晚饭后将这事忘了,喊着“路荣行”就往隔壁跑,一头扎进去听见汪杨说,你这什么记性啊他去学校了,才在原地愣了一瞬,也说不上难过,就是很不习惯,像是头一次发现路荣行家的堂屋这么宽。

    他形单影只地离开隔壁,回家开了电视莫名觉得索然无味,太早躺着又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往吴亦旻家跑。

    退而求其次,这是关捷的小卑鄙,只是这次他去的时机不好,吴亦旻家正在大吵大闹。

    那里稀疏地聚着上七八个大人,有的在劝架、有的在拉架、有的在骂,当中住在吴亦旻大舅家的奶奶正站在他家门口,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才生了你这么个畜生王八蛋,你连我都敢打啊,你还有什么不敢干哪……”

    关捷茫然又被吸引地走过去,看见吴亦旻的爸爸脸色沉闷地蹲在门槛上,双手抱臂、歪头看着墙角,头发油得只能按撮来算,而他妈站在另一边墙角里,瞪着眼张着嘴,满脸都写着反应不过来。

    吴亦旻则站在一边的门扇后面,他没有躲,就是直直地站在那里,像是出了神,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他们那一家三口中最镇定的一个。

    这份镇定落在大人眼里就是可怜,因为一般家庭越困难孩子就会越早熟。

    可还嫩得很的关捷发不出类似的感叹,他只是觉得吴亦旻那个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让他有点不敢多看,于是他连忙转身走了。

    一个多小时后关捷从院子里冲完凉出来,看见包括汪杨在内的几个妇女聚在他家门口侃大山,这才得知同学家纠纷的来龙去脉。

    原来镇小明天开学,吴亦旻的爸爸却把他的学费在牌桌上送给别人了,没法子他跑去大哥家找老娘借,老太太被他伤透了心,这回任他怎么卖惨都没给钱。

    他就撬锁去偷,被邻居看在眼里,转头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上门来找他理论还钱,钱没见着倒是被踹了个窝心脚,爬起来就开始寻死觅活。

    关捷向来是没什么主见的,听成了一个不倒翁。

    叶大妈说,除了吴亦旻的爸,他们全家都可怜,关捷觉得有道理。

    下一句李爱黎痛心疾首,说老太太这就是自找的,明明都住进了老大家里,小的不成器,狠下心肠不要管他,你看他到头饿不饿死。可她来来去去地不忍心,偷着给钱、帮他求情,自己给了对方指望,导致这王八蛋越来越过分,居然连老娘都敢踹了。

    关捷又觉得吴亦旻的爸爸真不是人。

    大人们对于唠嗑的热情仅次于打麻将,一说起来永远意犹未尽。

    一中的晚自习要上到8点40,路荣行走进院门的时候9点刚过,汪杨开着灯扯着淡,正在等他,而他一抬头,就见关捷坐拥着两把椅子,一把靠坐一把搁腿,正瘫在两家中间的巷子口前面用手背撑着下巴做深思状。

    根据路荣行的了解,一般他越是这样,其实就越是什么都没想,他过去给关捷拍回了魂,问道:“这么认真,是不是在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好?”

    关捷说屁啊,尾随他进门,将门口的议论复述了一遍。

    路荣行无语地沉默了几秒,一边觉得这真的已经是个老生常谈了,一边确实也同情吴亦旻,因为在他这个年纪,即使他爸再不靠谱,他也只能仰仗对方。

    两人面对面爱莫能助地撇了撇嘴,关捷随即关心起他在一中的新生活,打听道:“你们老师凶不凶?你们同学好不好?你同桌男的女的?”

    路荣行才上了两节晚自习,哪儿能知道那么多,都不太确定地说:“老师应该是有点凶吧,同学不知道,同桌男的。”

    关捷又说:“你小学的同学呢,有跟你一个班的吗?”

    “没有,”说起来路荣行还真的挺稀奇的,镇上总共就两个初中一共15班,他小学班上有56个同学,居然全被打散了。

    关捷听完也有点吃惊:“那除了张一叶之外,其他人都到哪儿去了?”

    上午报名的时候学校门口贴了张班级名单表,路荣行嫌人太多,懒得过去挤,现在就是个一问三不知。

    直到他参加工作之后再回到小镇,才知道这一年的开学季,少数同学到外地上学去了,另一些因为成绩不好,自己不爱读书,家里也觉得读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九年义务教育都欠奉,把他们送去学手艺了。

    一中的早自习从6点开始,也就是说路荣行最迟5点40就得出门,这样他就必须早睡,加上他今天的琴还没练,李爱黎心思细,很快就过来把关捷抓回去了。

    这天关捷入睡的时候,隔壁的琴声还没停息,他喜欢听,觉得和风声雨声没多大区别,可对于院子里的部分住户来说,它就是一道噪音。

    于是在几天委婉的投诉之后,汪杨将路荣行的练习时间对半分到了午饭和晚饭之前,路荣行回家就练半个小时,练完了再吃饭。

    连李爱黎都说孩子太苦了,本来休息时间就少,而且才艺重不过学习,汪杨却显得铁石心肠,从来没说过一句可以不练。

    她希望路荣行的心里能练出一股坚持的劲头,不要遇到一点小困难就退缩,而将一件小事坚持下去的动力,最简单也最难,就是每天都做,形成习惯。

    第二天小学报道,关捷自由完最后一天,也开始了他的小升初副本。

    没有了路荣行,他照样过得有滋有味,除了因为郑成玉非要强行跟他结仇的王子恺,其他人关捷都合得来,他上课努力听讲,下课满校园乱逛,每天的笑比烦恼多得多。

    只是不同的人和很多件小事都会短暂地提醒他,没有一个人能像路荣行那么不计较,吃了他的东西也会给他吃,闹了别扭以后会先服软,也从不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

    路荣行肯定是最好的,但是没办法,远水救不了近火。

    两公里开外的路荣行就没有他这么无忧无虑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业压力会越来越大,虽然路荣行没有太强的争胜心,但是处在其他人都刻苦的环境里,他要保持一个中等水平,也必须付出努力。

    不知道是不是给关捷面子,靳老师果然来教三班了,他飞窜的人气证明了关捷所言不虚。

    同时路荣行对世界的认知就开始和小学质壁分离,从草杆和r_ou_变成了植物细胞和动物细胞。

    而在水杉树林的后面,由于一中的体育校队只有篮球这一项,成绩不好又想自救的张一叶只能弃暗投明,进入了需要满场飞奔的篮框下。

    尽管仍然比邻,但年纪、时间、距离确实日复一日地在拉开关捷和路荣行的距离,好在距离只有短短的一年和两公里,还不至于让他们相互走远。

    关捷照例会逮着时间就往隔壁跑,别人弹琴他就说话,叽歪完自己遇到的刁难,再去关心路荣行有没有被人欺负。

    路荣行确实有,不过他犯不着跟这个小不点说。

    可能是因为一中的学生都是按星期带生活费,相对比小学生富庶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所以学校外面流连着一些不入流却自视甚高的小混混,他们在学校甚至还有内应,知道哪些学生有钱,是应该重点关照的对象。

    路荣行并不在这些名单之中,他就是有一次晚自习放学,走到小卖部的时候饿了,就进去买了个面包,没想到出来还没离开小卖部的光线范围,就被三个混混给拦住了,让他把钱交出去。

    其实那会儿路荣行身上已经没多少钱了,但他生平第一次遇到抢劫,没什么经验,有点怕是不假,但同时心底也有一种“凭什么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的逞强,第一时间就没有动。

    这反应落在对方眼里,就成了无动于衷和敬酒不吃吃罚酒,其中一个混混为了吓唬他,猛地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晃动的刀身在灯光下表面有时会淌过一层流水似的光。

    路荣行这才真被吓到了,准备给钱的瞬间身后却传来了店主的怒喝,那三人这才肯空手而退。

    之后路荣行就不在路上买东西吃了,如果他饿了,他就在学校的小卖部买那种一两口就能解决掉的零食,上马路的时候就能吃得差不多。

    10月初,镇上的小卖部引进了一款新的辣条,叫做霸王丝,甜中带辣风靡全镇。

    不止关捷每天的零钱都孝敬给这个霸王了,连路荣行的同学们都没能幸免,都拿这种辣条当菜吃,夹馒头拌饭不亦乐乎。

    这东西在学校卖5毛一包,校外4毛一包、一块钱三袋,鉴于同学们都不是什么大富翁,于是走读生带辣条的妖风揭竿而起,路荣行因为被抢的教训拒绝帮忙,还因此得罪了几个人,说他小气,叼什么叼。

    后来其他班有个学生连钱带辣条全被打劫,都是后话了。

    因为关敏是住校的,关捷不确定,路荣行想的是如果以后他确定走读,自己跟他说这些事也不迟。

    11月中旬,中小学联动举行了一场叫做“ji蛋撞地球”的友谊赛。

    比赛地点在地广人稀的二中,比赛内容是用塑料袋和小纸杯自制一个降落伞,将生ji蛋固定在杯中,参赛选手从同一个高度释放降落伞,以落进地面同心圆中最靠内环且生ji蛋不破者胜出。

    如果要是没有ji蛋,鸭蛋、鹅蛋其他蛋都行,前提必须是生的。

    二中跟一中在一条路上,只是离小学更远,那天关捷跟着袁老师走到半路,碰到两手空空的路荣行和张一叶,果断偏离航向跟着人走了。

    路荣行对自己的认知很深刻,知道自己四体不勤,什么活动都不爱参加,这次纯粹去凑热闹。

    张一叶却立志要为了体育生的尊严而战,所有竞技类的活动他都积极响应,这会儿提着比赛的家伙,一直让路荣行看他吊着的杯子水不水平。

    路荣行说:“平的。”

    张一叶就怀疑人生:“可我怎么觉得这根线好像短了点儿呢。”

    路荣行假装观察,然后口是心非地说:“它是短了,你调吧。”

    张一叶继续唱反调,又说这会儿看它又不短了。

    路荣行简直烦他,一看见关捷过来就搭住肩膀拉到自己和张一叶中间,强行把纠结狂魔隔离了出去。

    关捷手里也端着个小纸杯,明显也是个选手,路荣行打量了一下他的装备,问道:“你的降落伞试过没?”

    个别学校看好的种子选手,比如路荣行班上的一个同学,家里是养ji的,不缺蛋,所以他的降落伞经过层层测试,在蛋的保全上应该万无一失。

    但是路荣行感觉李阿姨应该不会让关捷这么糟蹋家里的ji蛋,果不其然,关捷摇了下头:“还没。”

    友谊赛的口号是友谊第一,但是路荣行挑拨离间地指了下张一叶:“不要紧,我觉得你赢他肯定没问题。”

    关捷还没说话,张一叶不服地cha嘴道:“你他妈连个蛋毛都没准备,你懂屁,弟弟他不是选手你别跟他说话,过来,给哥看看这根线短不短。”

    关捷闭上一只眼睛瞪了一会儿,说不短,张一叶又拉着他探讨技术问题:“你用的ji蛋还是鸭蛋?怎么固定在杯子里的,我是用卫生纸裹的,你呢?”

    关捷说:“都不是。”

    然后两人就见他从杯子里掏出了一坨一坨又一坨的棉絮,杯子里这才露出了一个比鹌鹑蛋还小的天蓝色鸟蛋。

    张一叶被震惊到了:“我草关捷,你哪儿来的这么咩咩小一个蛋?质量越小惯性就越小,你他妈是不是偷偷上过我们初中的物理课了?”

    路荣行凭直觉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

    关捷紧接着就摊了牌:“什么直量关心的?我小学的课都不想上,还偷偷上你们初中的,你想得美,这是我好不容易在草丛里找到的。”

    路荣行不解地说:“家里现成的ji蛋你不用,用得着你好不容易么?”

    本来是用不着的,但凡是都有意外,关捷有点囧地笑了起来:“我妈给我的那个ji蛋被我给……煎了。”

    他忘记那是比赛用的ji蛋了,随手就在锅沿上磕了,然后又不太敢问李爱黎重新要一个。

    第20章

    路荣行用他的琵琶作担保,关捷的手确实比脑子快。

    以前有一回美术课也是这样,早上走在路上,路荣行看他握着个煮ji蛋,说是今天上美术课要画胖头娃娃用的,画完还能当个零食,美得不得了,路荣行说你好好画。

    结果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他右手心里就多了道被教棍打出来的浓墨重彩的红印子。

    路荣行问他怎么回事,关捷说早餐吃面条的时候忘了,看见郑成玉吃ji蛋,顺手也自己那个磕了,吃完了也没想起来。

    直到两节课后美术老师站上讲台,让没有带蛋的同学站起来,郑成玉悠悠地从课桌里又掏出来一个,他心里才“咯噔”了一下,有点后悔一早怎么没去竞争美术课代表,不然还能打着拿作业本的幌子逃过一劫。

    路荣行实在不想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但又没忍住笑了半天,问他的脑筋是怎么盘的,为什么后悔的不是不该吃ji蛋。

    没想到事隔经年,关捷还在跟ji蛋过不去,不过路荣行不否认,这颗不知道是什么鸟的蛋的颜色还是挺好看的,他第一次看见这么清新的蛋壳颜色。

    三人走到二中,眼下的二中一下集齐了三个学校的人,走路都是脚挨脚,不少学生都在兴奋地跑来跑去,忙着和小学一别两宽的老同学们互诉衷肠。

    路荣行和张一叶在人群了看到了王寇和李依婷,她们俩倒是有点缘分,仍然在一个班里。

    大家寒暄了一下各自的学校怎么样,关捷接着又在人群里找到了谢军,六个人组成一个大部队,开始奋力往比赛的那栋教学楼下靠近。

    那栋楼前的空地本来就有限,还要留下一半来划场地,因此站不了多少人,关捷等人到的时候已经没下脚的位置了。

    于是他、张一叶和谢军作为选手,爬楼梯上了5楼,在老师的指导下从桌子上找了只马克笔,写了张带班级姓名的纸条贴在了自己的纸杯上,站进了比赛的队伍里。

    张一叶说他俩都是小屁孩,放他们一马,没跟小学生站一队。

    关捷和谢军也比较有班级荣誉感,一人一队防止自己人干架,接着在找队伍的时候,关捷在一队中看到了吴亦旻,两人对上视线,相互鼓励了一句“加油”。

    路荣行则在两个女同学的带领下,在高出地面半米的花坛上找了个观看点。

    10点楼上的老师吹了声哨子,楼下场地上举着带线话筒的主持人老师说完友谊说规则,然后举起手臂猛地一振,激动地宣布:“比赛开始!”

    楼上就以5人一组,一次4组的频率开始下蛋。

    这天有些微风,二中的教学楼偏偏又在风向上,一时间各色的塑料袋飞满天,有的直坠有的斜飘,楼下尖叫的尖叫笑的笑,热闹程度直逼运动会。

    学校组织这种比赛,主要就是图个放松,比赛规则十分松散,而且为了不耽误下午的上课,节奏也很快。

    二十分钟之后,张一叶的蛋碎了,谢军的也碎了,关捷那个鸟蛋惯性小,倒是没碎,但因为质量过轻不防风,它被……吹走了。

    路荣行在人群里仰起头,看着那个白色的塑料袋晃晃悠悠地驮着小纸杯,要坠不坠地从他头顶掠过,有点笨拙地不断远去,最后消失在了围墙之外。

    远看它仿佛是一个少女梦寐以求的肥皂泡,可实际上它却伤害了一个少年的诚信。

    楼下的人纷纷质疑:“那杯子轻得都被风吹走了,里面到底有没有蛋啊?楼上那个谁,你不是作弊了吧?”

    谁家作弊会作成这样,关捷在楼上冤枉地喊:“有蛋有蛋,不信问老师。”

    老师于是出来帮他作证,一边说着“这位同学的蛋吧就是有点小”,一边将大拇指和食指靠在一起,拉开了一条大概只有一厘米的缝隙。

    楼下有人就绝倒了,又笑又骂:“这他妈也行,太扯了吧?”

    关捷本来是觉得可行的,蛋和生的他都满足了,可被数量太多的人一起讥笑和否定,他又不是很确定了。他迅速从5楼溜下来,挤回了路荣行身边,说:“我走了,我回学校去的,你走不走?”

    路荣行瞥见他耳廓红红的,就知道他大概是觉得丢脸,想跑路了,他自己原本热闹看过了,走不走都行,但刚刚王寇跟他说,二中的食堂旁边有个“我是发明家”的展,正在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你去不去?”路荣行转达之后,问了下关捷。

    关捷耸了下肩,也是一副去不去都行的样子,只要不在这里就行。

    王寇给他们指了路,因为饭点在即,她抛下两人和李依婷跑回教室拿饭盒去了。

    二中的校园面积和小学差不多,食堂紧挨着教学楼,两栋楼中间缠满紫藤的连廊两侧就是所谓的展厅,关捷和路荣行不费吹飞之力就猫了过去。

    展会这儿人也不少,观众的主要成分是老师、老师的孩子以及他们看重的学生,这些老师们认为这些发明比前面的撞蛋比赛更有意义,正在尽力让他们重视的学生也认识到这一点。

    关捷在各种发明前敷衍地路过,看见前面有个老师模样的人指着一个墨水瓶,对他旁边的女生说:

    “你看看,创造是不是来源于生活?同样是钢笔上墨水,上完擦干净,你们每个人每天都会做好几遍,但是别人的脑子就活,知道把这两个步骤合在一起,在墨水瓶上粘一块海绵,吸完墨水直接就能擦了,多好、多方便。你要善于观察,知道吗?”

    那女生点头如蒜地说:“知道了老师。”

    两人接着就去看下一个作品了,关捷停在那个墨水瓶前面,歪着头左看右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嫉妒,反正他没觉得这个戴着高帽子的墨水瓶子有什么好的。

    路荣行看他挺认真,出声道:“这个瓶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关捷眨了下睫毛回过神,偷偷往前面扫了一眼,发现那个老师已经跟自己隔了一个牌子,这才将脖子歪进路荣行的肩颈内侧,盯着照片下面的字小声念道:“你觉得这个、一次性清洁墨水瓶、这个发明好吗?方便吗?”

    路荣行在夸奖方面向来大方,反正不要钱,他看了几眼点评道:“好啊,方……那个盖子用一次两次还是挺方便的。”

    关捷附和道:“就是啊,我用纸的话,擦完就可以丢了,用这个海绵怎么办?把盖子拆下来洗吗?那我不会用它的,我连给自己洗澡,都懒得打肥皂的。”

    “那是因为你太懒了,”路荣行边说边阅读底下的说明栏,看见段落里有“新型环保概念”的字眼。

    旁边关捷“切”了一声,还在嘀咕:“还有啊,那个老师让他的学生善于观察,作业那么多?还老不让上体育课,天天呆在教室里,怎么观察啊。”

    路荣行感觉认识的人里面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就是他了,推了下他的头:“大哥,别人说的是善于,又不是长时间?再说了,就是一天给你7节体育课,你一样什么也观察不出来。”

    关捷不服地说:“你少瞧不起人了,我也想观察啊,问题是我怎么观察?学校里老师又没教这些。”

    路荣行扯了下右边的嘴角:“不知道,走起来,后面的都来踩脚了。”

    两人东边晃完了西边混,看发明走马观花,鼻子闻到的香味却一点都不假。

    二中还没打吃饭铃,但食堂的饭菜已经开始就位了,关捷一力往别人的食堂走,路荣行只好跟了进去。

    无论是教学楼还是食堂,二中看起来都比一中要豪华,师傅们推着车,有条不紊地将划了井字的铁盘饭和大盆菜摆在各个班的就餐口。

    镇小的午饭没有这种规模,因为近处的都会回家吃饭,关捷头一回看见这种阵仗,心里充满了各自感叹,他说:“哇~这么大一坨饭,吃的完吗?”

    路荣行虽然不在学校吃饭,但他好歹也看过猪跑,闻言笑道:“没有非让你吃完,吃不了就少打一点,反过来也一样。”

    关捷转头看他:“那划这些道道有什么用?”

    路荣行额外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提醒某些饭桶,稍微克制一下吧。”

    关捷没点自觉性,没觉出路荣行是在辐s,he他,应了一声,注意力又到别人的菜盆去了:“嚯,猪r_ou_炖海带,这么多r_ou_呢,初中的伙食也太好了吧。”

    不像他们小学,永远的菜谱都是白菜炒豆皮。

    路荣行往那盆里瞥了一眼,确实看见油汤上飘着不少肥r_ou_。

    不像张一叶嘴里的一中食堂,米饭一点都不雪白不说,配菜顿顿都是麻嘴的土豆块和白开水泡粉丝白菜,他张大爷吃不惯,只好一周三天小炒、两天老干妈拌饭,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路荣行告知之以实话,把这个“初中”改成了“二中”。

    关捷听说一中的伙食那么烂,立刻说:“那我毕业的时候往二中考吧。”

    路荣行学业繁忙也不想他,轻松地抄着口袋往对面的出口溜达:“可以,你考啊。”

    离开食堂之后,两人沿着墙根去了赛场的外围,大部分贪图新鲜的学生已经散了,还剩下些有始有终的,或者相好的同学还在比赛的,留在那里喊加油。

    张一叶碎了蛋之后就不见人影了,谢军也是,两人没看见熟人,转身一起回家吃饭了。

    路上关捷在河里和杂草丛里张望了一会儿,没找到白色的塑料袋,那颗鸟蛋无影无踪。

    它也许会落在田间,被路过的留鸟孵化,也许会变成黄鼠狼的午餐,又或者掉进水里被泡成一颗坏蛋,不管怎么样,因为关捷的误打误撞,它原本的生命轨迹被改变了。

    同样是在这天上午,在少有人关注的市法院里,李云的律师输掉了辩护官司,不管他怎样在被告席嘶吼冲撞,他都将走向少管所,开始一段不再自由的人生。

    他的另外两名同学也是同样的结局,只是因为积极供述主意都是李云出的,被劳教的时间要各少一年。

    下午中小学都恢复了上课,由于午休期间大部分人都没回来,集体困得直打哈欠,上课的效果不怎么好。

    晚饭的下课铃响过以后,路荣行在小卖部和上午失散的张一叶重逢。

    张一叶请了他一根烤肠,拉着他在泡面的接水处幸灾乐祸,他说:“我跟你讲,咱们学校的伙食就两个字,垃圾!这你是知道的。”

    路荣行还真不知道,不过张一叶没给他伤害自己的余地,无缝衔接地又说了起来。

    “所以我中午在二中混了一顿饭,王寇请的,”说到这里张一叶停下来,做了一个畅想美味的夸张表情,“说实话味道一般般,但是作为一个初中食堂,我愿意为它打100分。”

    路荣行想起了关捷的中学梦,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这个,疑惑地说:“然后呢?”

    张一叶瞬间翻了个脸,讥讽地说:“然后王寇告诉我,她也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午餐,她们平时吃的跟咱……不没有你,跟我差不多,都是靠辣条和老干妈在续命。今天能吃的这么好,可能是沾了我们这些选手的光吧。”

    路荣行没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光,他只是觉得关捷的二中梦,幻灭的速度简直像龙卷风。

    鉴于吃是关捷的人生大事,路荣行记着这件事,周六的时候跟他说了叶尔摩斯的发现,关捷扑在桌子上,立刻倒戈了,说那他还是考一中吧,离家近,更方便走读。

    第21章

    转入11月下旬以后,天气日渐寒冷。

    关捷虽说是个矮子,但显然去年的他更矮,旧冬装不是袖子短就是吊脚,李爱黎因此和其他妈妈们开始了一年两度的翻衣柜模式,将旧衣服收拾出来,堆在箩筐里用来剪成布条扎拖把,崭新些舍不得剪的,就拿去送给别家同性别的小孩。

    关捷的旧衣服大多拿不出手,原本买来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质量,再被他的运动量一荼毒,基本都是松松垮垮的。

    路荣行的外套和棉服却很受欢迎,因为都是路建新给他从市里带回来的牌子货,他衣服挺多也不好动,洗完烫好了能有个七八成新。

    每年都会有好几个姐妹提前跟汪杨说,有不要的旧衣服记得别丢了,给她们家孩子。

    比邻而居,汪杨相对和李爱黎更亲近一点,但她会做人,从不将所有衣物都送给后者,一来是平衡姐妹间的关系,二来是怕李爱黎不高兴,因为好强的人什么都喜欢自己挣,她其实是好心,但也怕对方会多想。

    不过遇到质量真正好的,汪杨还是会留下来,偷偷让关捷先试一试。

    今年路荣行换下来一件呢子大衣,深蓝色的大面上缀着双排的牛角扣,剪裁好到驼背穿上它,看起来都能直两分。

    这衣服对关捷来说稍微有点大,但他入冬之后没见那么多太阳,白回去了一点,穿这颜色被衬得尤其明显,看着乖得很,而且冬天的衣服本来就臃肿,里头多塞一件毛衣,反正比他蓬蓬的棉服穿着妥帖。

    汪杨让他脱下来,回头委婉地对李爱黎说这衣服暖和,问她感不感兴趣。

    很快这件大衣就成了关捷的囊中之物,以他的脑筋还想不了那么多,会去纠结自己为什么要穿路荣行剩下的衣服,他只是因为不起风的时候它比棉衣还暖和,所以很爱穿着它。

    但巧的是路建新年前回来,居然给路荣行买了件一模一样的大衣,因为市里没什么新款式,他想着穿生不如穿熟,干脆拿了个大一号。

    两人第一次撞衫的时候,满院子的人都在笑关捷,问他:“你到底是敏敏的弟弟,还是小路的弟弟啊?”

    关捷睨着路荣行,跟他摆了个一模一样的站姿,用手抄着兜,面无表情地说:“都不是,我是路荣行。”

    别人就会接着问:“那你是他,他是哪个?”

    关捷哈哈大笑,看向被他占用了性命的那个乐得不行:“他啊,他是无名氏。”

    汪杨觉得这画面挺像哥俩,还专门拿傻瓜机给他俩拍了张合照,画面是个抓拍到的瞬间。

    当时关捷比了个剪刀手,非让路荣行跟他一起喊“茄子”,路荣行觉得太傻不肯,他就上手去戳对方的嘴角,准备给他强行提起来。路荣行一边仰头躲避,一边用手按住了他的头顶,将他往外推,两人正要开打,没提防镜头,笑得都很自然。

    汪杨不愧有双艺术家的手,永远留下了这一刻,回头拿去洗了两张,各自塞进了自家的相册。

    冬天上学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关捷每天起床都要赖到最后一刻,而路荣行早起晚归,白天还要来回两趟,他也冬困,于是骑起了自行车。

    只是早先还没那么冷的时候,路荣行骑自行车的时候没留意,没有准备手套,有天夜里突然降温,他顶着夜风骑车回来,手上迅速发涨发热,被冻得到处都是硬红斑块的疮。

    期间琵琶练习也没断,可惜肿起来的关节极大地影响了他的灵活度,路荣行换弦有些换不过来,曲子就难听到影响关捷吃饭了。

    他动不动就端着菜碗往旁边跑,去视察路荣行那一双肿得像胡萝卜的手。

    路荣行因为手痒,总是在用开水泡,每次从水里拿出来,手被烫得通红,不比菜市场深处那些剥了皮的红色牛腿好看多少。

    关捷觉得他可太惨了,同情之余总想为他做点贡献。

    他每逢看见路荣行搓手,就会去帮他挠痒痒,用自己剪秃了皮的食指尖在路荣行的创处挠,又怕弄疼他,力气就轻得要命,可以说是打着抓痒名义地蹭蹭而已。

    他一边轻轻地抠,嘴里的语气会不自觉和力度成正比,眼皮不断抬起放下,特别呵护地说:“疼不疼?舒不舒服?”

    路荣行说实话是痒上加痒,但他不好拒绝关捷的好心,只好忍着笑说:“舒服舒服。”

    第7节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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