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
    东河宫主倒是没多少惊讶，但他却点头，道：“五百年后，又值仙庭四十九万年一届的‘大衍胜会’。你若有信心能在内景境，闯过试剑峰第七峰，可不忙晋升外景，到时兴许能在‘大衍胜会’中有所斩获。”
    大衍胜会！
    四十九万年才召开一次，哪怕是四阶上仙，十代下来才有一代上仙能有幸经历。
    正好就落在这个时代。
    不同于‘晋升首席’、‘诛仙榜’，陈季川前面不闻外事、修为不够，对前二者不了解。
    但关于‘大衍胜会’，他却在道门藏书阁中看到过有关记载。
    虽语焉不详，但也知道这是仙道、道门的一场盛事。
    届时四大道门的真仙老祖，西洲佛门的大德圣僧都会列席。四大道门、四方部洲的上仙将在这场胜会中切磋比拼，若是发挥出色，会上真仙、会后自家道门都会有丰厚奖赏。
    这是道门的一次胜会，亦是上仙们的一场机缘。
    但想要参与到这场胜会中，也殊为不易。
    其他上仙暂且不提。
    单说陈季川。
    东河宫主要他在内景境闯过试剑峰第七峰，这就相当于要在内景境，就有寻常道门三境法身前期上仙的实力。
    陈季川修行至今才八百年。
    即使再过五百年，也才一千三百岁出头，想在保持内景境修为的情况下闯过第七峰，难度极高。
    东河宫主怕也是随口一提。
    但哪怕是随口一提，也代表着对陈季川的认可，更代表着这‘大衍胜会’上的机缘不可小觑。
    “是！”
    “弟子一定尽力！”
    陈季川见东河宫主都这般重视，心底也重视起来。
    五百年。
    内景境。
    闯过第七峰。
    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既然已经很妖孽了，索性再妖孽一些，也没什么。
    ……
    说完大衍胜会的事情，接下来就是正常提问解惑的时间。
    “老师。”
    沈默最先开口，询问修习‘一元始终’的几处关窍。
    道门中有神通，秘而不传，仅有真仙才能掌握。如沈默、刘合川这样的首席，则可以选取一门神通，修习一部分。
    沈默曾为道门首席，自道门神通中习得一门‘一元始终’，根基深厚。这些年除了悟道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门神通上面。
    但神通晦涩，须时时向东河宫主请益，否则寸步难行。
    真仙指点，字字珠玑。
    沈默过后。
    “老师。”
    孟青、乌奇、雪谷、石泽纷纷开口提问。
    有的是询问绝学上的困惑。
    东河宫一脉有四十四门绝学，都远超寻常超阶术法，仅次于道门神通。
    如‘轮转术’。
    如‘裂空术’。
    都是四十门绝学之一。
    孟青、乌奇、雪谷都已是四阶四境，已经开始悟道。
    在这方面，真仙也给不了太多帮助。
    或者说，在这方面让他们询问，他们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悟道方面没什么问的。
    不过他们都有绝学在身，参悟到高深层次，想再进一步，单纯依靠苦修参悟已经很难，但若得真仙点拨，则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东河宫主九百年一次的讲道，正是他们的机会。
    三人过后，石泽询问的则是关于内景境修行的一些困惑。他目前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一向以提升修为为主，绝学方面就往后稍稍。
    修为为本。
    术法为辅。
    石泽作为道门真传，在这方面分的还是很清楚的。
    师兄师姐问完，轮到陈季川。
    陈季川这是第一次聆听真仙讲道，也是第一次向真仙问道。他在前世，心中就一直有个疑问，这一次终于可以问出。
    “敢问老师，四阶悟道，何时才是尽头，如何才能证道？”
    陈季川看向上首东河宫主，眼中有困惑。
    他前世苦修十四万四千年，后面八万年都在悟道。但越是修行，越是感觉自己进步，就越是不知道‘道’在何方。
    望山跑死马。
    一世成蹉跎。
    陈季川想知道，自己当初到底走到哪一步，现在又在什么层次，距离真仙又有多远。
    这些怕是唯有真仙才能解答。
    “尽头。”
    “证道。”
    东河宫主脸上也现出一丝感慨，他并未回答，只将手伸出，在陈季川脑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嗡！
    嗡！
    嗡！
    似晨钟暮鼓，大道轰鸣。
    陈季川整个人超拔物外，一时间世界变幻，大道彰显。
    他看到一条条大道似蛛网，织罗诸天，盘根错节，密密麻麻，让人心生敬畏。低下头，他看到自己脚下，蛛丝化为大道。往后看，行约三千里，宽敞明亮。往前看，蛛丝盘结，道阻且长，如独木桥，又多歧途，看得人心烦意乱。
    心境一乱，就自当中跌出。
    睁开眼，依旧在真知殿中。
    “可看清了？”
    东河宫主问道。
    “看清了。”
    陈季川点头，话出口，又摇头：“看不清。”
    东河宫主闻言不语，身形淡去，已然离开了真知殿。
    ……
    “什么看清又看不清？”
    东河宫主一走，石泽忍不住问道。
    “大道如罗网，看得清又看不清，不好说。”陈季川摇摇头，也不知道该如何给他解释。
    “大道难名。”
    “自己尚且看不清，又如何与人分说？”
    孟青出声，却未询问。
    再看沈默、乌奇、雪谷三人神色，石泽顿时明白，怕是三人也曾问过老师类似的问题，也有类似的经历，知道其中复杂难以言说。
    于是他没再询问。
    只心中记挂，日后也要询问体验一番。
    ……
    东河宫主离去。
    真仙讲道结束。
    陈季川与几位师兄师姐依前言，一同去到雪谷师姐的洞府中，算是小聚，也是为其践行。
    待酒过三巡。
    孟青带有几分醉意，说道：“我不日也要出行，欲遍览四海。”
    “师弟。”
    沈默闻言看向孟青，脸上露出迟疑。
    “唉！”
    “终究是静极思动，待不住了。”
    “心不静，如何悟道？让我继续留在山门中，今后怕是也难寸进。”
    孟青摇摇头，知道沈默的意思。
    如他们这样的四阶巅峰，悟道分动静。
    有人修静功，枯坐洞府、人在山门中，只静悟大道。
    沈默。
    孟青。
    他们一个坐镇东河宫，一个在真传殿中当值，都属于这一类。
    但待在山门中数千年，大道难寻。与其说‘静极思动’，不如说孟青心中对自己生出怀疑，对这种悟道方式生出怀疑，如今要寻求改变。
    自静转为动。
    外出行走，观山河日月，斗妖王魔头，以求得证真仙。
    这种转变难说好坏。
    世上真仙，有人静坐而证道，有人厮杀而证道，有人游山玩水中证道，也有人动静皆宜。
    孟青先在山门静修，如今又出外行走。
    由静而动。
    凭的却不是兴之所至，而是心有所惑，心中动摇。
    这种状态下，即使出去，怕也难望真仙。
    但修行悟道不假他人，沈默出声，又沉默，最终并未规劝。
    “来！”
    “喝酒！”
    “预祝师兄斩妖除魔建功勋，一朝证得真仙境！”
    石泽不清楚当中内情，他高举酒杯，又将气氛带动起来。
    一番小聚。
    各自尽兴。
    ……
    两年后。
    雪谷与石泽，与六位道门真传一同离去，前往蛮荒开辟道院。
    又两年。
    孟青辞去真传殿殿主职位，与沈默、与乌奇、与陈季川道别，也离开金风山海。
    此一去。
    不证真仙，不知何时才会回转。
    山门一时冷清。
    东河宫中少人。
    陈季川又在山门中待了六年，也待不住，留下一滴精血放在东河宫中的洞府中，与两位师兄辞别，离开了山门。
    道门潜修七百年。
    终于第一次出山。
    ……
    金风山海位于东洲西部。
    传说中，上古年间，一元祖师踏海而来，入东洲，斩妖魔，于金风山海开辟一元道门。往后无数岁月，道门不断经营，不断壮大。一代代弟子深入东洲，开辟一处处蛮荒，建立一座座道院，教化万灵。
    时至今日，仍在继续。
    如沈默。
    如刘合川。
    他们成为首席，也都在蛮荒中成功开辟过一座道院。
    又如雪谷。
    她如今也已深入蛮荒，正在艰难开辟。
    这些新近开辟的道院，都在蛮荒当中。而开辟时间较早的道院，许多年衍变下来，已经在一元道门的腹地。
    比如东歧道院。
    ……
    “又回来了。”
    陈季川出山门，一路游山玩水，欣赏东洲风土人情，历时二十年，终于又回到东歧道院。
    七百三十年。
    距离他晋升化神，离开东歧道院，已经过去七百三十年时间。
    当初那位东歧道院有史以来最天才的弟子，这一次归来，却已经是在整个一元道门中都极为耀眼的上仙真传。
    整个东歧道院，哪怕院长，在道门中，论地位也不如他。
    “真传！”
    “当初石泽上仙归来时，还在为冲击真传做准备。谁能想到，那日岩壁下顿悟的扛鼎力士，竟先他一步成为真传，还成了他的小师弟。”
    院长封昌亲自出迎陈季川，与陈季川行走在道院中，看着这名弟子，封昌满是感慨。
    他人在东歧道院，但对道门中的大事依旧有关注，对他们东歧道院走出的弟子更是多有留意。
    周衍六百二十岁晋升上仙，拜入真仙东河宫主门下。
    六百二十三岁晋升真传，登上妖魔‘诛仙榜’第四百位。
    这些消息传到东歧道院，令道院上下震动，也激励了门中许许多多的弟子。那些力士、仆役，更是时常前往‘众仙岩壁’下，渴望自己能够成为下一个‘周衍’。
    数百年间。
    倒是有几个力士在岩壁下顿悟，有所收获。但大多表现平平，悟出的收获不多。道院看在陈季川的面子上，不敢苛待这些力士，将他们拔升为正式弟子。
    可是一个个踏入仙途后，算不上出色，均泯然众人。
    周衍依旧只是传说。
    “石泽师兄现在也已经是道门真传，前些年陪着雪谷师姐去蛮荒中开辟道院，等他再回来时，可能已经是二境上仙。”
    开辟道院不易。
    首先就要有一处灵机汇聚的宝地作道院山门。
    蛮荒中妖魔众多，他们占据灵脉灵穴，想选择好的山门，这需要抢夺。
    夺取后又要稳稳占据，布下一重重大阵，防备妖魔来破坏。有时候大阵还未落成，妖魔联袂来攻，又只得放弃，转战别处。
    可谓艰难。
    哪怕山门落成，还要教化万灵，使道院运转，面对妖魔突袭。
    堪称步步艰难。
    雪谷、石泽等八位真传，运气好也许数百年近千年就可以成功开辟道院。如果运气不好，折腾两三千年，最终也可能是一场空。
    道门压制妖魔。
    但妖魔也在抗衡道门。
    想要在妖魔的地盘开辟道院，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么长的时间，等到石泽再回山门时，必定已是二境上仙。时间再拖的长一点，如果能在蛮荒中得到一些机缘，晋升三境法身也未必没有可能。
    谈论真传。
    谈论首席。
    又谈论道院、道门诸事。
    与封昌交谈着，走在熟悉的道院中，陈季川心情不错。
    他看过四周。
    有道院修士投来目光，新人大多不认识陈季川，但老一辈的二阶真人、三阶化神以及几位上仙都认得他，一个个或激动或感慨，远远冲他行礼。
    以往他们可能是师长，可能是师兄弟。
    但随着陈季川进入道门，随着他成为真仙亲传、道门真传，地位已经截然不同。去到其他道院中，连道院院长都要拱手行礼，更别说他们。
    “道院这些年发展的更好了。”
    陈季川态度倒是很好，笑着点头示意，又跟封昌说一些好听的话。
    正走着。
    来到一处玉桃林外。
    陈季川看着满园桃花盛开，一副美丽景象。林中有力士奔走，锄树力士、担水力士、修桃力士、打扫力士行走其间，各司其职。
    美景与力士，让陈季川一时感慨，反复梦回初入此世的那四年。
    “可惜现在不是玉桃成熟的季节，吃不到当季的玉桃。”
    封昌望着玉桃林，同样感慨。
    当时谁也没想到，从玉桃林走出的一个锄树力士，如今会有这般成就。
    世事变幻，谁能尽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