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百般不愿，她仍向旁边的劣魔送出一个问题，“那是什么东西？”

    答案乃是意料之中的明确，“我，不知道。”

    “……就两个词，你有必要顿一下吗？”苏眉气急败坏地说。

    这只劣魔瘦骨嶙峋，看样子混的不太好。他紧盯着那块盾牌，因为那上面粘着一大块碎肉。苏眉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觉一阵恶心，再看他的模样，又觉得有点可怜。由于她不想拿纸巾擦这种东西，想了想，把盾牌凑了过去，说：“你可以吃了。”

    劣魔自然不会感谢她，更不认为应该报答。他瞬间扑上盾牌，模样活像饿死鬼投胎。苏眉还在眨眼的时候，盾牌就被它整个儿舔了一遍。

    她本来想多说两句，看见这个场景，暗叫一声“我的妈呀”，急忙收回盾牌，挥挥手让他走远一点儿。

    这就是她穿越的第一天，若想详细形容，可以使用所有美好形容词的反义词。因为刚才的打岔，她暂时没去招惹提多大人，而是稍稍思考了下其他事情。当然，她可以做出相同的选择，那就是躺在石台上，加入睡觉劣魔的队伍，但她的精神还十分亢奋，想来睡也睡不着。

    刚才的骚动彻底平息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被她打死的劣魔小有名气，至少在提多大人手下是这样。他一死，依附他生存的弱者立即展开行动，朝苏眉聚拢过来，试探被她接纳的可能。

    苏眉立即发现他们的接近，还以为又有人找麻烦，等弄清真实目的，不禁再次哭笑不得。她确实想不到，就这么不到一百号废物里，居然也有拉帮结伙存在。这简直比黑社会还黑社会，比山寨帮派还山寨帮派。

    有了之前的教训，她已不想出淤泥而不染，切断和这些废柴的联系，只好打点精神，听着他们挤牙膏般说话，以及拙劣到不忍卒闻的服从台词。

    然而，她的辛苦和耐心终于有了回报。痛苦倾听到一半，她赫然发现，其中有只最瘦弱的劣魔格外出众，因为他的语言能力和提多差不多，也说得出完整的句子。她连问几个简单问题，他都能回答。这表示它的观察力也很好，能注意其他人无视的东西。

    这使苏眉感到否极泰来，简直想对他大力提拔，任命为自己的秘书。而它的存在颇不容易。劣魔以力量为尊，即使有着好头脑，也要受体力限制。像这只劣魔这样，言语流畅，力气却小，那是毫无用处，天生成为炮灰的命。

    他好不容易活到石台上，发觉很难继续存活下去，当然非常不甘心。若说效忠也有程度之分，他明显是急需抱住大腿那种。

    苏眉审视着他，心中充满了对聪明大猩猩的欣赏。她激动之下，说出了和提多一样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这只劣魔的脑袋酷似狗头，依然缺乏毛发，所以更像秃头的狗。也许叫他狗头人，比劣魔更加准确，但他的确是劣魔。他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两下，流畅地回答道：“大人，我叫奥斯。”

    事到如今，哪怕他叫奥斯卡，苏眉也会毫不犹豫地笑纳。她已经受够了听结巴对话的日子。但她刚要说话，便听石台外侧，传来了奇异却响亮的刮擦声。刮擦声越来越大，直蹿而上，目标显然是石台顶部。

    有什么东西冒出岩浆，沿着火山的山壁爬了上来，即将在她背后出现。

    第十三章

    活火熔狱等同于整个世界，可能比通常意义上的世界略小一些，却很难被区区个体掌握。即使强大如蛇发女士莎婕娜，也做不到无时无刻注意着每一处。最近发生的事就证明了这一点。如果她做得到，那么，温迪尔图斯压根没办法捣鬼。

    半分钟前，一只全身呈银紫色的巨大蜥蜴从岩浆里探出了头。它似乎震惊于身边的景色，只一张望，便不顾一切，攀住火山岩石，向上方的石台蹿来。

    能在岩浆中生存的生物倒是不少，大多天生喜爱高温环境，例如活火熔狱中的某些动物和浮游生物。不然的话，就得是冰霜巨蜥这种天赋冰寒能力，完全不惧烈火焚身的存在。

    它的银紫鳞片中散发寒气，被岩浆的高温一逼，立刻变成腾腾白雾。它往上移动之时，仿佛被包裹在挥之不尽的轻淡雾气中。只看它的表现，便可判断它不是本地土著生物，应该生活在茫茫冰原上，或者更加寒冷的层面。

    这个石台的主人，狂战魔博卡泰斯恰好不在，间接引发难以控制的混乱局面。更不巧的是，他带走了大部分直属卫兵，于是混乱出现后，短时间内竟无人接管。

    冰霜巨蜥是深渊其中一层的常驻居民，不算罕见，也算不上强力魔兽。它没有在空间中位移的能力，既然在活火熔狱中出现，证明连接两个层面的次元洞有问题。次元洞发生波动，才将它抛进陌生的火山世界。

    博卡泰斯若在，立刻能断定它的来历，然后指挥平台上的恶魔作战。通常来说，他们的力量足够猎杀冰霜巨蜥，还不会遭受重大伤亡。但这是有指挥官的情况下，而非现在。

    巨蜥的头露出石台边缘，缓缓扫视过来，两只可怕的淡绿眼睛盯视着劣魔。事实上，它才是次元洞紊乱的受害者。但劣魔不愧垃圾之名，被那两道绿光一盯，马上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惊叫着逃开。

    此时，力量较强的个体发挥出头脑简单的优势，还没等到上级命令，便手持武器，直冲上前，毫无惧色地迎向这只深渊魔兽。

    苏眉的反应可想而知。她比任何一只劣魔都强壮，但面对怪兽片主角般的蜥蜴头，还是退缩了。她表现的不比奥斯好多少，倒抽一口冷气，以最快速度向后退去。

    奥斯若有绰号，很可能是“惊声尖叫的奥斯”。他的逃跑本领炉火纯青，几乎是连滚带爬，见缝就钻，转眼钻出老远。苏眉脸皮比他薄，做不到满地打滚，只能尽量后撤，同时回头去看那只巨蜥。

    一看之下，她的眼睛顿时瞪圆了。

    巨蜥有运货大卡车那么高，两辆大卡车那么长。对劣魔来说，它是一个相当强壮的敌人。它的上半身已全在石台上，正对着嗖嗖掷来的铁叉和刀剑棍棒。几只强壮的劣魔冲到它附近，看准它厚实粗糙的脚蹼，挥叉又砍又削。

    但是，巨蜥本身是魔法兽，防御能力起码比普通动物高一倍。它被拼命攻击的小矮人激怒，猛然张开了嘴。紫黑色的口腔中，喷出一股寒冷到难以言喻的冰霜雾气。

    苏眉觉得这场景很熟悉，仔细一想，可不就是消防车的高压水枪喷射吗。雾气温度极低，所到之处，瞬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连石头都有种褪色的感觉。这本就是有效的攻击方式，还要加上高压产生的动能。

    那效果就像高压水枪喷中平民，只不过用液氮代替了水，使得视觉效果更加惊人。

    雾气边缘的劣魔被气流喷飞，重重摔在远处。近处的更加倒霉，身上立即结了冰，不是当场冻成冰雕，被气流击碎，就是举止迟缓，艰苦卓绝地移动着。然而，没等他们走上几步，雾中便弹出一条粗大的黑影。

    那黑影就是巨蜥的舌头。舌头弹到劣魔身上，顿时穿出一个大洞，缩回时，又会卷着这只劣魔回到巨蜥口中，成为它的食物。

    只是它也处在惊恐当中，顾不上进食。死亡劣魔的尸体瞬间掉落，然后舌头再次弹出去，攻向另一个威胁较大的敌人。

    苏眉毕竟不同于别的劣魔，转头观看时，目光穿透了愈发浓烈的雾气，清楚地看到雾中的所有惨状。这惨状固然惊心动魄，可下一秒，劣魔的应对更令她惊讶。

    她需要观察别人，所以一直睁着额头上的黄眼，免得错过什么重要信息。方才，她直视到高空中盘旋的双头飞龙，信心更加强烈了。正因如此，她发觉山壁有东西爬上，便马上做好准备。如今她的准备派上了用场。黄眼始终凝视着那个位置，想看看符号是否出现变化，与双方的攻击是否有关。

    她并未失望，因为符号的确变化多端，而且清晰有条理，比之前的都要清楚。

    冰霜巨蜥就不用说了，身为魔法生物，天生具有施法能力。尽管它们只是动物，不像法师那样自由变化，掌握的法术十分有限。但这些能力属于本能，如同猛禽的俯冲，猛兽的扑击。若是超凡等级的魔法兽，其法术能力不输给任何一个大法师，速度和熟练程度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它喷出的低温气流属于这个来历，所以才那么猛烈霸道，转眼喷出一个大扇形，击倒劣魔，为它提供逃生之路。

    苏眉看到的画面则更进一步，正是大量暗色符文轰然爆发，从它口中涌出的场景。这些符文没有其他作用，只负责降温和爆发，然后产生如此明显的效果，真是令她赞叹。

    如果苏眉有过奥法经验，哪怕只读过学徒的基础入门手册，也会知道，这其实是较为基础的法术能力，类似于法师手中的“冰锥术”。

    但她没有，于是只能露出满脸惊讶，连逃跑都顾不上，停在当地死死望着他们。

    巫妖攻击温迪尔图斯时，用的基本都是高级法术，和冰霜巨蜥相比，前者是天，后者是地。他拥有随手灭掉冰霜巨蜥的能力，施出的法术全部强大奥妙。可苏眉那时刚刚穿越，只顾挣脱脚下的法阵，哪有闲心去观察那边奥法符文的流动方式。

    她还是首次体会到奥法的奇妙和迅猛，尽管这只是冰霜巨蜥，不是什么传奇巨法师。

    劣魔看似毫无反抗能力，但事实并非如此。其中，有人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呼唤同伴一起上。那喊声含义极为明确，正是“黑暗术”。

    即使是毫无素质可言的劣魔，出生也会被深渊意志附赠两个法术。一个是黑暗术，另外一个是同族间的召唤，能够召唤和自己同等级的劣魔，被召唤者随机定位，且无法抗拒。

    只因他们天生邪恶，又喜好混乱，很排斥“齐心协力”的战斗方式，所以不怎么使用召唤术。黑暗术因此成为最常使用的法术。

    数十只劣魔不停后退，同时摆出相同的姿势，如同围着巨蜥跳舞的萨满。他们手中，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个纯黑色小球。小球向前疾飞，目标正是巨蜥。它们飞到主人指定的位置，忽然爆炸开来，不停地向外扩散，联合成巨大的黑色帷幕。

    苏眉惊愕地看着某只劣魔。她认得出来，那是另外一个小队的队长，好像也叫某某斯。由于她不怎么关心他，听过就忘掉了。

    他的外表并不出奇，却具有初级的指挥能力，喊出了那句“黑暗术”。他身边的劣魔发现大事不妙，难以一拥而上，乱拳打死巨蜥，只好默默听从他的命令。

    苏眉有理由相信，提多大人也想有所表现。奈何事实证明，他慢了一步。他只能气急败坏地冲到苏眉附近，尝试加入围攻巨蜥的战团。

    劣魔变脸比翻书还快，眼看形势被扳了回来，马上潮水般涌回，试图分一杯羹。苏眉被人连续推挤十几次，不禁勃然大怒，一边吓唬他们，表示自己不好惹，一边跟着移动回去，准备看的更清楚一些。

    她跟着劣魔奔跑，耳边充满了他们兴奋的叫喊声，却置若罔闻。由于她不打算破坏人家的围攻，只能向侧面转移，再度来到靠近石台边缘的地方，关切地看着战局。

    大部分劣魔的想法是：“这帮幸运的渣，应该会得到很多奖励吧，为什么不是我！还是抢他们的奖励好了！”

    苏眉的想法却是：“难道这就是魔法的力量？可是……要怎么才能运用它呢？”

    即便如此，她被热火朝天的冲杀气氛包围，心情也有了改变，很有点雀跃着冲上去的想法。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昏了头，同时又明白，只要没离开这鬼地方，就很难逃脱这种命运。要是劣魔不需要经常战斗，他们整天聚集在一起做什么？

    何况她已经证明，自己远比普通劣魔优秀。他们都敢冲上去，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敢？一个总缩在最后方的柔弱劣魔，比如说奥斯，只能得到苟延残喘的命运，别想和更高等的存在交流。

    黑暗术卓有成效。劣魔不会破解冰霜雾流，冰霜巨蜥也不会对付黑暗术。虽说深渊生物能在黑暗环境下视物，可这是法术效果，相当于直接切断视力。若非天生免疫，或者懂得破解方法，就只能沉沦在无尽的黑暗里。

    冰霜巨蜥同样毫无智力可言，就是个大蜥蜴而已。它瞬间失去视力，又不懂发生了什么，急急向前扑去，嘴里继续喷出冰冷的雾气。

    在某某斯的指挥下，劣魔不再英勇送死，而是从它的正面方向逃开，移动到侧面位置。巨蜥猛甩着脑袋，甩出相当漂亮的弧形攻击，可它不能三百六十度转头，仍露出了不小的空隙。

    随着另一声招呼，劣魔凶狠地扑了上去，犹如围攻雄狮的鬃狗，跳到了巨蜥身上。他们不顾从甲缝中透出的寒气，挥舞着铁叉向下刺去，拼命去掀它的鳞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