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决战
“我猜是因为你呀。”炽繁说。
“因为我,这怎么可能?”宇文温不解。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他听着你的话,向我笑了笑呢。”
“在笑,他在笑?难得啊,平时很严肃的,这一次的计划要不是关系重大,他绝不会应允我们报私仇的。想想他会朝你笑,我心里还是发冷,不怎么敢相信……”
“可这是我亲眼所见,绝不骗你的。”
“或许是他也被我们的故事感染变得多情了吧。”
“酸腐。”
“哈哈,有吗。”
“那我们还去杀宇文赟吗?”
“你说呢?”
“不,还是不敢。”
“嗯,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别的什么都已不重要了。”
“可是你可曾说过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的呢?”
“……还记着呢?那我曾经可说过很多话,你都记得?”
“……嗯,嘻嘻。那还是我们两人能紧紧靠在一起就够了吧。”
“不,是两鬼。”
“……哈哈,两鬼。说起来好别扭。”
“习惯就好。不过你为了我受这么大的苦痛我还是过意不去,方才还嫌弃你大肚子,真是……心眼儿太小。”
“温哥,又自责了呢。既然我已经挺过来了这些就不要再想了,孩子嘛我们还有机会怀上,你的孩子。”
“这倒是。鬼孩子一听就很吓人呢。”
“哈哈,不过给取个好听点的名字才行。取什么好呢?”
“这么心急啊。”
“讨厌,说正经的呢。宇文温大文人想一个呗。要继承它父母特点的那种,一听能唬人的那种……”
“……让我想想啊。男孩的话要像母亲一样炽烈如火,女孩的话要父亲那样温润如水。”
“宇文火、宇文水?”
“……”
“那就宇文炎、宇文水水如何?”
“……”
“宇文焱、宇文淼?”
“……干脆男孩叫宇文燚,女孩叫宇文淼吧。”
“嗯,好。一听这名字就给人一种压迫感,就没人敢欺负了呢。”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不行呀?”
“炽繁你怎么好像变了呢?”
“哪有?”
“有。因为你变成鬼了。”
“……取笑我。”
……
杨丽华感觉神思恍惚间,身处的谷内,实力悬殊的人鬼大战早已打响。
铁甲兵只剩下元晟一人,陈山堤率领的骑兵也就五人护着宇文赟几人慢慢向深处撤离。
先前,一见到鬼骑兵呼啸而来。
刘昉抛下皇帝躺倒在地上装死想要骗过鬼骑的追杀,可他们毕竟不是像狗熊一样的禽兽,毫不眨眼地驾着死骑无情碾过……
郑译颠着肥大的身子四处逃窜,“啪”的一声臀部就中了一箭,他痛喊着再难爬起身,又是几支流矢而过,巧得正刺上了咽喉……
追兵还在逼近。
宇文邕生前纵横沙场,有过多次以寡胜多的例子,可至少身边有尉迟迥、齐王宇文宪等人掩护,如今却都不在身边,真是到了孤掌难鸣的地步了。
他虽然自知孤家寡人难敌千骑齐击,但是救子心切,也不顾不得这些了,马不停蹄一路劈砍开路。
远远地,他就看到元晟他们已被铁桶阵团团围住,一名校尉模样的鬼骑兵持着枪,上前向陈山堤发起挑战。
“陈将军,素闻你枪法卓越,不如今日比划一下。若能赢我,赏你全尸如何?哈哈。”
“少废话,护君而死天经地义,要留全尸什么用?”
说完,陈山堤抬枪抡圆画圈,立时又是阵阵风声耳边起,没等转眼他便蓄力将枪掷出,连缀着那咄人校尉和身后十数骑飞向天际。
“不自量力,仗势欺人罢了。”陈山堤叹了一句。
“好机会,有突破口。”
宇文邕说着,奋力拍马,腾上半空,跃入阵中。
对,中心开花。找到阵中的薄弱处,掩护他们撤离。
这是宇文邕跳进来的计划,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还有活路。
“父皇,能再见到你,太好了。”杨丽华心口暖意上涌,又看到了一丝生机,只是头阵痛得厉害,不知能不能熬着逃出去。
“陈将军,你还好吧。”宇文邕见到陈山堤右手汩汩流血不止,怕是右手已废再难战斗了。
“末将的伤不碍事。”陈山堤强忍着不想降低士气。
“那你们快向谷内方向突围出去,那里密林丛生就好办多了。我在这里扛着,快,元将军一起突出去。”
宇文邕下马,用力拍向马臀,战马受惊疯狂像外奔出去。
“快,跟我走。”元晟顺着马行方向原地转动数圈如投链锤般甩出了手中的盾牌。
这是破釜沉舟的作法,若是失败,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用尽全身大力丢出去的盾牌诡异地贴地而行。
“唰唰唰……”
若是寻常战斗,这一记砍马足不知要砍去多少匹马脚,摔断多少骑兵的脖子了。
只是如今遇上了真正的鬼,盾牌又未附上真阳之气,是无法伤害他们半分的,给予的只是逃出去的时间,鬼魂阴气被打散到回复完整之间无法攻击的时间差。
不过毕竟也是现在唯一的方法了。
“冲锋。”五骑腾出的同时,二三十名鬼骑策马过来企图堵住即将打开的缺口。一打五,怎么可能敌得过。
“锵锵”之声只维持了几个回合,陈山堤旁边的四骑都人仰马翻倒在血水之中。
陈山堤也身中数枪,跌落下马,怒吼一声:“呀……”
风袭呼啸三来。露出森森白骨的右手腕上掷出了手中的枪。疾驰而来的二十多个鬼骑都被送上了半空。
缺口终于是被打开了。
他一下子瘫倒在地,匍匐着看向里面最后喊出了一句:“快啊……”说完,趴在地上动不了。
“快,拿出你们的匕首。跟我走。”杨丽华掏出匕首亮了出来,立时光芒璀璨,鬼骑不敢直视又避退了几步。
“我的……啊,方才被父皇……”宇文赟惊惧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快来。”杨丽华一把拽住他的手,拉着他,向外奔。
朱满月也拿出了匕首晃着跟走。元乐尚呆在那里,不该如何是好。
“乐尚,快走。为父殿后。”元晟推着她往外面走。
“不……爹爹你会死的。”元乐尚犟着不走。
“快……不然连你都活不了。”元晟咆哮着推开了她。
元乐尚看了一眼父亲铁青的脸,提起裙角奔了出去。
没奔出几步,“啊”一声吼叫,元晟连人带戈撞向了迎面而来的鬼骑。他想再拖延一会儿时间。三骑并行而来,三枪齐刺腹部和腰际,元晟横戈倾力卷扫,“斩马头”。
三匹死马头部尽散,如无头苍蝇般跪倒在地,马上鬼兵皆失足落下,一时无法恢复动弹……
等元乐尚回过头去,元晟已经染血仰天倒地,肺部连缀坚甲起伏着,温情地正看着她。
“父亲……”
元乐尚的脑海中浮现往昔,母亲早逝,自己是被父亲带大……
她想奔回父亲身边。
“乐尚,别回去。”朱满月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拉我,平日里我这样对你,你为何还不让我去死?”元乐尚甩开她的手,反过来就是个反手耳光打在朱满月脸上。
朱满月无言地垂下了手。
“对不起。”元乐尚提着裙子回身向父亲身边走去。
……
“乐尚,你娘死了好久了。我想……续弦怎么样?”
“……”
“好不好?”
“……好吧。”
“你不用那么勉强,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娶了,好不好?”
“不,爹爹这么多年你也怪寂寞的,娶回家让女儿看看吧。”
真的,元晟就带着那女人回家了,元乐尚每日变得不安悲伤起来,以为父亲想要忘了母亲,不想再独爱年幼的自己了……
很长时间她都这样想着,当初虽是自己答应,可一旦进了这家门才知道没有别的人能比自己的母亲更亲。
何况那个女人仗着受了父亲的宠爱,常常在暗处肆意打压她的自尊,她总是说着同一句话:“没娘的孩子低人一等。”
她每次只是在那哭,父亲瞧见了也硬是不说出来。亏是元晟亲耳听见了,一怒之下,休妻不复娶。长到现在来,都一直惯着她,惯出她如今这一身高傲脾气也不舍得苛责半句。
因为他想让她懂得没有娘的孩子还有父亲给予的独享关爱。
……
“爹爹……不要死。”
一支黑羽流矢射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穿过了她的胸口,血流喷涌如泄。步子乏了、软了,元乐尚扑通跌倒在地上。
元晟就在两步之外凝视着她,激动地动着嘴形:“乐尚……乐尚,孩子……”
她感到眼前一黑,艰难地说着:“父……亲……来世……还做……”闭上了眼。
“乐……”又有几杆枪破开了盔甲,元晟眼前一红,没能说完最后一句话。
鬼骑在赶来的宇文亮的指挥下,骑兵纷纷下马对宇文邕步步紧逼。
在越来越小的圈子内,宇文邕既要留神四面八方的枪刺,又得小心包围圈外冷眼旁观的宇文亮的暗箭。
他左脚蹬弓、左手搭箭、右脚拉弦,看似别扭却不失水准的冷箭简直把宇文邕逼向绝境。
宇文邕心里好后悔方才妇人之仁地留下了他一条鬼命。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