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番外8
郁容精疲力尽的坐在鸾椅上,思绪混乱的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想着,只觉得众人停了下来,郁容抬眼见是与静言狭路相逢。郁容无心力再与静言应对,抬手示意宫人前行离开。
等了一会却并未见动,郁容放眼只见静言身旁婢女如梅,颇为趾高气扬的请示道:“皇后娘娘,沈妃娘娘身怀六甲,如今行动月来越不便了,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郁容闻言心中愠火,这是见我单家没人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我既现在还身为皇后便容不得你放肆。
郁容冷眼睨着静言等人,冷冷的发话:“来啊,沈妃娘娘既行动不便,就小心搀到一边去,小心被凤驾惊了身子。”
子冬听命就要上前扶静言,如梅跳出来:“小心你的贱手,惊了沈妃娘娘你担待的起吗?”
子冬被如梅一喝顿了顿,不敢贸然去搀。
郁容冷笑到:“一个小小的婢女都敢在我面前放肆了,子冬按宫规该如何处置。”
子冬正声道:“回娘娘,按宫规冲撞娘娘,轻则掌嘴,重则杖刑。”
“子冬,既知道还不动手,免得让人觉得本宫管教无方。”
“遵命。”
子冬上前就要掌如梅嘴,静言一个眼神,子冬就被身边宫人按住。
静言逼近郁容轻笑道:“姐姐,我喊你一声姐姐已是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份上。你如今家业中落,人丁凋零,无依无靠。”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皇上已经几个月没去你那里了吧。你如今在宫中犹如浮萍,随波逐流,这皇后的架子摆起来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免得一震就栽下来。”
郁容咬紧牙关,单家什么都没了,只剩自己这么点尊严,绝不能让人看低下去。
“沈妃,看得真透彻。今天本宫就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来人,将沈妃扶到一边去,今天本宫要立立宫规,免得溅她一脸血。”
静言急声道:“你敢。”
“她怎么不敢。”一道威严的男声插进来,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郁容转头见是卫然行来,侧目不看。
卫然冰冷着眼眸,厉声道:“皇后是后宫之主,连一个宫人都教训不得了?来人将那个宫人拖下仗死,沈妃侍宠生娇,送回挽月宫静思已过。”
如梅吓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不住的求饶:“皇上开恩,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郁容似有不忍,如梅虽逾礼,但罪不至死。
而且卫然这么当着自己打静言的脸,何苦帮自己立这些威严,宫人们都看得很清,自己就是快要失势了。
郁容撇脸淡淡开口道:“不必了,他们知道错了便罢。”说完便兀自命人离开。
卫然见郁容神不守舍的往宫门而去,知她为郁飞之事。他本欲过来安慰她,不想在这里碰着了。也罢,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单府分外冷清,到处装着白幔,下人在管事安排下也遣了大半,只剩几个忠心的还在帮衬着打理后事。
郁飞的殓棺孤零零的放在厅中,郁容看着分外刺眼。
二哥身前极爱热闹,如今走了,孤单单呆在这,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郁容瘫跪在郁飞身旁,欲泣无泪。
眼中都还是年少的二哥,背着自己嬉戏玩耍,二哥生性疯野,爱好玩乐,什么新鲜事务都要千方百计弄来尝试。
唯独对自己照顾悉心,什么东西都紧着自己,让着自己,但凡是自己想要的,只要他有都会给自己,没有也会千方百计弄来。
郁容呆愣着倚在殓棺旁,回忆着郁飞的年少事,想陪伴他最后一程。
子冬轻身上前禀告:“娘娘,单公先前部下知道您来祭二公子,都来求见您。”
郁容反应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单家还是有些忠心的人的。
郁容在子冬的搀扶下吃力的站起来,吩咐道:“召他们都到议事厅来罢。”
议事厅内聚着几位单时修之前的心腹将领、文臣,都是京中的显赫之家,见郁容进来纷纷上前行礼。
郁容坐定。
为首的王将军便出声:“娘娘,自从单公去了后,臣等几人便如无首的散卒。如今沈、陈两家逐渐坐大,臣等实在是夹缝中求生啊!”
王将军说话间叹了口气:“若就如此苟延残喘,臣等也不来扰娘娘清净。怕只怕…”
“唉…”
郁容听着他欲言又止,开口道:“王将军,这么多年跟着我爹东征西讨,我也把你当亲叔叔般,你有话但说无妨。”
几人紧张的相视了一下,一下子跪倒在地:“求娘娘垂怜!”
郁容好言道:“几位叔叔,有话但说无妨,不必如此,若有需要我帮忙了,尽管言明便是。”
几人仍不起:“娘娘,恕臣等无罪,臣等才敢说。”
郁容点点头:“恕你们无罪便是。”
几人这才的起来:“娘娘,单家这接二连三的出事,臣等实在无法安下心来。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臣等实在无法不联想啊!”
郁容知道他们的担心,怕下一个遭难的就是自己家。他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想到无意的话,郁容便彻体生寒:“几位叔叔的意思?”
“娘娘恕臣等大逆不道,臣等不想坐以待毙。臣等都已联系好了,皇上虽说坐拥兵权,但人心一时难拢。只要娘娘一声令下,臣等就联系旧部攻城,拥立策皇子。”
郁容心生颤抖,脸色发白,手紧紧攥着锦帕。
阿然对单家赶尽杀绝自己却从未动过害他之心,如今人人自危,这些人是不得已才求助于自己出此下策。
郁容一想到阿然可能的遭遇就痛彻心扉,她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阿然,在她面前离去。
“娘娘,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您不为我们着想也要为自己想想,如今单家这般模样,皇上又大权在握。单家倾尽所能扶其上位,尚落得如此下场,依皇上的心性,还会容得下您吗?而且沈家会容得下您,容得下策皇子吗?”
郁容抚额瘫坐在木椅上,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郁容有些恍惚的抬眼望着他们说:“几位叔叔先回吧,待我慎重考虑下,过几日给你准信。”
几人明白郁容接受需要时间,纷纷离去留她一人。
子冬进来担心的问:“娘娘,子冬扶您去休息下罢。”
郁容恍着神摆手:“你们都出去罢,让我一人静静、静静。”
郁容强打着精神在单府处理郁飞后事。
郁容将郁正、郁飞都葬于单时修对郊,与单时修遥遥相望。
长伏在单时修墓前,郁容悲疚交织,泪如雨下。
单家都断送在自己手里,如今面对阿然,依然下不去狠心。
爹爹,你告诉容容,容容该怎么做,爹爹。
阿茵心中害怕,她从未见过娘娘这般灰败、失意、绝望的模样。
阿茵跪在郁容身边哄道:“娘娘,老爷明白您的心意了。我们出宫也数日了,该回宫看看凌儿和策儿了。”
“阿茵,你不懂!你不懂!”郁容眼神呆滞的摇摇头,每出一声就仿佛用尽全身气力。
“是我对不起爹爹,我对不起爹爹。”
阿茵赶紧招手让子冬过来一起:“娘娘,老爷那么疼您,就算您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老爷也不会怪你的。我们先回宫罢,宫中马车来接了,改日再来祭拜老爷。”
郁容不为所动,雕塑般望着墓碑,眼中充满了绝意。
看的阿茵心惊,不敢贸然再劝,只得命马车先回宫复命,自己再慢慢劝导。
宫人们出宫前,便已被卫然下了死令,接不到皇后皆不敢回宫,齐刷刷的在郁容身后跪求她回宫。
大雨磅礴,阿茵提声劝道:“娘娘,回去吧,您也要小心身体啊。”
雨迷了眼,湿透了衣服,身体愈发寒冷,仿佛就要消失在这雷雨交织的天地间。这样也好,再也不用回去面对了。
身后宫人齐齐跪在身后,齐声劝道:“请娘娘回宫,请娘娘回宫。”
阿茵不忍:“娘娘,万事我们先回宫罢,您一向菩萨心肠,怎忍心这么多宫人在这雨中跪着。娘娘您听阿茵一句劝罢,咱们先回宫罢。”
阿茵一字一句似敲进郁容的心,郁容这才一点一点聚拢涣散的心神。
也罢,回宫见见阿然罢。
回宫时,凌儿与策儿正睡得香甜。
郁容抚着凌儿亲了又亲,凌儿被郁容的轻微举动弄醒。
见着郁容,凌儿开心不已:“母后,你回宫啦!”
郁容温柔的笑着把凌儿抱入怀中:“凌儿,在宫中乖不乖。”
“嗯!”凌儿用力的点点头,“凌儿还帮忙带着弟弟呢。”
郁容看着凌儿心生柔软,把凌儿往怀里紧了紧。
凌儿蜷缩在郁容怀中,小脸蹭着郁容的衣服,软言软语道:“母后,你出宫好几天了,凌儿好想母后。”
郁容摩挲着凌儿的软发低喃道:“凌儿,是母后的好孩子。日后母后不在,凌儿也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知道吗?”
凌儿乖巧的点点头:“母后,以后您别离开凌儿这么多日子好吗?”
“母后,永远都会守护在你们身边。”郁容自言自语道。
郁容抱着凌儿唱着童谣,摇哄着凌儿入睡。
风儿吹吹?虫儿飞飞?小娃娃在娘亲怀里摇啊摇
蝉儿轻声鸣?鸟儿低声叫?小娃娃在娘亲怀里好入眠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小娃娃好入眠...好入眠
凌儿在郁容怀里熟睡去,郁容轻柔的放下她亲了又亲,又细细拂过一旁策儿的小脸盘,心中下了决定。
“阿茵。”
“娘娘。”
“去把皇上最喜欢的那件粉红褥群替我换上。”
阿茵一边系着斗篷的锦带一边不放心道:“娘娘,外头天色已黑又是骤雨初歇,看着天怕是要落一场雪了,您有什么事吩咐宫人做便罢。何必要亲自跑到昭明宫去,您刚淋了雨还是待在宫中暖和暖和罢。”
郁容挑了些阿然最喜欢的发簪带上,摇摇头说:“我想去看看阿然。”
想了想又回身捏着阿茵的手道:“阿茵,我不在你要照顾好凌儿和策儿。”
阿茵一边替她仔细的整理头发,一边道:“娘娘,您放心去吧。阿茵自然会照顾好凌儿和策儿。”
郁容点点头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神情似有怅然。
卫然在批奏折,侧脸的宫灯的照耀下愈发玉润、俊挺。每一次看到阿然,亦如初次见到他,直入内心、溃不成军。
卫然抬眼便见郁容笑吟吟的站在殿中,今晚的郁容似特别的美丽、柔情、灵动。
郁容端着茶点轻柔的走到卫然身边放下:“阿然,久批奏折小心伤神,吃些膳点歇歇吧。”
卫然拉过郁容手贴在脸颊:“听说你外宫外淋了雨,怎不在宫中歇着,还跑来昭明宫,双手还这么冷。”
郁容满心的温柔的笑道:“我只是想来看看阿然。”
卫然摩挲的郁容的双手道:“乖,乖乖回去暖着。我迟点过来看你好吗?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呢!”
郁容双手托着卫然的脸深情道:“好,那我先回长乐宫了。”说完,在卫然额间轻轻印了一吻。
郁容拂身往殿外走,行到门口又转身见卫然温笑的看着她。
郁容扬起明媚的笑容,眼波流转一如八岁那年的春光。
“阿然,再见啦!”
卫然送走郁容后心中突生许多轻松,以前诸多不快都烟消云散了,似在冰壑间注入一股暖流。
正想着,只见无意有事来禀。
卫然见无意踌躇不言,难得今日心绪颇轻:“无意,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无意定了定心,肃声禀道:“陛下,这几日单家旧部多有异动。且几位主要人物都与娘娘密会过,恐生事变。”
卫然僵了僵神,许久无法反应,她开始怀疑我了吗?终究是我令她这般绝望,她才会行事至此。
无意低头沉声道:“陛下,是否先发制人。”
“不,不。”
卫然急声制止道,随后又抚额陷入深思。
良久,卫然才低声说:“你只暗中防范。”
无意顿了顿,迟疑道:“那皇后娘娘呢?”
“先暗中观察。”卫然心中有些乱,无意颔首无声退下。
半晌,卫然才深吸了一口气,正身坐好,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峻,看不对对此事的情绪,重新提笔批折。
夜寒加重,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一片杂乱之声。
曹华慌慌张张的跌进门回禀:“陛下,不好了,陛下。”
卫然冷声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曹华跪趴在地上,嗫声道:“陛下,皇后娘娘薨了。”
卫然提笔的手顿了顿,一贯淡然的表情迅速在脸上凝固,脑中的意识不受控制的流去,一如逝如无边的黑洞。
折上的墨水如花般散去
待卫然回过神来,天已大亮,积了一夜的雪刺得人眼睛发疼,自己如冰柱般立于雪中。
甚至已经忆不起,昨晚是何时出殿,在这雪中立了一夜也毫无知觉。
抬眼望去,满眼的白玉兰树被积雪压的白腻满枝桠,如春光里枝头摇曳的白玉兰花。
卫然的心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捂着眼的大喊。
“砍了那些树,砍了它们!砍了它们!”
那一年冬雪里,皇后薨了。
听说皇上对皇后感情淡漠,丧事期间都不曾现身,宫中低调的匆匆地发了丧。
连同皇后一同逝去的还有那满宫的白玉兰花树,因皇上不喜一并连根毁了去,连城中也再也不曾见过白玉兰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