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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_分节阅读_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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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犹豫不定,索性大胆一回,可却不能落到人眼里,看着石桂心生一计:“这茶吃着似不是六出的手艺。”

    六出笑了:“姑娘好灵的舌头,今儿是她煮的。”

    叶文心又啜一口:“倒是能学一学这差事,你上回说你想识字?”

    石桂瞠目结舌,瞪了眼儿看着叶文心,几个丫头各各瞧了她,叶文心的手握了杯子,还看着她,热茶腾着烟气,她一双眼睛似藏在雾里,叫人闹不明白她是说真的,还是拿人寻开心。

    石桂把心一横,大不了就叫人取笑两句,点了头道:“我是想识字,就怕别人笑话。”她从到了这个地方,就一心想要光明正大的识字,先是农家女,后来又是小丫环,说想识字无疑痴人说梦,如今都问到跟前,再不能白白放过,管它是不是机会!

    “向学求知是好事,怎会有人笑话,我这一屋子除了没来瑞叶,就没哪一个能替我翻翻书了,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你拜了我做师傅,我也开个幽篁女学,你就是我门下第一个弟子。”越是说越是笑,搁下茶杯一拍巴掌:“便这么定了,玉絮,去取宪书来。”

    第64章 束脩(捉)

    石桂还在发懵,只当这不是真的,似她这样的出身要学书识字,难比登天,却不成想叶文心轻巧巧一句话就定下来了。

    玉絮果真取了宪书来,瑞叶没来,这屋里头识字的就只有叶文心自个儿,她翻开来看一回,心里一面计算,一面盯着书页出神。

    琼瑛使个眼色给玉絮,微微摇摇头,玉絮却闭了口,只不接她的话头,琼瑛又去看石桂,分明是叫她推了,哪里能行这么荒唐的事。

    石桂睁着一双大眼,装着瞧不明白的模样,鸭子都片好沾了酱,她可得死死咬住,也许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了。

    也不必叶文心教的多认真,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家,便是有学问,要教授也是有限的,只要有了这个由头,石桂自个儿就能把丢掉的那些,慢慢都找回来。

    叶文心对着宪书挑日子,心里算着叶氏回来的日子,把石桂拜师定在了一日后:“倒是巧了,好日子隔得倒近,明儿就立坛,挂先师像。”

    琼瑛玉絮两个哪里敢答应她,换了个眼色笑起来:“姑娘还要开坛?”

    叶文心应得一声:“我这是正经收弟子,总要拜师上午敬茶,我再给她取个字,赏一套文房四宝,她也得照样奉上束修,往后我是师傅,她是徒弟,开了书房当作馆,正经授课,你们且不许来扰。”

    琼瑛发急,这事儿也太胡闹了,大家子的姑娘收一个丫环当弟子,还要开坛拜师,叫宋家人知道总归不好,何况还有一个冯妈妈在。

    叶文心见一个两个面上都有难色,先她们开了口道:“要预备东西,我写下来,你们送给冯妈妈去,叫她着人去办。”

    琼瑛正愁没个由头出去寻了冯妈妈说话,闻言赶紧取了笔墨来,玉絮砚了磨,叶文心提笔半晌,这才下了笔,写了满满一张单子,递给琼瑛,琼瑛也不识字儿,拢在袖中去寻冯妈妈,把叶文心要收石桂当弟子的事儿告诉了她。

    缩了脖子垂了头:“咱们劝也劝了,那小丫头子,整日想着怎么哄了姑娘高兴,连规矩都不懂,我连连给她使眼色,她只当瞧不见呢。”

    冯妈妈却挥了手:“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姑娘家玩闹就玩闹,有甚大不了的,总比她病着要强。”说着看了琼瑛一眼,心里暗暗摇头,半点不得用,这会儿却又不及再安排人了:“依着我看,还是那个小丫头伶俐,只要姑娘出了院门不闹腾,你们就是有功的。”

    琼瑛都想好了要受罚的,心里也怨石桂没眼色,这会儿听见冯妈妈准了,松一口气儿:“姑娘把日子都定下来了,到了那天还要拜师呢。”

    “拜就拜,就在院里头,把门看牢了,随她在屋里怎么使性子。”冯妈妈皱了眉头,来的时候老爷都安排好了,只要送进宫去,就没有落选的,可要是进不了宫,花了多少功夫都是白搭。

    冯妈妈既答应了,琼瑛回去便报给叶文心:“冯妈妈去办了,姑娘且等等。”

    石桂还似在梦中将醒未醒,琼瑛玉絮已经笑起来:“能学一学也是好的,她年岁小,记得牢些。”

    这想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打叶文心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颜大家,开女学专教女子读书,她屋里这些丫头就被她抓着学字,认真学的只有瑞叶一个,余下的天地人认了半天,一丢手又拿起活计来。

    既是冯妈妈都答应了,这些个便都凑趣儿哄了叶文心开心,石桂还没醒过神来,六出便推了她道:“这是姑娘要收你当女学生呢,你还不赶紧给姑娘磕头,行拜师礼?”

    叶文心一听这句越发兴头起来:“既要学,可不得拜师,往后才不堕了我的名头。”,把这屋里头的丫头全看一回:“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没出师,这一个可得教会了。”

    石桂见着琼瑛玉絮两个全然改了颜色,才还面作难色,这会儿竟也跟着起哄,嚅嚅说不出话来,还是六出扯了她一把:“你往后可得照着弟子的礼节,一日烹一盏茶献上来。”

    在这些丫头眼里,石桂哪里是学书认字,不过就是哄着姑娘玩,姑娘屋里如今还有一套烧瓷小人儿,有床有桌有琴有棋,这是小时候玩的,人大了,就玩得大些。

    石桂把心一横,哪怕是越了规矩,往后宋家的人追究起来,也能推到叶文心身上,只说是哄了表姑娘玩儿,随即点头道:“姑娘要是肯教,就是我的福气了。”

    收个女学生,教导她读书识字,是叶文心一直想办的事儿,她自知颜大家始,屋里恨不得给她立像,出了小传必要买来。

    这一回从扬州带了几箱子书,里头倒有一半儿是仙域志,分了两种,一种是梅季明作文,颜明芃画画的,还有一种,便是她自个儿写文配画的。

    三山五岳,便没她不去的地方,叶文心每读一篇,就恨不得也去走上一回,她是深闺女子,连院门都不曾出过,行得最远的乃是扬州城里的吉祥庵,那些文章里又不光是山水,还有趣事。

    桃叶渡头的饳馉摊儿,江州城里的糖粥铺子,再有杭城泉与济南泉,信笔写出来,便似一幅画卷。

    除开这些旅途见闻,也会写到办学之难,跟穗州那些个出洋回来的,里头写得色目人鄂罗斯人,更是叫叶文心大开眼界,凭一人之力,便能办上学生百来人的女子学校,想见而不得见,便仿效其事,也收上一个女学生。

    只要得了颜氏新书,里头写着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她都必要尝试,却不成想,好容易真收个女学生,竟是在这样的景况下。

    “你既要拜师,也得照样奉上束脩才是。”一屋子丫头说趣话逗叶文心开心,叶文心知道这会儿不能显得懒怠,打不起精神也一样装着得趣的模样:“按着规矩也该有十条腊肉一壶酒。”

    男子拜师拜孔孟二圣,到了叶文心这里,总归是闹玩的,干脆就行起旁的规矩来,空出来这一天也没闲着,在纸上涂涂抹抹,真叫她列了个女儿拜师的规矩来。

    不拜圣人像,要拜颜大家,若是叶文心自家要给画像磕头作揖,这些丫头们必然要拦了,可既是挂起来让石桂磕个头,算起来这也是皇后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受她一个头,算不得什么,便都稀里胡涂的跟着叶文心打转。

    连束修都要跟旁的不同,腊肉一样不少,还得多一样女工活计,叶文心说起来头头是道:“你哪里知道,颜大家的厉害就在此处,女儿家立世艰难,若没个谋生的进项,怎么读书识字明理呢?”

    石桂听得多了,便也接着问上一句:“姑娘常说这颜大家如何厉害,还要拜了她,比作孔圣人,我却不知她办的何事,就能跟圣相比较了?”

    两个一个坐在罗汉床上,一个坐在脚踏上,一说话就是大半日,玉絮琼瑛看着叶文心有事可干,再不发脾气挑刺寻由头折腾人,倒各各松一口气,置上果子点心清茶,使了眼色给石桂,让她侍候着姑娘。

    这事儿原来也不是没有过,瑞叶就是叶文心想收的第一个徒弟,那会儿冯嬷嬷把瑞叶叫过去,大声训斥一翻:“姑娘年轻不懂事,你也糊涂起来不成?要叫老爷知道姑娘又折腾这些,可不剥了你的皮。”

    那一位颜大家再有名头,也是女子,一个女人办学教书,还立志绝不嫁人,早就坏了伦理纲常。

    叶老爷就怕女儿犯起糊涂来,为了这事儿,还给她换一个女先生,再换先生也没能止住,叶文心磨了弟弟把仙域志偷偷买回家来。

    这回又说要收石桂,琼瑛只当冯嬷嬷又要管教,哪知彼一时此一时,竟叫姑娘如了愿,真个开馆收徒了,心里恨不能念佛,瑞叶不来,石桂又是宋家的,吃瓜落的可不成了她。

    屋里石桂撑着脸儿听她说,这会儿也不管什么烹茶点茶了,拿了个供春壶泡过一壶碧罗春来,一本仙域志,倒能说上三天都不带重样的。

    叶文心是神往钦佩,石桂却是越听越心惊,她生在兰溪村,便是想听个书往姚夫子学堂边站一站,都叫他斥责污了圣人地方,哪能想到万里之遥还有个女子,以一人之力办起了女学来。

    婚嫁自主,读书识字,听起来倒跟后世一般,石桂怔怔无言,叶文心看她那神往的模样儿,轻轻一笑,虽是权宜之计,可收了一个肯学的,总比懒怠的要强,一付安慰的口吻:“怪道说收徒弟要挑那年纪小的来,她们那一个个的都不肯听我的。”

    读书写字总归费力,叶文心是个认真的师傅,要把书读得好,字写得能看过眼去,还要抽背抽默,这几个当丫头的哪能撑得住,手上还有活计要做,都把心思花在这上头,自家的活计可做不完了。

    石桂心头起伏,她是觉着有些古怪,一是玻璃,二是女学,若是跟着读了书,总也能知道些世事,如今好似睁眼瞎子。

    她心里欢喜,回去就从绣箩里头翻那个刚做好的荷包,绿底绣了桂花枝,拿这个当作束脩送上去,可这腊肉却不好办,想一回还是得去郑婆子那儿,把腊肉跟酒讨了来。

    第65章 拜师

    吉日挑在一日后,石桂既要办束脩,便光明正大的往厨房去了一趟,她自打进了幽篁里,还没去过郑婆子那儿,葡萄倒是来瞧过她一回,对着她也就是叹些好好的怎么叫人挤了出来,跟着就是骂高升家的。

    再骂也无用,葡萄看着石桂只觉着她往后也就是看空院的命了,越发往郑婆子那儿走得近,寒衣节里还跟着郑婆子回郑家吃饭,这两个都没叫上石桂。

    葡萄一付要瞒又说漏了嘴的模样,还宽慰她:“你也别急,等我混得好了,再把你给调过来,我们姨娘生下孩子来,身边也少不了人侍候的。”

    如今回去开口就要十束肉,不出点血,郑婆子也不会肯,石桂没打算就此跟郑婆子闹僵,宅子里有她比没她好得多,这一向手上的活计也没停,做了一双鞋子,预备着给郑婆子去。

    能打动她的无非就是两样,得宠有钱,说到底也还是钱,可这拜师的事儿不能往外传,就只能使银钱了,就说几个大丫头想吃这一口,怕麻烦了厨房,使了她来买的。

    哪知道郑婆子见着石桂,拉过了她,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把前头那些全抹了去,问她道:“我这儿熬得好花露,你带些去,给表姑娘。”

    石桂一看郑婆子满面是笑,心里先起了疑,郑婆子待她并没几分真心,在别苑里许还有些,到了老宅,两个挂了名头的干女儿,除开一季奉上些钱财,也没旁的用处,可她这一番竟比原来进了叶氏的院子,还更欢喜。

    郑婆子看她迟疑,立时拉了她往灶边去,天儿越来越冷,靠着炉火烘得身子热腾腾的冒汗,一面烘身子一面做酥炸小肉丸子。

    大海碗里十来个龙眼大的肉丸子才刚出锅,直冒热气,香得扑鼻,石桂一看便知郑婆子又贪了钱姨娘的东西,这一碗怕是做好了带回去给女儿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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