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山有木兮
“听说前几天太子为你撑伞?”
刚端起茶碗,我一口全喷了出去。尴尬的用袖子擦干桌面,无奈扶额:“你听谁说的?”
陆逑一手撑着削尖的下巴,精致细白小脸满是不信:“你还不知道?整个太学院都传开了。”突然他两眼放光,抓着我的肩膀猛摇:“行啊苏秀,你平时呆呆傻傻的看不出你的手段这么厉害!说说是怎么巴上太子的呗!”
“什么叫巴?”我一巴掌拍下陆逑的手,白了他一眼:“你别乱说话,是太子看我人矮才自己撑伞的!”
“切~小气!不当我是兄弟!”陆逑不高兴别过头,那模样比女人还女人。
我觉得头大:“真不是我小气,太子是我偶然遇上的。”
“不说就算了!”
……这个陆逑!
说起陆逑,我入太学的第一天就和他认识了。他长我三岁,文采还是不错的,可惜似乎出身不太好,所以被安排在了垂星殿。
我第一次看见陆逑时,他被七八个王公子弟围在墙角暴揍。边揍边有人骂他贱货。那天哥哥刚好不在,是轩辕离带我入的太学。轩辕离告诉我宫里是非多,叫我少管闲事。我没听,一激动就强出头了,最后逼得轩辕离不得不出手帮我。
陆逑对救了他的我们很是热情,连连向我们道谢。轩辕离不给面子就算了,从头至尾一脸冷淡,直接把陆逑无视了。
后来我听陆逑说,他那天被人打是因为别人嫉妒他长得漂亮。
听到这话我差点笑喷。
长得漂亮也会被人打?那我哥和太子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陆逑柔润的小脸笑了笑,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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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几天太学院传遍了太子为我撑伞的消息。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名气竟然大过了哥哥——当然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这件事,太学院三殿的人对我的态度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具体表现如下:
“苏秀是谁?才华很高么?太子居然为他亲自撑伞?”
“他是垂星殿的。”
“什么?垂星殿?……他家干什么的?”
“具体不清楚,据说是丞相家的表亲。”
“切~!区区一个表亲太子看上他什么了!”
“谁知道呢!”
——这是晴阳殿的。
“看,他就是苏秀,前两天下雨和太子一道儿回宫的那个!”
“……他哪个殿的?”
“垂星殿。”
“垂星殿?就是那个一水儿废材的垂星殿?他怎么搭上太子的?”
“我怎么知道!不过据说他是苏君谋的表弟。”
“哦~表弟啊!”
“哦~表弟啊!”
——这是仰月殿的。
至于垂星殿……其实我刚来垂星殿的时候由于是太子钦点,多少还是有几个人和我说话的。但是自从我连续三次小测都是倒数第一后,我也就成了众垂星殿学子最默默不闻的一名。整个太学院里就只有我和陆逑最不受人待见。
我一无权势二无才华,又不上进,在这太学院别人都懒得看我一眼。如果哥哥、轩辕离他们几个不在,除了陆逑没人愿意和我一起吃饭。
这几天好多人对我的态度倒是热情了不少。最近几天经常有人找我结伴,和我称兄道弟的也多了起来。运气好的话饭堂还有人帮我留个位置。连带着抹桌的小太监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嘴咧的跟见了他家亲戚似的。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无缘无故怎么就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异姓兄弟?
所以才说患难见真金,日久见人心。看看人家陆逑,这才叫真朋友!当然,轩辕离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见他,我都不知道那破小孩到底在别扭些什么。
除此之外夫子对我的态度也柔和了不少。以往我只要睡着,夫子毫不客气就是一板子,说话从来都是用吼的。最近几天夫子没再打我板子,我要是犯了错他也不怎么吼我,最多瞪我一眼。
心下一烦,随手又扔出去一颗石子。石子越过平静的湖面,一连激荡出四五个涟漪。
哎,到底有没有人知道——“我真的只想做一名默默的伪男子,混过今年春试就交差走人啊!”
“瞎吼什么!”
我一惊,苍忙回头,好在身后站的是轩辕离。
我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来的是你。”
“呵!”轩辕离横我一眼,坐在我旁边的石头上:“来的不是我你就等着被揭发吧!”轩辕离手指一下一下的往我的脑袋上戳:“我说你怎么就不长长脑子!让你低调低调,怎么又和太子扯到一起了?还有那个陆逑,说了多少次离他远些!”
“你才没脑子!”一手拍掉他的爪子,不高兴地反驳:“陆逑怎么啦?他不就是出身差了点吗?合着我该和那些人一样狗眼看人低?”
“你个小王八蛋!你哥白疼你了!”轩辕离掐住我的脸颊往两边扯:“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长公主的男宠?”
我怒!两只手一手一边回掐轩辕离,把他的脸扯得变形:“我管他是不是男宠!总之他是我朋友!”
“……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宠?”
我底气十足:“不知道!”
轩辕离冲我翻了个白眼,被我掐变形的脸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我看你根本就是被太子的美色迷住了……哎呀!你敢踢我?”
“踢了你又怎样!”皮笑肉不笑,我蹦起来一把拧住轩辕离的耳朵攀在他身上:“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拧掉你的耳朵!”
轩辕离疼得面目扭曲,咬牙狠狠瞪我:“……你撒手!”
“我不!”
“……哪家姑娘像你这样蛮横!跟个野小子似的!”
“本来现在就是野小子!”
“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还手!弄急了我照打!”
“你打呀!”
“你……再不撒手我就告诉你哥你觊觎太子美色!”
“你敢!”我大怒!手上又添了一把力。
“你们在说什么美色?”
三魂惊了五魄,我猛地得撒手。
“哎哟!”轩辕离没站稳,连带着我跌坐在地上。两人搅成一团。
我忙不迭爬起来,跟做贼似的偷偷瞟了几眼来人,刚才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地问:“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太子不解,重复问了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美色?”
“美……美……”我手足无措,朝轩辕离使了个眼色。
轩辕离故意坏笑:“刚才苏秀说三月了,□□十足,风景甚美。”
满园□□。太子微微点头没再多问。他看着我们两人的衣衫微微皱眉:“还不整理整理!看看成什么样子!”
成什么样子?刚才轩辕离和我跌在一起,我们的衣衫有些挣开。
我有些不解,正了正衣襟:也没怎么样啊?
“太子哥哥~”远方传来一道甜腻的女声,酥掉了我三层鸡皮疙瘩。
来的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火色衣裙,头上梳着倾髻,红扑扑的小脸俏丽非常。她小嘴一撅,提着裙摆飞速向太子冲来,一脑袋扎进太子胸膛里。
“太子哥哥,为什么不来我的及笄礼?”
太子不着痕迹地将少女往外挪了挪:“前几日会见泰王使臣,耽误了。我差人送的礼物收到没?”
少女黑玉般的眼睛莹莹发亮,抓着太子的手臂轻轻摇晃:“收到了收到了~缨儿很喜欢~!”
太子轻笑出声:“喜欢就好。”
此时此刻我只觉得少女的出现分外扎人。虽然说不上讨厌,但是看着太子和少女旁若无人的模样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
我悄悄地问轩辕离:“她是谁?”
“她你都不知道?”轩辕离张大了眼睛:“他就是谢风扬的宝贝孙女谢缨,谢儒的亲妹。”
……原来她就是谢缨?
“前几日谢缨及笄,朝中许多大臣都收到了谢家的礼帖。”轩辕离挑眉:“怎么,丞相府没收到?”
我摇头。谁不知道谢风扬和我爹势如水火,能收到他家的请帖才有鬼了。
心里不禁越发在意起这个火红衣裙的少女。
瞧瞧,她整个人都快挂在太子身上了!喂喂,快把你的手从太子身上拿开!
等等,我怎么好像越发在意太子了?下一刻我幡然憬悟:肯定是被太学院的风气影响了!一定要彻底反省自己不正确的思想!
另一边,谢缨对太子说:“最近缨儿在看《说苑》,其中有几句话很有意思,于是找人谱成了曲子,太子哥哥听听看好不好?”
太子调笑:“哦?缨儿也开始读书了?”
“讨厌~”谢缨又是一通粉拳,酸掉了我的大牙:“太子哥哥取笑人家~!”
太子轻笑着招呼谢缨的娇嗔:“好了好了,既然缨儿如此有心就听听看吧!”
谢缨这才住了手,娇笑着双手击掌。不知什么时候岸边站了一个小太监。他手持锦绣旗帜,单手一挥,徐徐微风之中从湖面对岸缓缓划出一艘画舫。
画舫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飘逸潇洒,抚琴端坐船上;女子容貌清丽,立于男子身侧。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琴音悦耳扣人心弦;歌声动听绕梁三日。曲乐缭绕,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也不过如此了。
我心下一塞:……这是《越人歌》。
“哎,谢缨怎么偏挑这个时候表白!”轩辕离耸拉着眼角,一手撑着脑袋。
我狠狠瞪他一眼: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死小子!
“你瞪我做什么?”轩辕离语音变高:“又不是我跟太子表白……”
我一手捂住他的嘴巴,省得他吐出更不像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