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公府这些年倒底还有多少家底，百里燕不清楚，但即便以一门六斤炮四万寸银的价格，广信公府也置备不齐一个炮队。

    不过姜蓉当家的十几年间，明里暗里多少往娘家倒贴了不少，从中协助走了一些货，但不足以装备一支精良的炮队，百里燕更愿意相信，姜闵是心血来潮，误以为火炮威力惊人，多多入手就是多多益善的保命武器。

    实则不然，且不说前膛炮精度奇差，即便是咸军使用射表情况下，精度依然差强人意，实心弹丸除了攻城能殴打城墙见效外，野战对轰充其量只能用于震慑士气，真正死于炮弹的很少。

    在引信、破片弹药、开花弹、榴霰弹、爆杀弹成熟之前，实心弹丸的效能十分有限。

    当然，通常情况下还是用葡萄弹，对密集冲锋的队形进行压制，但即便是大口径火炮发射葡萄弹，其有效杀伤距离也不过一百五十步左右。

    装备优质步兵甲、铁甲情况下，葡萄弹倾彻距离只有不到百步，超过一百五十步，葡萄弹弹丸受到射击仰角的作用，大肆发散，倾彻力急剧下降，最后只剩下惯性动能带动弹丸铁子飞行，等到下降至身高击中目标，威力十分之脆弱。

    等到需要使用葡萄弹压制，己方炮兵阵位早就暴露于敌方步兵之下，只要顶过一阵炮击，炮兵阵线也就完了。所以葡萄弹正面野战也不太好使，多数情况下更适合海战和守城。

    当然，葡萄弹的成熟得益于榴霰弹的出现，榴霰弹的出现，彻底解决了葡萄弹势能出膛骤降问题。

    当榴霰弹发射至数百米乃至上千米外敌军头顶时，弹体内炸药引爆弹体，内中的铁子如下雨一般扑向地面目标，大范围进行杀伤，也可装入箭弹，效果比单纯的钢珠铁子效果更好。

    就当下火炮而言，没有足够的数量密度，很难以炮兵取得战场主动。

    与陈韵风说许久，茶也没少喝，陈韵风依然软磨硬泡不依不饶：

    “姑爷，各国诸侯如今皆已造出扛在肩上的火器，为何独独咸军不造？”

    “那东西不实用，而且破绽太多，用一两层湿厚棉被叠在一起，便可在五六十步外轻易挡住，还不如强弩，永兴城日后会有更好的，当下暂无仿造的打算。”

    话音刚落，阁楼下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少时三楼的小门被从外敲响，传来蒋杰的声音：

    “大人，卢将军到了，正在前院等候，很急。”

    “知道了，我即刻便去。”与蒋杰吩咐完，百里燕看向姜蓉：“我去见卢皋，没什么事的话，不妨带陈先生去百货堂看看。”

    “嗯，我去安排。”

    广信有得天独厚的海港优势，推授田法恢复农业生产是第一步，日后可重点发展海上贸易和沿海轻工经济，在实用火车出现之前，海运、漕运的效率要比畜力、马车运输高效的多。

    即便是永兴城的四轮辎重大车，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一种无奈的运输手段，如果漕运四通八达，陆路的运输可以少得多。当然，独角马这种开挂畜力那就另当别论了。

    让姜蓉安排陈韵风去百货堂，也是让他能有切身体会“以商代政”的好处。

    当初“以商代政”，其实是专为广信设计，挪用到永兴城其实并不完全配套，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有今天这番成果。

    不过时过境迁，谁也没想到局势会陡然发生如此大变化，先是黑巾之乱，后是南征，现在还面临北半球强敌，百里燕更没想到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与当初发展纯经济的初衷完全南辕北辙。

    如果广信能作为沿海工业中心，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显然要比永兴城便利的多，至少能缩短三至四年时间，就能发展到今天永兴城的水平，因为广信的人口基数摆在那里，有人口就有市场和人才基础资源。

    当然，比起咸王的行政支持，广信依然是小了些，这或许也是广信最大的先天不足。

    离开茶阁，疾步去往前院，卢皋焦急等在内堂愁眉不展：

    “卢将军，何事如此之急，非亲自来一趟。”

    “刚得军情急报，长孙国已尽数收复糯汤郡，高蓄郡之叛军已经向南撤往蜀田与清田两郡，不用半月，长孙即可收复高蓄郡。”

    “这么快！”

    百里燕闻讯倍感诧异，因为上月长孙军还在通翔郡苦战，还不到一月，就攻克了通翔，拿下糯汤，未免太快。

    “莫不是晋军参战了？”

    “非也，据来报称，长孙军出动了天威大将军炮，威力十分之惊人，射程比我永兴炮更远，其还有一种六十三斤弹丸巨炮，竟可将六十三斤弹丸送至六七里地外，任何城墙只需如此弹丸一击，便是要垮掉一半呐。”

    “嘶……见鬼了，难道是……”

    “永兴侯可是想到什么。”

    “大王可是急召本侯入宫？”

    “正是，大王担心再生变数，故而急召侯爷入宫。”

    “那好，路上边走边说。”

    百里燕此时只想到，定是长孙国将十年前那艘缴获天船上的火炮给拉了出来。

    据御客刺探所得情报，这艘“天船”共计有一百零九门各型口径火炮，十一斤炮、十七斤炮、二十三斤居多，此外还有重达四十一斤炮、六十三斤炮、六斤炮数门，御客偷回的是十一斤和二十三斤炮各一门，前者射程超过三里，后者射程超过五里。

    永兴铁十二斤铁炮正常装药射程也就两里多地，十八斤炮射程只有三里半左右，如果铸造二十四斤炮，射程恐怕也不会有五里地。卢皋口中射程超过六七里的六十三斤炮，定是天船上缴获的那几门重炮。

    此时咸王等在百灵园心神不宁，多半是被六七里的射程给惊到了。

    见到咸王，百里燕躬身行礼：

    “臣参见大王！”

    “爱卿免礼，这是刚送来的战报，爱卿看看吧。”

    百里燕接过战报看的非常仔细，攻打糯汤郡，长孙军出动了各型火炮两百多门，其中射程超过三里的就有一百五十门之多。内容着重提到一种黑光炮，天威大将军炮。

    看描述可推断，这种所谓的黑光炮，应该是上了防锈防盐雾的特殊防锈漆，就是从天船上拉下来的那批火炮，总计有一百门左右，其余五十多门，应该是长孙国自造仿制的二十三斤炮，才能射击三里地外。

    长孙国十多年间有记录可循的信息来看，共计铸造各型口径铁炮五百多门，平均每年才五十门不到，其中对外销售近两百多门，其自用三百多门，如果不计暗藏的实力，这次出动的天威大将军炮，应该是压箱底的嫡系中的嫡系，一直秘而不宣。

    由于舰炮受地球曲率、射界和海面洋流影响，舰载前膛炮太远的射程没有精度意义，因此前膛舰炮的射程其实不如步军用炮。

    六十三斤舰炮射程六七里虽然十分了得，但百里燕相信，北半球的未知文明的陆军用炮射程极限，可能接近十里地，甚至更远，尤其是要塞炮，射程会更远。

    看了许久，咸王等不及先问：

    “爱卿，消息中的天威大将军炮可否属实？”

    “回大王，基本属实。大王可知十一年前长孙国天船传闻？”

    “略有耳闻，据闻中原火炮与黑火粉出现，便是来自这天船，还说乃是上天赐给长孙国主的圣物。”

    “不瞒大王，这艘船确实存在，臣数年前托御客还从长孙国手中盗取了两门大炮与火器若干，籍此为母板，仿制出永兴炮，但总体仍不及母板火炮。

    而长孙国所拥天威大将军炮，应有一百多门，射程都在三里开外，此番集中两百余门火炮，只需一两天，即可将城墙轰塌，守军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否则断然不可能如此迅速攻取糯汤。”

    “那爱卿可否仿制出此种火炮？”

    “眼下恐怕不能。永兴城研究新式火炮铁才已有两年之久，刚有眉目，投入花费超过数十万，以眼下进度，至少还要两年，甚至三年才能研制成功，届时火炮射程将至少增加一倍。但眼下绝无可能，即便增大火炮，也绝超不过五里地。”

    “可长孙军恐怕是等不了一年，便会攻入孙国，届时寡人的四郡之地还能是寡人的吗！”

    咸王担心长孙军推进过快，先于咸军杀入甘府、上关、万川三郡，如此一来，南边的咸军、公良军反而成了给长孙军吸引火力的炮灰，同时更担心日后长孙国依仗天威大将军炮报复咸国。

    前者极有可能可能发生，但后者可能性不大。

    其一是长孙国缴获的火炮重炮并不多，能射到五里地开外的不超过十多门，绝大多数在三至五里地的射程，咸国只需铸造二十四斤炮或是三十六斤炮，即可达到五里的射界。

    其二，长孙没有能力仿制出天船四十一斤炮和六十三斤炮的工业能力，即便造出，以长孙国铸造冶炼能力，且不说报废率和成本之高，射程远达不到六七里，能有五里地已是非常不错。否则十二年过去，长孙国早仿制出此种重型炮，可见其没有技术能力。

    其三，长孙国无法仿制炮钢，百里燕仔细研究过天船炮钢，就物理金属性能而言，是一种软钢，性能介于A3钢、高碳钢和易削铁之间，质地较软但韧性极高，耐压性强，熔点高。

    要命却的是这是某种合金含量较高的软铁，其密度超过了八点三，远高于生铁的七点二，熟铁的七点五。

    百里燕亲自理化分析，测定其中含有少量铬、银、硼、钙、碳、铜，微量的镍、锰、锌的铁基合金。

    即便知道了冶炼成份配比，不知道冶炼工艺、热处理工艺，也无法仿制，长孙国根本没能力仿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