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钱坊已是下午，骑马走在街道上，喧嚣不绝于耳，沿途楼阁富丽堂皇，人潮川流不息，一派繁华鼎盛之色。

    见此盛况，蒋杰不禁叹道：

    “侯爷，十三年前的城东，尚不及今日的一半吧。”

    “嗯，商贾多了，各地的封君、封侯在陔陵能得到更大的商机，也将生意迁到了陔陵，就连城西的地价也长了不少，再过几年，估计城南大营也要挪走了。届时，陔陵将是中原最为富庶的都市，无人能及。”

    二人说话之际，不远处一群白发男子迎面走来，定睛细看，是菲戈斯与几名金雪狄人走在街上采买用品。将飞羽交给蒋杰，百里燕迎面上前：

    “菲戈斯，别来无恙。”

    “侯爷也有空出来逛街呀，真是难得。”菲戈斯很是得意，一点没有作为“俘虏”该有的姿态。

    “古达帕大人还好嘛？”

    “岳父一切都好，就是陔陵夏天闷热难受。对了，我正想找侯爷说件事，不知不行。”

    “什么事？”

    “我岳父说，闲着没事憋得慌，想做些生意。”

    闻讯古达帕要做生意，百里燕顿时心生警惕，他小心问：

    “做什么生意？”

    “贵族们常在冬天采冰，然后夏天用牛奶加点牛油，打成膏状用冰冻起来吃的一种糕点，我们叫奶冻。你们中原能制造冰块，所以夏天也能做。”

    听到这里，百里燕顿时明白了，古达帕要做的生意是冰激凌。

    “这个生意倒是不错，想必一定会大受欢迎的。做就做吧，不过别忘了去税金司登记造册。再有，牛奶在北海极易腐坏，别搁太久，吃坏了肚子。”

    “多谢侯爷。”

    “不客气。”

    古达帕一行五六千人吃穿用度都由国库承担，一直没什么进项，做点生意不失为减轻国库负担的举措。

    与菲戈斯分手，百里燕去了趟城西，却是发现西寰的管事顾晨出没在城西鬼鬼祟祟。

    “蒋杰，太子府最近可有异动？”

    “并未听说，侯爷难道怀疑顾晨有不轨之举？”

    “这倒不是，只是晋国密探着实猖獗，永兴城越来越大，晋国密探无孔不入，永兴城应付起来有些力不从心。顾晨是西寰身边的密探头子，他到城西活动，定是城西有晋国商人，准没有什么好事情。”

    “那，要不派人盯着顾晨？”蒋杰提议道。

    “不了，过几日我给苏方义去封信，让御客派一批暗探过来，专盯陔陵与永兴，这要比咱们自己更方便。”

    晋国对永兴城的刺探从无停止，出于西寰太子妃的身份，咸国对其间谍活动保持了最大的忍耐和克制，但并未换来晋国人的识相，反而越发猖獗。

    傍晚时回到府中，府外停了一辆马车，和二十多匹马，车是左门大师程济源的车驾。

    见到程济源之际，姜蓉正在中庭内堂招待一众砡工派大师，见百里燕出现，程济源立身而起略施一礼道：

    “老夫不请自来，叨扰侯爷了。”

    “程大师言重，晚辈正求之不得。不知大师此来，可是又有砡工派子弟家眷要迁来永兴？”

    “哦，这倒不是，侯爷请看。”

    程济源让人打开一只不大的木盒，百里燕立时眼前一亮。

    “大师做出来了！”

    “呵哈哈……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侯爷请过目。”

    接过木盒，百里燕仔细查看盒中量具，心中大喜过望，木盒中是一把采用了砡工派标准的游标卡尺。

    “程大师，卡尺准头如何？”

    “五个丝。”

    “那不知能否大量制造？”

    “眼下尚不能大量仿造，不过若能造出机械，或可大量仿造。然此物精巧至极，若是造的少了，本钱昂贵，若是造的多了，也用不了。”

    “不妨，日后会有用武之地。另外，晚辈两月前向大师提及的弹簧、轴承与齿轮，可有进展？”

    “哦，弹簧倒是简单，只是那齿轮，我砡工派此前早已造出，名曰机齿，皆为木质，却是没有侯爷设计的精巧，以铜铁制齿轮也颇为耗时费力。至于那轴承，造是造了出来，可是总不如意，其中的铁珠偶尔掉落，转的时间长了，铁珠磨损极快，尚需改进。”

    去年年初，百里燕掏了了五百寸银从砡工派手中买到了当下已有的标准器量具，包括一整套十二件量块，砡工派标准寸、尺、丈轨各一把，三种型号的角尺一套，锺、石、斗、升、斛一套，斤、两、钱砝码一套。

    按程济源的说法，量具标准器都能达到两丝精度。百里燕事后大致度量了一番，尺寸公差大致在两丝上下，但形位公差超过五丝。

    当下的“一丝”非地球公制单位一毫米的百分之一，百里燕推算过，当下的一丝，约合地球公制单位零点九丝，既0.9个忽米。

    当下的一毫，相当于地球公制的零点九毫米左右，可能还少点。两丝的公差约合1.8忽米。

    就当下而言，标准器尺寸公差达当下两丝，已经是相当之高的精度。

    至于地球公制单位如何转为当下尺寸，想起来不可思议，事实上十分容易。

    人的身能用作参照物计量距离的部位很多，手脚都是常用度量方法，但唯独只有头发的直径，和眼睛的瞳距是相对可固定的间距。

    发丝的直径在六至八丝之间，细发六丝，中粗约七八丝，粗发九丝，经过粗细对比，可得出细化后不同发丝尺寸样本的差值，而这个差值的误差要比两根头发的差值小得多。

    而黄种人成年男子的的正常瞳距介于五十八至六十四毫米之间，多数在六十至六十二毫米间，成年黄种人女子瞳距在五十七至六十二毫米间，多数在五十八至六十毫米之间。

    考虑到营养不良，带来的发育和地区的差异，同时有鉴于当下中原人身高较高，百里燕选取了贵族子弟青年作为测量选取依据，因为他们的营养更好，发育也更好。

    通过测量成年青年男女的瞳距，获得尺寸，从中选取数据最多的男女数据各一组。

    而选出的男女两组数据，理论上正是男性瞳距多数在六十至六十二毫米，女子五十八至六十毫米间的数值。

    两组男女数据取男性最小值加权，最大值加权，女性最小值加权，最大值加权，最终得出一个差值，这个差值理论上是六十二毫米减六十毫米，六十毫米减五十八毫米，所得的两毫米。

    然而这个数值是以当下标准器为基础，建立的数据采集分类标本，因此与地球公制标准并没有直接的可比性，因而存在误差，于是仍需要与抽取发丝的对比，由此可得出一个与地球公制尺寸略有误差的中间值。

    当然，如果不考虑当下空间可能存在的时空扭曲、星球重力、生理改变，导致的人体外在改变，这种相对的间接转化法并没有问题。

    而要测量，就需要卡尺或是千分尺，而后者的加工难度更高，前者相较容易，讲明原理之后，砡工派耗费了半月时间造出一把五丝精度，约合地球公制六丝的游标卡尺。

    通过最后的比对，可得出一个并不准确的转换进制，当下的一里路，约合地球公制一里五百米的百分之九十二左右，约合四百六十米，上下误差半米。

    再以尺寸转换水的体积和重量，可得当下咸国的一斤，约合中国一市斤四百七五克，上下误差十克。

    一亩地约合中国一亩的七百零七平方，这意味着七百零七平方产三石稻米，约合一百六十五公斤，转换成中国亩产，仍是个相当低的数值，种子可提升的潜力极大。

    可见对于薄地亩产一石的农户而言，没有耕牛和优质农具的情况下，即便以一户七口人为标准，一季所能耕种的田亩撑死也就二十多亩，加上赋税和徭役，亩产一石充其量仅能维持最低的不饿死状态，遭逢天灾人祸和战争，低下的生产力而导致的人口大量死亡是必然结果。

    话题重新回到机械，弹簧、齿轮、轴承作为机械发展的三大件必不可少，提前的研究攻关只能早不能晚，哪怕多好费钱财，积累技术和经验是必不可少的，为此百里燕从私库拨给程济源两千寸银用于攻关技术工艺和标准化。

    得益于数学的发展，百里燕原打算明年着手标准化，初步制定一套简易机械标准，以及钢材性能检测法，为日后的技术腾飞夯实基础。

    由于会盟的不期而至，彻底打断了计划，不得不往后推迟，先让砡工派将事情先坐在前头。

    程济源十分健谈，对新技术的前景观察十分敏锐，第一时间想到弹簧马车上的避震。

    谈了有两刻钟，程济源从其他大师手中接过一个牛皮口袋，口袋里外三包裹了三层，全部打开内中是几块叠着的白色帆布，但是打开之后，长宽达到了半丈，让人大开眼界。

    “侯爷请看，此图是掌门秘密遣人送来老夫手中，是我砡工派曾经打造的回旋木柱车，可将长达一丈、粗两尺原木，制成光滑木柱，十分了得。”

    百里燕细看之下也是发现了端倪，遂是问道：

    “此机械是以水车为外力牵引，可是如此。”

    “不错，此回旋木柱车确实需外置一架水车，将水里引入回旋木柱车。此外也可以畜力牵引，但是耗费草料口粮，故而都以水车牵引。”

    “但这回旋木柱车多为木质，以飞轮、木轴、牛筋带传力，加工木料是没有问题，若是加工铜铁料，怕是无用。程大师，砡工派可曾想过制造铁床，辅以齿轮、铁轴驱动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