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花钱买命?
许新茶关上车门,脚步匆匆直接往市局大门而去。他这次换了一件稍厚的外套,以金黄色和白色作为主调,双肩上有指针图案的垫肩,背后则是英文“FromTime”。
他经过市局大门,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调查证给门卫处看了一下,随即把硬要跟着过来的陆且将拽过来,指指对方胸前临时别上的徽章:“陈叔,这是我们所里的新人,还是个学生,带他过来熟悉下工作。”
说完,许新茶便收好递回来的调查证,带着陆且将一路往市局去。市局此时正是工作时间,每个人身上穿的都是警服,只有他们俩身上十分与众不同。尤其是许新茶,亮色的外套几乎让人一眼注意到他。
但他胸前的徽标是一路通行的通行证。
许新茶一边走一边顺口向陆且将解释道:“时研所对外虽然是个科研机构,对市局却是辅警性质,但只有刑侦高层人员才确切了解我们时研所的能力。我们手上的调查证和他们的警察证性质是一样的。哦对了,你们新人的考核标准也和市局所差无几。”
他敲开刑侦大队队长卫飞的办公室,陆且将跟着走进去,见到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的男人。那男人身上只穿了一件蓝色的长袖警服,还把袖子卷上去了,正深深地皱着眉头,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按着键盘,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
见许新茶进来了,卫飞紧皱的眉头才稍微松开了一点:“来了,那位是?”
“陆且将,我所里刚来的新人。”许新茶边走边顺手拿起小沙发上的外套,“卫队,虽然说立春了,天气还是冷啊。”
卫飞摆摆手,随意把外套披在身上。许新茶走过去,看到电脑上播放着一段监控录像,正是今早唐记馄饨店里那个男人死亡前后的录像,但极其模糊。卫飞道:“这一段监控我们侦查员来来回回看也没看出什么,你当时也在现场,情况怎么样?”
许新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无声站在旁边的陆且将:“现场没有任何冲突,他死的时候我已经出去了。死者的胃内容物提取检查了吗?有没有可能是下毒?”
卫飞把手边的一份鉴定书递给许新茶:“不是中毒。胃内容物和现场的食物都进行了提取鉴定,没有任何问题。”
许新茶翻着手里的鉴定书,垂着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有没有可能是死者自己的问题,比如心脏骤停,脑溢血之类的。”
陆且将站在一旁,无声注视着许新茶。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变了个样子——他觉得许新茶正在竭力让这个死者“死而有因”。
“小许。”卫飞的语气蓦地严肃起来,他的眼睛终于从模糊的监控录像里移开,投到许新茶身上。陆且将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睛十分犀利,像于天际翱翔的鹰,“死者身上带着证件,我们很容易就确定了他的身份,进而调查到他前不久还去过医院做了一次全身体检,体检结果没有任何问题。吃的东西没有毒性,可以说是无缘无故死亡。这种情况你和我都不是第一次——”
“我知道了。”许新茶忽然出声打断了卫飞的话。他站起身,哗啦啦地把鉴定书按在桌上,“确定案件性质之后,后勤部今天就会过来和市局做好案件移交的工作。卫队,尸体在哪,我去看看。”
卫飞默然两秒,似乎是轻微地叹了口气:“在解剖室。你们外勤部的宋部长已经去了。”
许新茶手一伸,轻拍了一下陆且将的后腰:“走了,还愣着做什么?”
解剖室外,几个戴着血手套的法医面面相觑,坐在外面的凳子上不知所措,而解剖室的室门紧闭。
里头除了宋鸣,还有两个外勤部的工作人员。他们身上无一例外都穿着时研所的工作服,两个稍显年轻的工作人员还好,但对于已经三十多岁的宋鸣来说,这件衣服的颜色着实活泼了些,他一个“稳重而成熟”的老男人,实在是驾驭不了。
然而此刻他无心去管身上穿着什么符合不符合年龄的衣服,更重要的是面前这一具尸体。
死者看上去年轻得很,二十出头的模样,应该是个刚工作不久的毕业生。宋鸣刚到市局的时候正好逢上死者的父母被搀扶着前往接待室。两个人都快哭晕过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宋鸣心里划过一丝叹惋。
他缓缓地朝解剖台上的尸体抬起手。随着手臂逐渐被抬起,宋鸣的手和死者的尸体同时萦绕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这层光芒从微弱逐渐耀眼,很快便包围住了尸体,宋鸣的手随即一翻转,一条金黄色、状似电影胶卷的东西从这具尸体的心口处缓缓浮出,飘到了宋鸣的手心里。
陆且将跟着许新茶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藏在细丝边框眼镜底下的眼睛瞳孔微微一缩,似乎对面前这一幕感到惊异。他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两个人,发现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像是完全看不到宋鸣所做的一切。
许新茶却没有停下脚步,直直地走了过去:“怎么样?”
“许所,这案子得移交过来。”宋鸣微微侧身,把手心的东西递到许新茶面前。陆且将站在许新茶身后,也看到了这泛着微弱金黄色光芒的“胶卷”,他注意到,这条“胶卷”一端连着尸体的心口,一端的断口处则极其不平整。
仿佛……是被什么人生生撕断了。
宋鸣道:“有时间窃贼,偷了他的时间。”
“时间窃贼是什么?”
等红绿灯时,坐在副驾驶上的陆且将忽然开口问道。这一路上许新茶几乎一语不发,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陆且将却敏锐地察觉到萦绕在许新茶身上那份随和的情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烦闷和焦躁。
这种情绪,似乎是从卫飞的未竟之言开始的。
“刚才在解剖室里你也看到了宋鸣使用他自己的能力。”许新茶开口,似乎有点漫不经心,“这种能力由时间赋予,只有少部分人才能拥有,而拥有这种能力的我们则被称之为‘时间管理者’。所谓时间窃贼,就是指那些拥有来自时间的能力,却使用这种能力来满足自己私欲,妄图长生不老,金钱地位,不惜去害人的人。”
他紧了紧手里的方向盘,眼神有点阴郁,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躺在解剖台上的那个小伙子,就是被时间窃贼害死的。”
陆且将轻轻皱起眉。
时间管理者和时间窃贼也好,时间能力也罢,他作为一个时间系的研究生,原先是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存在的。他只是隐约知道自己身上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最终在时研所的面试考核里,他身体里的特殊能力被挖掘出来,并进行了一定的培训,使他能够自如地掌控这种能力。
“陆且将,我送你回学校吧。”许新茶忽然出声,把陆且将的思绪拉回来,“现在后勤部应该已经去市局做案件移交的工作了,抱歉,本来该好好向你介绍有关时研所的。对了,记得把我给你的资料填好,我们这些具有特殊时间能力的人,身份信息都要收归秘密档案的。”
陆且将沉吟一瞬:“我的导师最近去了F大做演讲,我暂时可以不用回学校。”
“那你先去把所有证件都带上,到所里把资料先填好。”许新茶也不勉强,他瞅着两分钟的红灯终于变成了十几秒钟的绿灯,急忙挂挡踩油门,“你的导师……是目前国内最著名的做时间研究的常含平教授?”
陆且将轻轻一点头。
许新茶抬眼,从前视镜去看坐在身边面无表情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整肃的西装,胸口处却还别着自己递给他的徽章,有点滑稽可笑。陆且将正侧着脸往窗外看,早上十点钟的阳光照入副驾驶位,把陆且将的大半张脸都浸在了这种光芒里。
正在这时,对方的眼瞳稍稍一动,精准无比地对上了前视镜里许新茶的视线。
“跟着常教授,要好好学习啊。”
许新茶甫一踏入时研所就和万齐喑撞了个满怀,两人眼冒金星各退一步,陆且将跟在许新茶身后,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许新茶的后腰,然后飞快地缩回手。
“老万你的眼镜是不是又要去配新的了?”许新茶给万齐喑撞得够呛,还以为这人又研究出了什么新设备兴奋地打算出去跑圈儿呢。
万齐喑这一撞也差点把他鼻梁上架着的厚厚的眼镜给撞下来,见是许新茶回来了,他也顾不上扶好眼镜,急忙道:“许所,刚才隔壁的空间研究所说,他们今天上午八点左右监测到了时间领域里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许新茶刚踏入时研所的脚步立刻收了回去,然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重新转向时研所。他冲着陆且将道:“陆且将,你跟着万部长去空间研究所看一看吧。”
陆且将稍一颔首,许新茶见他答应下来,便也冲他轻轻点了个头,随即快步往自己办公室去了。
空间研究所就在时间研究所的隔壁。所谓时空不分家,研究所自然也距离不远以便更好地交流。万齐喑一路风驰电掣地冲进了空研所的大门,仿佛是老熟人似的直奔三楼空研所的所长办公室,陆且将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上下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里的构造和时研所基本一致。
空研所的所长看上去和万齐喑的年纪差不多,鼻梁上却并没有架着眼镜。他正皱着眉向气冲冲进来的万齐喑解释:“时间领域里最近不太稳定,黑洞又出现了一个,我们这边已经开始加班加点地加固稳定了!齐喑,你可别忘了,时间领域的入口可不止两个啊!”
万齐喑十分闹心:“今早出的那件案子你们空研所的也知道了吧。刚才我们时研所已经确定了案件的性质,着手移交工作了。死者的时间线被时间窃贼撕裂,导致死者剩余时间不足而死亡,加之今早案发前你们探测到有人出入时间领域,那么很有可能是这个人偷走了死者的时间线!”
“我说,空研所什么时候能收集时间领域里残存的生物活动气息来锁定身份啊!”
陆且将靠在门边静静地听两个人的交流。一来二去他大概明白了他们口里说的“时间线”到底是什么。那大概是方才他在解剖室里看到的宋鸣手上的状似电影胶卷的东西,而这时间线既存在于每个人的身体内,也存在于那个神秘的“时间领域”里。时间窃贼进入时间领域里撕断了死者的时间线,等于把死者之后要活着的几十年全部抹去,而当死者的时间推进到断裂点,便无法继续下去,直接导致了死亡。
“既然锁定不了身份,那就从死者身边的社会圈子查起。”争论中,一直没出声的陆且将忽然开了口。他的嗓音含着六分清冷,偏又十分悦耳。他掸了掸衣襟上不小心沾染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死者看起来很年轻,也许是个刚踏入社会不久的大学生。时间窃贼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盯上了一个刚入社会的年轻人?还是说,有人想……”
他顿了顿,薄唇轻启:“花钱买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