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0
护花剑 作者:东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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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剑 作者:东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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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计就计
大热天,喝上这么一杯冰凉的花雕,愈觉味醇而香,清神解渴,李铁崖咂砸嘴唇,点头赞道:“好酒,又凉又醇的好酒。”
柯大发陪笑道:“这家酒店开设已有几十年,卖的酒,都是附近乡村酿制的。”
李铁崖又喝了一口,说道:“这是真正绍酒。”
“不错。”柯大发含笑道:“据说七八十年前,本县有一位师爷,原籍绍兴,娶了本地女子为妻,后来县官任满离去,他就在本地落籍,看到离这里十多里有一条山溪,溪水清澈而甘,是最好的酿酒水质,就教附近居民酿酒的方法,酿出来的酒,不输真正绍兴出产。”
李铁崖点头道:“原来如此,这酒确实不输真正绍酒。”
刚说到这里,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喂了一声道:“帮主老弟,嘻嘻,你别作声,听老哥哥把话说完,你不记得老哥哥了吧?老哥哥和你爹也是多年老兄弟,你爹也叫我老哥哥的,现在你女儿又认我作老哥哥,算起来咱们已经有三代兄弟之谊了,嘻嘻……”
“哈,看你脸色,—定已经想起老哥哥是谁来了,你喝你的酒,不可一本正经的听我说话,这样岂不落了形迹?嘻嘻,亏你还是一帮之主的老江湖……”
“咱们说正经的,唉,今晚的事儿,说起来话就长了,老哥哥这时候没空和你多说,你只要随时听老哥哥的吩咐就好。”
李铁崖早就听女儿说过,认了—个本领极大的前辈高人作老哥哥,早就料到这位高人准是游戏风尘,喜欢人家叫他「老哥哥」的孙不二。不二,当然不是他老人家的本名,但几十年来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他自称孙不二,自然就成为他的名字了。
他叫不二的原因,据说他说出来的话,说一不二,从没人讨价还价,才叫不二的。先前人家还不相信,这样一个糟老头,说话会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但经过几次事实证明,江湖上的事儿,只要有他孙不二一句话,居然没有办不通的。
于是大家对这位老哥哥再也不敢轻视,也没人敢直呼他孙不二的名字,改称他孙老人家,渐渐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叫「不二」,孙不二也随着很少在江湖露面,这话如今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李铁崖听说孙老人家要自己听他吩咐,心知今晚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天大的事情,有他老人家主持,还用自己操心吗?这就不动声色,和大家喝酒吃菜。
张老爹年轻的时候可是在大酒楼厨房里当过掌厨大司务的下手,就凭这一点,他做几个菜,就有大酒楼的风味。今晚这些菜,可是几天前就准备的,虽然没有鱼翅、燕窝,但鱼肉笋蔬,该炖的炖,该炒的炒,都做得十分出色,李铁崖和几位长老都吃得赞不绝口。
热炒上了三道,酒过三巡,两名丐帮弟子除了上菜,不停的拿着空壶进去换酒。石头是专门负责打酒的,他从酒缸里打出酒来,装满了一壶壶的,排在一张半桌上,两名丐帮弟子拿着空壶进来,交给石头,随手从半桌上把装满了酒的壶拿出去。
现在张老爹刚做完第四道热炒,就朝石头低声喝道:“石头,差不多了。”
石头赶紧「哦」了一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五个小纸包,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一包一壶,分别倾人五个酒壶之中,再用手摇了几摇,依次放到桌上。这五壶酒,当然很快就由两名丐帮弟子分别送到五张桌上,再由酒壶斟到每个人的杯中,再由杯中喝人每一个人的肚里,于是事情发生了。
李铁崖听到老哥哥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帮主老弟,可以开始了。”开始,就是一切就绪了。
李铁崖忽然把酒杯朝桌上重重一放,双手按在桌面上,口中发出一声轻唉。向凤亭问道:“帮主怎么了?”
李铁崖神色凝重的道:“老夫感到头脑有些昏眩……这酒有问题……”
柯大成愕然道:“这怎么会呢?”
向风亭略为运气,不觉脸色大变,沉声道:“不错,只怕咱们吃下的酒中,被人做了手脚。”他此言一出,其余五位长老忍不住一下蓦地站起身来。
柯大成怒声道:“谁敢在酒菜中下毒,兄弟就毙了他。”
李玉虹迅快跑了过来,说道:“爹,你老人家要不要紧吧?”
李铁崖一摆子道:“为父还好,你快回座上去,大家先快坐下来,既然有人在酒莱中下毒,必有举动,咱们不可消耗体力,或者可以多支持一些时候,不妨坐以观变。”李玉虹听爹这么说了,依言立即退回自己那:—桌去坐下,六位长老也同时坐下。
这一瞬间,下面左首一桌八名花字门的女弟子,和有首两桌丐帮弟子,因功力较浅,个个扑在桌面上昏迷过去。上首李铁崖和六位长老及柯大发八人,以及第二桌李玉虹、易天心、拜天赐、左右双卫等人,也团毒性逐渐发作,各自在地上投膝坐下,运功抗毒。
柯大成忽然双目一冲,大声道:“柯某纵然毒发身死,也要把这个下毒的贼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李铁崖双目微睁,略显无力的道:“柯长老,此毒十分厉害,不可动怒,否则会引发剧毒,发作得更快……”
柯大成道:“帮主放心,属下一定找出此人来,才能取到解药。”
就在此时,只见矮财伸拜天赐摇摇晃晃的朝坐在对面的易天心走去,有手一摊,说道:“易总监,解药呢?”
易天心盘膝坐在地上,正在运功逼毒,闻言不由一楞,张目道:“拜副总监,你说什么?”她平日口齿清脆,如今话声低弱,显然内力已控制不住。
拜天赐哼了一声道:“易总监,你答应给兄弟解药的,怎么出尔反尔,忽然不认帐了?”
易天心目中流露出骇异之色,脸上微有怒意,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几时……”
柯大成突然间走了过来,沉笑道:“柯某早就料到你来意不善了。”话声未落,振腕点出三指,闪电之间就制住了易天心背后三处大穴,说道:“拜兄,快搜搜她身边的百宝囊中,可有解药?”
拜天赐喜道:“柯长老已经把这婆娘制住了?她下毒的目的,是为了想夺取花字门,不料最毒妇人心,等到下毒成功,连兄弟都不肯给解药了。”
一面说话,一面从易天心腰旁取下革囊,在这一瞬间,从衣袖中滑出两个小瓷瓶,落人革囊之中,然后在一阵搜索翻掏之下,把两个瓷瓶找了出来,口中叫道:“有了,有了,大概就是这两个瓷瓶了。”
低下头,注目看去,果见两个小瓷瓶肚上,各有几个蝇头细字,一个携着:「唐门微笑散」,另一个写的则是「微笑散解药」不禁大喜过望,说道:“这瓶果然是解药,嘿,是唐门的微笑散,没有他们解药,半个时辰之内,—笑而逝……”
柯大成道:“拜兄快看看瓶中有多少解药?”
拜天赐笑了笑道:“当然只有两粒了。”两人说的话,上首两桌的人,都在席地而坐,运功抗毒,并未昏迷,自然全听到了。
李铁崖双目微睁,有气无力的问道:“柯长老,找到解药了吗?”
柯大成得意一笑道:“回帮主,解药确实找到了,只可惜一瓶之中,已经只剩下两粒了。”
李玉虹张目道:“拜副总监,瓶中有两颗解药,快把一颗送给爹去。”
矮财神拜天赐诡笑道:“门主应该知道,天底下没有一件事比自己性命最重要的了,两颗解药,一颗当然是拜某的,另一颗该给柯长老,因为易天心是他制住的,如果有第三颗,门主吩咐,拜某一定送给李帮主的。”
李玉虹哼道:“拜天赐,原来你和柯大成是早有预谋的。”
“门主千万不可如此说法。”拜天赐阴沉笑道:“反正在这里的人,都中了唐门微笑散,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有两颗解药,注定只有两个人可以活命,有柯长老和拜某两人,已可使丐帮和花字门不至灭绝,能够继续在江湖上绵延下去,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怎么能说这是预谋?何况就算是预谋,不过半个时辰就谁也不知道了。”
李玉虹哼道:“你以为半个时辰之内不会有变化吗?”
拜天赐诡笑道:“拜某想不出半个时辰之内会有什么变化来?”
李玉虹一抬头道:“不是有人来了吗?”
小径上果然出现了两条人影,如飞而来。那正是艾大娘和柳青青两人,她们刚奔行到芦棚前面,就被副长老刘源长率领的十八个丐帮弟兄拦住。他们早就列下了「打狗阵」,艾大娘母女行到芦棚前面,就已踏入「打狗阵」的中心,十八个化子从四面八方出现,一下把她们围在中间了。
柯大成目光斜脱着李玉虹,森冷一笑道:“小丫头,凭她们两个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李玉虹哼了一声道:“我并不需要外来的人解围。”
拜天赐道:“你有什么能耐,能使微笑散不发作?”
李玉虹道:“我师父临终时传给我的法术,能够召唤天兵天将,只要我喝一声,天将就会奉命行事,灵验无比,你信不信?”
拜天赐耸耸肩,嘿然晒笑道:“你试给我看看?”
这时,芦棚外十八个化子组成的「打狗阵」,围着艾大娘母女已经发动,十八支打狗棒,挥起一片如山棒影,把艾大娘母女双剑飞舞的四道剑光压迫得几乎施展不开。李玉虹就在这时候,右手捏了个剑诀,凌空一指,口中喝了声:“嘘,打狗阵法给我立时停止。”
说也奇怪,那十八个化子挥动打狗捧,攻势正当十分凌厉之际,居然如响斯应,这边喝声刚刚出口,那厢十八个人立即原式停住,刹那间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柯大成、拜天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居然真会有如此神妙的法术?
其实这是老哥哥暗中告诉她,要她这么装神弄鬼的,试想有老哥哥和丁少秋两人隐身暗处,要一下制住十八个人,自然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李玉虹不待两人开门,接着喝道:“柯长老,我爹一向待你不薄,你居然想谋夺丐帮帮主之位,去投靠天南庄,拜天赐你身为花字门副总监,却吃里扒外,投靠天南庄已非一日,你们二人当真丧心病狂,莫此为甚,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柯大成狞笑道:“小丫头,你既然都知道了,只怪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夫只好先毙了你再说。”锵的一声掣出刀来,正待跨上。
李玉虹右手剑诀朝他一指,口中又「嘘」了一声,喝道:“给我站在那里,不许动。”
柯大成身为丐帮四大护法长者之一,一身武功自极高强,他当然不信李玉虹的胡诌,什么可以召唤天兵天将,但就有这么邪门,他左脚刚刚跨出,陡觉身上一紧,全身就像被束缚住了,再也动弹不得。他心里明白,这种全身有束缚之感,绝非那一处穴道受制,而是在突然之间受到了一种无形的限制,心头自然极为震惊,暗道:“这小丫头果然会妖法。”
这下把拜天赐看得心胆俱惊,柯大成的被制,他就孤掌难鸣,像这样的功败垂成,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他为人极工心计,忽然后退一步,左手握着那个微笑散解药小瓷瓶,森笑道:“李玉虹,这瓷瓶中其实还有四五十粒解药,你听着,我不是骗你的吧?”说着,用手摇了两摇,瓶中果然发出「沙沙」细响,一听就知为数不少。
李玉虹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说只有两粒解药?”
拜天赐诡笑道:“那是故意这样说的,希望和李帮主谈一笔交易。”
李玉虹哼道:“你想谈什么交易?”
拜天赐诡笑道:“现在和门主谈也是一样,这里的人都已中了微笑散,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毒发身死,解药就在拜某手中,门主放开柯长老,让咱们安然离去,拜某就把解药给你,否则拜某只要微一用力,就可把瓷瓶和解药捏成粉末。”
李玉虹披披嘴道:“你只管把它捏碎好了,我已要天兵天将给这里所有中毒的人,消除了体内剧毒,已经用不着解药了。”
拜天赐现在已经相信她会使法术,但也不信天兵天将会给人消除体内剧毒,就在这时,突觉身上一紧,一个人像被一匹布层层缠紧,束缚得连气都透不得来,手脚自然半点也动弹不得,张了张口,发觉自己声音也发不出来。李铁崖呵呵一笑,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凤亭等五位长老也相继站起,第二桌上易天心和左右双卫也一起坐起。
李铁崖向空拱拱手道:“孙老人家,你现在可以现身了吧?”只听有人嘻嘻的笑道:“老哥哥不是坐在这里喝酒了吗?”
李铁崖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左首最靠近厨房一张桌子上,不是蹲着一个瘦小老头,手捧酒壶,仰着脖子正在咕咕的喝酒。丁少秋走过去替花字门八名女弟子和两张桌上的丐帮弟子解开穴道。这些人的穴道,也是他制住的,为的是怕他们不明究竟,动起手来,这出戏就不好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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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老哥哥和丁少秋天色还没全黑,就已赶到这里,那时丐帮帮主李铁崖还没有到,所以全般经过都看到了。扮掌柜的张老爹,是柯家庄的厨司,石头当然也是柯家庄的厨下小厮了。老哥哥以「传音入密」告诉了李铁崖,李铁崖也以「传音入密」转告向凤亭,五个长老均以「传音入密」传递消息。这同时,丁少秋也以「传音入密」告诉了李玉虹,李玉虹再转告易天心和左右双卫。
他们只知柯大成和拜天赐勾结天南庄,要在酒菜中下毒,要大家只作不知,只管吃喝,随时听老哥哥的指示。其实那五壶酒,早巳被老哥哥换过了,所有的人根本没喝过一口毒酒。李铁崖一眼看到老哥哥,急忙离座走去,连连拱手道:“孙老人家……”
老哥哥一手抓着腿,一手握着酒壶,两颗小眼骨碌一转。咳了一声道:“帮主老弟,你一大把年纪,一点也不识时务,老哥哥指手划脚,足足忙了一顿饭的工夫,才帮你把事情摆平了,现在就让老哥哥稍稍休息一会,润润喉咙都不行?你快回去喝你的酒,把事情都办完了,咱们再叙旧不好吗?”
李铁崖知道这位老人家的脾气,连忙点头道:“老人家请休息一会,晚辈不打扰了。”
老哥哥哼道:“晚辈个屁,你女儿都叫我老哥哥的。”
李玉虹看到丁少秋,急忙掠了过去,叫了声:“大哥。”
丁少秋替三桌的人拂开穴道,正好李玉虹奔了过来,心中一喜,一把握住李玉虹的手,说道:“贤弟,你不生我的气了?”
李玉虹被他当着众人握住自己的手,不禁粉脸微微一热,急忙低声道:“大哥,快放手,谁生你的气了?哦,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丁少秋果然松开了手,说道:“我是找你来的,无巧不巧在这里遇上了老哥哥。”李玉虹先给易天心和左右双卫介绍了大哥,然后又拉着大哥走上第一桌,给爹和五位长老一一介绍了,大家互说了些久仰的话。
李玉虹忽然嗔道:“老哥哥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呢?”
丁少秋笑道:“老哥哥方才一直忙得没时间喝酒,现在就让他一个人喝个够,再给大家引见不迟。”
这时柯大成和拜天赐已经由执法长老古如松先点了他们。五处穴道,命四名丐帮弟子押到一边去。副长老刘源长和十八名「打狗阵」的人,以及厨司张老爹、石头两人,也一并点了穴道押下。柯大发看到大哥柯大成被制,心知大事不妙,正待乘机开溜。
艾大娘、柳青青母女陷入丐帮「打狗阵」中,两人背贴背展开双剑,依然被逼得使展不开手脚:就在此时,忽然间发现十八个人一下停顿下来,有的连招式刚使到一半,就原式定在那里,这一情形,分明是被人制住了。
柳青青喜道:“娘,是小哥哥出手把他们制住了。”
艾大娘点点头,她当然高兴,自己女儿认丁少秋做小哥哥,连人影都没看见,一下就把攻势凌厉无匹的十八个人联手阵势一下给制住了,不,连同指挥「打狗阵」的刘源长也一起制住了。
就在她心头暗暗高兴之际,瞥见柯大发一个人影遮遮掩掩的从芦棚右首闪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艾大娘怒晚一声:“柯大发,你把命留下来。”双足一顿,纵身扑去,一下落到他身前,双剑急刺而出。
柯大发厉笑道:“姓艾的婆娘,你要找死。”横刀一架,嚓嚓两声,把艾大娘震得后退了一步。
柳青青适时赶到,娇声道:“娘,让女儿来对付他。”艾大娘一退即上,双剑飞舞,随着攻到。
柯大发眼看给她们母女缠上,脱身不得,厉笑一声喝道:“就凭你们两个,又能把老子怎样?”
他急于脱身,自然全力施展,一柄厚背金刀使得虎虎生风,划起一片耀目刀光,森森刀锋,逼人生寒。艾大娘展开「乱披风剑法」,几是在他刀光以外,翻腾作势,无法近身。柳青青接连十几剑,同样无法逼近,这时刚使完第十三剑,突然身向左转,左剑倏收,右剑微昂,朝前点出。
这一剑正是她新学的「画龙点睛」,剑势堪堪点出,正是柯大发刀招中的破绽所在,剑光一闪,剩隙而入。柯大发做梦也想不到她这一剑来得如此突兀,几乎连看也没有看清,剑尖已经刺到离咽喉不过五寸光景。心头一惊,千钧一发之际,只得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往后一仰,疾退两步,才算避开,但剑锋从肩头划过,已经划破三寸一条口子,皮破血流,隐隐感到刺痛。
这是柳青青第一次使出,手法并不十分熟练,居然一举就把老贼逼得仰身后退,一击得手,不由得信心大增,娇叱一声,跟踪追击,双剑如风吹柳丝,飞卷过去。艾大娘更不待怠,急急欺入,双剑飞刺,化作十几缕精芒,朝柯大发飞洒而出。
柯大发怒气迸发,厉吼一声,金刀如轮,连磕带砍,和艾大娘母女四柄短剑记记硬拼,响起了一阵阵金铁交鸣,也遏得两人连连后退。柳青青刚好使到三十五招,她紧记着小哥哥的话,身形倏然斜欺而上,左剑后缩,右腕向前,剑尖一昂,急如星火直点出去。
这一招她奋不顾身,根本不管柯大发刀势如何劈来,就刺了过去。艾大娘不知女儿这一招是小哥哥教她的奇招,只当女儿情急拼命,毫无章法的乱刺,心头大吃一惊,不敢出声,急忙挥剑直上,迎着何大发金刀绞去,她怕女儿受伤,这一招自然也用上了全力。
三方动作都快如闪电,柳青青身随剑上,柯大发连转个念头的工夫都没有,紧接着「咔」的一声,手中金刀已被艾大娘双剑绞住,脱手飞出。柳青青惊喜的叫道:“娘,我得手了。”飞起一脚,朝柯大发当胸蹬出,砰的一声,把柯大发一个人蹬得往后飞起,仰面跌下。
艾大娘绞落柯大发金刀,听女儿说已经得手,心中还不敢相信,一个箭步掠了上去,手起剑落,朝柯大发当胸插下,眼中泪水盈眶,说道:“乖女儿,你总算给你爹报了大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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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两个回进芦棚,李玉虹刚给丁少秋介绍完毕,丁少秋含笑道:“现在该由我来给大家引见了。”他指指艾大娘母女说道:“这位是艾大娘,峨嵋派的高人,这位是艾大娘的令媛柳青青姑娘……”
“咳。”老哥哥把手中腿骨朝棚外一抛,一手提着酒壶赶了过来,嘻的笑道:“还是老哥哥来介绍的好,这位艾大娘是小老儿老兄弟峨嵋派半路出家的浮尘道人的徒弟,柳子明的妻子,算起来还是小老儿的师侄媳妇,但她女儿柳青青却叫我老哥哥,也是小老儿的小妹子。”
李玉虹道:“老哥哥,你这笔帐怎么算的?”
“嘻嘻,帐不要算得太清。”老哥哥耸耸肩,笑道:“你不是叫我老哥哥吗?你问问你爹,你爹的师父不是也叫我老哥哥?将来你有了丈夫,生了儿子,你儿子也一样叫我老哥哥。”
李玉虹被他说得粉脸蓦地红了起来,顿顿脚,嗔道:“我不叫你老哥哥了,你老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李铁崖喝道:“虹儿,你怎么可以对孙老人家这样说话?”
“没关系,嘻嘻。”老哥哥道:“你不要把我当老前辈,我是她老哥哥,本来就和她同辈的,小妹子骂老哥哥,就没什么关系了。”
丁少秋道:“老哥哥,你一来,就把话题弄得缠夹不清,我还没介绍完呢。”
老哥哥朝李铁崖耸耸肩道:“你看,刚才挨了小妹子的骂,现在又碰了小兄弟一鼻子灰,看来小老儿还是回到座上喝酒去。”说完,果然提着酒壶回到原来的桌上去了。
丁少秋继续给艾大娘母女介绍了李铁崖,以及丐帮长老和花字门的易天心等人。大家自有一番寒喧,李玉虹把柳青青拉到自己一桌去,除了易天心年纪较大,其余的都是女孩子家,很快就谈得十分投机。
李铁崖站起身,举杯道:“艾大娘苦心孤诣,十年如一日,终于替丈夫报雪血仇,手刃仇人,不愧为女中丈夫,巾帼英雄咱们应该敬她一杯,以表敬意。”话声一落,大家都站了起来举杯干了。
艾大娘连忙于了一杯道:“不敢当,我敬各位。”
老哥哥也走了过来,说道:“你是小老儿的师侄媳妇,这不会错吧?现在丐帮和花字门的人都决定前去江南,参加黄山万家庄的邀请,你是峨嵋派的人,就代表峨嵋振出席,也可以壮壮各大门派的声势。”
艾大娘道:“孙老人家吩咐,晚辈自当参加,只是代表峨嵋派,只怕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老哥哥道:“你师父长年闭关,不问世事,小老儿替他作一次主,他知道了也决不会怪你的。”
艾大娘躬身道:“既然孙老人家这么说了,晚辈遵命就是。”
老哥哥忽然回过头去,朝柳青青挤挤眼睛,嘻的笑道:“小妮子,你不是想和大伙一起下江南去吗?现在老哥哥已经和你娘说好了。”
柳青青和大伙一起到江南去,可不是为了凑热闹,主要还不是为了小哥哥?老哥哥帮衬着说话,让娘答应一起到江南去,自是喜不自胜,但老哥哥这挤挤眼睛,却挤到姑娘家的心坎里去了,一张粉脸不由得骤然红了起来。
大家酒喝得差不多了,就由两名巧帮弟子分别端上面来。执法长老古如松匆匆把一碗面吃完,就站起身朝李铁崖抱抱拳道:“帮主可有什么吩咐吗?”
李铁崖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左手抬了下,说道:“古长老按帮规处置就好。不过兄弟们也许是无辜的,最好从轻发落。”
古如松抱拳道:“属下遵命。”转过身,大步走出芦棚,右手朝前挥了下,一路当先朝垂柳夹道的小径上行去。
二十名丐帮弟子不敢怠慢,立即押着柯大成、刘源长、和十八名丐帮弟子(结打狗阵的十八人)紧跟古如松身后而去。易天心朝李玉虹含笑道:“门主,咱们也该把叛徒处决了才行。”
李玉虹道:“易总监是说拜天赐?咱们要不要问问清楚?”
易天心笑了笑道:“拜天赐身为本门副总监,地位不可谓不高,中途变节,不出利诱,这种人还有什么好问的?”
李玉虹道:“那就由总监作主好了。”
易天心躬身道:“属下遵命。”站起身,朝右卫白灵仙道:“白右卫,你带四名弟子,押着拜天赐,随我来。”白灵仙答应一声,带着四名女弟子迅快走出芦棚,把丐帮弟子看守中的拜天赐接过手来,随着易天心身后走右。
不多一会,易天心、白灵仙率同四名女弟子回人芦棚。易天心朝李玉虹抱抱拳道:“回门主,叛门逆徒拜天赐已经处决了,属下特向门主覆命。”
李玉虹点头道:“辛苦总监了,大家请坐。”
又过了一会,丐帮执法长老古如松率同十八名结打狗阵的弟子走了进来,朝李铁崖抱拳行礼,说道:“属下奉命已把叛帮长老柯大成、副长老刘源长,按帮规处死,原属柯大成手下的十八名弟子,经属下详细问话,他们确不知情,请帮主准予随行,继续为本帮效力。”
李铁崖额首道:“如此甚好。”
十八名弟子既感激又兴奋,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多谢帮主不杀之恩,属下今后定当粉身碎骨,为本帮效力。”
李铁崖挥了下手,说道:“你们退下去。”
向凤亭道:“帮主,这里离柯家庄不远,咱们有不少人,不如到柯家庄去落脚,较为方便。”
李铁崖点头道:“也好,柯氏兄弟已死,偌大一片宅第,已成无主之物,咱们可以派人在这里立个分舵,艾大娘贤母女大仇已报,当然不会再呆在这里了,这片酒店,正好成为咱们的一个招待站,不知艾大娘意下如何?”
艾大娘忙道:“李帮主不用客气,贱妾母女早就要离开,这里任凭李帮主作主。”
李铁崖含笑道:“如此甚好,那就谢谢艾大娘了。”
老哥哥嘻的笑道:“你们到柯家庄过夜去,我老哥哥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好。”
一行人来至柯家庄,由执法长老古如松向庄丁们宣布柯大成、柯大发勾结外人,背叛丐帮,业已按帮规处死,这里所有的人,一律遣散,明天可向帐房领取银子,从此要安安份份做人。大家听得面面相觑,只得轰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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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安顿好住处,丁少秋找上李玉虹,悄声道:“妹子,愚兄有一件事,想和你谈谈。”
李玉虹道:“什么事?”
丁少秋道:“你跟我来。”
李玉虹道:“这里不能说吗?”
丁少秋举步往外走去,李玉虹只得跟着走出,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李玉虹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丁少秋双目望着她郑重的道:“我是找你来的,我想,你对我有很大的误会,那天……”
李玉虹脸上神色一变,咬着嘴唇,冷声道:“不用说了,我对你并没有误会。”说完,转身要走。
丁少秋一下拦在她前面,说道:“你听我说。”
李玉虹看着他,冷冷的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们之间并没有误会。”
丁少秋急道:“那天是秋霜被毒蛇咬了,人已经昏迷过去,我身边有太乙解毒丹,所以把她扶到我房里,替她吸出毒血,正好你进来,我还想叫你帮忙,你却负气走了。”
李玉虹道:“我没有负气,你救她,我有什么好负气的?”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忖道:“听他这么说来,是我太多心了。”但她是个倔强的人,那肯认错?
丁少秋看她一副冷冷的模样,任自己如何解释,依然如此,心中也不禁有气,一张俊脸渐渐红了起来,说道:“我不远千里追踪而来,向你解释,因你多心而引起的误会,是为了珍惜我们的友情。朋友贵在知心,你既然不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我就无话可说了。”说完,突然转身疾奔而去。
这下,当真大出李玉虹意外,她怔怔的望着他离去,张了张口,想叫他停步,但丁少秋去势极快,只不过眨眼工夫,就已飞掠出去数十丈外,人影迅速在夜中消失。她眼眶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心里仔细的思索着丁少秋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后悔自己不该对他如此负气。
他说得不错,朋友贵在知心,自己对他误会,确实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何况他不远千里追来向自己解释误会,自己还对他不理不睬,难怪他会生这么大的气了。想着想着,不觉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这时正有一条纤影,俏生生的行来,走近李玉虹身边,举手轻轻格在她肩头,叫道:“门主。”
不用看,就知是花字门总监易天心了,李玉虹忽然转过身去,叫了声:“易大姐……”突然扑在她肩头,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易天心柔声道:“门主,你先冷静些,有什么话慢慢的说。”李玉虹果然慢慢的收住抽噎,用手绢拭着泪水。
易天心道:“你有什么委屈,现在可以说给我听听了。”
李玉虹含泪道:“大哥走了……”
易天心问道:“你们刚才拌了嘴?”李玉虹点点头,就把护花门看到大哥把秋霜按在床上的一幕说了出来。
易天心攒攒眉,沉吟道:“丁少侠人品如光风霁月,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他这次从老远赶来,就是找你来的?他怎么说?”李玉虹就把方才两人说的话,给她说了一遣。
易天心轻唉一声道:“我的大小姐,这就是你不对了,秋霜被蛇咬伤,人已昏迷,丁少侠身边有疗毒灵丹,自然先救人要紧,你误会他,只是怨恨他用情不专罢了。他却不远千里巴巴的进来找你,向你解释,可见你在他心里所占的地位有多重要了,你却依然不理不睬,难怪他要说你侮辱他人格,一怒而去了……”
李玉虹听得又流下泪来,说道:“他一怒而去,就让他一怒而去,以后再也不要理我。”
易天心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哭呢?”
李玉虹道:“我气不过他……”
易天心柔声道:“我的大小姐,好了,你别再任性说气话了,朋友嘛,要互相信任,互相忍让,本来只是小小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但两人如果互相坚待下去,就会愈闹愈僵,最后弄得不可收拾。”
李玉虹心头一急,问道:“那怎么办?”
易天心含笑道:“门主不用焦急,咱们此去黄山,自然会和丁少侠见面,那时你只要随和些,我保证丁少侠不会再计较的,好了,时间不早,还是进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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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少秋奔出柯家庄,依然一路疾奔,不肯稍息。他是藉着一路奔行飞掠,来发泄心头的气愤,是以飞掠得快速惊人,一路上简直像弓弦发出去的一般,只是贴地低飞。东方渐渐吐出鱼白,前面不远,已经出现了一座城垣。他根本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既有城垣,就进城休息一会再说。
这时城门开启不久,进出的行人只是疏朗朗的,丁少秋进了城,就在路旁一处豆浆摊上坐下,吃了几个烧饼,一碗豆浆,才朝大街上走去,终于给他找到了一家客店,要了一间上房,就脱下长衫,上床睡觉。下午出长垣东门,渡过黄河,一路东行,第二天下午赶到虞城。这座小城因为地处冀、鲁、苏、皖、豫五省夹缝之间,天高皇帝远,成了江湖上人的逋逃薮。
这一来各行各业也就跟着繁荣起来,特别是酒馆、茶肆、赌场、艳窟,都脱不了黑道关系的行业,更是生意鼎盛。丁少秋从北门进城,这时已是申牌光景,当下就朝北门口一家叫做老兴隆的客店走去,跨进大门,朝坐在柜上的掌柜问道:“老板,有没有上房?”
那掌柜的用手推了下老花镜,朝丁少秋手中长形布缀看了一眼,站起身,陪着笑道:“有、有,客官高姓大名?小老儿好填写到簿子上。”
丁少秋因自己已戴了面具,随口说道:“我叫季少游。”少游,就是少友的谐音,自从戴上面具,这季少游的化名早就想好了的。
掌柜的提笔在簿子上写好姓名,抬起头,又道:“客官这青囊中可是刀剑一类的兵器?”
丁少秋道:“你也要写上吗?”
“啊,对不起。”掌柜的陪笑道:“因为附近几个县时常闹土匪,县老爷就下了告示,凡是过路的客官,如果随身携带自卫兵器,都得在簿子上注上一笔备查。”
“不要紧。”丁少秋一举长青布毁,说道:“我这是随身长剑。”
“是、是。”掌柜的就在「季少游」姓名下注「长剑一支」四个小字,就抬着手道:“客官是后进第五号上房。”一面大声叫道:“伙计,领这位客官到后进五号上房去。”
只见一名店伙连声应着走出,朝丁少秋躬躬身道:“客官请随小的来。”说完,就领先往后进走去。五号房面积不大,还算干净,丁少秋表示可以,店伙退出去不久,就送来脸水和一壶茶。
“继承华山派掌门人的该是小侄,不知你老意下如阿?”
丁少秋听得一怔,暗道:“这人口音,极像是闻汝贤。”急忙以耳贴壁,凝神听去。
接着只听闻九章的声音说道:“不错,依照本派的规矩,历来都是由下一代的大弟子继任掌门,大哥昔年就是以第二十四代的大弟子继承掌门,自从大哥过世之后,你是第二十五代的大弟子,所以照理应该由你继任才是。但二师兄藉口你们年纪还小,暂时由他代理,愚叔目前也只是代理而已,等咱们回转华山,愚叔自会正式宣布,由你继承第二十五代掌门,那时愚叔就可以卸去仔肩了。”
闻汝贤道:“这话,二叔确曾当着三师叔、四师叔这样说过,但人死了,就死无对证,二叔去见圣母之时,并没说小侄是华山派第二十五代的继承人,姬夫人派咱们到这里,大家只知道二叔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这对小侄来说,似乎不很公平……”
丁少秋心中暗暗奇怪,闻汝贤那来的胆子,敢跟他二叔闻九章这样说话,哦,说不定有什么人在暗中给他撑腰。只听闻九章沉哼一声道:“汝贤,你要愚叔如何呢?”
闻汝贤道:“二叔如肯退任长老,当众宣布,由小侄继承掌门人,小侄年轻识浅,一切还不是听你老人家的。”
闻九章呵呵一笑道:“汝贤,你在愚叔身上下了什么毒?”丁少秋听得不禁一怔,闻汝贤居然会在闻九章身上下毒,这真是出入意料之外。
闻汝贤道:“二叔放心,小侄还要你老人家的支持,自然不会下得太重,而且每半个月,小侄自会奉上一粒解药,决不会让你老人家毒性发作,有半点不舒服的感觉。”丁少秋暗暗怒恼,好个丧心病狂的人。
闻九章又道:“汝清呢?你也在他身上下了毒?”
闻汝贤道:“这个二叔更可以放心,小侄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只要回转华山,即可替你老人家和汝清弟完全解去剧毒,不会有事的……”
金钵禅师
丁少秋刚听到这里,只听有人拍着房门说道:“客官,请开门,公爷来查房间了。”公爷来查房间,这倒是少有的事。丁少秋打开房门,果然看到店伙陪着两个身穿蓝布衣裤,腰佩刀鞘的汉子站在门口,这两人蓝布衣衫不扣扣子,敞开了胸襟,一副地痞模样,那像公门中人?
丁少秋问道:“什么事?”
店伙连忙陪笑道:“客官,这二位是公爷,来查房间的,这是例行公事,没有什么的。”
丁少秋退后了两步,说道:“好,他们进来查好了。”
两个汉子举步走入,左首一个一脚踏在椅子上,半俯着身子,侧脸朝丁少秋问道:“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看得心头不禁有气,正容道:“这椅子是坐人的,你把脚踏在上面脏不脏?请你先把脚放下去。”
“哈。”左首汉子似乎很出意外,口中哈了一声,轻蔑的道:“你小子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道:“我要你把脚放下来再说话。”左手轻轻朝椅子背上搭了上去。
左首汉子瞪着丁少秋,怒声道:“你小子居然发横发到这里来了……”话声未落,突觉椅子一震,脚底剧烈一麻,一个人身不由已往后仰跌出去,砰然一声,背脊着地,几乎连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仰跌出去的?
双脚在地上一用力,上身一仰,跳了起来,一张脸胀得色如猪肝,喝道:“好小子,是你使的促狭?”挥手一拳,迎面击去。
丁少秋脸色一沉,喝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嘴里一直不干不净,谁是小子?自己不小心摔了跤,诬赖别人,还敢动手。”说话声中,一伸手把对方击来的拳头握个正着。
左首汉子拳头被人握住,顿觉像放进炭火炉中一般,炽热如同火烧,而且对方拳头好像铁箍般一下捏紧,自己手骨互挤,几乎快要碎裂,痛澈心肺,口中杀猪般大叫一声,弯腰屈膝,蹲了下去,满头像黄豆大的汗水,一粒粒绽了出来。右首汉子看出情形不对,一声不作,刷的掣出单刀,就朝丁少秋右腕砍下。
丁少秋哼道:“你居然动起家伙来了。”右手伸出三个指头,一下撮住对方刀尖,一记「太阿倒持」,顺势朝前送去。右首汉子那有躲闪的余地,刀柄卟的一声,不偏不倚撞在他右胸「将台穴」上,那汉子立时动弹不得。
丁少秋左手稍稍放松了些,问道:“你想不想老子高抬贵手,放开拳头?”
左首汉子早已痛得汗流浃背,连眼泪都流了出来,闻言连连点头道:“大……爷饶命,小……小的有眼无珠,请大爷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
“好。”丁少秋问道:“你们是什么衙门出来的?”
左首汉子张张嘴,哭丧着脸,嗫嚅道:“是……县衙门……”
丁少秋道:“是吗?”
手上稍微一紧,那左首汉子口中「唷」了一声,叫道:“大爷饶命,小的说了……”
丁少秋哼道:“说。”
左首汉子道:“小的两人是……是从咒钵寺来的。”
“咒钵寺?”丁少秋道:“那就不是公差了?”
左首汉子连声道:“是、是。”
丁少秋道:“咒钵寺为什么要来查房间?”
左首汉子道:“因为……因为大爷你携带随身兵器入城,所以要小的两人来看看……”
丁少秋哦了一声,道:“原来咒钵寺还是这里的一座山头。”
“是、是。”左首汉子连连点头道:“大爷知道就好。”
丁少秋道:“咒钵寺听起来是一座禅院,住持是什么人?”
右首汉子道:“是金钵禅师。”
丁少秋左手一放,说道:“你右手从此不能再用力气,记住今天的教训,也未尝不是好事。”右手一挥,一掌拍在右首汉子的肩上,喝道:“你持刀行凶,足见平日狐假虎威,作恶不在少数,废你右臂,只是从此不能再持刀行凶,不碍吃饭穿衣,你们可以去了。”
左首汉子试一握拳,果然五指酸软无力。右首汉子听说自己有臂被废,还不相信,再低头一试,五指伸屈自如,俯身从地上拾起单刀,刚五指一拢,握住刀柄,陡觉整条手臂酸麻无力,那还握得比刀,铛的一声,跌落地上,心头又惊又怒,但又不敢发作,急忙用左手拾起单刀纳入刀鞘。两人谁也不敢吭上一声,匆匆退出房去。
那店伙站在房门外,早已吓白了脸,这时跟在两人身后送了出去,口小说道:“二位大爷好走。”这一阵功夫,已是傍晚时光,丁少秋取过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了,就随手取起剑囊,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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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客店,街上商肆此刻华灯初上,一片灯火,行人如织,比白天热闹得多,信步走到一家酒楼门前,一排五间,十分气派,抬头看去一方朱红横匾上写着「菡萏居大酒楼」六个金字,心想这名称倒是幽雅得很。
举步跨进大门,中间是一道宽敞的楼梯,黄漆光可鉴人,迎面有四个大字,高升雅座,可见楼下就不是「雅座」了。丁少秋登上楼梯,才知这楼上「雅座」果然不同,每张桌椅都是黄漆雕刻,光亮无比,而且桌与桌之间,走道宽敞,跑堂的伙计,一律穿着淡青夏布衣衫,看去使人有清爽之感。
整座楼宇壁间,柱上点燃的是莲花灯,一盏盏白瓷莲花,花蕊即是灯蕊,灯光柔和,如同白昼。想不到偏僻小县,居然有装潢得如此考究的酒楼。这原是丁少秋上得楼来目光一瞥间的事,立时有一名伙计迎了过来,含笑问道:“贵客有几位?”
丁少秋道:“我只是一个人。”
那伙计忙道:“贵客请随小的来。”他把丁少秋领到靠街的一张桌上,陪笑道:“这张桌子靠近大街,贵客只有一个人,没人聊天,就可以看看街景,也颇有意思。”
丁少秋点点头,笑道:“你倒替客人设想得很周到。”
那伙计躬躬身道:“贵客满意,就是小店的光荣。”
丁少秋暗道:“真想不到连这家酒楼的伙计都好像经过特别训练的一般。”
伙计沏上一壶香茗,放好筷碟,才道:“贵客要些什么?”
丁少秋道:“随便,你要厨下做几个可口的菜来就好。”
伙计又道:“贵客喝什么酒?”
丁少秋随口道:“花雕。”伙计退去之后。
丁少秋倒了一盅茶,喝了一口,才举目朝楼上四周打量了一眼。五间楼面,约有五分之二,分隔了三间贵宾室,整座大厅,只放了三十张桌子,因此走道宽敞,桌与桌之间,并不拥挤,自然就显得有独立之感,不妨碍邻桌了。这时已有六七成坐头,但食客们都是些衣冠楚楚的人士,越显得这家酒楼的高尚了。
不多一会,伙计送来酒菜,丁少秋斟了一杯,举筷吃着菜肴,果然极为可口,手艺不输大城镇酒楼!心中却忽然想起闻九章、闻汝贤叔侄为了互争华山派掌门,不知下文如何?接着想到闻九章带着闻汝贤、闻汝清去投靠天南庄,晋见姬七姑,可见闻汝贤、闻汝清被自己点废的右臂,已经复原了,他们到这里来,不知又有什么事情?
正在思忖之际,发觉正有一个人朝自己桌子走来,抬目看去,那是一个身穿青纱长衫的中年人,中等身材,脸上肤色黄中泛白,连眼白也微带黄色,这时离自己桌子不过三数尺光景。丁少秋抬眼之间,也发现了在客店盘问自己的两个汉子,他们登上楼梯,就站在那里,并没跟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丁少秋心里已经明白,但他只作不见,举筷夹起菜肴,送入口中,慢慢吃着。
那中年人这时已经走到桌子横头,抱抱拳道:“这位兄台……”
丁少秋没待他说下去,就含笑点头道:“没关系,在下只是一个人,阁下只管请坐。”
中年人陪笑道:“兄弟那就告坐了。”移开椅子,就在横头坐下来,接着说道:“兄弟其实是专程来拜会季大侠的。”
直到此时丁少秋才哦了一声,目光朝中年人投去,故作诧异的道:“在下……和阁下素未谋面,拜会不敢,不知阁下有何见教?”他这一次抬眼,方才站在楼梯口的两个汉子业已不见,敢情把中年人领来之后,已经下楼去了。
中年人抱抱拳,含笑道:“季大侠远临敝地,兄弟手下不识泰山,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季大侠多多海涵。”
“不敢当。”丁少秋望着对方说道:“在下还没请教……”
中年人忙道:“兄弟祁士杰,是咒钵寺护法会的副总管事。”接着又补充说道:“咒钵寺是一座大丛林,住持金钵禅师是一位有道高僧,从不过问俗务,由居士们组成的护法会管理。”
丁少秋道:“原来是祁副总管事,在下失敬了,方才之事,在下来前并不知道,还当是当地的混混,出手就动刀子,在下一时愤怒,才废了他们一处穴道,此事既经祁副总管事出面,说过也就算了,阁下不用放在心上。”
祁士杰哦了一声,忙道:“不,不,兄弟来此,一是向季大侠深致歉意,二来是奉朱总管事之命,想请季大侠屈驾咒钵寺一叙。”
“朱总管事雅爱,在下自当趋访。”丁少秋含笑道:“只是今晚为时不早,诸多不便,明日一朝再去宝寺。”
祁士杰看他一口答应,心头十分高兴,连连点头道:“如此也好,一言为定,明日早晨,就在敝寺恭候侠驾,兄弟先行告退。”说罢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丁少秋也跟着站起,拱手道:“恕在下不送。”回身坐下,举壶斟酒。
伙计已端上一碗面来,说道:“这是小店最有名的火汤面,面是蛋面,汤是纯汤,是小的特地要厨下给贵客下的,你老吃过就知道了。”
丁少秋含笑道:“多谢你了。”
伙计退去之后,丁少秋吃了一筷,这面果然与众不同,鲜美无比。吃喝完毕,取起剑囊,来到楼下柜前,说道:“掌柜,结帐。”
掌柜慌忙站起身,陪笑道:“季大侠的帐,方才祁副总管事已经算过了,季大侠不用再结,欢迎季大侠再来光顾。”丁少秋心知是祁士杰付的帐,也就不再多说话,飘然出门,回到客店,店伙巴结的送来洗脸水。
丁少秋问道:“伙计,咒钵寺如何走法?”伙计听得脸色一变,望着丁少秋口中啊了一声。
丁少秋立时明白,咒钵寺在此地势力极大,店伙才会如此,不敢实说,这就不待他说话,含笑道:“事情是这样,方才我在菡萏居喝酒,遇上咒钵寺护法会的祁副总管事,他约我去咒钵寺一叙,我因今晚时间已晚,所以答应他明天一早再去,先问问怎么走法,你不知道就算了。”
店伙松了口气,陪笑道:“原来如此,咒钵寺就在南门外,很好找。”
丁少秋道:“谢谢你。”
“不用谢。”店伙又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丁少秋道:“没什么了。”店伙躬躬身,退出房去,丁少秋过去闩上了门,洗过脸就在桌旁一张椅子上坐下,倒了盅茶,慢慢喝着。一面留神侦听隔壁房中,似乎毫无动静,不知闻九章叔侄后来如何,自己既然担任了华山派第二十五代掌门人,他们叔侄之事,自己不能不管,但自己又如何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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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开门出去,走到隔壁房门口,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没听到有人答应,再用手一推,房门竟然只是虚掩着的,呀然一声,应手开启。丁少秋艺高胆大,昂然举步走入。这是一间较大的客房,上首和左首靠壁,各有一张木床,但此刻却半个人影也没有。心头不禁暗暗嘀咕,看来他们出去了。
回身退出,回到自己房中,计算天时,此刻才不过初更光景,这就脱下长衫,在床上盘膝坐好,运气行功,直到第二更时分,才起身下床,穿好长衫,一手从青布囊中取出长剑,开门走出,回身,掩上房门,纵身掠起,跃登风火墙,倏一长身,宛如天马行空,起落之间,已飞射出去十数丈外,一路施展轻功,掠着民房屋脊飞行,不大工夫,已来至南门,四顾无人,点足跃上城垣,再飘然飞落城外。
他只是听店伙说过咒钵寺在南门外,很好找,但却不曾听清楚,夜色迷蒙,自己到那里去找呢?心中想着,脚下略作趑趄,目光四顾之际,瞥见西首城墙上出现了两条人影,泻落城外,立即朝前奔行而去。丁少秋心中不觉一动,暗想:“这两人莫非也是到咒钵寺去的?”
一念及此,就远远尾随着两人身后,跟了下去。前面两人奔行极快,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奔近一片古柏拱卫的一座寺宇前面,那两人同时探手入怀,不知取出什么东西,随手一场,朝寺字屋檐上打去。丁少秋目光何等敏锐,凝目看去,只见屋檐上正有一个人以收暗器的方法,把两人打出的东西接了过去,人影一闪,便自隐去。
心中暗哦一声,忖道:“这两人是他们同党,屋檐上那人,可能是验看证物,原来咒体寺戒备森严,没有他们证物,很难进得去。”
丁少秋艺高胆大,他在远处突然吸了一口真气,双臂一划,长身惊起,疾如夜鸟投林,划空朝咒钵寺投去,他为了不使对方监视的人发现,稍稍偏向左侧,这一下用足了十成功力,去势如电,只一闪就已隐人寺中暗中,就算屋檐上有人,也是由高处掠过,决难发现。
他在屋脊陬处稍一驻足,目光凝处,就发现方才进人寺中的前面两人,就在第二进屋脊上,一闪而没,可见他们到了第二进才飞身落地。当下立即再一吸气,点足飞起,飞越殿脊,扑到前面两人现身之处,这下来得十分快速,但两人飞身落地之后,就已不见踪影。
丁少秋心中暗暗着急,偌大一座寺院,自己又到那里去找人?正在犹豫之际,看到殿宇右首一道射门边,黑暗之中站着两个蓝布衣衫的汉子,腰挂刀鞘,静立不动,两扇角门却虚掩着,心中不禁一动,忖道:“这两人守在门口里面可能有什么集会,前面两人到此忽然不见,准是从这道门进去了?”
前面两人要在此处飞身落地,就是因为这道角门有人守着,他们必须从这道门进去。但丁少秋不是来参加集会的,用不着非从这道门进去不可,足尖一点,身形再次掠起,越过一道风火墙,这里是一座自成院落的屋宇,屋中也有了灯光。
丁少秋倒也不敢大意。身形一伏,一下隐人暗处,立即凝足目力看去,好在天气燠热,斜对面中间一间宽敞的堂屋中,四扇雕花长门全都开着,连屏后的四扇长门也全开了,前后院贯通了,自然可以引进凉风。灯光并不很亮,却很柔和,屋中围坐着八个人,正中间的是一个狭长脸的老者,年约五旬以上,个子瘦小,双目闪烁有神,一看就知是个心机极深的人。
他右首是两个灰衲和尚,也都是五十左右的人,再下去则是两个身穿蓝布长衫的人,年在四旬以上,其中一个正是在酒楼上见过的副总管事祁士杰。左首三人,则是闻九章和闻汝贤、闻汝清三人。不,从他们坐位看去,闻汝贤坐在闻九章之上,就可知道他在闻九章身上下毒之后,已取得了华山派掌门人的地位,颇有意气飞扬之感。
这时一名青衣汉子给每人面前送上一盏香茗,狭长脸老者双手捧起茶盏,含笑道:“诸位居士请用。”说完,右手揭了下碗盖,轻轻喝了口茶。
丁少秋心中暗道:“此人可能是护法会的朱总管事了。”在座众人也各自捧起茶盏,喝了一口。
狭长脸老者缓缓回过头去,朝坐在左上首的闻汝贤举了下茶盏,说道:“闻掌门人远道光临,兄弟谨代表护法会以茶水代酒,向闻掌门人致敬。”说完,喝了一口茶。
闻汝贤连忙举起茶盏,说道:“不敢,在下该敬总管事才是。”掀盖喝了一大口。
狭长脸老者放下茶盏,狭长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望着闻汝贤说道:“闻掌门人远来咒钵寺,不知有何指教?”
闻汝贤听得不禁一怔,忙道:“在下和二叔只是顺道路过此地,特来拜会。”
“哈哈。”狭长脸老者忽然大笑一声,朝闻九章抱抱拳道:“闻大侠此次前来敝会,应该不是代理华山派掌门人的身份吧?”闻汝贤听得又是一怔。
闻九章站起身,双手互握,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向空连拱了三拱,含笑道:“兄弟奉命确有一件要事,要向朱总管事当面奉告。”
就在他双手互握,向宅连拱了三拱之际,狭长脸老者和在座诸人纷纷起立,狭长脸老者也同样双手互握,拇指相并,连拱了三拱,肃然起敬道:“原来闻大侠竟是使者身份,兄弟失敬了。”
这一来,闻汝贤自然十分尴尬,沉声道:“二叔怎么没跟小侄提过呢?”
闻九章嘿然道:“这是极机密之事,愚叔岂能徇私泄密?”一面连连拍手道:“总管事,诸位道兄,快请坐下。”
狭长脸老者含笑道:“闻使者方才交代之事,兄弟已经办妥了。”
闻九章抱抱拳道:“如此多谢总管事了。”
闻汝贤听得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和二叔一同前来咒钵寺,由姓朱的总管事亲自接待,从未听二叔和他说过什么,如何姓朱的说出二叔交代之事,他已办妥了,这会是什么事呢?哦,莫非二叔是以「传音入密」和他说的?
心中想着,一面伸手去端茶盏,目光一注,不由使他心头猛然一惊,原来他看到自己伸出去端茶盏的双手,竟然像是涂了一层绽青一般,变得色呈碧绿,连指甲都是绿的。这一惊之下,刚从几上端起的茶盏,就碎的一声,跌坠地上,打得粉碎,他也失声惊叫道:“我的双手怎么会变成绿的?”
他自己看到的只是双手,但旁人看到他,却不仅头脸变成绿色,甚至连眼睛、头发和牙齿也变成了绿色。绿色,可爱之处,如一片芊芊嫩绿的草坪,一片绿油油的秧田,一片柔丝的垂柳,映人眼帘就便人有充满生机,活泼自然之感;但绿色决不可在人体上出现,不论肤色、眼睛、头发,一沾上绿色,就会显得十分怪异,鬼气沉沉,惨绿可怕。
闻汝贤此刻就浑身呈现了绿色,在座的人中,只有闻汝清从没见过这等情形,脸上流露出惊怖之色,其余的人都兀坐如故,一言不发。闻汝贤眼看没人理睬自己,只觉一阵惊惧,袭上心头,打心底起了一阵震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嘶声道:“你们……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
狭长脸老者沉着脸色,哼道:“闻汝贤,你欺师灭祖,忤逆犯上,还不认罪吗?”
闻汝贤张目道:“我没有……没有做出欺师灭祖……忤逆犯上……”
“你还不承认?”狭长脸老者哼道:“你二叔是华山派代理掌门人,你在他身上下毒,篡夺掌门职位,就是欺师灭祖,你二叔和你爹是亲兄弟,你为了篡夺掌门职位,罔顾叔侄骨肉之情,就是忤逆犯上,本座奉命赐你极乐散,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骨肉尽化绿水……”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闻汝贤全身颤抖,扑的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我知罪了,饶了我吧……”
狭长脸老者沉声道:“你求本座没有用的,你要求你二叔才行。”
闻汝贤转过身,朝闻九章叩头道:“二叔,求求你老人家,小侄知错了,你老人家就饶了小侄吧。”
闻九章道:“你在我身上下的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有、有。”闻汝贤赶紧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双手颤巍巍送了上去。
闻九章伸手接过问道:“汝贤,你把解药放在身上,不怕老夫搜到吗?”
闻汝贤道:“瓶中毒药和解药各占一半,要用两粒解药,才能解去一粒毒药,而且两种药的颜色完全一样,只有颗粒上稍稍有点大小,不把药丸倒出来仔细比较,很难分别。”
闻九章嘿了一声问道:“那一种是解药?”
闻汝贤道:“颗粒较大的是解药。”
闻九章又道:“老夫要服几粒解药,才能完全消除体内积毒?”
闻汝贤道:“十二粒。”
闻九章又道:“汝清呢?”
闻汝贤道:“他只要八粒就够了。”
闻九章拔启瓶塞,把药丸倾在掌心,仔细看去,果然每颗药丸颜色完全一样,颗粒大小,也相差无几,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来,这就仔细的从药丸中挑出二十粒较大的解药,分给汝清八粒,一齐吞入腹中,然后把其余的药丸纳入瓷瓶,收入怀中。
闻汝贤依然跪在地上,身躯仍在不住的颤抖,渐渐感到五脏六腑有如火灼一般,又热又痛,心头更加害怕,叩头道:“二叔,你快救救小侄……”
狭长脸老者抬手丢出一颗色呈碧绿的药丸,掷到闻汝贤面前,喝道:“吞下去,暂时可以没事了。”
闻汝贤慌忙拾起一口吞下,药丸入喉,立时溶化,随喉而下,内腑烧灼之感,果然如响斯应,好了许多,在地上连叩了几个头,说道:“多谢总管事。”
狭长脸老者冷嘿一声道:“你体内的极乐丹毒性,只是暂时抑制,由你二叔随时督导,只要忠于本教,即可无事。”闻汝贤爬在地上,连声应「是」,这一瞬工夫,他头脸和双手的绿色,已经由浓而淡,渐渐褪去。
闻九章沉声道:“你起来。”
闻汝贤又在地上叩了两个头,说道:“多谢二叔。”才行站起,现在他当然不敢再坐在二叔的上首了,低垂着头,走到下首,与汝清并排坐下。
闻九章直到此时,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徐徐说道:“朱总管事,老师父最近如何?”
坐在右上首的灰衲僧人连忙双手合十,欠身道:“回使者,家师身体一向很硬朗,只是已有三十多年不问尘事,整日闭关静坐,前次盛庄主捎来姬圣姑的亲笔函。他老人家看了之后,只念了两声阿弥陀佛,没有一点表示,贫衲曾向他老人家请示,家师只说了句「不可再沾红尘」,就瞑目不语,看来任凭谁也无法说服他老人家呢。”
丁少秋心中暗道:“他们口中的老师父,很可能就是金钵禅师了。”
闻九章微微一笑道:“圣母早就料到老师父不肯重作出岫之云,但昔年本教一败涂地,全坏在少林、武功两派手里,因此希望老师父能够助赐一臂,雪耻图强,重光本教,一举消灭少林寺,藉以配合圣母江南行动,互作呼应,江湖大势,就定了十之八九,二位大师是老师父的衣钵传人,事成之后,圣母自当以少林寺作为酬劳,所以要二位大师多多奉劝老师父,成此不世之功。”
丁少秋暗道:“原来闻九章是作说客来的。”
两个灰衲僧人一齐合十欠身道:“不知圣姑有何指示,贫衲师兄弟就算赴汤蹈火,也一定会完成任务。”
闻九章忽然呵呵一笑,站起身来,伸手和右上首的灰衲僧人紧紧握住了手。丁少秋定睛看去,只觉闻九章嘴皮微动,似是正在和灰衲僧人以「传音入密」说话,接着那灰衲僧人也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作答,两人握着的手,才行放开。
丁少秋目光锐利,这一瞬间他依稀看到灰衲僧人从闻九章掌心接过一件很小的东西,又迅快的纳入大袖之中。心中暗道:“闻九章交给他的东西,一定和两人「传音入密」说的话有关了。”
“哦,听那灰衲僧人的口气,金钵禅师不肯再出江湖,姬七姑派闻九章前来,许以重利,那么交给灰袖僧人的东西,莫非想害死金钵禅师不成?自己等他们散会之后,不妨跟踪这两个灰衲僧人,看他们有何行动?”
只听狭长脸老者说道:“闻使者住在客店,诸多不便,不如搬到本寺宾馆来住的好。”
闻九章颔首道:“总管事盛情可感,只是今晚时间不早,兄弟还是回去的好,且待明天一早再搬不迟。”说话之间,大家送着闻九章父子叔侄三人走出之后,那狭长脸老者和祁士杰等二入朝西首院落行去,只有两个灰衲僧人送走闻九章,依然回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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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室中坐下,方才坐在上首那个灰衲僧人抬目道:“了悟、了因,你们进来。”只听右厢有人恭声应「是」,接着走出两个身穿嫩黄僧衣的和尚,朝两人合十一礼,同声道:“弟子了悟、了因叩见二位大师。”这两人都已四十开外,一望而知武功不弱。
丁少秋看到两人,忽然想起来时自己前面的两道人影,后来只当是闻九章,但闻九章父子叔侄共有三人,前面人影却只有两道,后来只顾注意他们谈话内容,没有兼去想他,原来却是两个和尚。只见坐在左首一个抬了下手道:“你们不用多礼,少林寺里可有什么消息?”这话听得丁少秋不由一怔,这两个黄衣和尚竟然会是少林寺的僧侣。
那个叫了悟的道:“回大师,少林寺接到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的报告,江南武林联手抗拒天南庄,请求少林寺支援,方丈大师已派罗汉堂首席长老知远大师率同十八名护法弟子赶去江南。”
左首灰衲僧人忽然起身道:“了悟,你随我来。”举步朝左首房中走去。
了悟赶紧应了声「是」,跟着走出。丁少秋心知灰衲僧人要了悟进去,必有重要之事交代,因此迅即一吸真气,悄无声息飘落地上,闪到左首房间窗下,隐好身形,悄悄凑着眼睛朝里看去。
天气燠热,外面花格子窗虽然关着,但里面的纸窗却并未拉拢,两人进去之后,屋中就点起灯光,只见灰衲僧人从大袖中取出一个大拇指大的瓷瓶,交到了悟手中,嘴皮微动,似以「传音入密」交代他什么。
了语接过瓷瓶,立即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贴身藏好,一面恭声道:“弟子知道,弟子会小心的。”灰衲僧人点点头,就熄去灯火,回了出去。
了悟躬身道:“二位大师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左首灰衲僧人道:“没有了,你们去罢。”
两个穿鹅黄僧衲的和尚躬身一礼,说道:“弟子告退。”退出院落,立即长身掠起,纵跃而去。
丁少秋正待离去,忽听坐在右首的灰衲僧人说道:“二师兄,方才闻使者带来的一尊和上次盛庄主捎来的不一样吗?”
丁少秋心中一动,暗道:“他说的是闻九章和左首灰衲僧人握手时递过去的东西了。”这就隐伏不动,仔细听了下去。
只见左首灰衲僧人笑道:“上次盛庄主捎来的散功散,愚兄已交给了悟,至于闻使者带来的,乃是忘忧丹,给老鬼下在饮食之中,服后神志受人控制,武功丝毫不减,正好助咱们一举击破少林寺,咱们师兄弟以后就正式成为少林寺开山大师了,哈哈。”
丁少秋听得心头猛一惊,暗道:“姬七姑果然毒辣得很,一面利用忘忧丹控制金钵大师,要他领头去攻打少林寺,一面又利用少林寺内奸,在全寺僧侣的饮食中暗下散功散,让他们无力反抗,藉以达到她消灭少林寺的阴谋。这两件事,既然给自己遇上了,就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接着又想到姬七姑何以要利用这里的住持金钵禅师去对付少林寺呢?莫非金钵禅师有一身极高武功?一念及此,不觉兴起自己何不去看看这位老禅师的念头,当下就悄悄退出,长身掠起,朝后进投去。
咒钵寺一共只有三进殿宇,那两个灰衲僧人住在第二进的左首,护法会总管事和两名副总管事住在第二进的右首,以此推算,金钵禅师应该住在第三进了。那知落到第三进,中间是一间宽广的膳堂,左首是厨房,右首是香火和尚的住处和柴房,一目了然,别无房舍。
丁少秋正在犹豫之际,忽然闻到天风送来的一阵淡淡清香,使人有俗虑顿烃之感。抬目看去,原来右首屋宇尽头有一道短垣,中间是一个圆洞门,两扇黑漆木门,紧紧闭着。丁少秋心中一动,飞身掠起,登上短垣,只见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不知通向何处?他艺高胆大,毫不思索的飞身落地,循着石板路行去。
目光转动,原来这是咒钵寺的后园,占地极广,四周围以短垣,走了不过百步之遥,就看到一个约有百亩方广的池塘,种植了一片荷花,荷叶亭亭如苹,洁白的莲花,散发出清雅的微香。石板路是循着池塘绕去,来至一座土阜似的小山之下,山上修篁千竿,山下有一间茅屋,正好面对池塘,这时柴门深掩,不闻一点声息。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地方倒是幽静得很。”就在此时,突听一个苍老声音传了过来:“小施主既然来了,怎么不到屋里一谈?”话声是从茅屋中传出来的,听他口气,应该是金钵禅师了。
丁少秋心中一喜,连忙拱手道:“在下正想求见老禅师呢。”随着话声,举步走近柴门,用手一推,柴门呀然开启,他目光凝注,虽在黑夜,也看得极为清楚,茅屋中地方不大,而且也可以「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因为除了中间一个蒲团,就什么也没有了。
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白发披肩,白发垂腹的老和尚,身上穿一件月白僧衣,也已快要变成灰黄色了。但在黑暗之中,他双目宛如两点明亮的星星,望着丁少秋双手合十,蔼然笑道:“老衲深感抱歉,小施主光临,这里连一把椅子也没有,小施主如不嫌弃,就请席地而坐吧。”
丁少秋看他慈眉善目,一脸俱是仁慈之气,心知是位有道高僧,不觉肃然起敬,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弟子冒昧求见,恭敬不如从命。”说完,果然就在右首盘膝席地坐下。
白发老僧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相见即有缘,何来冒昧?小施主神采照人,劝力已差臻上乘,但年龄似乎仅届弱冠,可否取下面具让僧老瞧瞧?”
差臻上乘,尚未完全臻于上乘境界,年龄仅届弱冠,这两句话,他对丁少秋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却已完全看出来了。丁少秋心中暗暗惊异,忙道:“老禅师法眼,弟子敬佩之至。”双手缓缓从脸上揭下面具。
白发老僧双目乍睁,朝丁少秋脸上一阵端详,低诵佛号,说道:“善哉,善哉,小施主光风霁月,人间祥麟,只是杀孽较重,如能上体天心,长存与人为善之心,寿世寿人,功德无量。”
丁少秋合掌道:“老禅师教诲,弟子自当谨记。”说到这里,目光一抬,问道:“不知老禅师法号可是上金下钵吗?”
白发老僧蔼然笑道:“金钵,这是老僧昔年的法号,已经有三四十年不曾有人提起了,小施主如何会知道的?”
丁少秋略作沉默,说道:“弟子也是今晚才听说的,所以必须找到老禅师……”说到这里,不觉停了下来。
金钵禅师自然看得出他欲言又止的情形,点头道:“小施主只管明说。”
丁少秋就把今天自己路经此地,在客店中有人冒称官差查房,及在酒楼上遇见咒钵寺护法会副总管事祁士杰,邀约自己前来咒钵寺,自己答应他明日清晨前来,但因不明咒钵寺来历,只好夤夜前来查证一番!以及今晚在寺中看到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弟子深知这帮人行事毒辣,不择手段,所以今晚一定要找到老禅师才好。”
金钵弹师听得轻轻叹息一声道:“他们还成立了什么护法会,唉,小施主看到的五人,都是老衲的孽徒,大弟子朱天寿、二弟子无垢、三弟子清净、四弟子祁士杰、五弟子冯家帧,唉,他们居然勾结七师妹,又想造反……”丁少秋肃然相对,还没开口。
金钵禅师续道:“七师妹,她就是姬七姑,小施主听了一定会感到惊奇吧,其实小施主也已知道,咒钵禅寺,供奉的就是白莲宗,也就是世俗所称白莲教……”丁少秋依然没有作声。
金钵禅师续道:“白莲宗是佛门支派之一,其实并非邪教,被人目为邪教,是被教中有些人做法偏差,出了问题。例如被武林公认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所收门徒,也一样会有良萎不齐,出了一个败坏门风的徒弟,就能说少林、武当不是名门正派吗?老衲数十年来,闭门思过,早已没有嗅念,所以七师妹一再相邀,都被老衲婉拒了,没想到他竟然利用老衲五个孽徒,成立护法会,若非小施主见告,老衲当真还被蒙在鼓里……”
丁少秋愤然道:“弟子真想不到老禅师的令徒竟然丧心病狂要在老禅师饮食中暗下毒药,差幸弟子身边带有太乙解毒丹,为了预防令徒下毒,老禅师……”
“阿弥陀佛。”金钵禅师摇了下手,蔼然笑道:“小施主不用替老袖耽心,四十年来老衲早已心如明镜,一尘不染,区区毒物,也未必能蒙蔽老衲一寸灵台。”说到这里,目光注视着丁少秋,问道:“小施主身怀崆峒太乙丹,莫非会是乙清道友再传门人?”
丁少秋听他提到乙清老道长,忙道:“老禅师莫非认识乙清老道长,他老人家正是弟子的记名师父。”
金钵禅师忽然呵呵一笑道:“难怪小施主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就,原来竟是乙清道友的记名弟子,四十年前老衲若非途遇乙清道友,蒙他点化,老衲那能大澈大悟?”
口气一顿,又道:“今晚小施主能找来此地,足见有缘,老衲方外之人,无以为赠,想送小施主四名喁语,由我之口,人你之耳,小施主务必牢牢记住,也许稍有稗益。”说完嘴皮微动,改以「传音入密」说了四句似偶非偶,似诀非诀的话。
丁少秋勤练乾天真气,听他说的四句谒语,极似练功口诀,和自己练的「乾天真气」极相近似,自是用心谣听,牢记在心,一面合掌道:“多谢老禅师指点。”
金钵禅师微微一笑道:“小施主内功已有八九成火候,只要稍加留意,自可阴极阳生,时候已晚,小施主可以请回了。”
他这句「阴极阳生」,听得了少秋心中蓦地一动,暗道:“莫非老禅师传自己的四句谒语,竟是破解姬七姑「阴极掌」的口诀?再待开口,只见金钵禅师已垂帘入定,不言不动。一时不敢惊动,就站起身,双手合掌低低的说了声道:“弟子告辞了。”举步退出,轻轻关上柴扉,循着原路回到第三进,然后长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出了咒钵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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