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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开泉来时受过柳竹秋教嘱,忙道:“我听说这惠音师太时常外出化缘,是常与人打交道的啊。”
主持解释:“正因她长相难看,施主们可怜她,化起缘来才比别人容易,若要坐在法座上唱经颂法就太有碍观瞻了。”
段开泉仍请求见一见惠音,主持便派人传唤。
不多久一名体型清瘦的尼姑缓步走来,瑞福定睛细看,惊诧得有如目睹了怪物。
这女尼脸上布满凹凸不平的伤疤,早年受过严重烧伤,皮相全毁,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来访者们没想到惠音竟是这副模样,随即疑问倍增。
双方见礼后,段开泉借着寒暄问惠音:“不知师太是何方人士?今年贵庚?”
惠音答道:“贫尼自幼失亲流浪,早遗忘故里,也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年龄了。”
“那您一开始就在这广华寺中修行?”
“正是。”
“入寺多久了呢?”
“至今已整整十九年了。”
瑞福仔细观察,这尼姑举止言辞文雅端庄,一身蓝布海青纤尘不染,双手虽粗糙,皮肤却很白皙,毁容前应是位贤淑好女。
惠音确如主持所说不喜与人接触,不多久便借口告辞。
段开泉向主持套话:“这惠音师太气度超逸,确是有修为的高士,但她的脸是如何毁成这样的?”
主持说:“贫尼是在惠音师兄之后来的,不清楚具体缘故。听寺里的老人说,她来时已是这副模样,问她说是家里失火烧伤的。”
她又介绍称惠音为人冲淡平和,内外清净。平时劳作后只在静室内参禅,每隔四五天外出化缘一次,不收徒弟,与其他寺众关系疏离,日常总是独来独往。所以没人知道她俗家时的底细。
瑞福问得惠音的住处,前去拜访。
惠音正坐在门外编草鞋,见她来了,笑道:“贫尼房中昏暗,就请小施主在这里坐可好?”
瑞福忙答应了,与她在台阶上相对而坐,顺手拿起麦草帮她编鞋,说:“师太,我前些天来找过你,那会儿你出去化缘了。”
惠音点头:“贫尼听人说了,小施主找贫尼做什么呢?”
瑞福拿出编好的理由:“我姓黄,老家在东昌府聊城县石羊村,我爹有位堂姐幼时被过继给同村的周员外。后来周员外迁居真定府,两家人便断了音讯。再后来我爹替伯父去真定府寻找堂姐,得知周家败落,堂姐也下落不明。家里人为此伤心了很久。近日有亲友从真定府来,说有人修缮了周家家主的坟茔。我爹听了便让我去查看,我听那刻碑师傅说出资修坟者是保定青员外的夫人。我又去拜见那青夫人,才得知她是受您委托,还说周员外是您师姐的家长。”
惠音静静倾听,手上的活儿一刻不停,态度也未见异常。等瑞福住口,她微笑道:“小施主是女儿家,令尊竟放心让你独自出远门。”
瑞福解释:“我是家里的独女,从小被当做儿子养。我爹在码头上跑货,我跟他学了很多走江湖的本事,也略微会些拳脚,出门时又有几个仆从陪护,还支应得开。”
她怕惠音回避,追问:“您那位师姐很可能就是我堂姑,请问她现在何处?”
惠音的手指慢下来,轻轻叹息:“她早已圆寂了。”
瑞福惊讶,忙问:“何时圆寂的?”
“五年前。”
“她法号什么,也是这里的女尼?”
“她叫道真,是个游方比丘尼,最后的挂单地在定州祥云庵。”
“那您知道她葬在哪儿吗?”
“出家人不在乎臭皮囊,死后便一把火烧了扬了,不会落葬。”
瑞福不甘心,向她打听那道真包括相貌、年纪、俗家姓名在内的各种情况,惠音一一答复,给出的讯息都无甚价值。
柳竹秋闻报,即刻派她去定州祥云庵核实情况,对春梨说:“这惠音的说辞多有蹊跷。她说道真当年留下的钱不够,所以她托人拿去放贷,攒了五年利息才攒足修坟的钱?可主持说她平时行事孤僻,不与外人来往,如何能找到可靠的人帮她放贷?而且在本寺都没有朋友,怎会跟百里之外的尼姑交契?”
春梨说:“你怀疑她撒谎?那修坟的其实是她本人啰?这么说,她可能就是周家领养的女儿,或许还是太子的生母?”
前一个问题等瑞福从祥云庵回来就能见分晓,但后一个还不能轻下断言。
她决定明早亲自去见惠音,想从容试探,还得换副装扮。
次日她只带春梨出门,主仆俩找僻静的树丛躲进去换上女装,打扮成富家少妇和丫鬟,买了一篮瓜果供品香蜡纸钱来到广华寺,拜殿后径去访问惠音。
房门闩着,敲了半晌才开。
虽有瑞福描述在前,冷不丁看到惠音狰狞可怖的面目,柳竹秋和春梨都骤然心惊。
惠音平静地合十询问:“敢问二位施主所来何事?”
柳竹秋忙行礼,然后瘪嘴假哭:“请问是惠音师太吗?有人指点我来向你求助,说你定能帮我。”
惠音见状,忙迎她二人进屋。
屋内不过一丈见方,仅容一人躺卧的小木床、一根长凳、一张小几、一只五斗橱便塞满四角。斗橱上供着佛龛,床边墙壁上挂着一幅海上日出图,红日出赤水,释放万道金光,画面左边的空白处题了一首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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