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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宜君知道母亲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眼下说的话也全是真心话,拳拳爱护都在这里了。按理来说,她应该感动,应该被说服的,但她没有。正相反,正是因为这是母亲的‘真心’,杨宜君才越发不适。
以周氏的身份,她受过的教育,生活的环境,这番话合情合理,法理人情上都挑不出半点儿错来。但这种将一生系在家庭,连自我也失去的态度,正是杨宜君竭力避免并且深深厌恶的。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杨宜君并不觉得‘有情郎’有什么了不起的,世上真的得到有情人的才是凤毛麟角,可也不耽误其他人享受人生的乐趣,追求自己想追求的。
是女子困于内宅,只能见到小小天地,只能围着丈夫打转,才有这样的论调罢!
但杨宜君又没法责备母亲周氏,周氏就是此世之中寻常女子而已,最多多读了几本书,见识超过一般妇人。世道如此,造就了她,责备她是很没有道理的。
连迁怒都不能,杨宜君便越烦躁排斥了。
周氏还在道:“当初裴家那位郎君来提亲,真该应下的。你们分明两情相悦,却是你这孩子任性了一回...若是当初不由着你来,你如今该准备嫁人了,说不得娘就歇了这份忧心,万事不烦恼了。”
“娘——”杨宜君实在没法再听这个了,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站起了身:“有些晚了,我想要歇息了...今日这场雨落得突然,冷了好多,热热地洗个澡,应当睡得更好罢。”
杨宜君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假装太平无事。没再去看欲言又止的周氏,便匆匆离开了。
之后四五日,杨宜君都因为这一日之事兴致不高,每日只在家中读书,消遣时光的闺阁游戏都不碰了。
这四五日,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杨段和周氏却恰恰相反。杨段发动自己的人脉打听李三郎是哪样人,甚至还派了亲信小厮去夔州当地寻访消息。当然,这都是暗暗进行的,毕竟这桩婚事八字连一撇都没有,事先弄得满城风雨,最后不成的话,宜君身为女儿家总是更难。
不过,还没等‘李家三郎’这个人的底细露出来,人倒是亲自上门了!
李三郎似乎是有事途径播州,便以故交人家的身份来拜访杨家——要说故交,也不算胡扯,都是西南这边握有实权的大家族,不可能一点儿交集也没有。但这种情况下,拿这个说事,便有些过头了。
外头的人或许不知,杨段、周氏肯定是知道的...这李家三郎肯定是为了婚事来的,只是不知道这李家三郎自己是怎么想的。是想要促成这桩婚事,为了加码才亲自走一趟。还是不满意这番安排,有意来做点儿什么。
后者其实不太可能,都是大家族孩子,不能那样不知事了。就算不满意婚事,也没有这样贸贸然上门的道理...更别说,眼下婚事还没影子了,想要拒绝一桩婚事的前提,也要是这桩婚事结成了啊!
所以,最多也就是这李家三郎好奇,想要瞧瞧可能成为自己妻子的人是什么样子。
中原地方,礼法相对严格的地方,这种事就算出格了。但在汉夷杂居、民风开放的西南,这种程度着实不算什么。
高溶和赵祖光这一日回来,就见杨家的小厮来请他们赴宴。赵祖光奇怪,多问了一句:“杨世伯府上今日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杨段和周氏是很照顾他们这对‘世侄’的,饮食起居都料理的很精细,显然是亲自交代过的。但他们很少被请去和主家一起用餐,这不代表他们被怠慢了,相反,这是人家真的替他们着想。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哪里会真的想受长辈束缚?时常叫去一起吃饭,看似是表达对晚辈的看顾,可对于一般小辈来说,大约也和坐监差不多了。
今日却特地来请他们,赵祖光就觉得会不会是杨府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喜事要庆祝。
小厮笑着道:“原来是夔州李家子弟途径播州,前来拜访。也没甚说法,只是到底是客,自然得招待。郎主与夫人说了,公子们与那李家公子一般年纪,更说得来,正好帮衬着招待。”
杨家内部,也只有一小撮人知道李家有意与杨家结亲的事...毕竟还是需要保密的事呢,若知道的人太多了,保密就是个笑话了。
但赵祖光还是从这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什么。
等到宴席间,赵祖光和高溶见到了那李家三郎,别的不说,确实是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身上有习武之人的气质,但又不至于粗野,这样的年轻郎君,在西南正是最得喜欢的。小娘子们倾慕,长辈也觉得好,是能托付的。
李三郎看样子不是八面玲珑、擅长交际的,但也不算冷硬,席间往来也过得去。但赵祖光就是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席散了,赵祖光与高溶陪他经园子去到客房,见到与周氏一起穿过廊子的杨宜君。见他一直张望,又极力遮掩的神态,赵祖光才明白过来——类似的事儿,他在家时见过两回!他一个姐夫,一个妹夫,来他家相看他的姐妹时,真是一样一样的!
而一旦明白过来,当下他就是眼皮一跳!
第41章 自那一日落了冰……
自那一日落了冰粒子之后,天气越发清寒。这一日晚间北风刮的紧,第二日清晨起来,就看到外头积了薄薄一层雪。虽然是薄雪,但到底是今冬第一场雪,杨宜君的兴致也很高,见家中园子里红梅也开了,便动了画《双艳图》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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