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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光明,让因此怀疑她的人显得那么龌龊无聊。
他又挑了几只大的给她,忽然说道:“你只是调查,别人未必如此想。还是先别去了。”
伊春连连摇头。
他叹了一口气,扶着下巴盯着她眼睛看,说:“你如果一定要去,我就只好拦着,不能让你过去。”
伊春微微一惊,黄酒差点洒出来。
舒隽笑弯了唇角:“你好像打不过我吧?”
她慢慢把眉头皱起,神情却并不是暴怒或者被欺骗的惊惶。酒杯稳当地往桌上一放,她声音平静:“为什么?你也是巨夏帮的人?”
她对舒隽的来历其实一无所知,只是她交朋友向来只在乎气味相投,别人如果不说来历,她便不会多嘴问。
他神情略带轻蔑:“怎可能。只不过欠人一个情分不得不还,暂时留在这里。原以为来找麻烦的是晏门,想不到竟是你。”
伊春略想了想,当即起身道:“既然这事令你为难,那我先告辞。等你人情还完了我再来。”
应当要拦住她,可想不出什么好理由。舒隽的手伸出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正要说话,忽见她捂着肚子把脸皱成一团。
这次他真的有点吃惊:“怎么了?”
她颤声道:“肚……肚子疼!”
舒隽回头看看她面前的螃蟹壳,顿时恍然:“你螃蟹吃多了。”
最后伊春只能无力地躺在船舱里,她上吐下泻足足闹了一整天,铁打的身体也禁不起这种折腾,不要说去找巨夏帮,就连走路也困难。
舒隽衣不解带在旁边照顾她,一会儿换一块热巾子给她放在额头上。
他慢悠悠地说:“这可是你自己倒霉,与我无关。”
伊春脸色发绿:“你也吃了螃蟹,为什么好好的?”
“毒药我吃下去都没事,何况两只螃蟹。”
他见她颇有些气不服的模样,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来,索性把身体一俯,撑在她脸旁,低声道:“这样吧,小葛,咱们做个交换,两边都不吃亏。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住得怪无聊,你不如陪我玩几天,回头我告诉你怎么对付巨夏帮。如何?”
“这个……你好像太吃亏了点?”伊春颇为警觉地看着他,此人任性又狡猾,从来不吃亏,指不定后面要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让她偿还债务。
舒隽嘻嘻一笑,从角落里挖出鱼竿:“你教会我如何钓鱼,就一点也不吃亏了。”
伊春就这么留下陪他在东江湖游玩,白天没事便教他钓鱼,从土里挖蚯蚓出来做鱼饵,惹得他主仆俩避之不及。
“姐姐!这种东西你怎么能捏手上?还不赶快丢掉!”小南瓜抱着脑袋大叫,好像那几条肥蚯蚓马上就要爬到他脸上似的。
伊春莫名其妙看着他俩:“蚯蚓做鱼饵最好了,不然鱼虫也行。你们以前难道不用这个做饵?”
舒隽厌恶地看着蠕动的蚯蚓,见伊春把其中一条朝自己这里递来,赶紧偏过身体去躲,脸色难得发绿。
伊春见他那模样倒有点忍俊不禁:“这么大人了,还怕蚯蚓吗?”
舒隽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四海任我行,可这么个人物却怕小小蚯蚓,真让人哭笑不得。他还装:“我不怕,就是怪恶心的,不想摸。”
伊春故意把最肥的一条蚯蚓朝他手里一塞,眼见着他蹦起来,一溜烟跑没影了。她不由哈哈大笑。
等舒隽再次绿着脸回来的时候,小南瓜已经摇着船去湖对岸拿银子换米油了。
伊春坐在岸边一块青石上,拿着钓竿认认真真地钓鱼。阳光在她身周镀一层金边,纤细而且柔软,头上几绺凌乱发丝好像也变成了淡金色的,随风摇来晃去,晃得他心里有些发痒。
他轻轻走过去坐下,低声道:“喂,你可不是好老师,学生刚刚入门,要耐心才对。”
伊春笑吟吟地把钓竿交给他,一手扶着钓竿一手握住他的手,心无旁骛地教他:“手腕要稳住,别总是晃,不然鱼来了你也感觉不到。钓鱼就在专心和耐心,你耐性不好可不行。”
真抱歉,她或许是个好老师,可学生却不是个好学生。她说的话,他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只看到她下颌的弧度柔美,侧面鼻梁很直,睫毛忽上忽下颤抖着,里面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光芒。她身上没有任何熏香,头发有清爽的皂角味,脖子上带着一星汗味,非但不难闻,反而销魂蚀骨的。
想一口吃了她,连骨头也不剩。
真是喜欢她吗?舒隽问自己。
他其实也不太能弄清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有个冲动想靠近她,靠近再靠近。还没到放手的时候,还没到离开的时候,他甚至还很贪婪,总觉得不够。
有时候想到她,会觉得心里微微发疼,明明发疼,却又是愉悦的。
有时候梦见她,会觉得无比舒畅,明明舒畅,却又感到涩然。
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但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有这种冲动。
和身体无关却又紧密联系在一起,异样而且炽烈的冲动。
她在耳边轻轻叫一声:“来了!快拉!”
舒隽本能地把钓竿朝上一提,用得力气大了,鱼钩挂着一条肥鱼,使劲扭着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水滴落了他们满脸。
伊春两眼发亮,赞道:“不错啊!第一次就成功了!你果然厉害!”
她脸上水珠晶莹剔透,像水晶似的,折射出的光辉把他的眼刺伤,仿佛害怕疼痛,他微微把眼睛闭上,再睁开。
她很危险,可就算明白这点,也没什么用了。没有任何用。
“多谢老师教导的好。”他没什么正经的笑,抬起袖子把她脸上的水一把擦干。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我们来点温馨甜蜜的戏份吧。。。
缓一缓。。。松口气。
发现作者回复有时候不能显示,到底是为毛?晋江的新抽法?= =
三章
舒隽这个人,很有意思。
明明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事可做,普普通通吃了睡睡了吃,可他就有本事让日子过得不那么平庸无聊。
前几日他迷恋上做鱼竿,每天拉着伊春去山上找合适的细竹,顺便就把兜率灵岩仙人洞逛一圈,两人在洞中寻找神仙未果。
过两天他又突发奇想用木头做围棋,船舱里塞了许多用废的木料,做出来几十颗木围棋又被伊春磨圆,两人拿去当弹子打,赌输赢。
最近好像和伊春迷上怎么做饭。
小南瓜家乡在无锡,江南人做菜味道总是偏清淡,还喜欢放糖。伊春是湘人,吃不惯这种口味,便琢磨着自己做点东西来吃。
小南瓜一见她要做饭就苦了脸,撅嘴道:“上回在主子的别院,姐姐做红烧鸡差点把厨房给烧了。如今咱们出门在外,走水路都靠这条船,姐姐要再烧了,咱们靠游水渡过东江湖么?”
伊春拿着菜刀飞快把萝卜切片,一个劲给他保证:“这次我一定小心,绝对不会烧坏!”
正说着,舒隽一面啃桃子一面走过来,随意瞥一眼伊春切好的菜,不太给面子的说:“你刀工还要再磨练磨练。”
萝卜丝切得长短不一粗细不齐,猪肉有大有小形状古怪,还有一条鱼连鳞还没褪就打算热油下锅炒。
伊春把菜刀丢给他:“少说大话,你来试试。”
舒隽还真摞起袖子上前,捞起刚洗好的大白萝卜就削皮。等他把皮削完,胳膊粗细的萝卜已经比手指粗不了多少。
小南瓜又皱眉又龇牙,怎么说他也是自家主子,在伊春面前得给他点面子,他只好点头道:“削得……蛮干净。”
不曾想这一句夸奖夸出了祸害,两个惹事精就此霸占小火炉不放,什么稀奇古怪的搭配都能放进去,原本配肉的萝卜如今和鱼放在一起红烧,胡瓜切成块状和肉放在一起炖得糊烂糊烂好像鼻涕,最后找不到东西做汤,舒隽索性从怀里掏出两个桃子,切片随便丢水里滚一下,权当水果汤。
那顿饭只有好心的伊春尝了一口,跟着就被舒隽直接丢进湖里了。
在等小南瓜重新买菜回来做饭的时候,还好有桃子可以吃。两人盘腿坐在岸边大青石上埋头啃桃子,伊春说:“幸好有小南瓜,你这么讲究的人身边如果没他,指不定要成什么样呢。”
舒隽早早把自己的桃子啃完了,扬手将桃核远远抛出,隔了好久才落入湖里。他不说话,只盯着伊春手里啃了一半的桃子看。
伊春被他看的浑身发毛,慢慢举起手:“……要吃?”
他淡道:“啊,你的桃子好像比我的大,颜色也红。”
说罢低头就着她的手,在她咬了一半的齿印上啃下去。桃子汁液丰富,顺着她的手指淌下来,伊春只觉小指一阵酥麻,却是被他舔了两下。
她浑身猛地一震,桃子从手里滚了下去,被他一把捞住几口就啃个干净。
“唔,果然很甜。”他扬起睫毛对她微微一笑,神情纯善,一点儿异样都看不到。
这个笑容比阳光还要刺眼,伊春情不自禁把眼睛眯了一下,躲避锋芒。
“我去洗手。”她淡淡说,从石头上跳了下去。
回来的时候,舒隽正靠在树上低头用小刀刻一块木头。他手指修长而且灵活,没一会儿木头就被雕刻出一个雏形来,像是一尊观音。
“你信佛?”伊春觉得新奇,凑过去仔细看。
他摇了摇头:“过几个月送人做礼物。”
观音的面容被他仔仔细细一刀一刀划过来,端庄又妩媚,虽然十分漂亮,但和庙堂里的观音却总有一些不同,似乎……多了一分烟火气,不那么像高高在上的神佛。
伊春笑问:“舒隽还完人情,打算去什么地方玩?”
他一面仔细雕琢观音的眉毛,一面应道:“先去苏州,扫故人墓。”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浑身都是一抖。
苏州,杨慎,他就埋在那里。
她轻轻说:“我和你一起去。……舒隽,谢谢你替羊肾打理后事。”
他笑了笑,不甚在意:“没什么好谢的,总是相识一场,我高兴而已。”
他做事向来随性,不按常理出牌。因为高兴,所以乐于晏门这个浑水。因为高兴,所以和她在东江湖过得有滋有味。
伊春便不再道谢,看他雕了一会儿观音,忽然说:“不对,观音娘娘发髻不是这样的,你弄错啦。”
那木头观音华服鬟鬓,飘然若仙,美则美矣,但越看越不像观音菩萨。
舒隽很久很久都没搭腔,直到把复杂美丽的鬟鬓雕好,他才低声道:“不是观音,是我母亲。”
雾鬓观音甄颦颦,美艳震八方。
伊春无话可说。她对舒隽,本来就一丝一毫也不了解的。
“舒隽,今年你还要回家过年吗?你家在什么地方?”
到底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要问问他。
他“嗯”了一声,忽然抬头看看她,笑道:“想去我家玩么?那可比较远,在大雪山附近。何况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好玩,只一座坟墓而已。”
伊春这大半年四处闲逛,多少也听了一点江湖乱七八糟的传闻,认识的不认识的。偶尔听见别人提起舒隽,大多是“此人是个败类,荒淫无耻”之类的语气。
传闻他是采花贼,专采良家妇女,玩过就扔。
传闻他家住在黄金山上,里面有一座宝石海。
各类传闻,说的人口沫横飞,听的人眼花缭乱。
可他却说家里空荡荡,只有一座坟墓。这江湖传闻,果然胡扯八道的比较多。
她说:“等我替羊肾家人报完仇,再去你家找你玩。”
舒隽淡淡地看她一眼:“这么快就相信了,不怕我是骗你?”
她摇头:“你没骗我。”
舒隽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雕木头。
小南瓜买菜迟迟不回,太阳一节一节爬得高了,有点热,伊春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抬手正要擦擦额头,忽听身后风声锐利,像是有什么利器破空飞射而来。
出于本能,她飞快让了一步,对面舒隽却一动不动,任由那利器擦过耳边,直直钉入身后大树上,铮然鸣震。
有人偷袭!伊春拔剑便要去追,舒隽扯住她袖子:“没事,一个旧识来送信而已。”
他把雕好了大半的木头观音塞进怀里,反手将钉在树上的小铁箭拔下,上面果然附着一个信封,封口用火漆封死,印着一朵梅花。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看完信,他只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走了一半,他忽然回头道:“你不要乱跑,莫让巨夏帮的人发现你,乖乖等我回来。”说罢再转转眼珠,又道:“你若是乖乖的,回来我便告诉你巨夏帮的事情,不然一个字也不说给你听。”
分明是把她当小孩儿来对待,伊春啼笑皆非地点点头,赶紧问一句:“什么时候能回?”
他想了想:“多则三日,少则半日。”
直到小南瓜划着船悠悠荡荡地买了菜回来,伊春才想起舒隽没船怎么渡江这个问题。
“小南瓜,你主子有事出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伊春坐在船头帮他剥毛豆,一面告诉他这个消息。
小南瓜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方才在湖上遇到主子了。他还交代我要好好照顾姐姐呢!姐姐今天想吃什么只管说,你不爱吃甜的,我多放点盐就是了!”
她却吃惊了:“他是怎么渡江的?游过去?”
小南瓜嘻嘻一笑,挤眉弄眼:“姐姐,主子那么聪明的人当然事先做了准备。其实咱们还有一艘船停在那边山崖下,先前没告诉你罢了。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家主子聪明又厉害?”
他就爱在伊春面前夸耀舒隽,主子爱面子不许他说肉麻话,现在他人不在,他一定要说个彻底,不把伊春说动心不罢休!
伊春点了点头,道:“狡兔三窟。”
很标准的一句评价,小南瓜气得嘴一直撅着,直到吃饭都没放下来。
“姐姐你和主子住了这么些日子,难道不快活么?”吃完饭,小南瓜开始帮舒隽洗衣服,一面继续和伊春耍嘴皮子。如果轻易放弃,他就不叫小南瓜。
伊春想了想:“不,其实很快活很舒心,舒隽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小南瓜笑道:“这就是了,其实主子人很好。你别听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都是别人不了解他胡说的。主子从来不和女人勾搭不清,只是他长得好看又亲切,女孩子们总爱靠近他。他要是个荒淫的人,早就大享齐人之福啦,何必还要我扮成女的替他解围。”
伊春又点点头:“没错,他心里只有钱。”
小南瓜神色怪异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姐姐,主子在你心里那么不堪?他喜欢囤积钱财也不是什么缺点啊,就像有人喜欢收集瓷器,有人喜欢收集字画,主子不过是喜欢收集钱财罢了,做什么就要低人一等?虽然我不太了解,但主子以前应当是过过穷日子的,从小又没爹又没娘,他现在抠门也是习惯嘛。”
伊春笑了起来:“你总是帮他说好话。”
小南瓜急了:“我说的是实话啊!”
她把剥好的毛豆倒进盆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望着远处烟水茫茫的东江湖,想到这些日子和舒隽在一起又快活又闲散,便情不自禁微笑起来,轻道:“他是好人,我知道。他是我永远的好朋友。”
好朋友就完蛋了!小南瓜急得抓耳挠腮,绞尽脑汁去想怎么用主子的优点把她打败,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优点来,不由埋怨舒隽脾气古怪,难怪总是被甩。
伊春忽然抬手指着远方湖面,轻声道:“那边……是不是有很多船?”
小南瓜抬头一看,果然见远处影影绰绰有许多乌篷渔船朝兜率岛这里驶来,隔着薄雾看不太真切,但数量绝对不少。
乌篷渔船朝兜率岛南部驶去,因是顺风,所以速度极快,眨眼间便都靠了岸,船舱里涌出无数黑衣人,无声无息地上岛。
小南瓜有些慌神,低声道:“糟糕,主子不在!肯定是有人来找巨夏帮麻烦了!”
伊春提剑想追上去看个究竟,忽然想到舒隽临走时的告诫,硬生生把脚步停住,回头道:“小南瓜,咱们把船划去隐蔽点的地方,别叫他们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养个小南瓜一样的宠物。。。。
四章
伊春把小船推进水草中间,猛一看是看不出端倪的。
小南瓜蹲在树丛中低声道:“姐姐你也要躲好,我听主子说过,晏门因为减兰山庄的事情办的不漂亮,湘西这块地方就没站稳脚跟,最近一直思量着从周边地方下手呢。郴州这边就是他们第一块踏脚石,所以巨夏帮才那么惊慌失措,不惜花大价钱求高人相助,找来主子替他们先顶着。这次来的要是晏门的人,你千万得小心。”
伊春没有说话。
山岩对面已经有火光雄起,叫嚷声络绎不绝,大约是杀了巨夏帮一个措手不及。
小南瓜又说:“这样也好,巨夏帮被灭,杨公子的仇也等于报啦,姐姐也不用一个女孩子辛苦行走江湖,多危险呐。”
他等了半天,还不见伊春吱声,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她眼怔怔地看着远方腾起的火光浓烟,神情奇异,竟好似看得目不转睛。
他有些心惊,低声道:“姐姐?”
伊春喃喃道:“到最后,我还是没能为他做哪怕一件事。”
她说的是杨慎。
小南瓜虽然不服气她心里嘴里总是杨慎杨慎,杨慎没一点比得上自家主子,可是他已经不在人世,再说什么也没意义。
而且,她眼里有泪光在晃。
他赶紧说个笑话:“杨公子在黄泉路上遇到巨夏帮的人,肯定会把他们从奈何桥上推下去,那场景自然有趣的很。”
伊春淡淡一笑,方才的悲戚之色一扫而空,轻声道:“他现在和家人团聚,不会再想着报仇的事啦。”
“就是就是,杨公子聪明的很,指不定在地府里混个大官做做,回头大家一场相见,还能指望他开个后门……”
小南瓜信口胡说八道。
正说得口沫横飞,伊春一把将他脑袋按下去:“噤声!”
山岩后面绕出四五个黑衣人,提着明晃晃的刀剑,上面血迹斑斑。他们走得并不快,四处张望,小心用武器把地上长草树丛拨开,查看有没有人藏匿其中。
伊春抱住小南瓜,一点一点蹭着后退,无声无息地潜入东江湖,把身体藏在小船后面。
一个黑衣人粗粗过来看了一眼,便回头道:“这边是湖了,应当没人。”
又有人在后面说:“仔细些!莫叫半个巨夏帮的人跑出去,不然二少和墨公子必然要发怒的。”
那人“呸”了一声:“二少发话咱自然听!那姓墨的是什么东西?也敢爬到人头上去!先前仗着有减兰山庄,被少爷养得像条狗,哪里还有人样!如今山庄没啦,又腆着脸上来巴结,平日里在咱们面前作威作福的,谁瞧得起他!照我说,二少心太软,这种人渣早该和他那窝囊老爹一起被砍成两截!”
伊春的手情不自禁一抖,几乎要抓不住小南瓜。
耳边又听得一人大叫:“这里有船!”
紧跟着oo的脚步声奔来,她猛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潜进水底去,上面说话的声音便模模糊糊再也听不清了。
船被人敲了两下,又被推开,几个人趴在水面观察了一阵,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当是巨夏帮留着做逃生用的船只,把里面的锅碗瓢盆砸了个稀巴烂,这才说说笑笑的走远了。
伊春飞快浮出水面,把小南瓜先往船上一丢,自己也跟着翻身上船,低声道:“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小南瓜拧着袖子上的水滴,咕哝道:“还真是晏门的人!主子在这种节骨眼怎么会突然离开?真是奇怪也哉……”
伊春一言不发地摇着船桨,小船逆风缓缓漂离兜率岛,刚行没多远,忽见又有一群黑衣人从山岩后奔出,打头那人一身劲装,眉目俊朗,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墨云卿。
小南瓜见势不好,一骨碌滚进船舱里打死也不出来了。
伊春丢下船桨,也翻身钻进去,抬头只见墨云卿看着她愣了愣,跟着别过脑袋,似是打算装作没看见,一面还对身后的黑衣人淡道:“这里有人查过了,没什么可疑人物,去前面看看吧。”
她心中微微一松:此人到底还是有些良心。
奈何黑衣人们大约都不太服气他,马上有人指着船大叫:“那里有船!巨夏帮的人逃跑了!”
墨云卿说:“那不是巨夏帮的,是我安排在湖对岸的部下,替我送东西来了。”
他如此遮掩,伊春只好蒙着脸又把船划回岸边,随便用破布包了个包裹,神色复杂地递给他,装作传递消息的模样。
墨云卿垂头接过包裹,忽然低声道:“快离开!”
伊春看他一眼,也不知该说什么,在黑衣人们怀疑的目光中缓缓再次把船划远。
小船逆风而行,走得特别慢,绕过山岩,便能见到林中大火弥漫,岸边摆满了尸体,一排排放得整整齐齐,应当就是巨夏帮的人。
晏门扩展势力,大多用迂回隐蔽的法子,像这样明目张胆大开杀戒还是头一次。
小南瓜很少见这么残忍血腥的场面,脸色发白,轻轻说道:“幸好主子先走了,真要正面交锋……也不能和这些疯子一起!”
伊春默默点头,江湖利益纷争,身在其中并无自觉,在旁人看来,岂不等于一群疯狗在乱咬。
她也曾想过帮杨慎实现报仇的心愿,可如今见到巨夏帮那些人的尸体一排排堆放着,被黑衣人点火来烧,浓烟冲天,心中难免有点发寒。
那里面总有无辜的人,有一个温暖的家庭,他们的孩子会像杨慎一样,一瞬间失去父母,从此陷入无尽的痛苦里。
小南瓜突然在后面叫了一声:“姐姐!那边有一艘大船过来了!”
伊春转过头,便见湖面上远远驶来一艘大船,扬帆顺风而行,像飞箭一样破浪前进。
她急忙把小船让到一旁,奈何一个逆风一个顺风,小船刚掉个头,大船已经快到眼前。
船头有人朗声叫道:“前面的,停下来!亮出令牌才可渡江!”
伊春仿佛没听见,硬是把小船掉个头,奋力朝对岸划。小南瓜一边猛力挥动船桨,一面急叫:“姐姐!只怕来不及!”
她回头望去,忽见大船上站了一个人,黑色大氅,头顶压着斗笠,身量英武。
殷三叔。
他也是一眼就见到了伊春,猛然一愣,跟着立即挥手:“拦住那艘渔船!放箭!快放箭!”
小南瓜急得哽咽了:“姐姐!想不到是咱俩死在一处!黄泉路上有姐姐作伴虽然也不错,但主子必然要在阳间咒我把你拐跑!”
伊春拔出腰间佩剑,起身站在船尾,低声道:“你什么也别管,往前划!”
他要管也管不了哇!
箭矢如雨一般射过来,伊春挥剑一一斩落在地,小南瓜头也不敢回,只能听见铁箭掉在船板上的声音,掉一下他的心就跟着紧一下,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忽听她轻轻“啊”了一声,小南瓜大叫:“姐姐你别死啊!千万别死!一定撑着!”
伊春按住肋间的擦伤,那里火辣辣的疼痛,鲜血很快就把手掌给染湿了。
抬头望着殷三叔,他斗笠压得很低,看不见表情。在他身后身前有许多人拉满了弓对准他们颤巍巍的小渔船,铁箭的寒光令人悚然。
他说:“葛伊春,停下来,我看到你了。”
伊春身上满是冷汗,把剑紧紧一握,忽然回头低声道:“小南瓜,你会凫水吗?从这里一个人游到对岸成不成?”
小南瓜连连摇头:“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才不要一个人逃命!”
她吸了一口气,声音更低:“你能凫水的话,记着,把这东西带走,除了你主子别让任何人碰它!”
说罢悄悄解下背后背着的斩春剑,丢到他脚边。
“和舒隽在苏州等我!如果羊肾忌日我还没去,就不必再等,把斩春剑折断在羊肾墓前,送他做礼物吧!”
小南瓜一把抓起斩春剑,来不及向她解释铁剑是没办法折断的。
他也知道,两个人都留下就是死路一条。
他抱着斩春剑无声无息翻进湖里,抓着船檐忍不住哭了一声。
伊春轻道:“拜托你们了!”
殷三叔见渔船停了下来,伊春站在船尾动也不动,按着肋间伤口,似乎疼痛难忍,便道:“总算有些自知之明!”
伊春放下手,抬头朝他古怪地一笑,并不说话。
早有黑衣人把渔船套住架上绳梯,将她手上的铁剑夺下,恭恭敬敬地捧给殷三叔。
他拿着铁剑粗粗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斩春剑呢?”
伊春嘿嘿笑了一声:“晏于非不是聪明绝顶么,怎会猜不到斩春在哪里。”
殷三叔阴沉地看着她,半晌,挥了挥手:“把她带走。下通缉令,找方才与她同船的那个小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这是第一更。
第二更在晚上9点半。
这么勤奋的十四多么不容易啊~要鲜花要动力~
五章
伊春被用黑布蒙上了眼睛,一路只感觉颠簸流离,似乎一会儿是水路一会儿是马车,偶尔还能听见殷三叔和墨云卿低声说话,只是听不真切。
凭着直觉,她知道是离开了巨夏帮,但具体朝哪个方向,却摸不着头脑。
所幸人虽然被捆着,却没有什么刑罚来对付她,殷三叔甚至找了个女子替她肋下伤口敷药包扎,一日三餐也并没缺少。
又因蒙着眼,看不见天黑天亮,只能靠猜的来算日子。
大抵在她算到第五天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被人拽出马车,跌跌撞撞朝前走。
殷三叔在和什么人说话,她隐约听见“少爷暂时未归”之类的话,想必晏于非人还不在这里。
殷三叔说了一句:“把她关去地牢,先莫用刑,好生照料,留一条命等少爷回来。”
伊春就这么被送进了地牢。
脸上的黑布被扯掉,突如其来的光线虽然暗淡,却也让她眯起眼睛不太适应。
两个黑衣人把绳子换成了手脚拷,脚铐上还坠着一颗脑袋大的铁球,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拖着颗铁球逃跑。
“这……姑娘先住着,短了什么就说。”
因着殷三叔态度暧昧,手下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待她合适,倒是意外的和气起来,还把她那间牢房里的稻草换成了新晒过的,又松又软,上面甚至铺了厚厚的一床被褥。
伊春站在地牢里左看右看,最后坐在褥子上不动了。
地牢里光线暗淡,只有她这间牢房对面墙上点了火把,让她看得清东西,隔壁几个室友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浓厚的黑暗里什么声音都有,哭泣声,喃喃低语声,喘息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令人毛骨悚然。
伊春把手枕在脑袋下面,仰头看墙壁上那个透气的小孔,比拳头也大不了多少,外面却是一片澄澈蓝天。
小南瓜这会儿应当找到舒隽了,依舒隽那么伶俐的性子,必然知道她是被殷三叔带走的,这里是晏门的地盘,要闯进来救她根本是自寻死路。
所以按照舒隽的一贯作风,他必定不会来救,肯定已经和小南瓜前往苏州等她了。
她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正想着逃走的法子,外面的大门又被人打开,有人进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