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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风音又是个喜欢凡事都自己一人死扛的性子,我怕他不自量力做出什么傻事来。”
雪烙沉默不语地听到此处,突然问道:“你这一次下神木峰,尊主知道么?”
“我告诉他,说想回端木家一趟。风音以为我是想回去看看花楹,也就准了。”
“原来是偷偷跑我这儿来的。”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目的地吧,否则一定会被起疑。”
“起疑?”雪烙戒备地看了看花嫁,“你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没错,我的确想拜托你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雪烙抽了抽嘴角:“什么事?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不干。”
花嫁鄙夷:“就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骨,找你去杀人放火,我还不如自己来。”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能不能再施术预见一下未来,我想知道,风音所担忧的事情,究竟会严重到何种程度。”
雪烙怔了一下:“难道芒宿灭亡还不够严重?”
花嫁缓缓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不仅仅只是这样。”
“不仅仅只是这样?”雪烙吓了一跳,花嫁的这番话,将他的好奇心也给勾了起来。他实在无法想象,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芒宿灭亡更可怕。
他低头思忖良久,才道:“花嫁,这件事,恐怕不那么容易。”
“我知道肯定不容易办到,”花嫁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来求你这件事,也实在是因为无人可求了。如果实在为难,我再想别的法子。”
“不,我不是不愿意帮忙,”雪烙解释道,“你知道的,每次使用预灵能力,都会消耗掉很多元神。上一次预见到芒宿的灭亡所消耗的元神尚未完全恢复,如果过于频繁地使用,可能会后继乏力,而且预见到的清晰程度也会大打折扣。所以……”
“所以?”花嫁听出了一线希望。
“我需要你的帮助,花嫁。”
花嫁立即道:“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还记得我们以前相遇的那个小镇吗?有一次跟着你和阿寻去采药,我发现那山岭上长着一种名叫‘伴华铃’的野草,普通人也许不会太在意它,但是对于我们预灵族的体质来说,却具有稳固元神的作用,在施术之前服食这种药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元神的消耗。”
花嫁奇怪道:“既然这种药草这么有用,怎么还会被视作野草一样无人问津呢?”
雪烙怔了一下,随即耸肩道:“是啊,谁知道呢。”
花嫁没有再深究,说道:“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伴华铃!”
“等等,”雪烙道,“那种野草外表上与普通野草十分相似,所以一般人不太辨认得出。我跟你一起去比较好。”
花嫁却有些过意不去:“现在你好歹是一族之长,还像以前一样跟着我到处跑,不太好吧?”
雪烙笑着回敬:“比起我来,你这位原本应该‘形影不离地陪伴在尊主身侧’的谏言长老,这样私下乱跑似乎更加不妥啊。”
花嫁冲他挥了挥拳头:“你再消遣我试试?”
雪烙笑着躲了一下,道:“不敢,不敢。”又道:“你在客厅里等一会,我去换件便服,再跟家里人交代几句,咱们就出发。”
絮儿得知雪烙要出远门,不由吃了一惊,一边伺候雪烙换衣服,一边口中还在絮絮叨叨:“身子还没好透呢,怎么突然就要出远门了?再等两天不成么,万一在路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又没跟在你身边,那可如何是好?”
雪烙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看着她:“嫂嫂,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谁?”
“我娘。”雪烙说着,冲她竖起大拇指,“这嗦劲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絮儿一掌拍上他脑门:“老没个正经。你到底需要去几天,什么时候能回来?”
“唔……”雪烙想了想,“如果路上顺利的话,五六日就能回了。”
“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
“身边多带几个下人,万一遇到危险,也好……”
“这就不必了,”雪烙打断他,“我这原本就是便服出行的,若是带着下人们招摇过市,还不立刻暴露身份了?”
“可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啊?”絮儿还是不放心。
“我腿脚灵便着呢,一遇到情况不对,我立马回头就跑,成不成?”
絮儿还想再说什么,雪烙又道:“更何况,若是真正遇到了什么危险,那些个侍卫也不顶用啊,人家阿错一个人就能抵上咱家一宅子的侍卫了。”
絮儿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人有这么厉害?”
“是啊是啊,我可是亲眼见过的,所以你就放宽心吧!”雪烙一个劲地点着头,换好衣服捞上包袱,再三叮嘱絮儿不必远送,便拉着花嫁奔出了家门。
两人坐上马车行出很远,回头时还能看见絮儿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花嫁忍不住啧啧感叹:“娶了妻就是好啊,这温馨劲儿,真令人羡慕。”
雪烙笑着辩解:“那可是我嫂嫂。”
“我怎么感觉她更像你娘呢。”
“你也这么觉得?”
“……”花嫁看了看雪烙,无言以对。
雪烙很久没有出门了,再度出来,不由想起以前几次偷偷翘家的经历,忍不住将脑袋探出车窗外,仰起头迎着阳光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自由的感觉,真令人怀念啊……”
花嫁听他如此感叹,也想起了之前几年在小镇中隐姓埋名的日子,那个时候风音不是风音,他也不是花嫁,日子过得十分清贫,也时常为拮据的收入而犯愁,却依然活得很开心。
他们一路疾驰,抵达镇子上时,已经是第二日晚上了。
“找个客栈吧……”雪烙躺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刚出门时的兴奋劲早已被一路上的颠簸磨得差不多了。
“正找着呢。”花嫁也很疲倦,但好歹强撑着眼睛沿途搜寻客栈的踪影。无奈这镇子实在太小,像样的客栈就这么一两家,而且已经早早关门了。
雪烙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去以前住过的那个小屋子里凑合一晚吧?”
花嫁皱了皱眉:“都空置这么久了,还能住人吗?”
“随便收拾一下应该没问题的。”雪烙突然又来了精神,“那屋子虽然不大,但毕竟是我们以前一起住过的地方,满满的全是回忆呀。”
花嫁无声地看了雪烙一眼。那屋子里不仅有他和阿寻、雪烙的回忆,也有关于月刹的回忆,那是雪烙和月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雪烙应该不会不记得了。但是既然雪烙没有明说,他也就假装糊涂地没有主动去提。
马车在镇子里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他们以前住过的那间小屋前。雪烙似乎心情不错,没等马车挺稳,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花嫁唤道:“喂你小心点,急什么?”
他话没说完,雪烙已经“嘎吱”一声推开木门迈了进去,没过多久便发出“耶?”的声音。
“怎么了?”花嫁一边栓着马车,一边问道。
“这里好像有人来过呢。”雪烙环视着四周说道。因为开着窗户的关系,明亮的月光从窗外透射进来,将原本就不太大的小客厅照得半天萤亮。
“该不会遭贼了吧?”他又喃喃自语,“可这屋子也没剩下多少东西可偷了呀。”
他说着,走到窗边,摸了摸窗棱,又发出“咦”的一声疑惑:“这窗棱上居然没有灰尘!难道有人来打扫过?”
随即他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该不会自从他们搬走之后,这屋子已经住进新的主人了吧?那他现在这算不算是……私闯民宅?
他心里哆嗦了一下,一边默念“不知者无罪”,一边小心翼翼朝隔壁的小卧室里走去。刚要伸手推门,却见门自动打开了。随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月刹略带惊喜的一张脸。
“月……”雪烙当场呆住。
“雪烙,我终于找到你了。”月刹开门走了出来。
雪烙下意识往后颤了一步,才恍然回过神来,脸色陡然变得刷白,掉头便跑。
月刹一把拽住他:“雪烙,我有话问你。”
“我没话跟你说!”雪烙不管不顾地甩开他的手,正要冲出门去,却被疾步而来的月刹挡住了去路。
雪烙一头撞上月刹的胸口,随即捂着脑门痛得龇牙咧嘴,张口便骂:“你他妈……好狗不挡道!”
月刹也被他这蛮劲撞得胸口生疼,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却被他脱口骂出来的这句话气笑了:“我辛辛苦苦找了你这么久,你见面就骂我是狗?”
“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雪烙作势要推开月刹,却被月刹先一步攥住了手。
雪烙使劲抽了抽,抽不回来,又抬脚去踢他。无奈月刹占据着手长脚长的优势,身手又好,雪烙又踢又挠了半天,愣是没伤到月刹半分,倒是把他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最后只能拿一双眼睛狠狠瞪住月刹。
月刹叹了口气:“雪烙,我们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可以吗?如果我有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愿意向你道歉,也愿意……愿意对你负责。”
第一章 隔世如昔(六)
花嫁栓好马车走过来,便在门口看见了背对着他的月刹,以及被月刹拽住无法挣脱的雪烙。
他在门口微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逐渐意味深长起来。然后他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雪烙听见月刹说出“负责”二字,吓得狼狈捂住他的嘴,低声提醒道:“阿错在外面。”
月刹侧耳听了听,然后握着雪烙的手,缓缓移开:“无妨,他已经走远了。”
“……”雪烙此刻的心情不知是庆幸还是绝望。
月刹却握着他的手不放,眸色渐深:“那天晚上,果然是你,雪烙。”
雪烙早已乱了章法,仍在负隅顽抗:“哪……哪天晚上的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若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又怎会先一步捂住我的嘴,阻止我说下去?”
雪烙被驳得哑口无言。
自那一次亲密接触之后,他便一直躲着没有再见月刹,不料这一次意外相遇,两人又靠得这般近,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那一晚发生的一切,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了他的骨髓中,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不去回想,此刻记忆却被月刹三言两语轻易勾了出来,一幕幕再次从他眼前掠过,每一幅画面都高倍清晰,令人脸红心跳。
不自然的血色渐渐涌上了雪烙原本苍白的脸色,羞耻感在心底渐渐滋生、蔓延,他视线躲闪,不敢直视月刹,整个脸颊、耳廓和脖子都在隐隐发烫。
雪烙没有回答,月刹便也没有再逼问。他只是低头默默注视着雪烙,将他脸色的微妙变化一一收入眼中,心中越发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真的是雪烙啊……他在心底轻轻地叹息,那个被他醉酒后索取无度、反复要了一整个晚上的少年,原来真的是雪烙。
在苦苦寻觅雪烙的过程中,月刹便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当一切确证为事实的时候,他的心底深处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
从此以后,他会用自己一辈子的情感来偿还雪烙;而他与雪祈,也将从此不能再抱有任何奢望。他自认为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但一想到自己与雪祈最终还是无缘无份,他忍不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又如何呢?”雪烙的声音,字字清晰地传入耳际,打断了月刹的神思。
他睁开眼,迷惘地看向雪烙:“什么?”
“我说,那天晚上的确是我没错。但是,那又如何呢?”雪烙脸上的红晕不知何时已经退得干净,此时的他,眸中清冷的神色令月刹心中莫名一寒。
雪烙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你该不会……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吧?”
月刹道:“这段时间,我派人找了很多地方,都没能寻到你的下落。我实在没了法子,就在想你究竟会去哪里。
“当初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如今风音和花嫁都回了神木峰,我也回了濮阳家族,你又不愿在空桐府中呆着,连……连雪祈的婚礼都不曾露面,想必一个人会很寂寞,所以我就想着,或许你会回到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也说不定。
“曲丹镇虽然也有我们共同的回忆,但那里自从被血魔血洗之后,便犹如一座荒镇,你应该不会愿意去那里。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你了。”
“原来是这样。”雪烙耸肩笑了一下,“那只能说是被你瞎蒙对了而已。以前四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也挺开心的,但我自小在外头游荡惯了,结交的朋友也是不计其数,少了你们三个,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更何况这一次,我并非为了缅怀过去回到这里的,是因为阿错让我帮他办件事,需要来这镇子附近采点药草,所以才打算暂时在这儿的故居中凑合一晚的,能被你撞上,完全是巧合。”
月刹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雪烙又道:“至于负责什么的,那更是可笑了,你愿意负责,我还不愿意呢。那天晚上我也……我也喝了点酒,所以就糊里糊涂地跟你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也是男人,这种事情对男人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吧?”
月刹脸色变了变,他不确定雪烙说这番话是否出自真心,但他自己的一颗心,却揪得有些难受,甚至有些恼火,自己如此重视的一件事,在对方看来,却不过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糊涂事,这让他情何以堪?
雪烙却仿佛没有注意到月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凑近他耳边,用听起来十分无所谓的语气继续道:“而且那天晚上,其实你是认错人了吧?你抱着我的时候,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哥的名字,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
月刹全身陡然一僵这正是他内心最为愧疚的地方,却被雪烙如此不在意地提起。
雪烙的声音仍在继续:“当时我正痛得要命,酒也醒了一半,正懊恼着怎么就跟你做了这档子事了,你这么一喊,更是让我心里恼火啊。无奈那个时候做都做了,我也没力气阻止你继续做下去,只好就凑合着陪你胡闹到底了。不过事后想想,我可不知有多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去青楼里抱个女人一度来得啊。”
雪烙这番话终于彻底激怒了月刹,他猛地推开雪烙,脸色灰败地道:“既然……既然给你留下如此不好的回忆,那我还真是抱歉了。这些时日我千方百计地寻找你的下落,甚至已经做好了娶你进门的打算,这一切……就当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你能认清现实自然是最好不过了,”雪烙勾起嘴角凉薄一笑,“我空桐雪烙在外头瞎混惯了,还真配不上你们濮阳家族的门槛,娶我进门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我实在是担待不起,还请濮阳族长打消这个念头吧。”
月刹面色铁青,抿了抿唇,似乎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那么,打扰了,告辞。”月刹说着,转身便走。
雪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走不送。对了,濮阳族长,有句话请你记清楚,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俩谁也不欠谁。”
月刹没有回头,带着决绝的气息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
雪烙静静目送月刹远去的背影,嘴角残留的笑意一点一点地落寞下来,垂在两侧的双手渐渐握紧,从掌心到指尖,一片冰凉。
“没想到,你还挺能演的嘛。”调侃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
雪烙脊背一僵,随即又自暴自弃地耷拉了下来,喃喃道:“你都听见了?”
“差不多吧。”花嫁的身影从窗外掠了进来,颇有些遗憾地啧啧叹气:“原本还想着,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好让你们破镜重圆,没想到,居然掰得这么彻底。”
“你……知道了多少?”
“唔……原本有些事情还不知道的,不过听了刚才这番对话,不知道的事情也差不多猜到了。”花嫁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真是可惜,那次怎么就没来参加你的婚礼呢,居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可惜啊。”
雪烙非常无奈地看着他:“阿错,再这么调侃我,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谏言长老哦。”他说着,晃了晃拳头。
“好啦,好啦。”花嫁讨好地拍了拍雪烙的肩膀,“刚才看你说得这么精彩,还以为你真的没当一回事呢,原来你的心还是肉做的嘛。”
花嫁虽然依然说着调侃的话,但到底没有追问他事情的始末,这让雪烙偷偷松了口气。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雪烙还是嘱咐了一句:“阿错,我跟月刹……算是完了,希望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闹笑话。”
“好吧。”花嫁顿了顿,又问,“那如果风音问起来怎么办呢,我是说还是不说?”
“当然是不要说。”
“可是风音现在是尊主啊,如果尊主问起来我不说的话,那算不算欺君呢……”花嫁露出一脸苦恼的模样。
“……”你会为这种事情苦恼才怪啊!雪烙在内心如此咆哮着。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就尊主除外吧。当然,我指的是,如果尊主主动问起的话。”
“好吧。”花嫁倒是答应得爽快。
“还有,今后咱们俩之间……也最好不要再提到这个名字了,免得我闹心。”
“你的规矩真多。”花嫁不满了。
“你答不答应?”
“好好。”花嫁敷衍着应和着,转身去捣鼓自己的包袱,然后一边简单地铺了个床,一边口中咕哝着:“托了月刹的福,今晚我们不用重新打扫一次了,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将就一晚上,真方便。”
“……阿错,都说了别提他了。”
“哎呀,一不小心就溜出口了呢,抱歉。”花嫁不太有诚意地道着歉,转身去烧热水,一提起水壶便感叹了一句:“哟,月刹连水壶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呢,真勤快。”
雪烙在他背后磨牙:“阿错,在我面前不提月刹你会死啊?”
“哦,口误,口误。”花嫁哈哈笑着提了水壶出去接水去了。
“……”花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雪烙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了下来,耷拉着肩膀晃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鼻尖充斥着熟悉的味道,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好像是月刹留下的味道呢,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吧?”
随即他翻了个身,自暴自弃地揪着头发在床上滚来滚去:“快疯了快疯了,脑袋里全都是他的影子,快统统给我消失啊啊啊”
第一章 隔世如昔(七)
伴华铃这种药草虽说并不罕见,但因为和普通的野草长得太像,不仔细看的话,非常难以分辨,以至于雪烙和花嫁在山岭中转悠了大半天,收获却不甚理想。
为了提高效率,他们决定分头采摘,并约定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山脚下汇合。
两人分开之后,雪烙独自一人又搜寻了片刻,依然收获不丰,不由有些气馁。他扒拉着手中寥寥无几的伴华铃,估算着这么点量究竟能支撑他用多久。
此时身后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以为是花嫁又转了回来,于是回头道:“阿错你摘了多少……”
定睛看时,才发现那人并不是花嫁,而是月刹。
“……?”雪烙怔怔看着月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月刹缓缓向雪烙走近,眼神游移不定,脸色也有些不自在,犹豫了半晌才道:“雪烙,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再好好谈一谈。”
雪烙冷淡地看着他:“我想昨天晚上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
“昨晚……我一时气愤,所以有些事情没能考虑清楚。后来花嫁找到我,他对我说,没有人会在不喜欢对方的情况下自愿做那种事的,你会对我说那番话,想必有自己的苦衷。”
雪烙心中一愣,花嫁又什么时候找上月刹的?随即他恍然大悟,昨晚上花嫁提着水壶说是去打水,结果这水打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当时自己躺在床上困得直打瞌睡,也便没有多问,原来那小子是偷偷跑去找月刹当和事佬去了。
虽然他很感激花嫁为了促成他和月刹暗中所做的努力,但有些事情,并非是两人说开了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和月刹这一生的缘分,早在哥哥雪祈去世之时便已经被斩断了。
但看在月刹主动低下头颅来找他和解的份上,他也实在是硬不起心肠再用言语伤他一次,于是和缓了态度道:“那么你想跟我谈什么,还是关于对我负责的事情么?”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恨我,我从一开始就错把你当成了雪祈,向你表白心意之后,却又出尔反尔,那晚上又……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也知道你不稀罕我娶你过门,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我会好好对你的。”
雪烙皱起眉看着他:“月刹,既然你喜欢的人不是我,硬把我留在身边,岂不是折磨你自己?还是说,得不到我哥,拿我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做替身也行?”
“我没有拿你做替身的意思。”月刹立即解释道,“你的性格,和我印象中的雪祈完全不同,这一点我在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明显感觉出来了,只不过那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会是孪生兄弟,以为你是因为什么变故才变得活泼开朗了起来。
“在小镇上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简单而纯粹,于我而言也是非常珍贵、美好的回忆。虽然后来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我喜欢与你做朋友的心意没有变,我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失而与你反目成仇。”
雪烙默默听他说完,然后抬起头平静地望着他:“月刹,我承认我心里喜欢你。我也承认,当发现你表错了情,而我也会错了意的时候,我曾在心底恨过你,我原本一个人活得好好的,你何苦来招惹我。但如今,既然大家都把话说开了,我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小气了。”
他说到此处,深吸了一口气,向月刹伸出手去:“月刹,我们和解吧。不要说什么负不负责的话,你知道我不喜欢被牵绊的感觉。你不喜欢我,这是事实,我也不会自欺欺人地强求你对我付出感情,所以,我们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和解吧。”
说着这番话的雪烙,望着月刹的眼神清澈干净,不染一丝尘埃。这样的雪烙,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他所熟悉的模样,真诚,坦率,热情,洒脱。
月刹迟疑握住了雪烙的手,这一瞬间,他心中如释重负,但同时又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真的以朋友的身份完全和解了吗?如果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的话,为什么他心中的某个地方,会莫名觉得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一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
夕阳西下之时,花嫁来到约定的地点与雪烙汇合,却看见雪烙与月刹每人背着一箩筐的伴华铃,从山道上并肩走下来,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画面十分和谐美好。
此时雪烙也看见了花嫁,于是兴奋地冲他奔过来,并炫耀地向他展示自己这一日来的成果:“瞧,我们采了整整两筐呢,比你采的多多了。”
“嗯哼,两个人比我一个人,你们真了不起。”花嫁嘴上调侃着,望着他们的眼中却是充满了笑意。
雪烙冲花嫁做鬼脸,一副我就赖皮你能奈我何的欠揍表情。月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笑。
三人结伴回到小屋里,开始做晚饭。
花嫁做主厨,雪烙和月刹给他打下手,三人分工配合倒也不失默契,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一起生活的时光,只不过,四人中少了个阿寻。
雪烙一边烧柴一边咕哝:“突然很怀念阿寻做的面啊……”
花嫁不爽了:“喂,别忘了现在负责给你们做饭的是本大厨,在我面前称赞其他人算是什么意思啊?”
月刹难得跟着凑趣:“阿寻今非昔比了,要想再尝一尝他做的面,恐怕是没机会了。”
雪烙托着下巴看花嫁:“我们是的确没机会了,不过阿错就不一样,他有特权啊。”
花嫁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地调侃着,气笑了:“我也没机会的好吗,神木峰上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我若是敢让尊主陛下干一点体力活,第二天不知有多少本奏折等着参我呢!”
雪烙抽了口气:“这么严重啊?”
当初神木峰上众长老联名要求尊主废后那会,正是雪祈病入膏肓的时候,雪烙足不出户衣不解带地守着雪祈,自然是对那件事印象不深。
但月刹却对这件事印象颇深,当时他作为濮阳家族的族长留守封地,不曾亲眼目睹整个事情的始末,但多少从本族长老们的口中探知了大概,也知道风音和花嫁能抗住压力坚持走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随即他又想到了自己和雪祈,这么一对比,他又万分羡慕花嫁,至少他与风音是两情相悦,再大的困难与障碍,只要两人携手并进,总能咬牙挺过去的。但若其中一人根本无意,那另一人不论付出多大的努力,也不过是水中捞月一场空梦。
雪烙见月刹陷入了沉思,多少猜到了他心中所感。于是故作轻松地岔开了话题,提议道:“月刹,我和阿错明早就回去了,你也该会族里去了。”
月刹回过神来,怔了怔:“你回哪儿去?”其实一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雪烙和花嫁来这里采摘这种药草是做什么用的。
“我……咳,”雪烙惊觉自己差点说漏了嘴,忙掩饰道,“我的意思是,我陪着阿错把东西送回去。”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会回空桐府吗?”
“我可不回去!”雪烙大摆其手,“你知道的,我在外头瞎混惯了的,我可不喜欢老被关在家里,闷得慌。”
“那你会去哪里?”
“唔……随便吧,四海为家什么的,我早已经习惯了。”
月刹看着雪烙,似乎不太放心,屡屡欲言又止。
花嫁心里清楚雪烙是在敷衍月刹,不由回头看了看雪烙,又看了看月刹,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月刹内心犹豫良久,才低低开口:“雪烙,总是在外头游荡总归不安全,如果你是因为不想回空桐府的话,不如……”
“打住!”雪烙早已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不等他说完便道,“我说了,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管是空桐府,还是你濮阳府,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月刹也不好再勉强他,于是又问:“那……我们今后如何联络?”
“这个嘛……”雪烙原本便是在敷衍月刹的,经月刹这么一问,还真有些被难住了。
花嫁立即接口道:“不是还有书信这条渠道的嘛。雪烙你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月刹写封信报个平安,免得月刹担心你。”
“这样啊……”雪烙有些犹豫。
但是月刹已经敲定了这种方案,叮嘱雪烙道:“那你送阿错回神木峰之后,就给我写封信好了。”
“真要写信啊?”雪烙想到自己那实在不怎么样的文笔,再加上还要千方百计地掩盖发信地址,他内心万分苦恼。
月刹似乎怕他反悔,立即又加了一句:“到时候我等你的信,一言为定。”说着伸出手要与他击掌。
雪烙拗不过他,只好伸手与他击了一下掌。
第二日清晨,三人互相道别之后,便相继离开了小镇。
五日之后,雪烙依照约定,给月刹寄出了第一封信。只是他没有想到,这看似平常的一封信,又会给他带来多少波折。
第一章 隔世如昔(八)
花嫁回到神木峰的时候,心里有些虚,生怕风音询问他这几日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虽然他一开始就说了是要回端木家去,但风音知道他与舅舅一家关系并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