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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良好的行动力和自制力。
苏泽一边在心里对陈希扬做出评价,一边偷偷观察陈希扬被长发盖住了的半边侧脸,心里琢磨着,如今他的人格已经和端木花嫁的人格完全融合,花嫁的记忆也应该已经被他全盘接收了才对,那么现在的他,对于前世和风音的关系,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如果一定要他在自己和风音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他会选谁?
随即他又失笑摇头,自己居然会冒出如此可笑的念想。当初风音和花嫁,那是建立了非常明确的情侣关系的,而自己和陈希扬算什么呢,陈希扬至今也没有松口表示愿意接受他不是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跟风音竞争?
正当他胡思乱想着,陈希扬忽然转过头来,摘下耳麦看着他:“我说,你坐这儿发什么愣呢?”
“诶?”苏泽不明所以。
“我们可是定的两个人的包厢,你开了机又不用,何必多付这一台机子的钱?”
“哦哦……”苏泽转过身面向电脑,拿着鼠标胡乱点了一会,然后悲剧地发现自己真的还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
陈希扬一直在留意他的屏幕,于是又问道:“我让你来陪我上网,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没有,没有。”苏泽忙摇头否认。
陈希扬静静注视了他一会:“苏泽,你怎么回事?”
“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什么以前啊?”苏泽莫名其妙。
“以前你若是不想做什么事情,就会直接告诉我,就算是被我强迫去做,也会明显表现出不满。但是现在你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你畏畏缩缩的一直在迁就我?”
苏泽脸色一僵,半晌没出声。
陈希扬觉得问题大条了,干脆放下耳麦退出游戏,转过身正视着苏泽:“怎么不说话?有什么心事你就说出来,以前你不是很坦率的么,有什么说什么,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苏泽苦笑了一下,看向陈希扬:“说起来,现在更不坦率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陈希扬一怔。
苏泽抬手去撩陈希扬那盖住了脸颊的发丝,却被对方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苏泽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才慢慢收了回来。
“以前你虽然迫于巫族的规矩,不得不留长发,但事实上你一直很讨厌留长发的,所以只要不是在家族中的重要场合,你都会把头发束起来。可是今天你却很反常,这里天气这么热,你却没有束发就出门了,这是为什么呢?”
陈希扬没有出声。
苏泽苦笑了一下,道:“你不想说,不如由我来说吧,你今天早上躲在盥洗室里哭了一场,对不对?但是你不想让我知道,所以就把头发放下来,好盖住你的红眼圈。”
“你……”陈希扬诧异地看了苏泽一眼,张了张口,却无从反驳。
苏泽继续道:“你为什么哭,又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我想来想去,除了事关风音,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如此反常了。”他顿了顿,“我说得对不对,陈希扬?”
陈希扬依然没有出声。
苏泽继续自顾自地说:“当初在宝山石头城的密道中,你曾经告诉过我,我不是你生命中的浮萍,是根。那个时候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我想我必须再跟你确认一次,如今在你生命中具有‘根’一般存在意义的,究竟是我,还是风音?”
面对苏泽如此直白的询问,陈希扬艰难地开了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泽。”
“那么你告诉我,事情是什么样的?”
陈希扬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脸上露出十分困扰的表情。
苏泽深吸一口气,又道:“其实你不必感到难于启齿。当初我和风音商议为你做治疗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约定,等你和花嫁的人格融合之后,不论你最后选择的是谁,另外一个都必须交出主控权,不得有丝毫怨言。所以陈希扬……”
“如果我选择了风音,你真的会交出主控权?”
陈希扬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苏泽张口结舌。
他的脸迅速地苍白了下去,呆怔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道:“如果……如果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也……我也……”心甘情愿地退出,这七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的额头、脊背和手心里全是冷汗,拔凉拔凉一阵一阵地往外冒冷气。
陈希扬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略带嘲讽又略带无奈地哼笑了一声,伸出手用力揉了揉苏泽的头发:“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要随便做出这种没底线的保证,简直瞎胡闹。”
他说着,兴致缺缺地叹了口气:“算了,今天没心情打游戏了,还是走吧。”说着便起身往收银台走去。
苏泽被他搞懵了,顶着被蹂躏成鸡窝的发型无知无觉地跟了上去:“陈希扬,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要让你交出身体的主控权,你答应,我还不答应呢。”他走到收银台前站住,不忘坑一下苏泽:“过来结账。”
苏泽一边细细回味陈希扬的话,一边无知无觉地掏出钱包乖乖结账。等结完账,他也回过味来了,心头猛然一亮,仿佛一瞬间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此时陈希扬已经先一步走出了网吧,苏泽兴高采烈地追上去问道:“陈希扬,这么说来,你是选择……”
话没说完,便听陈希扬轻飘飘补了一句:“当初你爷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你的,如果你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我怎么跟你爷爷交代?”
苏泽顿时又从天堂落回到地狱,大起大落的云霄飞车坐得他头晕目眩,不由暴躁了:“陈希扬!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这样耍我很好玩么?!”
陈希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回头瞥了他一眼:“花嫁说得没错,傻子就是傻子,啧啧。”
“喂!”苏泽心头怒火继续飙升中。
“行了行了,降降火哈。”陈希扬笑着拍了拍苏泽的脸颊,“这外头气温已经这么高了,你还在边上一个劲地冒火,你是想烤死我啊。”
苏泽果然乖乖住了口。刚才陈希扬拍他脸颊时透着一丝微妙的亲昵,让他心里颇有些享受。
但享受归享受,这陈希扬不清不楚暧昧不明的态度还是让他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不着边。他忍不住问道:“那风音……”
“我警告你啊,以后如非必要,别老在我跟前提这事。”陈希扬冷冷一句话成功堵上了他的嘴。
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苏泽弱弱问道:“那……我们现在干啥呀?”
“去旅游公司问问吧。”
“啊?”
“你不是说要包个一日游还是二日游的么?”
“你不是嫌热说不去嘛?”
“哎,头发披着果然很麻烦。”陈希扬却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一边拿出发带向往常一样将长发束了起来,一边喃喃自语道,“而且一路上回头率百分之百也是一件很负担的事情。”
“……”苏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样就不怕热了。”束完头发的陈希扬转而看向苏泽,“现在可以去游玩了。”
“你这是在反过来迁就我么?”苏泽哭笑不得。
“你从小到大,我迁就你的次数还少么。”陈希扬面不改色。
“好吧。”苏泽打起精神道,“你想去哪里玩?”
“随便。”
苏泽给了他一个“你又在敷衍我”的表情。
陈希扬扶额叹气:“旅行社应该会有套餐提供选择的吧,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没见着套餐你让我怎么选?”
“哦哦,也对。”苏泽于是掏出手机准备咨询附近一带的旅行社信息。
此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苏泽“咦”了一声,接通了电话。在一阵嘀嘀咕咕之后,他挂了电话,转头看陈希扬:“那个,旅游的事情,恐怕黄了。”
“怎么?”
“刚才纪玖给我打电话,说那边出事儿了,他怕应付不了,所以打电话来问我们能不能尽快赶过去……”
陈希扬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他需要打电话来向你求助?杨臣修呢,还有骆柒他们呢?”
苏泽一脸愁云:“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不过听纪玖的意思,好像是杨臣修、骆柒他们都出事儿了……”
第一章 隔世如昔(三)
因为大理没有直接飞往克拉玛依的航班,他们只能选择在昆明和乌鲁木齐两地中转。这天下午将近傍晚的时候,他们才坐上了昆明飞往乌鲁木齐的班机。
这是一趟远航,光是在天上飞的时间就需要六个小时。平日里六个小时不算什么,但要在飞机上度过,就显得格外难熬了。
苏泽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如果飞机能够按时降落,估计也要到晚上十点多了。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先在飞机上睡一觉。
此时一旁的陈希扬正在兴致勃勃地挑选电影,苏泽问道:“不睡一下么?”
陈希扬撇了撇嘴:“刚睡了整整两天,现在还让我睡,不是虐待我么?”
“那我睡了,快到的时候叫醒我。”
陈希扬正在纠结是先看科幻片还是先看喜剧片,闻言便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好,你放心睡吧。”
苏泽却看着陈希扬的侧脸,突然道:“陈希扬,我这两天……有点奇怪。”
“嗯?”陈希扬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了。
“这两天,我都没有再做梦。”
“是吗?”陈希扬的反应倒是很平淡。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我担心你的状况,所以睡眠很浅,不太容易入梦;但另一方面,我觉得风音似乎也在犹豫。”
“犹豫?”
“最近一次做梦,是在我们离开宝山石头城之前。那时候梦见风音说要求见曜神,询问预灵族预言中芒宿将要灭亡的原因。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梦了,我在想,会不会跟风音本人的犹豫有关。”
陈希扬想了想,含糊地应和了一句:“或许吧。”
苏泽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陈希扬:“你不是接收了花嫁的全部记忆么,其中有没有关于这件事的?”
陈希扬摇了摇头:“关于风音在见到曜神之后究竟说了什么,一直是个谜,就连花嫁也不清楚真相。”
苏泽眼中划过一丝失望,随即他又问道:“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花嫁总该知道的吧,你告诉我好么?”
陈希扬犹豫了一下,道:“还是让风音告诉你吧,他用梦境这种方式来还原那段历史,一定有他的理由。”陈希扬说完,便戴上耳机专心看电影去了。
苏泽没能从陈希扬口中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不由有些丧气。想着还有六个小时的路程,他只好戴上眼罩,尽可能让自己睡过去。
“是你在召唤我吗?”在一片白茫茫的幻境中,他听见有人在如此询问。那个声音仿佛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原本盘膝而坐的皇甫风音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但是那个地方,出了无边无际缭绕的云雾之外,再无其他。
他神色恭敬地垂首道:“芒宿言灵弟子皇甫风音,恳求曜神赐见。”
“你可知道见我一面的代价?”
“风音明白。”
“不惜用掉一次高端咒术的机会,也要见我一面,你这是何苦呢?”
“风音认为,比起芒宿存亡大事,区区一次高端咒术所消耗的寿命根本不足挂齿。”
那人没有再说话,但风音感觉到缭绕在周身的云雾正在逐渐散去,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了正前方,双足离地悬于半空,似乎正低头俯视着他。
风音躬身行礼:“谢曜神赐面。”
曜神道:“你方才说,你是为芒宿存亡之事而来?”
“是。”
“你想知道什么?”
“芒宿灭亡的原因。”
“问了原因又能如何?”
“想办法改变这样的命运。”
曜神笑了一下:“你可知道,天地万物,既然存在,必有其既定的命运,命运之轮何其强大,连本神都难以逆转,更何况是你区区一介凡胎?”
这话听起来虽有调侃之意,但风音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不过九玄大陆是曜神所创,大陆上各种生物的命运竟也不由曜神来操控,这一点颇让他意外。
但他依然坚持:“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全无改变的希望?”
曜神幽幽叹了口气:“真是个固执的人,与你父亲一模一样。”
风音惊了一下:“我父亲?他也求见过曜神?”
“没错。”
“为何从未听他提起?”
“那是他与我之间的约定,与我见面所谈之事,不能透露给第三人。”
风音难掩心潮汹涌,当初父亲见到曜神之后,究竟知道了什么,竟令他如此绝望?
曜神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淡淡道:“其实你父亲也跟你一样,希望知道芒宿灭亡的原因,以及改变这种命运的方法。当知道以己之力改变无望之后,他竟想通过改变预言书的方式来向命运发出挑战。但我要告诉你,他这样只是徒劳罢了,不管他如何努力,命运的轨迹都不会因此而发生变化。”
风音听得内心一阵冰凉,难道说,父亲不惜赔上自己性命换来的“改变”,在命运面前也是毫无作用的挣扎而已?
他按下心中惶惑,跪下身去俯首叩拜:“不论如何,还望曜神告知真相。”
曜神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风音,看着你们为了一个飘渺的希望而前仆后继,我也心有不忍。但我只能告诉你,神,并不能代表一切,更不能主宰一切,这天地间,还有许多事情,连神也无能为力。既然你坚持想要知道芒宿灭亡的缘由,那我便告诉你芒宿,是为大曜而亡。”
风音猛然一怔:“大曜?”
这个名字于他而言并不陌生。大曜一族位于芒宿的南面、千代的西面、初云的北面、垩白的东面,如果从九玄大陆上空俯瞰下来,大曜就位于九玄大陆的正中央,占据着这片大陆上最肥沃的土地和最丰富的资源。
但同时,大曜也是九玄大陆之上最喜好内斗的一个种族,他们不甘于偏安一隅,总想着要称霸四方、统一天下。但他们之间又互不相服,曾经分裂成四个小国家,持续了长达千年的互相征伐、吞并。
但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这四个国家之间实力的强弱日益悬殊,小的国家逐渐被吞并,大的国家更加强大,使整个大曜族再次趋于完整和统一。
风音问道:“曜神的意思,是说芒宿终有一日会被大曜所灭?”
曜神摇了摇头。
风音更觉迷惘:“既然不是,那又如何说是为大曜而亡?”
曜神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可知道,为什么大曜人互相征伐了千年之久,却从未侵略过你们这些周边国家?”
风音点了点头:“关于这一点,我在各国通传的九玄史志上曾经看到过。”
九玄大陆初创之时,曜神手下有三位功臣,分别是天龙、凤凰和麒麟,曜神为犒赏它们,便指了九玄大陆上东、南、西三方疆域,由它们自行挑选一方作为自己的领地。
麒麟选择了西边的疆域,天龙与凤凰却为南方的疆域而大打出手,最后凤凰得胜,天龙战死,曜神为安抚天龙,便将东方海域赐给了天龙的族弟海龙。
而后,曜神将九玄大陆中最肥沃的那片土地赐给了自己的后裔,取名大曜,让他们在大曜之上自由繁衍。
而北方这片疆域最为寒冷贫瘠,无人愿意居住,曜神不忍它如此荒废,便按照自己的模样捏了一群泥人,赋予他们人类的形态、生命与情感,并将自己的部分灵力传入泥人体内这便是言灵、祭灵、灭灵和预灵祖先的由来。
大曜人虽然是曜神后裔,却未能继承曜神的神力,虽然是九玄大陆上身份最尊贵的一个种族,却同时也是灵能力最弱的一个种族。为了保护大曜人,曜神与海龙、凤凰、麒麟做了盟约,要求他们各自为政,不得为了疆域的多少而互相征伐,同时要求灵媒一族见证他们的誓言,在北方默默守护着大曜。
因此,这么多年来,虽然大曜人内部征战不断,却从未与周边各国发生过冲突,一则大曜人自知能力不如周边几个种族,要去征伐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二则,周边各国也受到当初盟约的束缚,断了窥觑大曜疆域的念头。
曜神听完风音的复述,点头道:“没错,这段内容的确是我授意的。”
“授意?”风音凝眉,听出了这两个字背后不寻常的意味。
曜神道:“这段史志中关于各大种族起源的记载,大部分都正确,但有一处,却与事实不符。”
风音忙问道:“哪一处?”
“关于芒宿人和大曜人的起源。”曜神笑了笑,“你们难道不会觉得疑惑,为何曜神随便捏的几个泥人都能传承曜神之力,而身为曜神后裔的大曜人,却丝毫未能继承下灵力?”
风音锁眉想了想:“其实当初在看到这段记载时,我也曾迷惘过。但曜神如此行事必有缘由,我们又怎能参透其中玄机。”
曜神道:“现在我就告诉你个中玄机,其实很简单,我只是让撰史之人将大曜人和芒宿人的真实身份互换了一下罢了。”
“互换?”风音吃了一惊。
“没错,”曜神淡淡一笑,“事实上,大曜人不过是我闲来无事随意揉捏的泥人,而你们芒宿人,才是我真正的后裔。”
第一章 隔世如昔(四)
风音怔了半晌,才喃喃问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何……”
“为了保护你们啊。”曜神叹了口气,“并非担心你们被其他各族侵袭,正好相反,为了避免让你们成为历史推进过程中的刽子手。”
“刽子手?”
“多余的信息,我不能再透露了,否则便是泄露了天机。”曜神道,“但是风音,死亡并不是一切悲剧的终结,死去之后仍无法得到超脱,那才是最可怕的刑罚。所以,不论未来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强行去干涉,否则只会得不偿失。”
曜神说到此处,身形已渐渐淡去。
“等一下!”风音追出几步,但是曜神早已消失无踪,四周又恢复了原貌,是他所熟悉的祭祀圣殿。
风音呆呆站在原地,半晌未能抽出神来。
好不容易与曜神见上了一面,但是收获却并不如自己所期待的那么大。除了知晓了芒宿灵媒族才是曜神真正的后裔这个秘密之外,其他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
又过了许久,他依稀听见花嫁在门外与繁茜的对话。
当初他决定施法求见曜神,便下令严禁任何人进入打扰,为此花嫁亲自在门外护法。想必这一次施法持续了不少时间,以至于繁茜都忍不住过来询问情况了。
他闭了闭眼,收起满心失落的情绪,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的时候,正在与繁茜交谈的花嫁立即住了口,转头望了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风音已经变成了金色的长发。
花嫁的眸子微缩了一下,眼中满是心疼。他张了张口,却生生扯出一个笑容:“结束了?”
“嗯,结束了。”风音想回他一个宽慰的笑容,但却失败了。
“怎么,没有成功吗?”花嫁迎上来,替他细细拭去额角早已冷却的汗水。
“花嫁……”风音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花嫁的手,欲言又止。
“怎么了?”
风音双眸渐渐黯淡了下来:“没什么。”关于和曜神的交谈内容,一个字都不能对第三人透露,这是他当着曜神的面发下的毒誓。
他斟酌了片刻,再度开口道:“花嫁,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成为了芒宿历史上最最昏庸无能的尊主,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花嫁歪头认真想了想,反问道:“怎么个昏庸无能法?”
“就是……眼睁睁看着子民们陷入水火,眼睁睁看着芒宿走向灭亡,我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想要去改变、去挽救。这样的我,你会不会看不起,甚至厌恶?”
花嫁却“噗嗤”一声笑了:“你想听真话吗?”
“自然是要听真话的。”
“其实在我的心里,只要你能一世平顺,这就足够了。至于芒宿的未来怎么样,芒宿的子民怎么样,我还是那句话,对我来说,他们都没有你重要。”
风音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欣慰,他凝视着花嫁,继续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连你也无法保护,你会不会恨我?”
花嫁看见风音脸上凝重的表情,于是逐渐收起了笑意,正色道:“风音,你听好,我的性命,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如果我将面对死亡,那也是我自己无能,或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与你能不能保护我,没有一点关系。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就足够了。”
风音怔怔听完,不由失笑:“这番话还真是……让我觉得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花嫁嘻嘻笑了一下,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逗留,转而挽起风音的胳膊低声问道:“刚才曜神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让你这么绝望?”
风音摇了摇头:“我向曜神发过誓,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花嫁失望地耷拉了一下肩膀,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那你想问的那些事情,得到答案了吗?”
“算是有,也算是没有。”风音叹了口气,“接下来,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袖手旁观。”
“旁观什么?芒宿灭亡?”花嫁有些不敢相信,如果这是风音与曜神一番长谈之后所能得出的唯一结果,那曜神的思维也太令人费解了。
“也许……不仅仅只是这些。”风音如此语意不明地说了一句之后,便岔开了话题。
花嫁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但是他知道风音的脾气,既然决定了不会多透露一句,那么不论他如何威逼利诱也是没有用的。
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寻找答案了。花嫁这般想着,转了转眼珠,心中渐渐拟定了一条计策,不由微微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一下。
却说雪烙大婚之后便一连几日都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也很少接见外人,就连管家也很少能见到他的面,唯一与他朝夕相伴的,只有慕容絮儿。
族长大婚之后闭门不出,绝对是件稀奇的事情,但空桐雪祈身子孱弱的事情在空桐家族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戮魔之战后的一场“大病”,大家都纷纷猜测,慕容絮儿如此匆忙地嫁入空桐府,该不会是为了给族长冲喜来的吧?
不管外界谣言如何疯传,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雪烙倒是非常淡定,或者说,外头的风言风语,压根就没有传入他的耳中,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被絮儿强迫着整日卧在床上调养身体。
以雪烙好动的性子,其实是最耐不得寂寞的,所以一开始他非常不能适应,无奈自己身上的确有伤要养,另外他也需要找个借口尽可能避免近期内再和月刹见面,所以虽然非常不习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直躺着了。
好在这段时间絮儿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没事儿的时候就陪着他唠嗑。加上雪烙也是个喜欢八卦的人,跟絮儿两人聊着聊着就不知不觉地凑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闺蜜。
这一日絮儿自外面推门进来,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见了雪烙便问:“雪烙,你假扮雪祈的事情,除了我和管家几个亲密的人,还告诉过谁没有?”
雪烙想了想,这段时间他都被关在家里哪儿也没去,还能告诉谁?于是摇头说没有。
絮儿喃喃道:“那外面那人是从哪儿听到的风声?”
雪烙问道:“外面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了?”
絮儿道:“刚才外面来了个陌生人,说要找空桐雪烙。我说雪烙不在府中。他便问雪祈在不在。我说在。他便笑得意味深长,说那找雪祈也是一样。”
雪烙听得一阵寒意:“那人是谁,你有没有问他的名字?”
“他说他叫阿错。”
“哎哟我的娘。”雪烙吓得从床上翻滚了下来。
絮儿忙去扶他:“你怎么了这是?”
雪烙来不及起身,忙又抓着絮儿问:“除了那个叫阿错的,还有其他人没有?”
絮儿一怔:“我就只看见了他一个人,没见有什么别的人呀。”
“哦……那就好,那就好……”他拍着胸口喃喃自语,忽地又爆起了:“好屁啊,就一个阿错也很不得了了好吗!”说着便跳起身去穿外套。
絮儿被他搞得云里雾里,忙追着他问道:“雪烙,你穿外套做什么?”
“出去接驾啊!快喊管家,开门接驾!”
“接……接驾?”絮儿傻掉了。
雪烙一只脚刚迈出去,突然停了一下:“等下……絮儿,刚才他说他叫什么来着,阿错?”
“是啊。”
“确定是阿错,不是别的什么吧?”
“别的什么?”絮儿莫名其妙。
“也对,阿错这种神经质的名字,普通人就算幻听也听不出这种效果。”他自言自语着,突然又淡定了下来,“既然是叫阿错,那就不必接驾了,管家也不必惊动了,我自己出去迎客就行了。”
看着雪烙一扫方才的心急火燎,优哉游哉地往大门口走去,絮儿依然没有搞清楚状况。
她回过头朝房内藏着雪祈灵位的壁橱望了一眼,叹了口气:“雪祈,你说得没错,你弟弟那跳跃的思维,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雪烙开了门,看见花嫁一身便装站在门外,跟守门的两个小侍卫聊得正欢。
花嫁见雪烙开门出来,便笑着冲他打招呼:“哟,空桐族长,等了半晌终于把你给盼出来了。这当族长的就是不一样,刚才被你们家的侍卫、管家、夫人层层盘问,我嘴巴都快说出泡来了,啧啧,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雪烙撇了撇嘴:“过奖过奖,你来见我,哪有我跑去见你那么困难?”
两个侍卫见族长一出来便与这客人互相调侃,可见这客人身份不一般,于是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忙将大门敞开,毕恭毕敬地请花嫁进去。
花嫁一进空桐府便好奇地东张西望,口中不断赞叹:“不错不错,这宅院的布置可比端木府的精致素雅多了,我应该早点过来拜访才对。”
雪烙低声咕哝道:“上次给你们送的请帖就这么石沉大海了,害我白等一场。”
“咦,”花嫁故作惊讶,“原来你真的有在等我们吗?阿寻怕看见你偷偷躲起来哭,才故意回避没有来,看来他是多虑了啊。”
雪烙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哭、哭、哭什么,我才不会哭……”
花嫁见好就收,也不再继续调侃他了,一手揽上他的肩膀道:“闲话不说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有正经事拜托你。”
雪烙一怔:“尊……不,是阿寻让你来的?”
“不是。”花嫁顿了顿,故作不悦道,“我自己来的不成么?”
“行行。来,进屋说。”
雪烙拉着花嫁进了书房,还不忘嘱咐跟在一旁的絮儿:“去跟管家说,今天若是没重要的事,就不必来书房请示了。”
絮儿知道雪烙这话不仅是对管家说的,也是对她说的,不由对这名叫阿错的年轻男子越发感到好奇,退出去前还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第一章 隔世如昔(五)
待打发走絮儿及一干下人之后,雪烙关上门,迫不及待地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花嫁于是将之前风音请见曜神,以及在见完曜神之后与他的一番古怪对话复述了一遍,说道:“我总觉得风音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问我,但既然他答应了曜神不能对外透露,我也不好再逼他。但这件事总是梗在我心里,不弄清楚我实在于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