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在办公大厅下的地下室。
    这里约两百平，冰冷阴寒，一排排铁架上摆放着用帆布包起来的尸体。
    赫尔曼数着编号来到一个架子前，将捆住帆布的带子解开，露出一具男性尸骸。
    马丁观察起尸体。
    死者大概四十岁左右，身体几乎是被法医拼凑起来的，双臂和头颅都被外力撕离身体，胸腔和小腹骨头断裂，里面内脏不翼而飞。
    “这已经是三具尸体里，保存最完好的一个。”
    赫尔曼从旁边取了两副棉手套，递给马丁一副，自己套上另一幅。
    他轻轻翻动死者头颅，露出脖颈断裂的碎骨：“看这里。”
    马丁提出：“警探，我要单独和尸体相处一会儿。请让外面人不要进来打扰，一会儿就好。”
    “可以。”
    赫尔曼倒是对探险家奇奇怪怪的行为习以为常。
    他出去后带上门，锁扣咬合发出咔哒一声。
    马丁灵知感应，确认没有窥探者，这才从怀里摸一个巴掌大的粉红匣子。
    圣遗物·回响之匣。
    「特殊外像演化而成的遗留物，通过接触亡者尸体可以获得死亡回响，即亡者临死前短时间见闻。触发条件：亡者死亡时间不超过7日，尸体至少有1/3部位完好。」
    这是干掉巴克·卡特收获的战利品，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马丁把回响之匣放在尸体上，将超凡之力编织的径注入这件圣遗物。
    水晶盒上立即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亮，一段影像碎片浮现在马丁视网膜上。
    ……
    一个男人手持铁钎，有些惊慌地挥舞着。
    忽然一团黄色影子闪过，和男人手里铁钎撞上，铁钎一下飞得老远，落地已经被扭曲了形态。
    那黄影一下将男人扑倒在地，轻易扯下了死者的脑袋。
    无头尸体躺在地上，胸腔被撕出一个大口子。
    袭击他的野兽大口啃食内脏。
    马丁皱起眉。
    咬碎死者脖颈的是一条黄色柯基犬。
    这狗有着近似狐狸的头部，是典型小型犬，腿短，大多性格友善，曾经是精英阶级喜爱的犬种，不过这些年通过不断配种也渐渐进入了普通人家。
    柯基犬非常凶猛地进食，它张大的嘴几乎撕裂了上下颚，动作和眼神都格外凶狠。
    此外马丁还注意到，这条杀人犬浑身污渍，长有溃烂的疮，背上还有几条陈旧血痂，它左耳失去了半只，显然是条野狗。
    但就是这样一条小狗，一个照面就杀死了一个手持武器的成年男子。
    死亡回响散去。
    马丁收起回响之匣，打开门，对外面的赫尔曼警探说：“去发现尸体的现场看看。”
    对方抬起头：“现在？”
    “现场可能还有些痕迹。”
    马丁稍作解释：“死者疑似遭魔物袭击，那一带应该是有它活动的痕迹，连续杀人进食，只吃内脏，我怀疑并不是大型魔物，或许周围还留有粪便。”
    “如果能找到粪便，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出它的踪迹。”
    赫尔曼警探略略一想：“请稍等，我去找沃恩局长借一辆能用的车。”
    十分钟后，两人坐进蒸汽车驶向事发地，同去的还有另一个年轻警察。
    赫尔曼边开车边做简要介绍：“按出警规矩，外出任务必须至少有两名警察。瓦特才从北区调过来，他对铁路工人了解。”
    名叫瓦特的年轻警察头戴铁盔帽，穿着制服，坐在后座有些紧张：“马丁先生，您好，我是瓦特。”
    虽然前面的探险家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但对方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者，瓦特能感受到一种莫名压力。
    马丁开门见山：“瓦特，说说这几个遇害工人的情况。”
    “是，是的。”
    年轻警察回忆：“三名死者都是巡逻查障的工人，他们这个工种是两班倒，出事的时候是夜班。根据最后看到他们的工人说，他们离开前很正常，都戴着帽子，拿着提灯、油和铁钎等工具。”
    “他们查障的路段从北区中心站台开始，一直到城外二十公里外的磨坊镇站台。”
    “通常，查障工人们是晚上十二点出发，沿着铁轨一路往前走，用灯照明，抵达磨坊镇站台时一般是凌晨五点。”
    “他们会在那边站台的一个小屋里休息一会儿，或者吃点东西，喝口茶，等早上七点来交接班的白班工人，然后再离开。”
    “不过昨天一直到凌晨六点，站台上的守夜人都没有看到他们人。”
    瓦特补充说：“一直以来工人们都很准时，因为晚上很冷，还有野狗骚扰，他们不会在路上逗留。”
    “野狗骚扰？”
    马丁侧脸问他：“铁轨附近有很多野狗？”
    “是有一群野狗，不过它们只敢吓唬一些小孩和妇女。三个成年男人，还拿着工具和武器，它们根本不敢靠近，最多远远吼两声。”
    “最近野狗还在出没吗？”
    “应该还在，它们也没地方可去。”
    瓦特说完又有点不确定，他小心观察前面副驾驶座上马丁的脸色，但看不出对方任何情绪变化。
    “不，最近野狗消失了。”
    赫尔曼开口接过话题，他用蒸汽车上的煤气灯照亮了前路，与铁轨平行行驶着。
    “这件事我问过守夜人，工人出事前的两三天，就没怎么听到野狗的声音。那时候他还觉得奇怪，以为这群畜生放弃了这里，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马丁忽然说：“停车。”
    赫尔曼猛地踩下刹车，骤然停车带来的惯性让后面瓦特一个踉跄，用手扶了扶铁盔帽。
    两名警察都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马丁。
    马丁手上显现出外像冲锋枪：“它已经来了，你们不要下车，我来处理。”
    赫尔曼警探瞳孔微微一缩，他从腰间拔出燧发手枪，开始熟练地填装火药铅弹。
    后面的瓦特也摸出自己的枪，有些紧张地装填，途中有些不安地盯着四周。
    窗外一片漆黑，魔物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马丁手持外像冲锋枪推开门，慢慢地走到车尾，看向后方一片草丛。
    「路径成像」魔术展开，草丛中的那团影子无处可藏，它身上环绕着一层有些紊乱的径，就像是某种拼凑混乱的线条，肉眼可见的不稳定。
    潜伏草丛里的魔物一点点朝马丁靠近。
    特蕾莎给出情报。
    ……
    lv4：变异犬
    综合评级：g
    ……
    草丛里扑出一团黄色东西。
    马丁扣动扳机。
    哒哒哒！
    黄影从空中摔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马丁拎着煤油灯走过去。
    躺地上的正是死亡回响中出现的黄色柯基犬。
    它杂乱的黄毛上沾满血污，皮毛下冒出一个个像是肉瘤的东西，柯基犬半个脑袋都被子弹打碎，睁大的眼球里遍布血丝，撕裂的上下颚不断往外流出涎水。
    它身上超凡之力迅速消失。
    赫尔曼和瓦特也握紧手枪靠了过来。
    “原来魔物只有这么小……”瓦特看了一眼，有些吃惊：“是它杀了那三个工人？”
    马丁扭头对赫尔曼说：“警探，劳烦你开车带着瓦特去周围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残骸，注意安全。”
    “好。”
    赫尔曼也不废话，带瓦特又坐上了车，慢慢行驶，用车灯查看四周。
    马丁蹲在柯基犬尸体前，放上回响之匣。
    死亡回响中，只有自己射击的模样，其他都是一片模糊。
    这让马丁也无可奈何，圣遗物也有其局限性。
    他再度观察起这头变异犬。
    它哪怕脑袋被打穿，但身上肉瘤依旧发出一种诡异跳动。狗身上没有任何标志，既没有狗链和狗圈，也没有烙印或者别的能识别身份的东西，的确是一头野狗。
    这小小魔物在自己手里扛不住一枪，但袭击普通人时，它就是难以抵挡的疯狂死神。
    正当马丁试图查看肉瘤，赫尔曼和瓦特那边有了发现。
    “马丁先生，您过来看看。”瓦特跑过来很兴奋地说：“我们找到了其他的野狗。”
    在一棵枯树下的土坑里，躺着叠在一起的野狗尸体。它们体型瘦削，都被开膛破肚，内脏不见踪影，脑袋都被咬了下来，尸体上趴着蛆虫，散发出腐败臭味。
    “看来你说的很对。”
    赫尔曼用手提灯照亮这小小的尸坑：“受害者除去三个工人之外，还有这些野狗。”
    瓦特用手帕捂着鼻子：“就是不知道那条魔犬是怎么来的。”
    马丁左右看了一圈：“两位警探，可能我们得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不过安全起见，还是请你们先回警局一趟请求增援，这里说不定还藏着别的危险。”
    “我在这里等你们。别忘了，先将那头超凡野狗带走。”
    赫尔曼只是点点头：“那你小心，我们很快就回来。”
    蒸汽车缓缓朝来路驶去。
    直到视野中完全没有了其他光亮，马丁才蹲下来，用回响之匣查看这几条野狗的死亡回响。
    随着水晶匣缓缓放光，他眼前浮现出一副明亮画面。
    几条野狗趴在草丛里休息，里头有一条小猎犬格外醒目，它套了黑毛衣，浑身白色。
    小猎犬突然站起来，跑到一个头戴毡帽的老人脚下。老人有一双灰色眼睛，他鼻子尖挺，法令纹很深，皮肤也显出松弛，看起来年纪在六十岁以上。
    他从衣兜里缓慢地掏出一把像是狗粮的东西，喂给小猎犬。
    等爱犬吃饱，老人这才抱起狗，用手帕给小狗擦了擦嘴角——那里有些许血迹。
    “艾铎，不能乱跑，在外面吃坏肚子怎么办？”
    老人自言自语着，带爱犬离开。
    等这一人一狗离开后，一头黄色柯基犬猛地冲向老人站着的地方。
    周围野狗也纷纷朝那儿奔跑，但它们速度比柯基犬慢了一拍，让这头小黄狗咬住了落在地上的一块狗粮，一下吞进肚里。
    这头体型弱小的狗忽然身体一阵颤栗，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颤音，它在地上来回翻滚，仿佛忍受着某种巨大痛苦。
    忽然它从地上一下爬了起来，双眼里血丝密布，这些血丝犹如活物，在不断扭动。
    发生异变的柯基犬扑向靠它最近的一只河畔犬，一口将对方脑袋咬了下来。
    接着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马丁冷眼旁观，基本厘清了前因后果。
    只有一个问题：那个洒落怪异狗粮的老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