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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哦?”
“师叔,”杨晟无奈道,“你我都是靖云派门下出身,你知道逐月剑谱对靖云派来说有多重要。我去为你取逐月剑谱,岂不相当于背叛师门?”
云墨规闻言竟笑了笑,“你那师门叛不叛又能如何?陆擎还有什么能教给你的?大概你没从他那里学到的武功,都是他不舍得让你学的武功,靖云派对你来说,早已意义不大。你也不必担心,从此以后你跟着师叔,我可以把武功传授给你。你虽是其貌不扬,倒还有几分武学天赋,到时你我二人联手,哪管它天命谷,便是中原武林,也尽在你我掌中。”
杨晟听他言中之意,忽觉有些惶恐,云墨规销声匿迹十余年,突然便带着破云刀和破云刀法重现江湖,害死了夏家一家,如今又想要让自己帮他取逐月剑谱,他的目的定然不简单,只怕接下来还要在江湖中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如此一来,杨晟更不可能帮他去拿逐月剑谱。
云墨规见杨晟低着头不说话,知道他是不肯了,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抬起一只手臂来按在杨晟肩上,说道:“若非顾忌那个老头子,逐月剑谱我本可以自己去拿。你不愿意帮我便算了,只是可惜了我们师叔侄一场情谊。”
杨晟猛然抬头,正自体会云墨规话中意思,却感觉到一阵汹涌内力自肩上袭来,那力道几乎瞬间将他肩胛撕裂,他抬手挥开云墨规,疾退几步靠至墙边。
他微微喘息着,惊疑未定,他确定那一刻云墨规是想要杀了他。
云墨规并没有步步紧逼,而是颇有些遗憾对杨晟道:“晟儿,我还以为你能理解我。”
杨晟摇了摇头,身体不由自主绷紧,“师叔,我早已经不了解你了。”
云墨规注视他片刻,突然转头看向破庙门外,轻哼一声,“阴魂不散。”随后对杨晟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云墨规一个轻跃出了庙门,翻身上了屋顶,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杨晟惊觉自己已是满头冷汗,而肩膀正自剧痛不已,不知道骨头是否裂了。
然而同时,他听到了这破庙之外,传来一阵oo的声响,与昨晚他与云墨规被天命谷的人围攻之时听到的动静如出一辙,又思及方才云墨规那句阴魂不散,杨晟顿时一惊,疾步奔出破庙大门。
却就在同时,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钟离阳与云墨规拼内力虽说稍逊一筹,但是轻功却是出神入化,悄无声息已经出现在了破庙门口。
钟离阳微微侧头往破庙内一看,已然空空荡荡,于是问道:“云墨规走了?”
杨晟能感觉到面前之人给他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只得点了点头,“他走了。”
钟离阳冷声问道:“去哪里了?”
杨晟应道:“我不知道。”
架在杨晟脖子上的破云刀反射出凛冽的光芒,钟离阳扬起头,目光倨傲,看着杨晟,“你怎会不知道?云墨规重返淮北城,特地将你从夏家人手上救出来,他岂会就这么将你丢下?”
杨晟有些无奈,“我真的不知道。”
散布在这破庙周围的o声越发明显,杨晟抬头看去,只见破庙门外的草地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碧绿的小蛇,与他那时在天命谷入谷处所见到的蛇一模一样。这些蛇都是有毒的,杨晟知道,眼见着它们聚集盘旋,朝着自己的方向涌来,杨晟脸色还是微微有些发白。
天命谷来的人显然不只钟离阳一个,很快,杨晟便见到薛四娘也出现了,她捏了捏手里软鞭,对钟离阳道:“钟离,不必跟他废话,他若不肯说,就直接杀了他。”
钟离阳却没有应她,而是微微转头,朝向庙外树林中,“易昀非到了吗?”
“到了。”忽然,一个清越的声音自林中传来,这声音杨晟只听过一次,但是印象很深,那时在天命谷,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让展戎刺了他一刀。
果然,一个白衣男子自树林中缓缓走出,他头上依然覆着面纱,手里握着一支长竹竿,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篓。
易昀非见到破庙中并无云墨规身影,于是抬手轻轻一挥,那些汹涌而来的翠绿毒蛇又全部缓缓退了回去。o响声渐远,易昀非走到杨晟面前,说道:“是你?”
杨晟没有回答。
却是钟离阳说道:“云墨规之前一直和他在一起。”
“云墨规去了哪里?”易昀非问道。
杨晟知道自己说了也没人信,干脆闭口不答。
薛四娘的软鞭重重打在地上,说道:“我来让他开口。”
易昀非却道:“不必,我有办法。”
说完,杨晟只见易昀非轻轻挥了挥手臂,鼻端一阵奇异香味扑来,他整个人便缓缓失了知觉。
杨晟等到再醒来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在漫长的黑暗中,一无所觉。
然而醒了过来,杨晟的面前依然是无尽的黑暗,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可以动,于是撑着坐了起来。但是手脚都有些酸软,似乎是长时间没有活动所致。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座破庙之外,钟离阳用刀指着他,易昀非说,有办法让他说出云墨规的下落,他那时以为对方要对他用刑,或者会用药物逼迫他,他做好了受辱的准备,这对他来说无可奈何,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云墨规的下落,再怎么逼迫他,他也说不出来,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在这些人手上。那时被展戎刺了一刀不死,已经算是他偷得了那么久的命了。
可是什么遭遇都没有,就这么陷入黑暗之中,再醒来时,便处于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杨晟站起来,伸出手,缓缓朝着前面走去,只不过走了三、四步的距离,便摸到了坚实的泥墙,他用手指在墙上划了一条痕迹,然后扶着墙往前走,他能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回音,这里似乎是个狭小的封闭空间。果然,他走了二十来步,便回到了他刻印记的地方。这里是个密闭的狭小的空间,脚下是泥地,四面是泥墙,他想要提气往上,才发现自己体内内力空空荡荡,不知是中了毒,还是被人封了穴。
杨晟想要大吼一声,然而张开嘴的时候,发现自己嗓子发不出声音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嘶嘶的气流音。杨晟愣怔当场,原地站了许久,最后徒劳地坐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就在杨晟几乎以为把他关在这里的人是想要活活困死他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一声轻响,他猛然抬头看去,见到有光线照了进来。
在两、三丈高处的泥墙上开了一扇门,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边,一句话也不曾说,抬手丢了些东西下来,然后很快那扇门便闭上了。
杨晟摸索着去找他丢下来的东西,发现是两个馒头,还有一个装满的水囊。杨晟捡起馒头,拿在手上时,才觉得自己又饥又渴,于是也顾不得脏,几口将馒头吃掉了,然后喝了一口水。
东西吃完,也并没有吃饱,杨晟靠坐许久,又渐渐昏睡过去。
自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打开上面的门,给他扔东西下来,无一例外都是白面馒头,而水囊则要隔得久些,估摸着他上一个水囊的水喝完了,才给他送下一个。
杨晟在这里面不见天日,提不起内力,发不出声音,送饭的人来得也并不规律,他恍恍惚惚,甚至不知过去多少时日,便重复着这样漆黑的生活。两个馒头根本难以吃得饱,他体内气力逐渐流失,到了后来,整个人有些懵懵怔怔,有时候就连丢了馒头下来,他也反应不过来该去捡了。
就这么日复一日,就在杨晟几乎以为会被关上一辈子的时候,这一天上面的门打开,出现在门口的人却换了。那人穿着白衣,覆着面纱,从上面轻轻一跃而下,然后走到杨晟身边,蹲了下来。
杨晟闭着眼睛,不敢看刺目的光线,他只闻到一阵冷冷药香,似乎在哪里曾经闻到过。
易昀非伸手,将杨晟抱了起来,杨晟丝毫没有反抗,张了张嘴,记起自己说不出话来。一张轻柔的纱巾盖在他的脸上,帮他遮挡住阳光,上面有人扔了一根绳子下来,易昀非伸手拉住,然后另一只手托着杨晟,上面的人将他们两个一起拉了上去。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时,杨晟竟然觉得有些刺痛,他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易昀非于是将他抱得紧了一些。
杨晟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最后似乎是走进了一间小屋子。
易昀非在他耳边说:“睡一会儿吧。”然后他就真的睡了过去。
杨晟觉得,大概是易昀非给他用了什么药了,从地牢里出来之后,他便一直被关在这间小屋子里没有出去过。不再是白馒头,而是换成了味道浓郁的药汤,每一次都是易昀非亲手喂他喝,但是他清醒的时间却不长,总是易昀非轻轻拍他,叫他醒来,他才会自昏沉的睡眠中醒来,然后易昀非喂他喝了汤,会对他说:“好了,睡吧。”他就再一次睡了过去。
易昀非一直带着面纱,杨晟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的容貌,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成了怎样一副鬼样子,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囚禁和饥饿而变得苍白消瘦,然而脸上一阵一阵刺痛无比,他抬起手来想要摸自己的脸,易昀非总是会拦住他,不让他摸,然后叫他休息,那之后他就会陷入睡眠之中。
有一天,杨晟本来在昏睡之中,忽然感觉到全身皮肤仿佛被人活活撕开一般的剧烈疼痛,他猛然间自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置身一个大浴桶之中,桶中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药水,散发着刺鼻的味道,而那药水浸在皮肤上,便是剧烈的疼痛。
他挣扎着要起来,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剧烈的痛苦使他整个人几乎陷入了疯狂。此时一直守在旁边的易昀非抬手,将一根银针自他后颈处扎了进去,顿时杨晟便动弹不得。
易昀非将他按回了桶中坐下,弯下身子对他柔声道:“忍耐一下,很快便好了。”
杨晟瞪大眼睛,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最后他闭上了双眼,眼角似乎微微有些湿润。
作者有话要说:杨晟改造计划启动……
第 16 章
同样的酷刑,后来杨晟又遭受过两次,他整个人几乎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时不时清醒过来,他都怀疑自己会这样慢慢死去。
然而易昀非是不会轻易让他死的,杨晟吃不下东西,易昀非就耐心地喂他吃,后来干脆将杨晟抱坐在自己怀里,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用勺子喂他喝药粥。
如此一来,易昀非似乎是养成了习惯,每天吃饭的时候,他都会将杨晟抱在怀里,态度温和地喂他吃东西。
自第三次药浴之后,杨晟逐渐从虚弱中恢复过来,发现自己清醒的时候在慢慢增加,刚开始他总是睁着眼茫然看向屋顶,到了后来,混沌许久的头脑开始变得清晰,他抬起手,发现自己五指变得晶莹剔透,不,不只是手指,他全身的肌肤,只要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全部都变得仿若婴孩新生,如脂如玉,已经不再是最初从地牢里出来那般的苍白。
杨晟总觉得自己想到了些什么,可是又觉得隐隐头疼,他趴在屋内的小木床上,痛苦地将头抵在枕头上蹭动。
易昀非恰巧开门进来,见到杨晟那般模样,走了过去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然后用手指将他额前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易昀非身上有淡淡地药草气息,那大多是些安心宁神的草药,杨晟并不知道,他只是觉得靠近易昀非,便能缓解焦躁与疼痛,于是他静静坐在易昀非怀里,将头靠在他胸前。
易昀非似乎对他这个姿势很受用,一手揽住他后背,另一只手轻抚他额头。
杨晟抬起头来,隐隐从易昀非覆盖的面纱下,能够看到白皙削尖的下颌。
易昀非突然笑了笑,说道:“你想要看我容貌?”
杨晟没有回应他。
易昀非又说道:“从来没有人知道哪一个才是我的真正容貌。”
杨晟不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仔细去想,又觉得头脑混沌。
不料,易昀非却是突然伸手将头上面纱取了下来,面纱下,是一张清秀苍白的男子的脸,并没有什么特别,易昀非见杨晟正怔怔看他,于是道:“所以你也不会知道。”
随后,易昀非又替杨晟把了脉,扶他躺在床上,手指轻轻按他的脸,问道:“可有感觉?”
杨晟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感觉,于是没有回答。
易昀非又问:“疼吗?”
杨晟这才摇了摇头。
易昀非站起来,对他道:“休息吧。”
易昀非每日过来看他,杨晟却日渐清醒,他能清楚回忆起来自己从在破庙遇到天命谷的人之后,被带到这个地方来每一天的遭遇,当然在地雷那些日子恍若漫长混沌的噩梦,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了。可他渐渐能明白过来如今自己的处境,他是被易昀非带来的,虽然不知道易昀非到底是什么目的,可是他肯定易昀非不会杀他。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折磨,变得消瘦,甚至算得上孱弱,嗓子一直不能发出声音来,而内力也从体内消失不见。
他没有办法反抗易昀非,可是他已经能从床上起来,然后推开木屋那扇小门走出来,外面的阳光照在身上,杨晟几乎都有些恍惚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困了多长时间,一年?还是两年?他只觉得人生恍若隔世。
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山崖之上,身后是绝壁,身前则是悬崖,整个山崖就只有那间小木屋,还有身后山壁上开了一扇门,此刻铁门紧锁,他可以猜测得到,铁门之内就是自己被关了许久的地牢。
山崖边并没有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根铁链,手臂粗细,连着这片山崖,与旁边另一座山峰。
杨晟伸脚踩上去,可是内力空虚又觉脚步轻浮,恐怕很难走得过去,他又只得退了回来。
他往远处眺望,忽然见到一座山峰之上,有一个木亭,亭内一口大钟。
天命钟……杨晟默道,果然自己是在天命谷内,他仿佛看到天命钟旁边站了一个少年人,又似乎是错觉,于是转开目光,回去了那间小木屋。
无论如何,杨晟开始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杨晟逐渐恢复清醒,易昀非自然也察觉了。杨晟本就不是一个善于伪装自己的人,他的眼神和表情不再空洞苍白,现在也不肯再乖乖任由易昀非将他抱在怀里喂他吃饭。
易昀非倒是不勉强,饭菜都是他亲自送来,也不再只是药粥,而是有肉有菜,颇为丰盛的一桌。他把菜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一摆上,然后又把饭碗放到杨晟面前。
杨晟端起碗,他急于恢复体力,有心想要多吃一点,然而刚扒了两口饭,就觉得难以下咽,几乎想要吐出来。
易昀非见了,又从篮子里端出来一碗清淡的药粥,放到杨晟面前。
杨晟闻到药味,反而觉得心里好受一些,端起粥来,缓缓喝了一口。
易昀非自那天在杨晟面前取下面纱,就没有再带回去。然而就像他自己所说,即使他不带面纱,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模样,也许他本来的容貌,根本就不是你所看到的样子。
杨晟简单吃了些东西就吃不下了。
易昀非与他面对坐着,突然问道:“想离开这里?”
杨晟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直视易昀非,点了点头。
易昀非却是轻轻笑了笑,说道:“好,过两日我就带你离开。”
杨晟有些惊讶,其实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不明白易昀非为什么把他带来这里,为什么会对他做这些事,可是他没有办法说话,也不肯对易昀非示弱,便只能压抑下心头疑问,等待着机会反击或是离开。
易昀非并没有骗杨晟,过了两日,他真的到来打算接杨晟离开,不过在那之前,易昀非还带来了一副镣铐。
精钢制成的镣铐,拷在杨晟纤细的双腕之上,显得又大又重。
杨晟没有反抗,任由易昀非将他双手拷起来,然后那镣铐中间还有一根细链子,易昀非可以牵在手上。他似乎颇为满意,仿佛牵着家养的牲口一般,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对杨晟说:“你得要跟着我。”
杨晟不置可否。
然而当易昀非在前面牵着他走的时候,他也只能跟上去。
易昀非走上那根连接两个山头的铁锁链,仿佛站在平地上一般,回过头来对杨晟道:“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杨晟没有办法停留,他被易昀非用链子牵着,只能跟在易昀非身后走上那根铁链。虽说内力消散,幸好灵敏身手尚存,易昀非走得平稳快速,他也只能险险跟上,不掉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这边山头,易昀非站定,等杨晟过来,然后对他说道:“你先住在这里,不要随意乱走。”
这边山头是有下山的路的,而且山峰上有两、三间小木屋,还有一间药庐,大概是易昀非长期居住的地方。
易昀非带着杨晟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有床有桌子,还有着易昀非身上特有的,浅淡的药香。
易昀非将杨晟锁在了屋子里便出去了。
直到晚上,易昀非才出现,亲自端了饭菜进来,两人同坐一桌,吃完东西之后,进来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将碗碟收拾干净。
杨晟看他身影有几分眼熟,忽然动作一滞,回忆起此人正是在地牢里,会不时打来顶上牢门给他丢食物下来的人。
那段噩梦杨晟几乎不愿回忆,见到这人便不由心惊。
易昀非见状,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动作轻柔覆上杨晟手背。
杨晟看他一眼,不急不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易昀非笑笑,看着那中年男人将东西收拾完出去之后关上房门,然后对杨晟道:“休息吧。”
这屋内只有一张床,看易昀非的打算,似乎是要和杨晟同睡在一张床上。
杨晟手上镣铐一直没有取下来,甚至躺在床上也不例外,易昀非睡在他身边,床不大,两人身体紧贴着,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
杨晟根本难以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直微凉的手贴在了杨晟脸上,然后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鼻尖和嘴唇。
杨晟本来一动不动,打算装作不知,只是随着那动作,杨晟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是自他清醒以来,第一次产生这个想法。
之前易昀非让他泡的药浴,似乎将他全身肌肤换了一层,他常常看着这副身体,只觉得不是自己的身体了。然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张脸也许也不是他的脸了。那时候昏迷时,时不时感觉到的脸上的刺痛,善于易容没人见识过他真面目的易昀非,还有此刻轻触他脸颊的手指,似乎都在提醒着他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杨晟难以抑制的,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
易昀非自然察觉到了,他撑起身子,侧过头来看杨晟,柔声道:“怎么了?”
杨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易昀非在黑暗中难以看清杨晟脸上的细微表情,他又微微埋下头来,再靠近一些,最后,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杨晟的嘴唇上。
然而杨晟丝毫感觉不到旖旎气氛,只觉得仿佛被毒蛇缠住一般,冰冷可怕。
就在此时,沉寂的黑夜之中,突然有钟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易昀非的唇从杨晟唇上离开,他轻轻“咦”了一声,道:“天命钟?”然后坐起身来,同时将杨晟拉起来,“走,跟我一起去看看。”
第 17 章
易昀非将杨晟带了出去,依然是手上镣铐未去,自己牵着细链走在前面,杨晟只得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得不快,远远看到众人聚集在天命钟之前时,易昀非突然停下了脚步。
杨晟抬头朝他看去。
易昀非似乎知晓他心中想法,说道:“敲钟的人是钟离。”
杨晟闻言,也朝那山峰之上看去,果然见到站在人群之前的那个黑衣人,正是钟离阳。
此时,杨晟突然便见着两个小童抬着一副软轿走近,软轿之上,是一个双腿尽断的中年人,杨晟上一次在天命谷内,也曾见过他。
而除了抬轿子的小童,走在中年人身边的还有个身量挺拔的少年人。杨晟见到那少年,恍惚便觉得胸口一痛,原来来人正是许久不曾见过的展戎。
相比分离那时,展戎似乎长高了些许,修长四肢也更加显得有力道,或许是神态发生了变化,看起来更像个青年人的模样了。
杨晟见到展戎时,心里一紧,却不料展戎看他的神情却完全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一般,微微有些诧异,仔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便跟着那断腿的中年人与他们擦身而过。
杨晟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摸自己的脸,他知道展戎没有认出他来,肯定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体的变化,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模样。
那一瞬间,杨晟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勇气告诉展戎,自己就是杨晟。他一直在想着要怎么摆脱易昀非从这里出去,即使他不能说话,他也有别的办法让人知道他就是杨晟,然而就在展戎用诧异和怀疑的眼光看他时,他发现甚至有些害怕让展戎知道他就是杨晟,哪怕他能够说话,他可能那时候也会什么都说不出口。
杨晟怔怔摸着自己的脸,易昀非忽然抬起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说道:“不用怕。”
杨晟抬头看向易昀非,易昀非神情温和,甚至还对他微笑了一下。杨晟摇摇头,突然往后退去,当细链另一端在易昀非手中被拉直的时候,他晃动着手,想要用力挣脱。
这本来只是徒然,他若是内力还在,倒可以和易昀非一拼,可是如今,他就像个在和大人打闹的孩童,唯一能撼动的,大概只有那个链子,发出了摩擦的响声。
然而这动静便足够引起人注意了。
本来已经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展戎停了下来,回身朝两人看来。
杨晟并不是想要和易昀非闹,更不是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此刻的目的很单纯,他想要找个地方,镜子也好,湖水也好,他想要看清自己的脸,想要知道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易昀非神情不变,却收紧了手中细链。
突然,杨晟听到钟离阳一声暴喝自山头传来:“什么人?!”接着便是破空之声而起,钟离阳下一刻已经出现在杨晟身后,抓着他衣领将他人提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视,钟离阳双瞳猛然一缩,杨晟却突然从他双瞳之中,看到了自己倒影,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仿佛是用画笔描绘出来的人物,一笔一画都妙不可言,天下间从未见过这般秀美细致的容貌。
钟离阳有一刻微微的愣怔,展戎刚才也目露诧异,原来都是因为这副皮相。
可是,这不是杨晟,这不是他自己的脸。他是男子,他不追求容貌,他喜欢自己那副平凡甚至有些粗糙的样貌,他可以逍遥自在浪迹江湖,与人把酒言欢彻夜不眠。
他不需要!
杨晟突然抬手想要抓自己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不是覆了一层人皮面具,他想要将它扯下来。
可是当他刚有动作时,易昀非便看透了他的意图,用力一扯手中细链,将他从钟离阳手中扯了下来。杨晟顿时重重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在地上,膝盖似乎磨破了皮,鲜血淋漓。
易昀非上前一步,直接将杨晟拦腰抱了起来。杨晟还想挣扎,易昀非一只手将一根银针扎入他后颈,他霎时间失了力气,软倒在易昀非怀里不能动弹。
钟离阳上前一步,质问道:“他是什么人?”
易昀非神情坦然,一只手还仿佛安抚一般拍了拍杨晟后背,说道:“他是我弟弟。”
“笑话!”钟离阳道,“你入谷十多年了,哪里来的弟弟?”
易昀非应道:“他就是我弟弟。”
钟离阳沉声道:“你可知我为何召集大家?谷内出事了!”
此时,又有许多人从山顶下来,聚了过来,易昀非目光扫过众人,问道:“什么事?”
钟离阳道:“有人闯谷,万同山被人杀了。”
天命谷有人闯进来不算什么大事,花婆婆那里,每年都会有人添作新的花肥。然而闯了人进来,神不知鬼不觉,还能够杀死谷中之人,就并不简单了。
易昀非神色也严肃起来。
杨晟身体动不了,又不能说话,他只能将目光转过展戎身上,又转向站在身前的钟离阳,最后看向头顶的易昀非。
易昀非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微微低头用下颌蹭了蹭他的眉心,动作亲昵而温柔。
天命谷众人与易昀非相识许久,知道他素来是个冷淡的性子,还从未见他对人如此温和,不由都觉得诧异。
展戎自从杨晟刚才看他,便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觉,可他又肯定自己从未与此人见过面,否则如此容貌,怎会丝毫没有记忆。
薛四娘站在钟离阳身旁,此时见易昀非抱着杨晟,露出不屑神色,说道:“会不会是云墨规回来了?”
杨晟听她提到云墨规,不由注意起来,如果真是云墨规,或许可以想办法让师叔带他出去?虽然那时在破庙,云墨规对他显露杀意,可是相比展戎真真切切捅进他胸口的那一刀,他还是更愿意依靠云墨规。
钟离阳没有说话。
易昀非突然说道:“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
万同山是死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的。天命谷内极为开阔,易昀非那般不爱与人接近的,便独居山头,也有许多人住在谷内的街镇之中,那里还有许多人做着生意,甚至开着酒肆饭馆。
万同山的小屋就在镇北的一条僻静街上,他性格不讨人喜欢,附近就他一户。
房门开着,里面的东西却没人动过,只有万同山趴在地上,早就没了气息。
钟离阳伸手将油灯点燃,易昀非走进去,却并没有急着看地上的万同山,而是将怀里抱着的杨晟放在一边的椅子上,然后蹲下来,挽起他裤子看他膝盖上的伤口。
钟离阳冷眼看着易昀非动作。
易昀非见杨晟伤得不重,对他说:“回去了帮你清洗伤口。”然后才起身过来,看向地上万同山的尸体。
万同山是被人干脆利落地拧断脖子而死的,没有发出声音来,或许在天黑之前就已经丧命,后来才被人发现。
这不会是谷内人做的,只能是谷外人做的。而且这种杀人手法,确实有些像云墨规的风格。
易昀非察看了万同山的尸身,然后起身对众人道:“这种杀人手法,只要是武功远远高出万同山就能做到,并不好说是谁做的。”
然而武功远远高于万同山,江湖中着实不多,就连钟离阳也没有这个口气,孟自封或许算一个,云墨规,大抵也能算上一个。
钟离阳沉思片刻,道:“搜人吧。”
“且慢!”孟自封忽然从屋外走进来。
钟离阳和易昀非都躬了躬身,喊道:“孟叔。”
孟自封点了点头,对钟离阳道:“不宜分散搜人,来人武功太高,照他这手法,遇到一个再杀一个也不无可能。”
钟离阳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孟自封沉吟片刻,道:“闯天命谷,此人无非为了寻人或者寻物,依我看来,大家还是留在镇上不要轻易离开的好,如果那人目的为达到,自然会再现身,如果那人目的就是为了杀万同山而来,他此时就该想办法脱身离去,派人监视谷口便好。”
钟离阳闻言,犹豫片刻说道:“那让大家今晚现在镇上过夜,等明天天亮了,再想办法搜人。至于看守谷口之人,暗中监视就好,如果遇到那人,不要轻易动手,这仇,天命谷会再寻机会报的。”
孟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