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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此劫需历经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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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枝眼也不眨地看着殷昼,企图在他那张漂亮无暇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而殷昼垂着眼,由着她看,似乎没有发现燕枝的视线。
    他将上回燕枝披给他的那一身雪狼披风拿了出来,给她仔仔细细地披好,苍白纤瘦的手指替她将系带系好,打了一个漂亮的双耳结。
    殷昼总是这样,无论什么事情,他总是做得那样认真仔细,他看着燕枝的时候总有那样多的专注,平静又从容。
    他坦诚到一眼能看明白,却又谜团重重,怎么也参不透。
    燕枝在看他的手,忽然说道:“殷昼,我似乎从没看明白过你。”
    殷昼抿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慢吞吞地说道:“师姐没看明白过我,我却看得明白师姐。”
    燕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得明白我?我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她笑里似乎藏了两分无奈,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殷昼立在她的身边,并未着急离开:“师姐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知道呢?”
    他这话说得好似绕口令,燕枝却听懂了他的话。
    他给燕枝披了披风,手就放在燕枝的颈边,未免离得有些近。
    殷昼俯身下来看着她,眉目里很温柔。
    燕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想要躲开,口中却忽然说道:“殷昼,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是吗?师姐还是这样老套的话,不太新鲜。”殷昼的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的手已经搭在了燕枝的后颈上,一缕轻柔的灵气从他的指尖渡出。
    燕枝感觉心中有什么记忆在蠢蠢欲动,却又忽然觉得困了起来。
    这一身雪狼披风过于温暖,她歪了歪头,躺倒在一团绵软的绒毛里,也歪倒在殷昼的怀里。
    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只觉得这个怀抱似乎熟悉到她鼻头一酸,心中尘封的许多过往,夹杂着屈辱痛苦扑面而来,却有一双手将她一下子从那些乱糟糟的事情之中捞了出来。
    殷昼将她抱了起来,寂静之中传来他的叹息:“现在还太早,不是你该想起来的时候。”
    此劫需历经煎熬,她在迷雾寻归途,光影照经途,千难万险,困难重重。
    但也无妨,这一回,有他陪着她。
    *
    温静的事情告一段落,万剑崖便安静下来。
    华渊不再像从前一样对温静热忱不已,也许是那一日在大殿之中看到严卿栎,心中就明白了什么。
    就像是从前他收了宁无尘,却几乎从来没有管过宁无尘的修炼一样,是燕枝手把手教着他入门,将他带成独立稳重的剑修——既然宁无尘对温静如此热心,就让宁无尘去带她入门,也叫他尝尝当年他师姐受了多少苦。
    以前华渊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却知道燕枝当时吃了多少苦。
    那一日的事情宛如在华渊的头上兜头浇了一盆凉水,等他这心头热血凉下来了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
    那些执念已经不在他心中发烫发热,他就开始觉得疲倦,只是在因着不得不做,一步一步做下去。
    万剑崖的外门弟子本就不多,经过此事之后更是少了好几个,剩下的几个也有改投别的峰头之心,华渊也不再拦着他们,想走就走,走就走了。
    从前他也并未在意过这些外门弟子,那时候他眼中只有自己惊才绝艳的大徒弟,也希冀着她就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她确实如同卦文上说的一样,一模一样的天赋超然,一模一样的坚韧不拔……可卦文放弃了她,演天机的指引是温静,不是燕枝。
    一步错,步步错。
    可温静偏生与卦文描述也相差甚远,到底是什么原因?
    华渊百思不得其解。
    陆姣茵和柳风骨未归,温静也知道这段时日华渊恐怕是不想看到她,不往华渊跟前凑;
    宁无尘和她是一块儿的,自然也不会去华渊面前惹他不痛快。
    这样一来,竟是一下子就寂静下来。
    万剑崖向来冷清,但如今人气实在少了太多,有时候一整日都瞧不见一个人,华渊在自己的洞府之中,竟也觉得透骨的寒冷。
    他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万剑崖冷清孤寂,觉得这洞府太过生硬无趣;
    他也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世事难以料定,纵使有通天神算之术在手,也算不准这人心变幻。
    夜里华渊一个人站在洞府的高处,什么也不做。
    他披头散发,神情憔悴,不再是外人面前那个光风霁月的清冷仙君。
    从他的洞府高处看过去,正好能够看到自己几个弟子的洞府。
    陆姣茵和柳风骨不在,那里是一团漆黑;
    宁无尘不喜点灯,夜里也是一团黑黢黢;
    昔日燕枝所居的洞府已经封存,她这些年已经长成了一代剑修,但有些从凡间带回来的小习惯却改不掉。
    她在夜里喜欢点灯,从前华渊在洞府高处吐纳调息,睁眼就能看到她洞府的灯火,明亮地如同她的双眼。
    而如今她不在万剑崖,华渊同样不再能瞧见灯火温暖。
    入目之处似乎都是一团漆黑,他第一次觉得夜色宛如会吃人的巨兽,一口一口蚕食他的骄傲和坚持,将他的躯壳打碎,叫他心底深藏的痛苦后悔一点点从裂隙之中漏出来。
    那一日严卿栎在他耳边说的话,他这些日子在心里想过许多遍。
    华渊想起来严卿栎走的时候那略显得逞的眼神,那句话就又在他耳边来来回回地出现。
    “你与我有什么两样,不过都是罔顾人伦的怪物罢了。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可我们又有什么两样?”
    有什么两样?
    华渊想起来自己最初动了恻隐之心的时候——他怜惜温静,是因她像燕枝一样在泥泞之中苦苦求生,又因她不像燕枝坚韧,似乎自己不向她伸出手,她就要在这泥泞之中淹死一般。
    温静脆弱又无依无靠,似乎除了自己就没有人能攀附,就像是柔弱的菟丝花一样。
    她看自己的目光永远带着憧憬和孺慕,那是燕枝眼中看不到的情绪。
    燕枝太坚韧,太独立,生了翅膀羽翼渐丰,就迫不及待地从自己的身边飞走。
    燕枝,燕枝……说是在说温静,可来来去去,华渊心中记挂的,似乎永远都是燕枝。
    他拿温静和燕枝比,是……不过是希冀燕枝也能有些他想要看到的东西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华渊心头大震。
    他立在自己洞府的高处一整夜,连自己的护体灵气都未放出来,任由这初秋的霜色洒了他一身,而他始终死死地盯着燕枝那暗成一片的洞府。
    想了一整夜,他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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