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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仕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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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今日带着我出来的这个公子, 似乎是个假的。
    他会打鱼、剖鱼、烤鱼, 会拿着鱼去乡妇家中换吃的, 会打下手, 还从不嫌弃禾草堆, 像个乡邑少年一样, 毫无顾忌地坐上去……我觉得就算我告诉了惠风, 她也不信, 且会指责我污蔑她心目中公子那高洁无匹的仙品。
    “公子不怕脏?”我问。
    “不过禾草, 有甚脏?”公子反问。
    我:“……”
    我觉得跟他比起来,我反而像个大户人家里出来的矫情子弟,嫌这嫌那。
    “上来。”公子朝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 也伸出手去。公子的手掌温暖, 将我的手握住,稍一用力, 便将我拉了上去。
    公子将朱阿媪的荷叶包打开,拈起一块酥饼,吃了起来。
    我也拿起一块,咬一口, 只觉酥香满口, 甜而不腻, 果然美味。比雒阳吃到的那些都好吃多了。
    公子又将朱阿媪方才给的两只竹杯拿出来, 将黄酒的泥封拍开, 往杯中满上。
    我接过一杯, 尝一口,只觉清而不冲,余味却是绵长,果然也是上品。
    这时,我又相信了这是真的公子,跟着他,吃不到难吃的食物。
    “此酒后劲足,你须得慢些喝。”公子道。
    我应下,喝一口酒,再吃一口酥饼,果然人间乐事。我一边吃着,一边瞅着公子,只觉今日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公子发现了我的眼神,看过来。
    我忍不住道:“从前我怎从未见公子做过这些?”
    “从前你未曾来过谯郡。”公子道。
    我好奇地问:“莫非这些事只能在谯郡做?”
    “也不是。”公子道,“别处无这般酥饼和酒,我便是去打了鱼来也无甚乐趣。”
    我了然,到底还是为了吃的。
    我又问:“长公主知晓么?”
    “不知。”公子道,“从前阿丁一向偷偷带我出来,无别人知晓。”
    我点点头。这般说来,如今,我就成了那个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别人。莫名的,我心中有些隐隐的快活。
    酥饼并无多少,我和公子分食,不久,即吃得精光。
    我说:“公子回雒阳前,可再去与朱阿媪买些来。”
    公子摇头:“不必。”
    我问:“为何?”
    “朱阿媪年纪大了,做出这些来已是不易。且她只爱吃烤鱼,钱物反而嫌弃。”
    我心中不以为然,觉得无非是那些人的钱给少了。要是公子拿个几金去换,朱阿媪未必还会想什么烤鱼。
    不过公子这般风雅的人,自然更喜欢人们讲风骨。与他在这样的事上面抬杠毫无意义。
    他似乎颇为享受当下,抿下一口酒之后,在草堆上躺下,望着天空,以手枕头。
    我有些倦了,挑着离公子两尺远的地方,也躺下去。
    从前,我在淮南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躺在干草上。身下软绵绵的,干草的味道甚好,令人舒心开怀。
    天空中,一行大雁正在往南而去,整整齐齐,排作人字。
    我忽然想起方才朱阿媪说的话。
    一直以来,我对我扮男装一直甚为自信,觉得自己不必易容,只消穿上男装便可混迹男人堆里毫无破绽。事实也如此,我跟着公子出门,常常可遇见别家那些长相姣好的少年男仆,站在一处,并不突兀。只是最近这一年来,我也觉得我身上变化越来越大,许是越来越掩不住了。
    “公子。”我唤一声。
    “嗯?”
    我转过头看着他:“我穿这男装,很不似男子么?”
    公子露出讶色,看我一眼。
    “你何时似过男子?”他反问道。
    我:“……”
    许是见我瞪起眼睛,公子笑了笑。
    “似不似男子又何妨?”他不紧不慢道,“与我相熟些的人,如逸之与子泉,谁人不知你是女子。”
    我想了想,这倒也是。
    “霓生,”公子忽而问道,“你从前在淮南时,也穿男装么?”
    我说:“也不定,喜欢穿男装时便穿男装,喜欢穿女装时便穿女装。”
    “你祖父也一向由你,从不理会?”他问。
    我摇头。
    公子露出些匪夷之色。不过我祖父的特立独行之事他知道了不少,未予置评。
    他侧过身来,以臂支头,看着我:“那你入了桓府之后,怎只着男装?”
    我哂了哂。
    “公子不知?”我反问。
    “你从未说过。”
    “因为公子从未问过。”
    “嗯,现在我想问了。”
    我啼笑皆非,道:“不过觉得穿男装更方便做事罢了。”
    公子看着我,片刻,道,“你穿女装也甚好。”
    他的声音低低,如同轻风掠过耳畔。
    我一怔,忽然发现他和我离得有些近,居高临下,双眸背着天光,深黝而专注。
    心似乎空了一下,我的脸颊竟热了起来。
    这时,我忽而听到一阵狗吠声传来。
    “那二人!”不远处有人大吼,“哪家来的小竖子?!那是我家要喂牲口的草堆,谁准你们乱躺!”
    我和公子皆是一惊,看去,只见田埂上,一人正领着两条狗,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走!”公子即刻道,一手抓起物什,带着我跳下草堆。
    马就拴在不远的树下,我们二人解了缰绳跨上马去,在那人未及追上之前逃走,将那震天的狗吠和咒骂丢在身后。
    直到骑马跑出了二里之外,我和公子才停下来。
    望望来路,那人显然不会追来了。
    我看了看公子,发现他头发上还沾着半截禾草,忽然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甚?”公子瞪我。
    我却笑得更厉害,甚至笑出来眼泪。
    公子还想再瞪眼,却被我带得唇角也抽了抽,少顷,也笑起来。
    “傻瓜。”他昂着头,仿佛一只漂亮而名贵的珍禽,只是插了一根草标。
    我擦了擦眼睛,策马上前,贴近公子,伸出手。
    公子目光动了动,头偏开。
    “勿动。”我说。
    公子定住,片刻,我从他的发间将那根禾草取了下来。
    我拈着,在他眼前亮了亮,他露出了然之色。
    “你也勿动。”他忽然道,说着,也朝我伸出手。
    只觉发间有些触碰的感觉,微微牵扯起酥麻,公子也从我的头上取下赖禾草碎叶,一片,两片,三片……
    我窘然。
    公子颇有耐心,好一会,将我的头发拍了拍,摇头:“你还是回去沐浴吧,莫忘了将头发洗一洗。”
    我:“……”
    天色已经不早,公子带着我出来闲玩了大半日,也该回去了。
    望着周围的田野,我忽而有些不舍。想想这些年,自己可曾如今日这般痛快地玩耍过?
    没有。
    再看向公子,他也走得不紧不慢,眼睛望着远处,似乎仍在回味。
    “公子方才时候我穿女装好看。”我问,“公子想让我以后穿女装么?”
    “嗯?”公子回头按我,目光闪了闪。
    “你穿什么皆由你。”他将头转向别处,一脸无所谓:“你祖父既不管,我自然也不管。”
    居然跟祖父相提并论,我瞅着他,不以为意。
    “那我仍着男装好了。”我说,“穿女装我不习惯。”
    “穿男装你也变不成男子。”公子说。
    我不以为然:“谁说我要变成男子。”
    公子不理我,转回头去继续悠然看风景,侧脸上,唇边上一点弯起的影子却隐约可见。
    回到宅中的时候,不出所料,林勋他们已经急得团团转,见公子终于回来,几乎喜极而泣。
    “我说过就在附近走走,有甚着急。”公子道。
    “小人不得不急。”林勋哭丧着脸道,“长公主从雒阳派了内官来送信,问公子在何处,小人几乎蒙不过去?”
    “送信?”公子讶然,“那内官在何处?”
    未几,一个仆人引着一名内侍来到公子面前,的确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公主遣小人来,要小人务必将此信送到公子手中。”内侍将一封信恭敬地呈上。
    公子将信拆开来看,未几,面色变了变。
    “何事?”我忙问。
    “太后病重了。”公子沉声道。
    太后病重,的确是大事。
    对于长公主来说,她可倚靠着,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后,如今尽皆病倒,可谓祸不单行。
    在信中,长公主不仅催公子赶紧回雒阳,还提到了我,要公子将我找到,一并带回去。
    这要求看上去着实不通常理,我一个侍婢,何足让长公主特别挂念?
    “母亲急着见你做甚?”公子问我。
    我知道她并非关心我安危,这般着急见我,自然是为了问计策。
    “许是想为太后卜问凶吉。”我说。
    公子皱了皱眉,却没有为了鬼神不鬼神迷信不迷信之类的事跟我计较。
    “公子担心太后?”我问。
    公子点点头,片刻,却又摇头。
    “何止太后。”他说,“整个朝廷的局势都该担心。”
    消息突如其来,公子即刻令随从收拾行李,第二日一早,出发回雒阳。
    谯郡的乡野景色在马车的窗外渐渐消逝,我望着田野中的一个个草垛,想到昨日之事,不禁莞尔。
    可惜愉悦之时总是过得飞快,不过一日,便要回雒阳去看那些人勾心斗角。
    我心里忽而有些希翼,等到一切过去,或许我能够鼓动公子再回来祭祭祖,顺便再去玩一遭。但正当这念头生出来,心里却有个声音道,如何才算一切过去?再说,你不是打算再挣些钱财就走么,只怕那也是过不了多久的事。
    方才还飘飘然的心,霎时沉寂下来。
    离开了桓府,我也就离开了公子,莫说谯郡,就连见面恐怕也难了。我将手肘撑在凭几上托着腮,朝着淮南的方向张望良久,心中如同晴天里蒙上一层淡淡的雾,也不知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霓生,与我说话。”公子忽而问。
    我回头,他从隐枕上坐了起来,书翻了几页丢在一边,似乎无心阅读。
    “好啊。”我也转过来,看着他,“公子想说什么”
    公子想了想:“与我讲故事。”
    “公子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我问,“神仙妖怪还是凶案轶闻?”
    公子露出鄙夷之色。
    “你怎总喜欢说这些,便没有端正的?”他说。
    我无辜道:“公子要看端正的,可去翻典籍卷宗,故事若不离奇些,怎可成故事?”
    公子没答话,似乎兴致缺缺,伸了个懒腰,重新躺到了隐枕上。
    “霓生,”好一会,他望着上方,低低道,“我不可再再家中赋闲下去。”
    我倒是十分乐意听他说这些,道:“如此,公子有何打算?出仕么?”
    “嗯。”
    “公子想做些什么?”
    “我想去领兵。”
    他的想法果然还是又回到了这里,我毫不意外。早在去河西之前,我就知道,他的志向从来不是做什么议郎。
    我说:“公子不是说要做一个重臣?”
    公子道:“将兵者亦是重臣。如今朝中形势,只怕会愈发不稳,万一生乱,唯有兵马可匡扶社稷。”
    这话倒是不错。
    我说:“如此,公子欲往何处将兵?”
    “自是先从军。”公子道,“左卫将军帐下缺一司马,我欲赴任。”
    我哂然。
    左卫将军桓迁,是公子的族叔,在宫变之中,亦出了大力。荀氏倒台之后,长公主原本想将他升为中护军,但有了荀氏之鉴,庞氏对北军颇为忌惮,将中护军、中领军等要职牢牢掌控在手,无法撼动。
    我问公子:“左卫将军可应允?”
    公子道:“我曾与族叔谈及此事,他说还须考虑。此番回去,我当再去见他。”
    “如此。”我点头。
    公子的想法没有错,但路子错了。就算他回去再找桓迁,只怕桓迁也只会推脱。原因无他,长公主那般心高气傲的人,不会让她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去北军做一个司马。桓迁就算是公子的长辈,也绝对不敢得罪长公主。
    我说:“公子做了司马之后,又当如何?”
    公子道:“自是领兵。”
    我颔首:“左卫将军司马乃左卫将军属官,奉命单独统兵也不过数百。若再多些,只有往上升迁。而如今北军为庞氏所掌,公子若要迁往匡扶社稷之位,只怕一时遥遥无期。”
    公子眉头锁起,沉吟。
    “这般情势我亦知晓,可从军一途,唯此法最是稳妥。且时日不等人,与其赋闲在家,不若一试。”他说。
    我说:“以我之见,仍有更便捷之途。”
    “哦?”公子一讶,忙问,“怎讲。”
    我说:“我出来之前,曽闻通直散骑侍郎要增至四人,尚有一人空缺,不知如今可有人就任?”
    “通直散骑侍郎?”公子想了想,道,“我出来前听人说起过,那位子仍空悬。”说罢,他诧异地看我,“你是说,让我去谋此位?”
    我说:“正是。散骑省掌中枢机要,通直散骑侍郎虽是员外,且其位在散骑侍郎及散骑常侍之下,但职掌并无差别,且不似二者那般讲究资历。当年先帝设此职,便是意在拔擢年轻有为之士,历任显要重臣皆任此职。公子若可赴任,日后再迁,无论文武皆是大任。”
    公子道:“话虽如此,只怕不可。”
    “如何不易?”
    “上虞侯庞宽有意让其侄庞融充任,皇后亦是此意。且东平王为散骑常侍,亦有意以其子充任。”公子道,“东平王一向主张摒除外戚干政,在宗室之中,乃是不可多得的强硬之人。”
    这话不错。
    本朝自开朝以来,势大者无非有二,一为外戚,一为宗室。
    因高祖分封之故,宗室有钱有地,还养兵自重,乃是朝廷心病。而为了对付宗室,先帝与现在的皇帝扶植外戚,以为抗衡。故而在当朝,先是有外戚袁氏专权,而后有了荀氏,如今,又有了庞氏。皇帝虽对待外戚也无甚情义,总是拉一个打一个,但此法甚为有效,宗室虽然仍分封在外,但各王侯多是在朝中担任一些不参与议政的闲职,故而在朝中风光的人多是外戚。
    不过如今此事有了些变化。庞氏虽然也是外戚,但皇后夺权之时,乃是得到了梁王等一众宗室的支持。她比荀尚更懂得宗室的厉害,对宗室亦礼遇有加,故而梁王成了太子太傅。除了梁王之外,荀氏倒台后,宗室中的许多人亦占据了机要之位。如皇帝的堂弟东平王,如今当上了散骑常侍,而在低一级的四个员外散骑常侍之中,高祖的侄孙乐浪郡公占了一位。
    可参与内朝议政的近侍官职,向来颇受各方中意,宗室如此,庞氏更不例外。皇后的另一个兄弟庞逢加官侍中,而堂兄庞荟当上了通直散骑常侍。据我所知,她想拔擢为通直散骑侍郎的人,正是庞逢的儿子庞琚。
    我笑了笑:“皇后用事至今,已近两月;东平王当上散骑常侍,亦有月余。此事至今仍未定夺,想来还要僵持些时日。”
    公子看着我,目光中有了些意味:“霓生,你若有话,不妨直言。”
    我说:“据我所知,自先帝以来,门下省诸近侍之职,皆皇帝亲自选任。拔擢之人,皆大多为世家出身的才俊士人,如今日般,外戚、宗室并重,乃从所未有。”
    公子道:“正是。”
    “本朝以来,士人虽不与外戚与宗室争锋,然朝中中坚之力,仍在于士人。如今外戚与宗室将手伸到了散骑省,士人之中,如侍中温禹,尚书郎王绪,黄门侍郎孔珧等人,心中如何作想?尤其温禹,乃门下省主事,通直散骑侍郎人选之事,当时教他十分头疼。”
    公子不以为然:“天下士人多矣,何以见得他们会想到我?”
    “他们自会想到公子。”我莞尔一笑,“公子忘了先前传出去的赋?公子隐逸高贤之名,亦是众人皆知。公子但想,无论宗室还是外戚,再往散骑省塞人,温禹等人皆不会情愿;而对于宗室和外戚而言,此事僵持许久,成不成事倒成了其次,首要乃是不可使对方得逞。纵观全局,能让外戚、宗室及士人都满意的人,天下有几个?”
    公子目光微亮,却道:“可我赋闲多日,也未见门下省动静。且温禹此人出身儒学大家,一向亦刚正不阿闻名,且一向反对清谈,以为靡靡之音,又怎会看中我?”
    “门下省无所动静,乃是因为庞氏和宗室逼迫未紧,他们还在观望。”我说,“而温禹虽古板,但他与王绪乃是密友。”
    公子道:“那又如何?”
    “有一事,想来公子不知。”
    “何事?”
    “公子那篇被争相传颂的赋,可知现在在谁手上?”
    公子想了想,道:“我当初将那赋赠与了顾焘,莫非不正是在他府中?”
    我摇头:“如今已不在。上月王绪生辰,顾焘将此赋赠给了王绪。据说王绪对它甚为欣赏,将它挂在了书房中,时常观摩。”
    公子讶然。
    我说:“我记得离开雒阳前,曾在公子书房中看到王绪送来雅会的帖子。若未曾记错,便在下月初,公子回到雒阳后不久便是。”
    公子道:“你是说,让我去王绪的雅会?”
    “正是。”我说,“温禹与王绪私交甚好,定然也会到场。”
    公子听了,意兴阑珊。
    说来,王绪与公子也不算全无关系。他也出身琅琊王氏,与桓瓖的母亲是族亲,桓瓖管他叫舅父。不过公子赴宴,一向看心情。王绪的雅会多是朝官,有温禹那样的人在,也不爱好玄谈。道不同不相为谋,故而虽然王绪时常邀请公子,但公子总以各种理由推脱,从不曾登门。
    我说:“公子若到那雅会上去,王绪必然大悦,局面可开。”
    公子没有接话,看着我,目光中颇有些玩味。
    “霓生,”他问,“你如何知晓这许多事?”
    我说:“自是听说的,公子那赋甚为有名,打探打探便知。”
    “不止此事,还有朝中那些。”公子问:“你每日在府中,如何打听得这般详细?”
    “用不着打听。”我神色自若,“淮阴侯与表公子曾说起过此事,稍加推测,便可知因由。”
    公子露出狐疑之色:“怎你听说了便可推测,我却不曾从别人那里得知?”
    “因为他们笨。”我得意洋洋。
    公子“嘁”一声,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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