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明晃晃地亮了。
叶旋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习惯性地看了眼放在床头的闹钟,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糟糕,快迟到了。
想法在叶旋脑中一闪而过,他急忙起身,跑到卫生间里,正准备刷牙的他在镜子中看到满脸胡须的自己突然笑了:自己好像是被停职了。
也就是说自己不用再去该死的警局了。
想到这里叶旋又重新躺回床上,他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那天和梁松导师方凯的谈话还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为什么会说她三个‘身份证’,您的意思是她分裂出两个不同的人格?”
“我想大概是这样。”
“怎么会?”
“梁松向我提供了些关于林芳的信息,我也是简简单单地推测,今天和你见面也就主要是想从你这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从被梁松用催眠疗法治疗后,她开始变得更加不安,甚至发展到后来会夜晚跑出去,我也不知道她跑去哪里了,直到她在梁松被害的那天就彻底地消失了。”
“我想这大概是她症状的一种表现。”
“而且她曾经在某个夜晚向我提起过,她害怕如果自己欺骗我我会怎样对她。”
“这估计和我想的就不谋而合了,她似乎很明白自己的状态,在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可能存在的病症,但是不知道用什么合适的方式来表达出来。”
“这怎么说?”
“如果我假设她可能存在的三种状态分别为x,y,z。一种正常的状态为y,而x和z的状态则是经过长时间的刺激而产生的状态,如果是其中被臆想出来的状态,估计她就是你经常面对的那个状态。”
“精神分裂不是只有在某种特殊情境下被刺激才会出现吗?”
“这也是当初梁松不解的地方,如果想到自己臆想出来的人格甚至取代了自己,就像是某些玄幻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彻底换了一个人。”
方凯的话彻底颠覆了叶旋之前的想法,他不能相信之前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的林芳会是一个臆想出来的状态,他仅仅是认为林芳只是简单的失忆,并且会在特殊情况下会发生分裂,却没想到林芳的病情会如此复杂。
“如果照我的猜想,在林芳内心世界里本身弱小存在的人格经历过更剧烈的内心冲击之后,她会开始不由自主地相信强大人格给她带来的强势感。”
叶旋想到了林芳曾经是一个要强的人,如果是一个自身性格极其强势却又内心十分脆弱的人,本身矛盾加上不断发生的事件冲击,造成她现在的状态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
如果我欺骗了你,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这是林芳曾经和他说过的一句话,叶旋至今还把那时的情景记得非常清楚。
无论是出租屋包租婆的被杀,甚至到如今梁松的被害,叶旋打心底还是不认为是林芳的过错,如果有人告诉他林芳就是这两桩案子的凶手,恐怕叶旋会毫不犹豫地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林芳不可能杀人,她是一个病人。
是啊,病人怎么可能会杀害救治她的医生呢?
在梁松案子发生的一个月后,警局到底是没有找到嫌疑人林芳的下落,叶旋恢复了职位,却选择了辞职。
叶旋迫于生计,选择了在家开网店谋生。
叶旋开的网店专门卖书,他购买了大量林芳的书,甚至不惜从各处去收集,这似乎成了他的一种嗜好。
那个怯弱躲在角落里的女孩,似乎还藏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里。
五年。
一段足以可以让人忘记曾经的时间。
这年冬天,叶旋迎来了他35岁的生日,他的生日是在一家拉面馆里度过的。
而这家拉面馆的位置曾经是林芳经常写作咖啡馆的旧址。
吃完拉面的叶旋回到自己的旧书店,现在的他开了一家旧书店,专门卖一些市场上比较短缺的书籍。
叶旋不喜欢看书,却因为一个女人成了一个书店老板。
这个晚上,还没到下雪的时候,不过风吹得还是很冷。
叶旋裹着羽绒服走在漆黑的街道上,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不过两侧的路灯还在亮着。
快走到街角一侧书店的时候,叶旋注意到一个穿着粉色大衣的女人正在他的书店门前来回徘徊,像是在等什么人。
叶旋聋拉着脑袋,他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个女人张什么模样,何况女人还带着口罩。
叶旋打开书店的门,走了进去。
待在书店门旁的旧椅子上,叶旋像往常一样清算着一天的账目。
清算完账目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叶旋要关上门回家了。
原来的那辆老摩托还在书店的门外停着。
就在叶旋关掉办公桌上的电脑,站在书店门外的女人突然走了进来,她没有摘掉口罩。
“老板,能给我找一本书吗?”女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她的眼睛望着叶旋,目光里充斥些莫名的东西。
“店已经关门了,明天再来吧。”叶旋毫不领情。
“帮我找一本《囚禁的青春》。”
女人的话让叶旋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定定地抬起头来看着女人那张带着口罩的脸,感觉很陌生,但是女人说出的书名却很熟悉。
“这里没有。”叶旋摇了摇头。
“我找遍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这本书,这本书里有我的记忆。”女人平静地说道。
“我这里没有,没有听过这本书。”叶旋还是咬紧牙关,他刚才听到女人这句话的时候心微微一动。
“上面有一幅插画。关于两个小女孩的。”
“你是谁?”叶旋停下了手中整理的动作。
“素昧平生。”女人说完这句话之后摘下了口罩,这张脸还是那么陌生。
“你不是她,不是素昧平生。”叶旋摇了摇头,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过了五年,他依然记得林芳的模样。
“你当然认不出是我,改头换面之后我也不认识自己了。五年的时间,记忆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千疮百孔。”女人凄然地笑了。
周一,无云。
夜晚的我怎么知道外边的天气是什么样子。
今天是我第一次写日记,我蹲在病房的角落里看着病房的窗户外,黑漆漆的夜色。
白天我在干什么,我一概不知。
我只有在夜晚才是醒着的,白天我都在睡觉,对,我都在睡觉。
我在病房里,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病房里。
我得了什么病吗?
白天,107号病房的病人又在虐待自己。
病人的主治医师宋宇感到很头疼,他也不明白这个病人处在什么状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过这么古怪的病人,你完全分不清她何时处在正常的状态。
白天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折磨自己。
就像是一个演员,她在尽情的分饰两人,然后经过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对话,接着开始不停地折磨自己。
“你知道你最可笑的地方在哪里吗?”她笑着说,带着嘲弄的语气。
随后她蜷缩在角落里,不时地抬头看着没有人影的床边。
“是你害怕黑暗,这很可怕吗?有恶鬼吗?”她又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整个人低下头探到床下面。
不过十五分钟,宋宇算好时间,就开始着手让护士带着镇定剂打开病房,给她注射镇定剂,那么她至少不会在折磨自己。
每天都在重复着相同的情形,宋宇觉得自己若不是定力好,有可能会被这个病人折磨疯掉。
虽然耗掉了不少的镇定剂,但宋宇很清楚这个病人的价值,委托给病人治疗的先生很有钱,看样子像是一个大公司的老板。
不过形象不怎么样,佝偻着身子,戴着双墨镜。
印象中,宋宇只记得这个委托人只来过医院一次,后来的几次都是他秘书过来。
过来的目的很简单,仅仅就是支付费用。
周二,不说天气了。
我感到很疲倦,不是肚子饿,而是身体,我发现我头上又流血了,白天有人打了我吗?
我没有记忆。
我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从来没人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待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记得,我叫林芳。
我是一个小说家。
我写过小说,对。
我写过小说。
来医院的第二天晚上,病人向值班的护士要了一个本子,并向护士询问了时间,她没有问具体的日期,只是问了星期几,宋宇以为她要写什么。
大概是写日记吧。宋宇想到,他看着病人躺在病床上,刚刚被打了一剂镇定剂,病人才肯安心入眠和吃饭。
宋宇没有发现日记本,似乎被病人藏起来了。
关于这个病人,宋宇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宋宇曾经向这个病人的委托人询问过这个问题,可是委托人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只是让他观察病人的病情,并帮忙治好她。
天知道该如何治疗这个病人。宋宇苦笑。
下午,宋宇在观察病人的时候,病人又在病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不过这次待在角落里的时间有点长,后来病人像是注意到了他,眼神像是在央求他进来一趟。
宋宇让护士打开病房的门。
“能帮我打个电话给叶旋吗?”病人低声地哀求。
“叶旋?”宋宇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叶旋是谁。
“我好想他。”
“他是你的爱人?”宋宇猜测道。
“不是,他只是对我很好。”
“不,你在说谎,他对你并不好,他抓住你,他要带你见那个魔鬼。”病人突然跳了起来,她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一旁的宋宇对于她的这种行为并不吃惊,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她的突然发作。
“来,告诉他,那个人是怎么对你的,他说会对你好,结果呢,结果他找来一个凶手,甚至要杀了你。”病人还在咆哮着。
“你这该死的家伙。”
宋宇看样子病人似乎又要自虐了,他准备上前制止的时候病人却停止了动作,她怔怔地看着宋宇,声音变得很低:“如果你杀了人,你还会在这里待着吗?”
“什么意思?”宋宇好奇地看了眼病人。
“就是这样,拿着笔戳进他的喉咙里,杀了他。”病人抓住宋宇的手,瞪大眼睛死死地望着他。
宋宇被病人的眼睛吓了一跳。
107病房。
夜已经深了,一个穿着深黄色衬衫的男人佝偻着身子,他缓缓地摸着墙壁靠近了这个病房。
病房里的灯还在亮着,病人坐在床边写着什么,她像是没有注意到病房外站着的这个男人。
男人用手轻轻地扣着病房的门,发出刺刺的响声,不过终究没有打开门。
男人伫立在病房门口很久都没有离开,直到病人躺在病床上睡着。
男人才悄悄地离开。
白天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看到了我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再朝着一个医生咆哮。
医生似乎习惯了我的行为,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我讲。
我感觉我成了一个孤独的人,想不起来任何事情,想起来一些关于以前的细节就会头疼。
前几天我记起了我写过几本小说。
今天我记起了白天我的异常,可能就是我待在这间病房的原因。
在白天的梦中,我多次梦到一个男人,他坐在我的旁边,我们似乎在喝咖啡。
我们在谈论什么呢?
我离得很近也听不清楚,声音很飘渺,不过我想的是,白天的我应该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
今天是星期六,本来是周末,宋宇不用上班,却在上午十点的时候接到医院里的一个电话,告诉他107病房的病人病情发作了。
“为什么会在我的枕头底下放这种东西?”病人见到宋宇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宋宇发现病人的脸色很气恼,他尝试着安慰病人:“这是你晚上在写的东西啊,你不记得了吗?”
“这是我写的?”病人打开笔记本,她看着上面的字迹,脸色变得更加愤怒了,她气急败坏地将笔记本扔在地上,她大叫道:“你简直疯了,这种东西怎么会是我写的呢?你简直疯了。”
“ok,ok。这不是你写的,这本该死的笔记本一定是别人拿过来的。”宋宇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本笔记本,他觉得这对于治疗病人的病有一定的帮助。
这是宋宇第一次翻开107病房病人的笔记本,也是第一次看到里面的内容。
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告诉他,病人的名字叫林芳,病人曾经写过小说。
病人似乎失去记忆了,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一直在询问着自己的过去,而对于白天发作的病,她则是认为自己睡着了,这又是一种奇诡的状态。
宋宇一早第一次观察到病人这种病情后就认定病人是一种精神分裂,却没有想到病人的病症却不同于普通的精神分裂,看来更复杂。
宋宇决定找病人的委托人好好谈谈,因为从医生的角度来说,他已经察觉到在病人的身上似乎发生了可怕的回忆,病人刻意忘记那些记忆就说明了这点,而是否是这些记忆刺激她产生这些另类的人格他也说不清楚。
所以,他需要见到病人的委托人,了解到关于病人更多的过去,才有可能帮助病人恢复原来的自己。
夜晚。
这里是医院,所以格外安静。
医院的值班室里只有在夜晚值班的护士还在边打着哈欠边边做笔录。
107病房,病人在来回走动,她感觉很不安,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她找遍了整个病房却没有发现。
“我的笔记本?”病人摸着脑袋,她懊恼地坐在床边,似乎在寻找她的笔记本。
“我的笔记本怎么没有了?”病人翻开枕头,里面没有,床上所有可能藏有笔记本的位置都被她找了一遍,结果都没有发现。
“不可能,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是我白天睡着的时候有人把我的笔记本拿走了?”病人望着病房外,神情显得尤为焦急。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病人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她想敲病房的门,她知道这里是病房,是病房肯定有医生。
然而病人却在敲门的时候停住了手,她不敢敲门,生怕有人知道了她的秘密。
“我的秘密是什么?”病人摸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望着白色的墙壁在努力着想。
“我的记忆,对,是我的记忆。我在我的笔记本里写了我的过去,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嘲笑我的,嘲笑我是一个小丑,害怕黑的小丑。”病人的脸因为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扭曲了。
“不行,这样我更要要回来了,我还没记住我所有的记忆,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病人显得非常纠结,她的手再次放在了病房门上。
下一刻,她也不知道要不要敲。
没有笔记本,病人就像失魂落魄一样,怔怔地坐在床边不知所措。
敲还是不敲,病人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值班室内,值班护士迷迷糊糊中像是听到了走道里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敲门的声音断断续续,就像是从某个病房里传出来的。
值班护士以为又是哪个病人发病了,脸色一白急忙跑出值班室,才发现敲门的声音是从107病房里传出来的。
等到护士到了107病房外,她打开病房门,发现病人俏生生地看着她,问了她句话:“我的笔记本呢?”
“你的笔记本?”护士想了想:“你的笔记本像是被宋大夫拿过去了,不过是你给他的啊。”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把我的笔记本给一个外人,你一定在瞎说,快,把我的笔记本还我,没有笔记本我会疯的。”病人看样子像是一下子要崩溃了。
“好了,好了,别担心。我拿一个新的笔记本给你。”护士想要暂且安定住病人。
病人没有说话,她没有拒绝护士的提议。
值班护士匆匆忙忙从值班室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当值班护士把笔记本放在病人的手里,病人的脸色才稍微温和了些。
这么晚了。
我才拿到我的新笔记本。
我不知道那个医生为什么要拿我的笔记本。
我写了这篇日记,关于我白天做的梦。
我虽然知道我已经失忆了,但是我还能够清楚的记得白天的梦。
我一个人躺在一个睡椅上,看着一个人在跟我讲话。
他的眼神里有惊讶。
接着我看到我把一根注射器插到了那个男人的腿上,我就直盯着他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后来我把这个男人绑在椅子上,用桌子上的一只钢笔插入了他的喉咙里,我盯着血慢慢地从喉咙里流了出来,我很恐惧地看着这一切却什么都做不出。
最后这个男人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因为这个梦已经结束了。
第二天早上宋宇到医院的时候值班护士向他报告了昨天的情况,他点了点头。
宋宇坐在办公椅上,他的手里拿着病人的笔记本,他翻开了几页,根据昨天晚上的情况,他已经多多少少了解到病人现在的状态。
病人处于一种三个状态的游离,宋宇手掌抵着下巴仔细地思索着,他在旁边的本子上撕了一张纸下来,在上面画了三个圈。
两个是白天的状态,一个是夜晚的状态。
到底哪个才是正常的状态,哪个才是臆想出来的状态。宋宇也在脑袋里思索着。
或许要找清楚病人真正的病因,还是需要和病人的委托人联系一下,宋宇打定主意。
过了一个月。
等到病人委托人的秘书再次来医院交费用的时候,宋宇让秘书留了下来。
“能问个问题吗?”
“可以。”
“可以让病人的委托人和我见一面吗?”
“这个,恐怕不好办。”秘书显得有些为难。
“如果不和委托人好好聊一次关于病人的事情,我感觉这对病人的治疗会有所耽搁。”
“是这样吗?那我试着和先生联系一下。”
“好的,希望你能尽早安排我和先生的见面,这样对于病人的早日康复有一定的帮助。”宋宇送秘书出门的时候叮嘱道。
晚上下班回到家里的宋宇接到了病人委托人的电话。
不过是秘书的声音。
“先生说可以,同意和你见面,向你问个时间。”
“那就这个周六吧,下午2点。”
“好的,下午两点地点就在商贸街五楼的锦鳞茶餐厅。”
周六下午。
作为精神病医生的宋宇还是第一次到商贸街去,毕竟他没有逛街的习惯。
商贸街五楼的锦鳞茶餐厅,这是一家高级餐厅,宋宇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知道了,因为在商贸街的广告牌上显眼位置就是它的广告。
宋宇今天穿的是休闲西装,虽然也较为正式,不过一进这茶餐厅他总是还感觉有些紧张。
在茶餐厅的靠窗位置,宋宇发现了病人的委托人,还是不例外的墨镜。
“你好,我是病人的主治医师,宋宇。”
“我认得你。”委托人的嗓音很醇厚,听起来很舒服。
“不知您怎么称呼?”
“我姓楚。”
“哦,是这样。”就在宋宇急着想要谈事情的时候,委托人却打断了他的话:“先喝茶。”
“我知道你要和我见的目的,秘书都告诉我了,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病人的过去,她好像失去记忆了,而且喜欢记录。”宋宇喝了口茶,他注意到楚先生听到他的话表情有些变化。
“她记录了什么?”楚先生的表情也只是一闪而过。
“你看看吧。”宋宇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那本笔记本。
楚先生接过笔记本翻了几页其中的内容,宋宇注意到他的表情没有之前反应那么大。
“她记录的事情我都知道。”楚先生的话让宋宇感到很吃惊。
“这么说她的过去你完全了解喽?”宋宇问了句。
“可以这么说。”
“那就好办了,我需要知道她真正的过去,并不是为了唤醒她的记忆,更多的是为消除她精神世界潜在的臆想状态。”宋宇慢条斯理地说道。
“能说的简单一点吗?”
“就是说我需要知道她发病的根源然后这样可以制定相应的治疗计划,这样我就可以对症下药争取病人的早日康复。”宋宇解释道。
“哦,这样啊。”楚先生点了点头。
“你想我从哪里说起呢,她的过去有点长而且很复杂,或许就是她这悲惨的过去才会使她变成如今的样子。”楚先生的语气里充斥着些许的悲伤。
宋宇掏出一个本子,他需要记录下重点,这样好针对性的作出治疗计划。
“十年前,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十一年前,她的父母因为村子里的纠葛而被杀,那晚凶手杀死她父亲的整个过程都被她亲眼目睹从此便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痕,之后她自力更生靠着一个好心人的资助完成了学业,之后成了一个小说家。”
宋宇听到这里点点头,他记得很清楚,病人在那本笔记本里记录了曾经写过小说的事实。
“她曾经写过了三本小说可以说是小有名气,不过后来的一桩谋杀案改变了她原本安稳的人生轨迹,她十年未见的闺蜜找到了她,而她没有想到的是,之后几月内她的闺蜜就传来了噩耗。”
“被谋杀了?”宋宇很自然地联系到了。
“对,而且不巧的是,她似乎查到了杀人凶手不过很可惜的是,她没法将这个凶手抓到。”楚先生说到这里抿了口茶,咳嗽了一声。
宋宇听到这句话后喝茶的表情微微凝固,他没有想到病人竟会有这样的境遇。
“也就是说病人经历过三次不同的谋杀案,而且被杀的都是她的亲人。”宋宇仔细地分析道。
“何况她又是一个表面上极为自傲的一个人,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一个人孤独生活让她养成了强势的一面,不过在一个人的时候却还是难免的害怕黑暗。”
“后来呢?”
“后来她就失忆了,完整的忘记了所有的过去。”楚先生看了宋宇一眼,示意他已经讲完了。
“于是您就把她送到这里来希望得到很好的治疗。”宋宇接着说道。
“说实话,她之前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楚先生似乎不想隐瞒。
“你是说她有被治疗过,也就是说她的病在失忆之前就可能存在了。”
“应该是这样。”
“那么看来这种精神疾病是一个潜在的慢性过程,经过我的观察,病人似乎有处在三种不同的状态,一种为特别强势的状态,一种则为弱势的状态,而处于两者之间的则是一种茫然失去记忆的状态。”
“那么依据您的判断,哪一个状态才是她正常的状态呢?”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晚上的那个状态。”
“怎么讲?”
“晚上的状态是茫然失去记忆的状态,她一直在用笔记记录着什么东西证明她有写字的习惯,这和她之前喜欢写小说从事的职业契合,而白天两个状态都过于极端,我想可能是心理创伤所分裂出的两个人格。”
“那如果这样,怎么进行治疗?”
“我想先找晚上那个正常的病人聊一聊,然后恢复她正常的作息时间,也就是说挤压那两个病态所存在的时间,这样更有利于恢复病人的状态。”宋宇说完话又喝了一口茶,很快他发现茶杯里的茶已经空了。
旁边楚先生的秘书见状又给宋宇倒了一杯茶。
“不过,有一点我很担心,也是需要避免的。”宋宇提醒道。
“哪方面?”
“就是关于病人的记忆,最好不要让她回忆起有关过去的三个谋杀案,甚至可以就这样让她完全忘记那三个谋杀案,我想这样可以对她造成更小的冲击。”
楚先生听了宋宇的话之后,低下头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他又抬起头来问道:“过去的一切都要忘记吗?”
“这倒也不一定,由她自己选择性记忆,但是如果一旦治疗成功的话,我希望你一定要注意保护好病人的记忆,千万不能让她触景生情,这样我想她也会选择性记忆,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楚先生点点头,他轻轻地抿了口茶,茶杯里的茶已经凉了,他还没喝完。
喝完这杯茶之后,宋宇就告辞离开了,既然知道了所需的关于病人的过去,宋宇就决定开始对病人展开治疗计划。
深夜。
我再次醒来,这已经是第几次醒来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只有在夜晚我才是最清醒的,我总会记起什么。
原来的笔记本那个大夫没有还我,但是我不纠结了,因为我有新的笔记本了,我只需要用笔记本记录我的记忆就可以了,我不想想一个瞎子一样,每天醒来都会忘记自己叫什么,自己经历过什么。
所以,我要把它记录下来。
昨天晚上,我记得一个医生来了,我不认识他,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护士却告诉我他就是我的医生,他叫宋宇,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
昨天他和我说,希望能和我聊聊。
我问他聊什么,他说聊我的过去,聊关于我的事情。
我感觉很兴奋,因为我不了解我的过去,而且我对于我的过去很好奇,所以我希望和他聊天,并且希望他能够多告诉我一点关于我的过去。
现在是晚上十点钟,他还没有来。
也许他不会来了。
107病房。
宋宇忙着吃完宵夜才赶到这里,他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十点钟了,他打了声哈欠,晚上很晚睡觉的感觉让宋宇感到真的很疲惫。
宋宇赶了一天的治疗计划,他罗列了一些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他需要掌握不同情况发生时针对的措施,保证万无一失。
“哈,朋友,你还好吗?”宋宇刚进去就很热情地和病人打了声招呼,他看见她坐在床边写着什么东西。
昨天宋宇就和病人互相称了朋友,他没有想到病人晚上的状态会是这样好的接触,这倒节省了他不少的精力和时间。
“恩,我们聊些什么呢?聊聊你的过去吧,我们约定好的。”宋宇特地让护士准备了两杯茶端了过来。
“你说吧,我也不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我似乎已经全部忘记了。”
“先聊你过去之前,我先问一句,你白天的时候没有知觉吗?”
“额,我感觉我白天都在睡觉,不过感觉即使是睡觉之后仍然会感觉很疲惫。”
“哦,是吗。”宋宇想到了病人白天的状态,他不理解的是病人竟然会对白天的病情没有一丝察觉。
“不过,在很早的白天我梦见了白天有些不正常。”病人看样子也很疲倦,她聋拉着脑袋,手指不停地来回搓着。
“哦,没有。你白天很正常,这应该都是些梦。”宋宇笑着安慰病人,因为病人看起来有些担心。
“真的吗?可我感觉不是这样。”病人感觉宋宇在欺骗她。
“我白天的时候就在你的身边,怎么会不知道呢?”宋宇继续撒谎打消病人的疑虑。
看着病人疲惫的神情,宋宇想到她也大概能感知到一点自己的不对劲了。
“那现在我们就开始聊聊你的过去吧。”宋宇笑着说。
笔记:
昨天晚上,医生真的来了,他告诉我白天睡觉的事实,其实我有过担心,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总觉得我是一个病人,我的病会在白天发作。
不过医生说的话多多少少打消了我的疑虑,我白天真的是在睡觉,或许。
接着,医生和我聊了我的过去。
他讲得很美好,这都有点和我想得有些出入。
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发了疯的人才会住进医院,而医生的口中,我的过去是一个健康的人。
如我梦中所想,我是一个小说家,医生告诉我,我写过三本小说并且都出版了,而且他提到我甚至小有名气,听到这里我竟然有些莫名的欣喜。
也许是长时间的压抑让我有一次意外的惊喜吧。
医生告诉我我有一个完美的家庭,我的委托人就是我的亲人,他们都在家里殷切地等我回去。
当我提到我梦里梦到过我杀死一个人的时候,医生告诉我那都是梦,纯粹臆想出来的梦,是制造出来的现实,根本不存在。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今晚我还是很期待和医生的见面,他告诉我正能量,我希望我能早点离开这个病房。
107病房。
宋宇比昨天晚上早了一点,他八点钟就到了这里,他发现病人已经开始在床边来回踱步了,她好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依旧是两杯茶,相同的话题。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朋友。”宋宇没有问病人的名字,他一直用朋友来称呼病人以此来拉近彼此的关系。
“感觉还好,我很期待和你的见面,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我的信息。”病人欣喜地看着宋宇。
“那今天你想知道什么,我们就来聊什么。”宋宇在引导着病人。
“我想想,大概我的家庭成员,我得了什么病?”病人表现得更为轻松了,她甚至主动拿起茶盘里的茶杯喝水。
“哦,这样啊。你的家庭有你的父母,他们生活的很幸福,他们只有你一个孩子,所以他们很期望你能够早日康复回家。至于你得了什么病,我可以告诉你,你得的是一种失忆症,也就是你的海马体受伤了。”宋宇很欣喜地注意这病人的细微改变,这让他觉得他的治疗计划是有效的。
“失忆症?是不是意味着我一旦回忆起我所有的一切,那么我就可以康复回家了?”病人带着希冀的眼光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必须要保证你能够记住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这样我才能够说你康复了。”宋宇严肃地回答道。
“这样啊,我其实在努力了,你看,我在这个本子上记录了我每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这样我忘记的时候看到这个本子我就不会忘记了。”病人拿出床上的本子给宋宇。
宋宇发现病人似乎尤为急切地走出病房,大概是待得太闷了,所以希望能够获得自由。
“这样只能简单的辅助你记忆,而不能彻底的解决你失忆的问题,我来这里和你聊天其实第一个目的是想要让你恢复记忆,第二个目的就是让你调整作息时间。”宋宇摇了摇头。
“调整作息时间?”病人不解地看了眼宋宇。
“你要记住一点,你应该是白天醒来,晚上睡觉。”
章节50
这个深夜,已经是我第五次见到宋宇先生了,我大概承认他为我的朋友,因为他让我开朗不少,通过他的帮助,我似乎开始减少了因为失去记忆而产生的焦躁感。
宋宇先生认为我应该及时转变作息时间,我理解他,因为他告诉我,正常人都是白天醒来晚上睡觉,而我则恰恰相反。
令我尤为高兴的一点是,宋宇先生告诉我,如果我一直这样坚持下去,很快我的病情就会得到控制,进而就会得到根治。
我很期待见我的父母,所以我在尽力配合宋宇先生的治疗。
这些天来令宋宇很高兴的是,107病房的病人已经开始恢复了健康状态,她在和自己的交流过程中没有以往的紧张和陌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和亲切,这在说明病人的病情在逐渐地转好。
但依旧令宋宇担心的是,如果某天会有熟悉的场景刺激到病人,会使自己苦心安排的治疗计划毁于一旦,他在竭力使病人安稳下来。
宋宇白天也在细心地观察病人的情况,虽然病人白天表现出来的状态和以往依旧没有什么改变,仍然需要护士去用镇定剂才能稳定住病人的情绪。宋宇并不紧张,毕竟病人夜晚的状态正在逐渐地恢复,他很期待有一天这白天的状态可以被取代,那也就说明病人已经取得了精神上的主导地位,对于她完整地恢复健康有很大的帮助。
笔记:
今晚的茶并不怎么好喝,有点苦。
不过见到宋宇先生我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我又可以了解到关于我的过去,一些我忘记掉的事情。
宋宇先生建议我可以尝试着写小说,说这有可能有利于我的记忆恢复。
我并不认为这一举措有什么不妥,所以我采纳了他的建议。
接着宋宇先生拿来一个笔记本,他告诉我每晚只能固定两个小时写作,不能太过长的时间会造成精神压力。
可是我依旧会抽出时间写我的笔记,因为我认为写日记对我的记忆恢复有帮助,即使有一天我漏掉了我的一天记忆,只要我翻看我的笔记本,那么我的记忆就会再次恢复。
恩,这里想到我的小说,我该写什么小说呢?
我询问了宋宇先生的建议,他告诉我可以写关于记忆美好的小说,我却偏执地不这么认为,我潜意识里告诉我我要写一本恐怖惊悚小说。
什么是恐怖惊悚?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没有告诉宋宇先生我自己的想法,我承认在某些我不认同他的问题上我很敷衍。
白天宋宇注意到107病房的病人脸色显得有些凝重,他观察到病人待在角落里已经有一个上午了,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令他稍微放心的是,她没有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
回到办公室,宋宇拿出病人昨天写的笔记,或许应该称之为小说,他和病人约定好每个晚上只能写两个小时,写完之后放在自己这里由自己代为保管,一开始他还有些犹豫病人是否肯放心把本子交给她,但是等病人写完之后真正把本子交给他之后,他就放下心来。
至少病人开始信任他了。
宋宇并没有翻看病人的小说,他告诉病人希望她能够写关于美好记忆的故事,他深知这样对于促进她的病情恢复有很大的好处。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第二年的年关。
宋宇这个夜晚依旧在和病人聊天,他们聊得很投机,甚至连病房的窗外在放烟花都忽略了。
等到一处隔着医院不远的小区里放了烟花,并且在那天空上炸响的时候,病人才抬起头来望向窗外。
“今天感觉好隆重啊。”病人好奇地看着窗外的璀璨烟火。
“是啊,今天过年吗。”
“是吗。”
“过年就是一家人都聚在一起过的节日,等到你康复了,你就也可以像这样和自己的父母一起过年。”
“真的吗?”病人露出了小女孩才有的天真目光。
宋宇一直和病人聊到大概八点左右,这个时候,病房外传来敲门声。
宋宇起身去开门,发现是病人的委托人,楚先生。
楚先生拉着宋宇,示意他到病房外说话。
“我想今天晚上带她出去一趟,吃顿饭。我不希望她大年三十的时候还一个人。”楚先生依旧戴着墨镜,不过身上的衣服已经是过冬的大衣了。
“我有点担心,因为病人的情绪虽然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不确定的因素依旧存在,病人白天依旧会发作,不过频率没有以前高了,但如果还有刺激的话,那么我所做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
“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到刺激的。”楚先生平静地说道,他醇厚的嗓音总是给人一种信服感。
商贸街上的一处高级餐厅。
107病房的病人和楚先生坐在一个饭桌上,不过病人显得很拘谨,她感觉对面的这个人很陌生,尤其是他带着墨镜。
宋宇先生告诉他,楚先生是她的亲人,这才让病人放心跟着楚先生出来,不过一路上她还是显得很不安。
“你喜欢吃什么?”
病人摇摇头没有说话。
楚先生让服务员上了一桌菜,他夹了很多菜到病人的碗里,却发现病人没有敢动,她仍旧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多少吃点吧。”
“我的父母呢?”
“哦,他们有事,所以今天就没来,我来就行了。”楚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些哽咽。
“不行,我要见我的父母。”病人很坚持。
“那好,等我们吃完饭就带你去。”楚先生说完之后就默默地低了头。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楚海斌。”
大年三十,凌晨十二点。
宋宇还在家里的客厅上看着春节联欢晚会,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作响,是医院来的电话。
宋宇很无奈,不过也无所谓,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人住,过年和没过年大都是一个意思。
“是宋医生吗?”
“怎么了,是病人出了什么事情吗?”
“病人现在正在被送到市人民医院抢救中,你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的时候,宋宇脑袋轰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