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物质与能量
    这天早上，安迪是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吵醒的。
    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透下，刺得他连连回头。
    窗外的榕树枝桠上有个鸟窝，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伸手就能够到，那应该是窝红鸠。
    几只圆滚滚的灰色小毛球挤成一团，闭着眼，半透明的喙张成100度角，不要命的嚷嚷着。
    初听有些清脆之感，听多了就很烦了，安迪已经听了不知道多久——否则他现在还睡着。
    从屋里拿了块面包，一揉……哦，对，这里不是白银城，面包放久了不会干，只会潮。
    拈了半粒米那么大的一些‘面包屑’，轻轻的放到小鸟嘴边。
    它们完全没有吃的意思，只是瑟瑟发抖的朝窝的那边挤了挤。
    所以你们不负责任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觅食么？
    心这么大敢把巢筑在离人这么近的地方，看巢边那些青苔时间应该不短了，前几任房客都被把你们掀了？
    这里是金苹果假日酒店的别墅区，本来海德拉员工都在劳斯大厦旁边有宿舍，但艾伦不喜与人交际，再加上他有一屋子的手办……额，确切说是一火车皮。
    特殊人士，得特殊对待，这屋子就给他住着了，作为保镖，安迪当然得离他近一些，所以他住艾伦隔壁，霍格住另一边，两人刚好把艾伦的房间夹在中央，至于莉莉……她当然得住宿舍。
    ——是个好地方，据说整个酒店园区这种规格的‘房间’仅此一间，人烟稀少环境优美，地基建在屋外那颗百年树龄大榕树的树根间，屋树一体，半个房体都被枝叶给包了起来，一侧的墙壁上爬满藤蔓，另一侧每天能晒14个小时的太阳。
    昨天安迪挑中了离树最近的房间，现在有些后悔，这间屋子不仅潮得吓人，树上的小动物也未免太多了。
    霍格本来也想要这间的，说什么万一有突发情况，这树就是天然的隐蔽，可以开窗就跑。
    我们的想法还真是出奇的一致呢。
    那窝小毛球吵得让人心烦。
    无奈之下，安迪探过手，把其中一只抓在手心，它马上就不叫了。
    老师说过，炁有沟通灵魂的效果，这一点安迪深有体会，未来应该能摸索出一些不错的能力，但是现在，他只是向手里的小毛球传递了一个简单的信息：
    “我，你，油锅，懂？”
    把几只小毛球都好好劝了一遍，世界终于清静了。
    这时安迪才有时间唤醒信息板，扫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果然啊，中午十一点。
    要是在白银城，这已经算严重旷工了。
    给艾伦发了条信息：“你今天出去么？”
    依照公司安保条例，艾伦在外出时至少得有一名特勤陪同。
    霍格今天去硅石产业园，如果艾伦也要外出，安迪就哪儿都去不了。
    “不。”
    言简意赅的答复，安迪很满意，接着又发了条消息给霍格：
    “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得晚上，您在实验室么？头儿。”
    “我在。”
    洗个澡，让客房服务送了碗粥，明明很饿，吃到一半突然就没了胃口，有种没睡醒的感觉，身体很乏。
    但他昨晚明明休息得很好，最近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容易疲劳，睡眠时间也恢复到了没有注射强化剂的正常范畴，八小时左右。
    离开白银城后，情况突然急转直下，最近的几天，他已经明显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早上完全睡不醒，睡醒了，小兄弟也不起床——所幸你摸摸它还有反应。
    坐回床上，打开身体监测面板：
    健康状态：异常。
    原因：不明。
    根据老师的推测，植入丹田时，身体的改造度越低，炼炁效果就越好，最理想的情况，百日即可炁海充盈。
    但老师也说过，这种理想情况未必是好事。
    一开始安迪还有些疑惑，不过经历莉莉的事情后，他大概是明白了。
    闭目，意沉丹田，回到那片金色的炁海之中。
    只有来这里会让他舒服一些。
    炁海存量：97.8%
    预计充盈时间：58小时
    因为知道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很忙，所以安迪昨天花了差不多3%的炁炼化那枚钢针，到现在就算过去一天，剩下2%，正常速度应该两天，也就是48小时就能充盈。
    预估时间足足多了十小时，这可不正常。
    这意味着炼炁速率变慢了，而速率变慢，直接的原因是……
    身体提供不了足够的精元。
    这也是最近这段时间状态不好的合理解释。
    精为肉身能力，元为精神能量，我又累又乏，哪里来的精元——灵能武士还要劳逸结合保证足够的饭量与睡眠呢。
    和莉莉的情况一样，虽然我花了四个月……就算一百天吧。
    莉莉是个四级强化人，一晚上从莉莉体内抽出了48%的炁，这相当于一个六脉左右的灵能武士的全部灵能，直接把她抽得肉身陨灭。
    我是个三级强化人，百日凝聚了炁海，这相当于巅峰八脉武士……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对，这就是过度劳损。
    过度劳损之后，肉身虚弱，不再能提供足够的精生成速率。
    而精神依赖于肉体，身体不佳的情况下，精神无法凝聚，元的生成速率也变慢。
    安迪不可能停止炼炁。
    因为说到底，炁是精元，精元一体。
    老师曾做过一个实验。
    造了一个模型版的丹田，用自己的精元炼化出炁，虽然只能炼出那么一小点，根本没有实用价值，但的确是成功了。
    然后她把那些输送精元的线缆神经从自己身上拔了下来。
    第二天一看，炁还在丹田里，但她却怎么也无法与其建立链接。
    ——你一旦切断自身精元与炁之间的链接，炁就独立了，它变成了一团有自己意志的能量，虽然未必有智慧，可它的确有生命的本能，它不属于你了。
    就像母亲斩断了脐带，孩子便不再是你的一部分了。
    可你不能不斩脐带，一直给它输送养分，让它一直长，它会把你撑死的。
    所以当它长到极限后，你只能把它消耗掉，能量回到自然，然后再度被摄入、转化、输送、成长……
    安迪给丹田下达了最低速率炼炁的指令，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以最慢的速度炼炁，维持自身与丹田的一体性。
    然后他睁开眼，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虽然不太舒服，但现在的身体素质差不多还是等同于一个没有经过强化的壮年男人。
    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能量守恒是宇宙的基本定律，丹田里装着一个八脉巅峰武士的炁，这是用一种取巧的方式获得了自己不该获得的东西。
    就像贷款买车一样，月薪三千买了辆超跑，这不是月供多少的问题，这是你养不养得起车的问题——安迪现在遇到的问题，还只是月供本身。
    除非把身体强化到八脉武士的程度，否则长此以往……我总有一天会把自己抽死。
    老师也说过，炁海凝聚，不尽快筑基，就是自杀。
    穿上衣服，又洗了把脸，跟矿业公司的人联络了一下，让他们跟水电站打声招呼，自己下午要去考察。
    出门前，他看到了放在柜子旁的黄金手办。
    这是霍格给自己的。
    艾伦的那个在出发前就给他了，当时安迪很惊讶，因为这东西，应该是明天发售。
    霍格说他是托了点关系搞到的。
    直到昨晚，他又拿出了一个，和艾伦那个不同。
    艾伦那个是机娘，安迪这个，是触手怪安可先生。
    好几斤重呢。
    安迪问他到底怎么搞到的，因为如果他没记错，安可先生应该是全球限量十枚。
    霍格说：“我没什么特长，就是有钱。”
    呜呜——夸嚓夸嚓夸嚓——
    呜呜——夸嚓夸嚓夸嚓——
    五月是三角洲旅游旺季的尾巴，再过上个把月，这里就会热成一个火炉。
    观光小火车上，有不少人，男的女的。
    如果不是路边的那些全息广告牌，安迪还以为自己在旧时代——但说来有趣，看着窗外路边的那些熙熙攘攘的店铺摊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旧时代。
    因为他看到了老人和小孩，而且还不少，当然，这年头没有‘老人’，但你从孩子对他们的言谈态度中便知道，那是他们的后代。
    家庭关系解体的核心原因，始终还是社会问题，而非科技，无论科技如何发达，人只要还是社会性动物，稳固而牢靠的亲密关系就有存在的价值。
    而血缘，是天生的亲密关系。
    科技最多也就能抹掉家庭的生养成本，可你的血裔，始终还是你的‘孩子’吧？
    科技发展，生育成本无限降低，社会内卷，抚养成本无限拉升。
    穷人少生不生，富人越生越多。
    所以家庭，或者说，穷人的家庭，才会解体。
    但在三角洲这种富庶的地方，这些问题都不存在，所以家庭关系保存了下来。
    ——如果不是存在致命隐患，这还真是人间天堂。
    矿业公司那边已经和水电站联系过了，安迪只要到那儿出示身份，自然有人接待他。
    然后他查了查，去水电站最快的方式，竟然是搭乘观光小火车。
    电厂是战略设施，不可能有便捷专线。
    旅游旺季，交通拥堵，从镇里搭乘任何交通工具，都得花不短的时间。
    观光小火车不作停留，直达镇外，到了镇外，有人会来接安迪。
    感受着吹拂在脸上的热风，安迪又有些不舒服了。
    老实说，筑基这件事，很急，从一开始，他就很急。
    但急不得。
    筑基的目的是什么？
    是进化。
    地球自然界的生物，每一种都是经历了千万年进化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在进化中，它们经历了取舍，有自己的优点与缺点。
    有自己的血肉极限。
    人无论如何锻炼也不可能比大象更强壮。
    通过自然体强化剂可以激发潜能，让人比大象强。
    可到了血肉极限之后，还有基因极限。
    基因决定了物种的形态，在此形态下，还想向前，就得进化。
    所以就得在现有基础上设计出一种比现阶段人类身体更强的身体？
    就像灵能武士一样，不断注射自然体强化剂直至极致，然后到了八脉摸到人类的天花板，就去找一种打破天花板的办法？
    「掌控基因，设计进化」这是赫曼时代海德拉的口号。
    ——路走窄了。
    为什么要拘泥于碳基猴子不放呢？
    屋子里装不下了就打破天花板再盖一层，为什么不重新修一栋更大的房子？
    如果说超脱凡躯就是进化，那么铁心灭绝者将意识上传至智械，机械飞升钢铁永恒，算不算‘进化’？
    当然算。
    筑基的理念，本质上几乎与艾伦的智械一样。
    都是跳过现阶段人类还无法掌握的自然抉择，直接去终点找终极进化。
    世界是由能量与物质构成的，所以终极进化无非两种。
    要么能量，要么物质。
    艾伦选择了物质，所谓的机械飞升就是通过把人变成机械，得到高效，且几乎万能的能量获取方式。
    电能、光能、核能……甚至是安迪的丹田，其载体都是机械造物，机械可以直接或间接可以承载一切能量。
    这种能量获取的方式比人吃饭，让细胞反应产生化学能高太多了。
    而修真选择的则是能量。
    灵能可以做到任何事，所以只要找到一种能承载灵能，并且不断自我升级的方式就行了。
    但因为灵能的特殊性，现有的几条路都不通，普通的碳基肉身可以承载却无法自我升级，至于机械改造……老实说安迪并不知道是否可行，因为前世的铁心灭绝者虽然找到了这条路，可他并没走到终点，改造有严重缺陷……
    夸嚓夸嚓夸嚓~呜~呜呜呜——
    一阵响亮的汽笛后，观光小火车缓缓停了下来，安迪往外看了一眼。
    这里是缅尔镇外的一座热带森林，水电站就建在森林后的那座山上，远远看去，能看到远方山腰耸立的电塔。
    从筑基开始，修真者需要庞大的外部能量输入。
    现在的地球，最为广泛易得的能量是电能，所谓的聚灵阵，是一种特殊的变压器。
    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需要……一整个电站。
    但就目前来说，目标仅仅是筑基，所以只要偷电就够了，嗯，只是偷一次很多很多的电。
    筑完基再去考虑从哪儿摸个电站的事情。
    触电这种事情，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看到远处山腰上那几根粗电缆了么？
    那叫高压电线，往那上边搭根铜棍就好了。
    安迪不能这么做。
    不是怕死什么的，他当然不可能直接就拿根棍子去捅高压线，肯定有一整套的工序。
    高压线这东西，一捅电是有了，可如此大量且明显的电量流失，太容易被定位了——这还是在没把供电线路捅出问题的情况下。
    捅高压线，那叫抢电。
    没人发现才叫偷，这是有技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