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晚餐时,明当当不想下去,可不下去,又会成为另一种中心。
干脆不要脸皮的蹭到饭桌,埋头扒了一餐饭。
“萤火虫!好漂亮的萤火虫!”酒店餐厅是露天,弄地十分情调,硕大的原木露台和露台上防蚊的玻璃房。
有游客尖叫时,明当当抬眸,果然看到外头漫天飞舞的荧色光点,她心一喜,对旁边人说,“我出去看看。”
“小心蚊子。”他不放心她,让她等一下,接着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魔术般的变出一瓶防蚊油,朝着她腿喷了两趟。
明当当把两手递给他,喷完后,又把后脖子给他,时郁笑着给她喷全。
明当当愉快的跑到外面草坪去了。
草坪上,观萤火虫的阵仗浩大,她小小的身形不一会儿溜没影。
时郁看着,直到看得她影子再也找不着,转回脸来,随意捡起桌上烟盒,锐角的一面在桌面轻扣。
这个动作富有节奏,如他这个人,方方面面像有自己固定的旋律。
“我看不懂了。”桌对面的盛瑶惨淡一笑说。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
从顾家出事顾嘉致搬出大院后,大家都好像散了一样。
时郁在鲁港待得那半年,人回来了心没回来。
最大变化就是他带来了一个明当当,那个小姑娘比他小六岁,他比对自己亲妹子都还亲的对她。
“你没告诉她,你妈妈在外面生了一个不属于她父亲的孩子吗?”
话一出,气氛急转直下,大约空气都感受到盛瑶这话里的火.药味,李辰有些干燥的吞了吞口水。
盛瑶继续切着食物,并不抬头看对面火烫的目光,“这件事瞒不住,确实,她跟石姨没多大感情,没感情到石姨怀胎十月诞下婚外女而一无所知,但是她跟你感情深啊,她父亲肯定不会忍受这奇耻大辱吧?离婚势在必行,她怎么办呀时郁?”
盛瑶说到这里终于抬头,那眸光说幸灾乐祸是,说真同情也算,反正游刃有余地就要看他热闹似的。
顾嘉致阻止了一声,“算了盛瑶,这是长辈之间的事。”
“不是!”盛瑶盯着对面人的眼睛冷笑,“是明当当和你之间的事。”
天知道她有多恨那个小丫头?从第一次在学校听到对方背后阻止时郁喜欢自己时,盛瑶就对那小丫头恨得根深蒂固。
她今晚不吐不快,将这件事也讲出,“我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你保护?一个背后对他人说三道四的小姑娘……”
“盛瑶,”时郁开口了,在此前盛瑶滔滔不绝时没有开口,但涉及明当当本身后,他出言阻止,“你可以在背后评价我一万次。我不介意。”
“评价?”盛瑶不可置信,“她在你面前说我坏话,是一种评价?”
“我赞同的评价。”他忽然杀人手起刀落,“你确实不值得喜欢。”
“……时郁……”盛瑶摇摇欲坠,眼神不可思议。
对面那人还是孩童的模样,但又不是,他从与她青梅竹马的孩童模样里走来,又从成长的男女有别之中离去,安安静静,脱胎换骨。
盛瑶完全接受不了,她崩溃了,掉着泪珠,但表情是高傲,是愤怒,“我没想到,你变成这样!小时候你喜欢音乐,我为了和你有共同话题,我学吉他,我整天抱着吉他,弹到十指全部流血我不放,我为了什么,我为了你!”
“现在,我的地位,我的空间,平白无故被明当当抢去。你图她什么?她不是你亲妹妹!”
“你就没在我身边过,不至于谈失去。”他冷淡回。
“……”盛瑶哭了,“你非要杀死我。”
“好了,到此为止,真的不要再说了。”顾嘉致劝阻,接着取纸巾给她擦。
盛瑶不动,忽然盯着对面人的眼就说,“是不是顾嘉致喜欢我,因为是你的兄弟,你让着他?”
时郁低劝,“不要妄想了。我喜欢的不会让,他也不需要我让。”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盛瑶几乎歇斯底里,“你对明当当的好哪怕只分我一分,我不至于这么伤心嫉妒。你是不是喜欢小丫头?那种幼齿的,萝莉的……”
“到此打住哈,盛瑶你喝多了。”李辰出马,他站起身,直接把盛瑶坐的椅子搬侧过去,“看看萤火虫吧。”
“你会遭报应,你已经遭了报应了时郁……”盛瑶忽然笑着,看着草坪上的明当当说。
顾嘉致很难堪,面色发白着,无话可说。
时郁放下烟盒,在放下前抽出的那根烟点燃,在唇间缭绕,烟雾迷蒙他危险而幽昧的脸,“我妈的事……谁在她面前提,别怪我没打招呼,后果自负。”
音落,烟雾离席,随着男人身姿,攀附绞缠,步出廊外。
山间夜色黑团团像浓雾。
草坪修剪的精细,一丝不苟。
一只大约离开父母的小家伙在空中乱舞,焦急撞着往熟悉的气息上靠,可惜被粗鲁的同伴纷纷推开。
那只小萤火虫飞啊飞,精疲力尽,倏地跌落。
跌在明当当的掌心。
她笑了,“无家可归了吧?”又点点小家伙一闪闪的尾巴,“休息会儿再找吧,总会重逢。”
她将小东西托着,想着该从哪个角度放飞,一转眸却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亲爱的人,“哥哥!”
欢天喜地到他身边,给他看萤火虫,又给他讲萤火虫的故事,当然都是她编的,什么萤火虫找妈妈呀,找到妈妈家里又多了一堆暑假作业啊,怎么胡扯怎么来,然后自己一个人哈哈大笑半天,自得其乐。
“给哥抱抱。”他忽然语出惊人,对一个今天刚成大姑娘的大姑娘提这种绵绵要求。
关键明当当还不好拒绝。
他站在无边浓黑里,周遭又挂着荧光点点,就这么对她笑,还张开双臂,“不要吗?”
“哦。”她舍不得拒绝,朝天将小家伙一放,然后用自己解放的双臂去缠他腰,哥哥的腰真细呀,明当当不自觉发出这种感叹。
他将下颌磕在她头顶上,用祝福的口吻,“当当以后顺遂,困难打不倒,神伤片刻消,身体健康,学业有成,得如意郎。”
“什么得如意郎?”她懵了,今天刚大姑娘,明天就如意郎了?她还小,她还年轻,她不要如意郎,她只要哥哥。
而且,祝福一下太多会不灵验,得每年祝福一次,在她生日的时候,这样才有诚意。
时郁听着她这话笑了,拍拍她背,静默抱了她好几分钟方放开。
当晚草坪上有乐队,他给她弹了一首钢琴曲,新曲,完全没听过,明当当问他什么曲子,他说这叫《当当曲》。
她一时乐,得寸进尺,让他唱歌,“哥哥你中低音最棒了,韩教授都说你棒,你快弹唱!”
金口一开,他就得做。
时郁的声音的确相当有特色,通俗叫低音炮,专业点的叫中低音情歌专业户,他大学修的是数学,当时石夏年不太满意,拉了好几天脸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独子学商,继承“双十”两家大业,不过数学是万门学科之源,倒也不赖,后面也就欣然接受。
时郁的唱法比较偏欧美,明当当受他影响,大学打算报考欧美流行唱法专业,不过时郁不建议,他希望她自由,以自己所长发展而不是受任何人的影响。
可哥哥的唱法太好听了,简直令人入迷。
草坪上掌声不绝于耳,有观众深藏不露,请求和时郁合唱,结果曲音起,两人的契合度,令人叫绝!
“我叫姜信宜。”曲落,对方自报家门。
名字古古怪怪的。
明当当想。
对方却似有所感,朝她点头一笑,帅气利落,令明当当刮目相看。
不过再怎么刮目相看,她都有点羡慕,因为自己太小了,和时郁搭不上,无论是音色还是外形上整体的和谐感,都和人家姜信宜没法比。
她于是赶紧撤回到酒店,给点空间给哥哥谈恋爱,毕竟,音乐创作需要爱情的激发。
睡下时,她希望哥哥今晚有个愉快的夜晚,可半夜又爬起来打电话给他,“你啥时回来?”
那边回,“你睡吧。哥过会儿。”
“……”
她崩了。
这之后,她觉得自己太乌鸦嘴了,时郁真的恋爱了?
之前他在学校,一周回来两次看她,自从和姜信宜搭上后,十天半月不着家。
这年,明当当已经上高中了。
好像中考一过,时郁就对她放松了似的,电话打得也没那么勤了。
明当当那叫一个失落啊,不时内心质问他,难道自己不如一个中考重要吗?
生气。
时间一转,深秋。
枫叶红透后,隆冬。
高一上学期进入尾声,年关将至。
时郁终于有动静了。
那天,她刚好不舒服,例假快来前,都浑身怏怏的,等例假一来,更加痛苦,所以在没来前打电话给她,她还蛮有力气骂他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你干嘛?你不要妹妹啦?我是不是你妹妹?你有没有心?重色轻妹?你和你女朋友以后不要进家门,我闹死你们俩!!”
本来想帅气的挂断,以表示自己的生气程度,结果那头尴尬冒了一声,“当当?我姜姐姐啊。”
……姜姐姐?
“我哥呢?”她无语,翻了个白眼问。
姜信宜笑,“他刚拆了一台八万块的电子鼓,情绪亢奋,围着那堆废铁打转呢,不小心按到拨号键上来了。”
原来……
“他又拆鼓……”本来想问他人呢,结果自作多情的羞耻感令她高傲的不肯再低声下气,于是失落又装不在意的随意讲了一句。
“你知道他经常拆鼓啊?”姜信宜惊讶。她显然对时郁不了解。
明当当说,“是roland家的吧。”
“是,对!你这么知道?”
这么多问号是问题小鸡吗?
明当当不耐,口上还得维持礼貌,“哥哥去年就在等这款了,昨天刚发售,肯定弄一套来拆。评价怎么样?”她忍不住问,本来拆鼓时她该在旁边的,时郁经常带她去他朋友的音乐大楼,在那里,明当当和他有很多愉快的回忆。
只是现在,变成姜信宜在他身边了。
“说挺失望的,用上去手感和传统鼓别无二致,音源比td29多了2位数字,其他惊喜无,性价比更差。”
“这么差,他还兴奋?”明当当质疑。
姜信宜以为她不知道,大笑着说,“这款在我看来很出色了,他太挑。现在其实还算满意的。口是心非,你哥。”
“他只是要求高。追求极致。与挑性质不一样。”她还想解释,护着他,结果那边爆发一阵鼓掌声,好像是些音乐玩咖在那儿,这种聚会,他已经不带她玩儿了。
明当当失落结束了通话,浑身无力。
姜信宜最后说她会告诉哥哥,让他打过来,那么,他会打吗?或者,他会听姜信宜话才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