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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昊缓缓握过韩覃的双手,遏制着颤抖的牙关问道:“当日在乾清宫,你说朕不愿意吃药,大约只是单纯嫌苦而已,你是如何知道朕是嫌苦不愿意吃药的?”
韩覃还以为他要问什么,谁知他竟问这样一句浅显的问题。她道:“皇上,普天下间,只怕没有不嫌药苦喜欢吃的人。要不,怎么会说良药苦口了?”
李昊扬起韩覃的手,她右手食指下一只指甲盖大的,泛黄的老茧。他道:“原本,你的手里并没有这样的茧。”
那是她在龙头山六年劳作所留下的痕迹。李昊记得那一世所握过的这只手,因为没有龙头山那六年,所以并不曾有这样的茧。他道:“那天在长寿宫中,朕一直握着你的手,你掌中的茧子咯着朕的手,清晰无比。你还曾唤朕叫二郎,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清楚记得,你曾说,你没有往韩复府上,而是去了龙头山,若不是你也曾记得自己在朕的宫中为妃,怎会知道朕心中所思所想?
这普天之下,能叫朕二郎的人可没有几个。”
原来他当时醒着,而且清楚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是刘太妃说的。她授意我假扮逝去的庄嫔,至于臣妇说的话,也不过是为了安抚皇上您而已。”韩覃辩道。
“不对!”李昊步步紧逼:“庄箜瑶跟了朕五年,可从未叫过朕一声二郎!”
韩覃仍是摇:“无论皇上问什么,臣妇只有这样的话,或者这与您所想要达到的目的有所出入,但这就是事实。”
李昊忽而冷笑:“那朕就护不得韩柏舟了。他私自与邪教教首往来,还认白莲教的九天玄女做干娘,理当该诛!”
韩覃尖声叫道:“他不过是个孩子,他认识妙凡的时候只有三岁,他懂得分辩什么是好是坏?你这是公报私仇挟机报复。”
李昊脸色苍白,眼眶下那浮青意越发明显。他道:“瑶儿,你只要承认你曾与朕做过同样的梦就好,只要你承认,朕一定穷极天下,穷极一切方式,把属于咱们的曾经找回来,好不好?只要你肯承认。”
韩覃叫李昊步步紧逼到了窗口,她踩到自己的裙角忽而往后仰倒,李昊随即伸手将她揽起,抱到了怀中。
她叫李昊跟了一天也逼了一天,此时索性也不再掩饰,厉声问道:“当初你曾说查恒和高太后拿你当孩子一样哄着,拿你的江山图谋私利。如今查恒早死了,高太后也失了势,你不止是紫禁城中的皇帝,出了紫禁城,天下一样姓李。三司六部手无寸铁的文臣们为了护您,还曾以身抵白刃,只为护住你和你的宫城,怎么,如今到你能够施展你治国的理想,尽为天子的责任时,你却眼里只看得到一个死去的妃子,为了她,不惜强逼一个朝廷一品重臣的妻子与您同演一场荒唐戏码吗?”
李昊薄唇微抖着,任凭韩覃挣开自己,退了两步,忍着晕眩强撑自己站稳,颤声道:“你终于肯承认了,你终于肯承认你记得朕了。”
韩覃索性解了披风丢在桌子上:“那又如何?我如今是唐牧的妻子,您是君王,我是臣妇,这无可更改。若您果真觉得不平,就好好想一想,在那一世咱们都不活到今天,而是死在正月初四的晚上,像猪狗一样被人拖出了乾清宫。”
“黄全!”李昊忽而叫道:“传令下去,即刻给朕把白莲教教首的干儿子韩柏舟拖到衙外,斩了!”
韩覃吼道:“你敢!”
李昊挥手示意黄全关上门:“只要你跟朕回宫,愿意坐下听朕说句话,与朕聊聊那段往事,朕不会追问你弟弟任何罪行,瑶儿,朕求你了。这几个月来,唯有你陪着朕的那个下午,那怕宫外喋血生变,朕总算睡得一个好觉。
至于唐阁老那里,穷极朕所有的一切,他想要什么,朕都可以补偿他,只要你跟朕一起回宫,好不好?”
他带着股子龙涎香的气息靠了过来,那股子味道,以及他的身体,韩覃都熟悉无比。毕竟那条时间线,离如今并不远,他和她死在正月初四,也不过是一个月前而已。李昊说道:“你头一回入宫之后,朕曾走遍整个内外皇城,甚至出宫走了许多地方,那时候朕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直到今日,朕才明白,朕是在找你。
只要你肯跟朕回宫,朕保韩柏舟不死。”
脖子上忽而一凉,李昊低头,便见韩覃不知何时抽出了陈卿挂在墙上的佩剑,此刻正抵在他的脖子上。她道:“皇上,臣妇曾说过,当初也曾有人拿柏舟要挟臣妇,臣妇也曾说过,后来她死了。”
“你果真要弑君?”
“我不可能放弃我弟弟!”
李昊仍还在逼近:“不对,你曾为了朕而放弃过韩柏舟。你仍还不能舍弃他,只能证明你不够爱唐牧,或者说根本就不爱他。”
韩覃并不了解唐牧那个人并他内心的想法抉择,很多事情,她皆是在猜他的想法。但李昊不是,她能看得透李昊心中所思所想,猜得到他做每件事想要达到的目的,概因她是伴着他长大的。
她扔了那把剑道:“若您不问情由,不分青红皂白,只为了威胁我而杀韩柏舟的话,你就是个昏君,那在午门外替你挡刀的文臣们也不过是瞎了眼。我也是这大历朝的百姓,与窗外那所有的臣子,衙役,杂役,或者监狱中的犯人一样,仰您的鼻息,顺承您的意愿,概因您的意愿就是天的意愿。
但若天要作孽,要赐我等一个昏君要来祸害苍生,那活着又有何意义?所以如果您果真要杀我弟弟,我陪他一起死即可。”
剑落在地上哐啷作响,韩覃大步出门走了。李昊跌坐到椅子上,交手沉默了片刻,黄全溜进来道:“皇上,奴婢瞧着韩夫人走了!”
见李昊不语,黄全又哭哭啼啼哀声道:“奴婢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在外听了半天,分明韩夫人与皇上您才是一对璧人,而唐阁老才是从中横插一足的那个。如今韩夫人之所以不听您的劝,只怕也是落不下脸来,不如您直接把她弟弟拘回宫中,她为了弟弟也得跟着您回宫是不是?
等回了宫,奴婢能替皇上想到一百种能叫韩夫人转心爱上您的办法,皇上您觉得了?”
李昊摇头:“放了韩柏舟,送他回韩府,并着大理寺陈卿等人好生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