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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杜禹道:“他自西域游历归来,入关时与我曾有过一面之缘。”
见贞书听的认真,杜禹又道:“那是个酷热的夏天,他穿一件薄薄的长僧袍,戴着斗笠持着禅杖,从我身边走过。”
便是别的僧众们都灰头土脸晒的要焦烈了一般,他面貌粗了许多,仍是欣长消瘦的身材衬的一身灰色僧袍不似凡夫。
“后来,有一回我带你和小鱼去月牙泉游玩途经大佛寺时,我与小鱼入寺拜佛,而你在寺外湖边等我们,他恰就在那寺外西夏国夫人游园记的照壁下站着。”杜禹此时忆起自己当初戒备之极恨不能杀了玉逸尘的目光,心中阵阵往外浮着羞愧,许久才低声道:“后来还有过几次,但凡你偶尔出城,我总能碰见他,站在远处看着你。可我见他也不主动上前跟你打招呼,不过只是远远站在那里看,我知他早歇了那份心思,也就放下了戒备。”
但是他也从未主动跟贞书提及过,说:你看,玉逸尘也在那里。
他始终没有自信,因为他知道,当他与玉逸尘同时站在她面前,她选的肯定是玉逸尘。
他不过是强留了她二十年,在自己身边。
贞书终于又哭了起来,这回虽只是嘤嘤不断低声的哭着,可杜禹却能听到那无助嗓音中的悔与撕心裂肺。她哭了许久才道:“我以为他死了,我一直都以为他死了。”
她信了杜禹的话,以为玉逸尘真的死了。
她以为他死了,这个世界上有万万千千的人,皆不是他,所以她不会抬头多看一眼。
她以为他死了,这个世界上有万千的风景如画,可惜无他陪着,她便无心多看一眼。
她昏昏噩噩的活了二十年,到此刻才知道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不远的地方陪着她,与她共呼吸,看着她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看着她平安喜乐。
而他的骨寒,从此无人能解。
他不过是强留了她二十年,在自己身边。
贞书终于又哭了起来,这回虽只是嘤嘤不断低声的哭着,可杜禹却能听到那无助嗓音中的悔与撕心裂肺。她哭了许久才道:“我以为他死了,我一直都以为他死了。”
她信了杜禹的话,以为玉逸尘真的死了。
她以为他死了,这个世界上有万万千千的人,皆不是他,所以她不会抬头多看一眼。
她以为他死了,这个世界上有万千的风景如画,可惜无他陪着,她便无心多看一眼。
她昏昏噩噩的活了二十年,到此刻才知道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不远的地方陪着她,与她共呼吸,看着她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看着她平安喜乐。
而他的骨寒,从此无人能解。
第41章
八月的锡林郭勒草原,绿草如茵织成,蓝天上白云投际高远,天鹅摇摆于锡林河的九曲十八弯上,大尾巴羊与天山马交汇成悠扬激昂的乐曲。一年一度的那雅尔大会举行在即,蒙古各部的部落首领们亦集汇于此。
贞书今日也穿着蒙古族姑娘们常爱穿的曳撒,丁香色绣大朵花的长褙子,宝蓝色百褶裙,与桔黄色的比夹,头上亦戴着宝塔尖尖的帽子坠着金银,唯耳上她仍不能惯戴那璎珞坠成尺长的耳坠,唯塞得两只金粒子。
今年,北汗仍在征战往伊斯坦布尔的路上没有回来,他带走了几个盛年的儿子。而玉逸尘的堂姐赏湖所生的巴塔尔,年值十八,恰是留在北蒙最年轻力壮的一个。他亦是今年那雅尔大会的主办者,是以才会邀请自己的舅舅赏契,也就是玉逸尘来此一会。
玉逸尘与黑水城一行人远远自草坡上望见锡林河岸边水草丰美处的座座蒙古包,便知是到那雅尔大会的主办地了。贞书勒马向前,停在玉逸尘身边问道:“果真你能说服巴塔尔,叫他出兵从土蕃手里把贺兰山讨回来?”
“总得试过才知道。”玉逸尘仍穿着他那本黑绣五爪金龙的袍子,略小些的桃形冠,他先策马跃下山坡,往蒙古包处跑去。
穿宝蓝色外衣并白色长裙的漂亮姑娘们捧着哈达而来,贞书拉着小鱼的手跳下马,才喝了三大碗酒就已经面红耳赤如只醉虾一般。这草原上的姑娘们脸蛋儿红彤彤,来去皆是策马,叱斥皆是异族语言。
贞书醉的头眼发晕,叫小鱼往蒙古包中拽着。蒙古包虽是羊绒毯子铺地金漆的桌子,可是那怕在黑水城也用惯了炭的贞书一闻到浓浓的牛粪味道还是欲要作呕。她拽着小鱼的手说:“好孩子,这不是黑水城,往后你见了玉逸尘可不能直呼其名,那怕叫声赏契都好,万不能叫人知道他叫玉逸尘,记住了没?”
小鱼人小鬼大,在黑水城时整日在外与孩子们顽摔跤,他力大又心黑又有些诡诈,渐渐成了个常胜将军。才一到这锡林河畔,便见许多比他还小的孩子们抱成团摔在一起,此时又跟个醉虾一样软塌塌的娘呆在一起,心中又替她害臊又觉得她无用,眼巴巴掀开帐篷望着外头说道:“我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快悄悄儿的闭嘴好好睡觉呗,我得出去找两个孩子摔上一跤,好叫这些小屁孩们知道我们黑水城的厉害。”
他才说完转身就溜了。贞书醉的昏昏沉沉如在荡舟,昏天暗地睡了一觉,睁开眼见外头天都黑了,揉着额头起来先呼赏契再呼小鱼。她说的是大历官话,这些蒙古人能懂的并不多。
外头升着篝火,年轻漂亮的姑娘们与小伙子皆在围着篝火跳舞,烤炙牛羊肉的香味阵阵传来,叫不喜腥膻的贞书都有点唾涎。她一路大声呼着小鱼,眼见有五六岁的小孩子们窜来窜去,抓住掰过脸来看总不是小鱼,心中越发焦急。
歌声鼓声越发急烈起来,贞书在篝火堆外四处乱窜着,却总不见那怕一个黑水城的人。正四处乱踏着,忽而身后一阵马鸣,贞书抬头便见两蹄腾空一只天山马在自己头上。她虽在草原上生活了一年多,总归还是汉家女子,眼看那马蹄将要落下,随即就捂住了头。马嘶才落,马蹄却未落在她头上。
年才不过十六岁的莫日根跳下马,用蒙语叫了声姐姐,见贞书不应,又试着以西州回鹘话叫了一声,再见贞书不应,又用汉话叫了一声。便见篝火辉映中这浓眉大眼白腻皮肤的大姑娘放下手,嘴里说着汉话:“孩子,你可曾见过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