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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老夫人摇头,转身往屋子里走着:“我叫人送他回栖凤居去了,我是个老人,又睡眠不好,叫他呆在他母亲那里,更能得些照料。”
韩覃跟着老太太进了屋子,扶她在起居室那大榻上坐了,老太太仍是一幅愁眉不展的样子。手中仍攥着那根犀角拐杖,攥了许久闭着眼睛问道:“娇娇,你二舅可曾跟你说过,他要带你去甜水巷住的事情?”
“说过。”也不知唐牧是否下一刻就要进门来戳穿她,韩覃亦是无心应付着,伏到老太太身边去替她捶膝盖。
唐老夫人嘴角往下垂着,又闭眼酝酿了许久,才又说道:“他说不日就会娶查府那老姑娘过门。我虽不喜那姑娘,但你一个孤女,若没个舅母在近前,我也不放心你去怡园住着。为了这个,我也得应了他!”
韩覃停手怔了片刻,复又替老太太捶站膝盖。
第18章 鲲瑶
“论理,你是我的外孙女,就该我自己养着。可是今日的情形你也见了,眼不见儿的,阿难就叫他爹差点打成了个瘸子,而我却连他也护不住。你大舅母不好相与,你大嫂更难相处,我如今连自己都难以照料,想来想去,也唯有老二能替我照料你,毕竟……”唐老夫人欲言又止,睁开眼晴见外孙女儿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瘸眼中挤了两滴昏泪,缓缓道:“他那个人没心没肺谁都不爱,对你母亲,却是真的尊重。为了你母亲故,我想他也会守好你的嫁妆,待你成年了找户好人家把你嫁出去。”
韩覃早就听人说过唐牧不是老太太的亲子,就凭方才老太太说他那个人没心没肺这一句,可见老太太心里也不甚喜欢比孙子辈还小的这个小儿子。
这老太太到了风烛残年,放不下女儿膝下一点遗孤,又放不下府中唯一独苗的一个重孙子。可人老了就是老了,她比谁都明白自己精力一天不及一天,总有一天要撒手人寰。即便她再不舍,再牵挂,这点瘦骨伶仃的小娇娇还是要交给别人去养育。
而想来想去,能替她抚养这孩子的,也唯有唐牧。
韩覃缓缓替着老太太揉着膝盖,过了许久忽而觉得手上一丝冰凉,再抬起头来,便见老太太脸上两串长泪,竟是哭了。她有些怔住,轻声唤道:“外祖母!”
唐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韩覃递的帕子缓缓揩着眼眶,摇头叹息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同意你来京城的。你父亲虽说会娶妻纳妾给你找□□,但他的心总归是正的。”
她这意思是说唐府中诸人的心不正,还是说唐牧的心不正?
韩覃才要试探着张嘴问,忽而听得外头有丫头们轻唤二爷的声音,虽即帘子打起,唐牧已经走了进来。他目光搜寻到韩覃,略点了点头,随即叫了声:“母亲!”
唐老夫人一边揩着眼角一边指着唐牧坐,随即指着韩覃道:“方才我也与娇娇商量过了,她可以跟着你去怡园过。但是,她膝下那笔银子怎么办?”
韩覃以为唐牧要戳穿自己,屏息等了片刻,就听唐牧说道:“那笔银子在福建被兑成了宝钞,但宝钞如今贬值的厉害,兑出的银子成色亦越来越差。儿子想着即早将它兑出来,置成田地庄产,替娇娇生息些嫁妆出来。”
唐老夫人顿了许久,挥了挥手道:“今晚各自回房用饭吧,叫品婷几个也不必过这院子来,我有些不舒服,要提早睡觉。”
栖凤居中,唐逸才叫几个丫头们肘捉着放趴好在东厢的炕上,取了只软枕撑腰趴着,便见母亲文氏掀起帘子一阵风一样扑了进来,进来随即咬牙切齿道:“阿难,你爹怕是要叫唐牧打死了!”
唐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恨恨骂道:“他今天一场闹还不够丢人吗?他要真死了,我立时就爬起来替他烧三柱香。”
文氏吱吱拐拐的嚎了起来:“真的。方才你爹糊涂,说自己把福建那柳姑娘杀死了,而他说那话的时候,唐牧就在大厅里听着。出来就把你爹给打了,后来他们将你爹抬走了,如今带到那里去了我也不知道,你说那唐牧要是下个狠手,杀了你爹可怎么办?”
唐逸缓缓挪动着趴僵了的身体,冷哼道:“那我得谢谢小爷爷。“
忽而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文氏霍的挥头,便见自打生来也从未踏足过她院子的唐牧已经进了屋子,正在门上站着。她连忙站起来,捏着帕子唤了声:“二叔!”
“文丽!”唐牧开口便是直呼其名:“以后管紧你的嘴巴,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不该问的事亦不要乱问,等过些日子,我自然会把世坤送回来。现在,出去!”
文氏本还想替唐世坤开口求两句情,却叫面前这比自己还小七八岁的年轻人逼慑着说不出话来,揉着帕子委委屈屈站了片刻,撩着帘子退出去了。
唐牧走到床前,居高俯视着趴在床上的唐逸,看了许久,才道:“好好养伤,等养好了伤,小爷爷这里还有大事要你同我一起去办。”
唐逸整个屁股都烂了,此时趴在床上十分费劲的伸着脖子,咬牙吸气了片刻,也知唐牧只怕已经知道韩覃是冒名顶替的,却不知道他要拿她怎么办,是而问道:“韩姑娘怎么办?”
“阿难,这里只有你小姑母,没有什么韩姑娘,现在是,将来亦是,无论在任何人面前,皆要这样说,可记住了?”
唐逸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许久,才反问道:“小爷爷是否要拿小姑母来诱捉那渡慈庵的如了?”
唐牧已经转身要出门了,却也回头答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好好养伤吧。”
虽唐牧曾说过要让韩覃搬到怡园去住的话,但从唐逸屁股受伤之后,约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未曾回过唐府,而如了的内应也仿佛从此绝迹了一般,再没有过任何音讯。
在一品堂闹了那么大一出乱事之后唐世坤不见了踪影,唐逸亦躲在栖凤居母亲院子里养伤。而文氏自此也鲜少出门,韩覃每日除了跟着几个同龄的小辈们上学堂,便是到唐老夫人膝下娱乐承欢,倒真成了这家的表姑娘一般。
时间久了,韩覃渐渐疑心当日陈卿到府,是她颌下那颗痣迷惑了他,叫他以为或者自己果真只是与韩覃肖似的柳琛而已。怀着这样的侥幸,而身旁再无人戳穿,转眼日子便过到了流火的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