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被圣战的那个
圣徒历一百零二年二月三日,刚刚独立不到半年的自由邦联,于白鲸港召开了她迄今为止的第三次至高会议。
同第一次时的生死存亡,第二次的各自划分边界,蛋糕,处理战后事宜尤其是扬帆城的加入相比,已经是第三次的邦联总算是开始变得“正规”许多,不再是种临时凑数,谁都能说话谁都能表决的草台班子了。
首先是根据上一次会议时来自路易·贝尔纳的提议,对与会者的数量进行限制——各殖民地除了议长或总督,只能派有限的代表和议员前来参加,目前暂定是每个殖民地上限是五十人。
而与会者中,被允许参与表决的人数则要进一步限制——在经过一轮轮争吵,妥协,伊利交换后,扬帆城被允许有十八人,长湖镇,红手湾和黑礁港是十五人,灰鸽堡与冬炬城则是十二人。
这个人数与各殖民地财力和人口挂钩,但也对实力较弱的殖民地做出了一定让步;各殖民地议长可以提出动议,至高会议领袖可以决定动议的顺序和数量,由被允许参与表决的议员们匿名投票,其余代表则只能旁观过程以及结果。
最初在听到这个“民主”得不行的会议制度,竟然是路易提出来的时候,安森着实是被震惊到了;直至法比安和阿列克谢解释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其实就是帝国“御前国事会议”的翻版!
作为议会领袖的波丽娜·弗雷,差不多等同于帝国皇帝,各殖民地议长则是大公们,议员们则是各公国的豪门,旧勋,骑士和宫廷贵族们。
某种意义上说,帝国甚至比自由邦联还要更“民主”一些,因为只要你是一名骑士,理论上就有参加国事会议,在重要场合觐见皇帝的资格;你甚至可以畅所欲言的提出自己的意见,任何人哪怕皇帝本尊,都不能轻易打断你的发言。
当然,前提你必须是一名骑士——意味着你必须觉醒了血脉之力并向皇帝效忠,或者拥有伯爵及以上的贵族头衔——否则以上这些对你都毫无意义。
而之所以要将这套体系设计的如此民主,路易的目的其实显而易见:将白鲸港或者说安森·巴赫,彻底从邦联的决策层踢出去。
对此安森没有任何意见,他本来也没打算真的插手至高会议的议程,因为根本就没这个必要——他只要坐在现场,旁观那些议长们讨论自己希望讨论的内容,再由早就被自己收买的代表们投票就行了。
于是整个会议进行的很成功。
首先是对于此前的兽奴贸易造成的混乱,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百分百和安森·巴赫有关,但他们没有证据而且十分的怕死,于是捏着鼻子,全票通过了新大陆公司对兽奴贸易的接盘,以交换莱茵哈德对各殖民地的投资与低息贷款。
高举着自由与平等大旗的波丽娜·弗雷以议会领袖的名义,强硬通过了允许授予土著民自由以及人身赎买的法案;从今往后土著民和兽奴们的自由,就真的彻底和钱挂钩了。
其次则是整个会议的重中之重,也是举办这场会议的根本原因——对东部五个殖民地的援助和贸易协定。
后一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因为大家和那五个殖民地没什么可贸易的,签不签结果都差不多,哪怕给他们和冰龙峡湾等同的“贸易最惠”待遇也无所谓;但涉及到对他们的支援,就要真正牵扯到各个殖民地的切实利益了。
考虑到眼下各方的经济状况都殊为不易,最终敲定以议会内代表人数来分摊支援物资的款项——既然享受到了权利,就理应履行义务。
对此五个殖民地虽然没有感激涕零,但也是毫无波澜;整个自由邦联的援助加起来都不到冰龙峡湾的一半,充分暴露了前者的虚实,以及被保护的附庸国本质。
会议总攻持续了一周——考虑到各殖民地太过分散,这场会议很可能是最后各方势力可以齐聚一堂的机会,各种私下交易,谈判,联盟如果不趁现在完成,之后再有想法成本和代价可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唯一稍有些令人遗憾的,就是直至最后一天也没能等到路易·贝尔纳出现;也正是因为这位扬帆城总督迟迟未到,才让各殖民地决策时畏首畏尾,拖延了整个会议的效率。
不过安森并不在乎这个,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至高议会在自己指定的地点,指定的时间,举行一次正式且事关重大的会议。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至于内容如何,有没有什么成果,都不重要。
……………………
白鲸港城外,至高议会。
置身于前厅中央,背着双手踱步的路易·贝尔纳驻足在一副油画面前,目光出神。
油画本身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画作的主题是扬帆城外的攻防战——扬帆城,自由邦联与克洛维大军联合,旷野中盛开的金色鸢尾花在枪炮卷起的硝烟烈火下,熊熊燃烧。
画的下方还标注了作者的名字:大卫·雅克。
而且不仅仅是这幅作品,整个前厅内十余幅画作,几乎全部都是他的作品,题材也基本都和殖民地的独立战争相关;有的悲壮,有的热血,有的几乎充满了象征意义,有的则现实的令人灵魂都会感到触动……
画作水平有高有低,甚至在年轻骑士眼里其中大部分都和“艺术”毫无关系,只能被称之为“商品”;但有一点毫无疑问——任何进入这间大厅,看到这些画作的人,都不会对帝国心生好感。
而对自由邦联的民众和统治者们而言,这些形形色色的油画则会不断强化他们的记忆,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如何走到了如今这一步,邦联又是因何而成为邦联的。
当这种记忆被不断强化,自由邦联就越难以发现对帝国的仇恨——因为他们的存在,权力和利益,本就建立在对帝国的反叛之上。
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出神的年轻骑士叹息一声,将发散的思绪收回。
“了不起的建筑。”缓缓回首的路易,对着正朝自己走来的安森轻声道:
“只用不到大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在荒野中建造这么一座可以容纳五百人的大厅,还有附带的庭院和围墙,实在是了不起。”
“换成是帝国的建筑工人,恐怕要两…不,三个月也未必能够完成,而且最多只会是毛坯状态,不会有任何的装潢。”
“多谢夸奖,但恐怕克洛维的建筑工人也是同样的水平。”安森微笑道:
“我有一位技术顾问,全靠他的帮忙,才让我们只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就完成这座建筑。”
“技术顾问?”
“他是个数学家,为我们专门设计了一套有趣的方程式,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打散的建筑材料或者零件按照某种规则打包,然后只需要用很短的时间就能在另一个地方重建。”安森耸耸肩膀:
“但因为某些误会,他被克洛维的审判所通缉而被迫逃到了白鲸港,我就高薪聘请他担任殖民地的技术顾问,负责武器研究,工厂运作以及一切…技术方面的问题。”
“……误会?”
“克洛维的审判官貌似把他当成了旧神派,认为他可以通过符文和邪神交流,甚至是召唤邪神。”
“……貌似?”
“在这方面克洛维要稍微比帝国开放一些,但偶尔的确会有些研究特殊学科的人才,很不幸的遭到教会方面的打压乃至迫害;幸好,至少在殖民地还能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
虽然很清楚眼前的挚友在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顺便有感而发的诉说几句内心的感慨,但不知为何,一贯心平气和的年轻骑士突然有种想要拔剑的冲动。
不过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路易还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猜…这就是你坚持要在白鲸港城外,而非直接在城内的议会举办这场至高会议的理由吧?”
“……什么?”这次轮到安森发愣了。
“用极短的时间完成一座大型建筑,能够同时向自由邦联和东部的五个殖民地彰显实力,表明经历浩劫之后的冰龙峡湾依然强劲,并未遭到任何削弱;而一栋专门为至高议会建造的的大厅,也可以作为之后继续召开会议的理由。”
微微咪起双眼的年轻骑士,像是彻底看穿了某人的想法:“特地将它安置在城外而非城内,则是让邦联误以为这样就不会受到来自冰龙峡湾和白鲸港的压力,但实际上整个建筑被建造在白鲸港陆路的咽喉要道,和射击军营地比邻而居,与位于高地之上的司令部遥遥相望。”
“不仅仅是被夹在两个军事要塞中央,这种大型建筑本身也是非常优秀的防御设施;一旦爆发战争,它将是白鲸港天然的陆地屏障与最后防线——即便城市被攻下,只要这座建筑还在,大半个白鲸港就仍在风暴军团的控制之下,可以从容不迫的制定进攻或者撤退计划。”
“预料到帝国反攻计划的你,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安森摇了摇头:“只是为了让至高议会有个可以举办会议的场所,又不用再向白鲸港议会借用场所而已。”
“不,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的路易猛地上前一步,明明已经是亵渎法师的安森竟然没能成功躲避,被他摁住了肩膀:“事关自由邦联,乃至所有新世界殖民地的存亡,已经不是可以隔岸观火,静待时机的时候了!”
“我知道,你或许还在计划着通过拉拢东部,让十三个殖民地结成同盟,迫使帝国放弃夺回殖民地的想法;但现在对殖民地抱有野心的已经不仅仅是帝国,而是全世界!”
“……全世界?”安森的表情终于不再冷静,望着年轻骑士脸上那已经快掩饰不住的焦灼,忍不住微微蹙眉:
“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我……”
路易刚想要说什么,一旁的房门突然被撞开,神色慌张的诺顿·克罗赛尔中校急匆匆的从外面冲进前厅,手中还拿着封没有拆封的信笺。
“总司令大人!”
微微喘息的诺顿猛地停下脚步,一边敬礼一边开口道,目光下意识的瞥了瞥旁边的年轻骑士:“有您的信,是刚刚寄到的。”
“刚刚?!”
瞳孔骤缩的安森还来不及惊讶,目光便瞬间聚焦在了信笺的印戳上——那是弗朗茨家的家徽!
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索菲娅给他寄信从来不会使用这个,会在信笺盖这个印戳的只有敬爱的老上司路德维希,以及总主教路德·弗朗茨两人。
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的瞬间,安森不动声色的接过了信笺,望向第三步兵团长的目光一凝:“送信的人,你认识吗?”
作为真理会成员的诺顿,当然明白总司令在问什么:“认识。”
“那……”安森用两根手指夹着信笺,轻轻晃了下:“信的内容呢?”
这次诺顿没有直接回答,目光瞥了眼旁边的年轻骑士,微微启开的嘴唇欲言又止。
看到两人表情的路易立刻心领神会,虽然情绪已经紧绷到了极点,但还是冲安森笑了笑,道:
“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们晚上再聊。”
话音刚落,他便直接扭头离开了前厅,甚至不给安森开口说话的机会。
望着扬帆城总督已经消失的背影,诺顿果断关上了进来的大门,凑近到安森身侧,用故意压低的嗓音小声开口道。
起初安森还可以保持冷静,但随着内容不断升级,他的表情也开始像刚刚路易那样,变得无比焦灼。
待到诺顿后退起身,安森的表情才终于恢复了冷静,内心却已经是一团乱麻:“所以说…时隔千年,教会又要组织一次圣战了。”
“而我们是…被圣战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