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和平主义者
圣徒历一百年七月二日,花费两天时间集结军队的风暴师,突然跨过了卡林迪亚与密斯特大公国之间的边界,让血色独角兽的旗帜第一次在瀚土腹地的天空下飘扬。
对于突然出现的克洛维大军,原本还在各自打的你死我活密斯特领主们顿时惊慌失措;无论这支军团加入哪一方,都将瞬间改变眼下密斯特内战的局势。
因为它的兵力,足足有两万之众!
在得到了艾登公国提供的八千人仆从军之后,原本兵力就已经逼近万人的克洛维图恩联军瞬间兵力翻倍,再稍微四舍五入一点点,差不多有两万人。
现在的安森·巴赫,终于不再是顶着副司令头衔的步兵师师长,而是真真正正指挥两万大军作战的军团司令官了!
当然,他这个军团水分其实还是很大的——首先是直属部队没有增加,甚至还因为之间一段时间的连续作战减员不少,战力有所下滑。
其次。这个军团艾登人和图恩人才是绝对主力;是否忠诚倒还在其次,能多大程度的执行他这位副司令的命令都还是个未知数。
除了这些软件方面的问题,硬件也很让人头疼;虽然无论艾登公爵还是图恩大公在履行约定上都很爽快,没有任何违约的地方,但装备上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步兵装备都是以帝国的老式前装步为主,而且款式五花八门,型号多得能让后勤人员原地爆炸;这方面分到了伊瑟尔精灵战利品和克洛维武装的图恩稍微好些,但也好点有限。
火炮更不用说了,克洛维军团的标准是至少一千人一门火炮,但图恩大公提供了五千援军只能勉强做到一千五百人一门;艾登军团更惨,八千人连一门火炮都没有。
但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更麻烦的是这两支军队的后勤系统混乱程度,简直堪比打家劫舍的强盗;之前图恩军队完全依靠风暴师的补给线给养,现在又一下子增加了八千人的艾登大军,问题一下子就暴露出来了。
后勤行政单位缺乏规划,补给及时程度完全取决于部队和后勤单位的距离远近;给养缺乏统一,属于薛定谔的食盒;物资很难直接送到士兵手里,往往只能配发到军营然后层层瓜分……
到最后,最适合这帮瀚土军队的补给方式,居然是“就地调达”——说白了就是抢,而且往往是成规模的无序抢劫,偶尔碰到“硬茬”还会被反杀。
根据安森的经验和军事学院的知识,这个时代一支军队的“现代化”程度,基本上是和它的后勤组制度规模成正比的;后勤越是完善,就越能进行高强度的作战,执行更复杂的命令。
当然,大多数时候其实自己人水平太差没关系,只要敌人更垃圾就可以了——艾登和图恩的军队固然只能算半个“现代化”的封建军队,但密斯特人的水准更是还停留在中古时代,武装水平更是和开玩笑一样,堪比克洛维城的街头黑帮。
再加上整个密斯特还在打内战,整个大公国眼下已经一分为四,连原本最强的人数优势也发挥不出来了;属于是已经摇摇欲坠的破房子,狠踹一脚就能塌得那种。
因此当克洛维大军刚一跨过边境,甚至还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整个密斯特就仿佛经历了一场七级地震,无数野心勃勃的贵族领主们更是感到五雷轰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而还没等他们想好该怎么应对这位克洛维将军——其实只是个上校,但安森几乎不在瀚土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军衔——又一个充满“惊喜”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整个密斯特。
图恩大公克洛德·弗朗索瓦和艾登公爵维克托·艾曼努尔,同时表态将干涉密斯特内战!
“……至此,为维护瀚土人民的生命安全,为捍卫七城同盟之荣光,为重振晨曦山脉的雄风…我,克洛德·弗朗索瓦(维克托·艾曼努尔),图恩(艾登)之主,瀚土看门人,正式宣布,出兵密斯特!”
待到第二天,三万人艾登军团和四万人图恩军团的铁靴,就随着两位公爵的宣言踏上了密斯特的领土。
再加上南面的风暴师,十万大军同时从三个方向,合围密斯特。
什么叫惊喜,这就叫惊喜!
对付这个疆域辽阔,人口稠密的大国——当然是相对而言的——打从开始安森就没考虑过一个城堡一个城堡的硬啃,而是一上来就要倾尽所有,干脆利落的打一场碾压级的征服战争。
而同时面对三个方向敌人的大举进犯,密斯特大公国的领主们似乎依然没有团结起来,报团取暖的想法;非但如此,甚至还加大了他们互相吞并和侵略的欲望。
似乎对眼下的密斯特领主们而言,最好的御敌策略就是假装敌人不存在,继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嗯,反正自己又挡不住克洛维大军,挡得住也打不过,打得过也撑不了多久,撑得太久又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所以干脆把脑袋插进沙子里,等对方找上门的时候要什么就给什么吧。
只要对方还让自己继续保有领地,就算换个领主效忠,或者当克洛维人的附庸,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算有朝一日密斯特之主维瑟尼亚卷土重来,那就说自己之前只是假意效忠,再悔过一番不就得了?
某种意义上说,这的确是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
密斯特大公国南境,薄暮镇。
在经历了三天的行军后,故意放缓行军速度的风暴师,终于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清晨抵达了这座密斯特南境最重要的城镇。
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个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小镇,实际上是半个密斯特大公国交通网的枢纽核心;从这里延伸出去的道路可以直达达密斯特首府,并且衔接着周围近两位数的堡垒要塞,以及城堡附近大大小小的农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军队从这里出发,就可以沿道路而非在泥泞的平原,灌木丛生的密林或崎岖丘陵地带行军。
意味着军队可以将这里当做一个稳固的后勤基地,遍布周围的城堡要塞不仅能为这里提供相当良好的警戒与防御,更能提供稳定且充足的补给——对于最近因为疯狂扩军导致后勤濒临崩溃的风暴师,这里的意义甚至完全不比卡林迪亚港逊色!
而事实上鲁科·维瑟尼亚——密斯特大公国继承人——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将这里当做了他向自己父亲竖起叛旗的大本营;也只有像薄暮镇这种交通便利,同时拥有众多粮仓的商贸中心,才能让他将尽可能多的支持者集中起来。
否则就以瀚土军队那堪称恐怖的后勤水平,怕不是没等平叛的军队打过来,刚集中没两天的叛军就要因为食物耗尽而开始自相残杀了。
为了击败已经八十七岁仍然身强体健的老父亲,同样已经有七十岁高龄的鲁科·维瑟尼亚也是拼着老命聚集了不少支持者,短短一个月就拉出了数千人的军队。
可当气势高昂的风暴师大军出现在城外时,这些穿着五颜六色,装备更是五花八门,参差不齐的密斯特叛军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叫威武之师,什么叫自惭形秽。
尤其当他们看到风暴师的炮兵连,将十五门野战加农炮整齐排列在城外的时候,一众叛军当场连最后一点点试图保持威严的想法也灰飞烟灭,果断打开城门,喜迎克洛维王师进城。
甚至连七十高龄的密斯特大公国继承人也挺着日渐衰朽的身体,主动到城外迎接南部军团副司令,充分展现了密斯特人民热情好客的传统。
伴随着阵阵轰鸣的礼炮声,风暴师就在一众密斯特军队的欢呼声中进入了城镇,堂而皇之的在城墙上悬挂起了克洛维的王旗。
对此鲁科·维瑟尼亚选择了无视,并热情的邀请安森一行人参加他特地准备的晚宴。
“在正式开始前,请允许我向您问一个小问题。”
奢华的厅堂内,坐在扶手椅上,身着华服的鲁科·维瑟尼亚端着一杯温热的葡萄酒,用花白眉毛下已经近乎微不可见的眼睛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安森·巴赫。
这是一位已经七十岁的老人,但佝偻的后背加上橘子皮般褶皱下垂的面颊,即便是说他已经八十岁也同样没有人会怀疑。
他拼命的向后靠着椅子背,收紧下巴,额头和脸颊上还有抹粉的痕迹,似乎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几分威严,但肯定没人告诉过他这些完全没用。
“安森·巴赫副司令阁下,您为什么愿意答应我的请求?”
“为什么?”
安森挑了下眉毛,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我答应了您的请求,并且伸出了援手…这也算问题?”
“曾经不是,但现在是了!”
老人略微提高了嗓音,听起来就像是破风箱“呼哧呼哧”的动静:“如果您手中只有五千或者一万人的军队,我大概会欣喜若狂。”
“但现在您麾下有两万大军,同时还有艾登和图恩将近八万人的军队进入密斯特;没有任何其它的意思,但作为密斯特的继承人,我不得不怀疑您是不是打算……”
“瓜分密斯特?”安森突然打断道。
老人的话语戛然而止,默不作声的抿了抿温热的葡萄酒,目光始终凝视着安森的表情。
然后……
“噗嗤!噗…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厅堂四壁间回荡,一脸错愕的鲁科·维瑟尼亚死死盯着那个突然放下杯子,控制不住笑出声的家伙。
“请问…我刚刚说的话在您看来很可笑吗?”
老人的表情有些难看起来。
“不不不,我明白您的顾虑——在一开始。”安森赶紧收敛笑容,连连摆手道:
“我只是没想到,您在听说了艾登和图恩人的行动后,还会担心这个?”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让艾登和图恩瓜分密斯特,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克洛维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安森瞪大了眼睛:
“我是克洛维人,我注定不可能留在瀚土;既然如此,那么让图恩或者艾登增加领土对我而言能得到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
“非但什么也得不到,我还会因为他们想要扩张领土而蒙受不小的损失——我的军队需要战利品,很显然一旦那些土地被他们占领了,我能得到的战利品不久减少了吗?”
安森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的冲鲁科·维瑟尼亚说道。
“所以……”震惊的老人还是不太敢相信:
“这场三方入侵密斯特的战争……”
“并非我的本意。”安森重重点头,眼神凝重:
“图恩已经成为了克洛维的盟友,艾登余威尚存——他们手握数百万人口,近十万人的军队,我只有区区数千人,甚至还需要他们为我提供一部分兵源。”
“所以您明白了吗,不是我安森·巴赫想要入侵密斯特,我不想,我更希望密斯特能够像卡林迪亚那样,直接用一纸条约缔结和平——我是个军人,但不是什么战争狂,某种程度上,我还是个和平主义者。”
“和平主义者?”
“就是希望用非战争手段解决矛盾的人。”安森用右手按住胸口,带着最真挚的诚意看向还在一脸疑色的密斯特继承人:
“鲁科·维瑟尼亚阁下,您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风暴师或者克洛维王国,这都没问题;但您必须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您…是拯救密斯特唯一的希望!”
“只有当您击败您的父亲和叛徒们,戴上象征密斯特大公的冠冕的时候,才能让艾登和图恩失去入侵这片土地的借口,让瀚土重归和平!”
“而我,可能是眼下唯一一个还愿意支持您,帮助您的人了。”
“因为我是一个真正的和平主义者,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讨厌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