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装一回导师
“相当重要”我肯定地回答,一字一句,仿佛老师敲黑板、加着重号。
看着她不理解的样子,我决定发挥一下。
“人类组织家庭,并且要保持家庭的稳定性,这究竟有什么目的?本质是什么?这是个大问题,你好好想想。”
“大哥,我觉得你讲得好有道理,一套一套的,跟我说说嘛。”
女生以嗲的状态恳求时,你是无法拒绝的。再加上,多年来,我好为人师。我自信,此处,我可以对她降维打击。并且,获得老师般的成就感。
“原始人如何繁衍后代,我不知道。但家庭这个东西,既然人类社会在进化中选择了它,并且用各种方式固定下来,延续了几千年了,肯定有它的道理,对不对?”
这种“对不对”的问法,其实不是真问,是老师提醒学生注意,加一点互动的貌似征求意见的小把戏,我用得很熟,是不是腹黑?
“对,肯定的。”
她果然很配合,把角色转移到学生的地位,这是个好听众。好久没人听我说话了,我籍,一直在被训导被教育。压抑久了的个性,此刻迸发,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潮。
“婚姻制度首先是一个财产制度和生育制度的结合。”我先把标准答案说出来,然后再作解释,这样说话,可以增加话语的权威性。
“当人类进步到,可以有用不完的财产时,就存在一个财产的继承问题。给谁继承呢?当然是最亲的人。最亲的人,兄弟?有点老,子女,才刚好。对不对?但这种给血缘赋予财产权的前提是,血缘必须正统纯正,这就对婚姻的贞洁提出了要求。”
“好像是这样的,你继续说。”
“男人怕女人出轨,是因为怕帮别的男人养了孩子。女人怕男人出轨,是怕自己的孩子得不到完整的继承权,仅有的财产被别人瓜分。说到底,财产的捆绑,对贞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你说的财产权与婚姻捆绑,难道没有别的原因吗?”
“比如云南有母系氏族的遗风,她们怀孕的方式是走婚。也就是说,自己生下的孩子,有时甚至不知道爹是谁。但这有个前提,就是男人在家庭财产分配上,财产继承上,没有发言权。所以,他们的婚姻就是随心的,爱了就爱了,爱过了,就离开。这才是所谓纯粹的爱情。所以纯粹的爱情,本来与家庭的稳定,并不是天然匹配的。”
她点点头:“对,云南我去过,现在估计好些。几十年前,听说是这样的,唱歌对上了眼,就在一起了。后来人到哪里了,也不知道。但是,家里的男人,不是丈夫,只有舅舅或者兄弟,他们不掌家。对,是母系氏族。”
她读过书,见识过,这就更好办了。如果跟一个没见识的人,讲深了,恐怕要费劲些。何况,听众的水平太低,我也没有发挥的欲望。
“所以,婚姻的本质,大致上与财产分配有关。你和你丈夫,就是典型的经济联合体。甚至,从古至今,家族之间的联合,也是以婚姻为纽带的。因为共同的血缘,的确是一个强大的力量。”
我继续说到:“假如没有共同血缘这个因素,没有共同的孩子,你们的婚姻就少了一个实质的保证,如果分手,成本太小,所以就容易多了。”
“什么意思?”
“人们选择分手还是继续,有时并不是愿意不愿意离开,而是舍不舍得付出代价。你看今天的婚姻,中国式婚姻,大多数夫妻不和但依然坚持到最后,为什么?因为孩子。西方,比如美国,夫妻分手难的原因,大致上是因为财产。所以,增加离婚成本,就得从这两点入手,以保持婚姻的稳定性。”
“我知道了,我要生孩子,他要交工资卡,是这意思吗?”
我对她竖了大姆指,学生也需要肯定和赞扬的。
“但是,这样算计,好不好呢?”她的问题很好。如果夫妻总在算计中,这种生活很别扭。
“不可能总在算计,你想想,你们为什么结婚?还不是有感情基础,对不对?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是有很多快乐。当年你选择了自己所爱的,今天你爱自己所选择的。我所说的财产和血缘,只是给婚姻上个保险。比如人寿保险,是设置底线思维的办法,不能说,我买了人寿保险,目的就是为了去死,对不对?”
“对,底线思维。牙齿和舌头都有可能要打架,何况是两个人。万一冲动了,做决定时,不得不顾忌些,免得错了,后悔来不及。”
她终于想通了,我觉得我这个老师非常成功。但是有一个问题,我还得鼓励一下。
“生孩子,并不仅仅是为了婚姻,也是为了你自己。你想想,爱孩子是人类的天性,你和他都一样。你们有了共同的爱好,长久并且浓烈,你们感情的共鸣点不就有基础了吗?更重要的,还有一点。”
我故意停顿一下,让她来问我。
“快说嘛,还有什么?”
“对于你来说,不管你是当餐厅领班,甚至当这个酒店的老总。无论你多么成功,都只是一种职业,最多只能干到开心的程度,无论如何都说不上伟大的事业,对不对?”
“对,啥子伟大哟,只不过找个事干,证明一下价值,得到一点收入,劳动才有尊严嘛。”
劳动才有尊严,她说出这句话,让我肃然起敬,好久没听到这么质朴的意思了。人说,教学相长,一个好的学生,是可以启发老师的。
“但是,有一个伟大的机会,哪怕只有一天,你愿意嘛?”
她点点头,态度是认真的。
“那就是,你在你孩子身上,会看到自己的伟大。什么叫无私的爱,什么叫不顾一切。相反,在你哺育孩子的时候,你就是他的一切,你在他眼中,是最伟大的。这就是你的收获。人在一生中,哪怕有两年,在另一个身上体现出伟大的价值,就具备了神圣的基因。所以,你愿意神圣一次吗?”
她差点说“我愿意”,突然意识到,这个词不能随便说,立即掩住了自己的嘴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是自己太嗨了,用了过激的词。
但是,怎么就这么爽!说服一个人的感觉,让我已经达到了巅峰。是不是,我上一辈子,是个优秀的老师?
“老乡,你太厉害了。老实说,我爸妈他爸妈,还有我老公,劝了我两年了,我都没下决心。经你这么一说,我决定了,坚决要一个孩子。老乡,你是不是大学老师?看你这么会说?”
居然把我看作大学老师,也许在她心目中,最有知识的人,恐怕是大学老师吧。我决定继续我的装逼行程。
我摇摇头:“我不是大学老师,我只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人。我只是见的事情太多,不忍心你再犯,我所见过的错误。并且,我的职业,虽然曾经非常复杂,但从来没当过一天老师。”
这当然是事实,但我为什么要说出来?有一种洋洋自得的状态?我骄傲了吗?
“对啊,大学老师,像你这么年轻的,也没这么有钱啊。况且,也没你这样悠闲的。我读书的时候,我们学校的年轻老师,整天为论文、讲课、职称、房子跑呢,没钱没时间,你肯定不是老师了。”
当她一作比较,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虚荣了。
但是,一旦当老师的欲望升起,人就有点想做试验。一般来说,别人弱项,甚至说,在中国,读过一些书的人,最大的知识盲点是心理学。要不然,街头算命不会那么火热。他们充当着最原始的心理导师的职责,利用貌似神秘的迷信手法。不管是抽签还是打卦,如同那武汉的长沙的师傅,都只是工具,最终,他是在讲解人性,并且宽慰别人的心灵。
他几十年的阅历,肯定总结了不少人的命运,了解了人性的需求。这种从实践来的经验和能力,我想考察一下,我有没有,利用我所学的所见的。我决定,暂时充当一次这个角色。
我假装高深地打量了她一下,这种姿态是必须的,异化才专业,作怪才信任。我不知道今天世间的人是怎么了,怎么就不太相信一个普通人正常说的话。我必须得装,如果要别人信任你的话。
“按你说,老乡,我劝你要孩子与你丈夫和父母的角度,是不同的。”故意把话往深处扯,才会给高深与现实之间,留下转寰的距离。
“老乡,你未必猜得出我父母的原因和我丈夫的原因?”
果然,如街头算命,她发出了经典的疑问。其实这个疑问恰恰是算命先生最喜欢的。如果说出与现实相符的结论,当然会让对方更信服。如果不同,也可以说,不对不对,你这命里有坎,不对,这事肯定有什么鬼神来作祟。然后,就利用请神作法之类的理由,继续骗钱了。
我不需要骗钱,我只是测试,我对这个世界人性的了解。了解他人的思路,是不是也算得上“他心通”?
“你父母是依据经验,在他们那个年代,没有孩子,晚景凄凉,夫妻分离。这种经验多了,就对没孩子的生活,产生恐惧。况且,这事如果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就更没把握了。人们总是对特殊的事例产生恐惧,因为人类社会求同的原则,是保持集体力量和社会的心理需要。”
“哎哟,老乡,你说得太复杂了,简单点嘛,人家没什么文化,听不懂。”
她明显又嗲起来了,这是信任的表现。
“好,我简单说,你父母害怕你们能不能要孩子,想不想要孩子,并且,没有孩子的生活,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没有孩子的家庭,他们看到的不仅是少数异类,更是悲惨的。”
她点点头,认可了。
“况且,排除这种不安,就得早点要。更何况,在他们健康的时候,可以帮你带。当然,这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可以解释,父母或者公婆,为什么那么喜欢第三代,因为,让自己的基因得到传承,是人类的本性,所有动物界都有这个本性,要不然,人类将不复存在。”
“对对对,老乡,四个老人简直是在逼我们要孩子。那目光和架势,仿佛我们不要孩子,就跟他们有仇。听你这一说,不仅是为了我们夫妻,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啊。”
我必须在这里防止她将自身与父母对立起来,赶紧说到:“你们是一体的,为他们自己也是为你们,于公于私都是。从你们结婚那一天起,他们就天然认为,你们是利益血缘共同体。这难道不是人类建立家庭最大的原因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是的啊,你说得对。”
她忽然把椅子拉了一下,更靠近我,专注地问到:“那我老公呢?”
“你老公,想用孩子拴住你呗,因为他怕失去你。”
“真的吗?”她明显得意起来。女人,当确定有一个男人非常爱她时,她就会骄傲幸福,我喜欢看到每一个女性都活在幸福之中,我也得到了振奋。
当然,在技术上,这是第二种办法。第一段谈话,是讲道理,让她不得不信。现在进入第二阶段,就是夸她,让她愿意相信。
当年指导员做思想工作也是这样的,人们相信那么道理,但人们更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先夸人再劝人,无往而不利。
“你想想,老乡,你这么漂亮的人,在重庆,这身高这身材,可以说是非常出众的了。我想,你原来,恐怕有很多追求者,这给了你老公危机感。对不对?”
她露出了羞涩,看样子,不仅我说对了,她也信了。
“有倒是有些,虽然我读大学的时候,女生较多,但男生中也有不少追我的,我觉得不靠谱,我老公扎实些,所以就选择了他。”
原来也是读过大学的,我问到:“你是读的文科吧?”
这个问题基本上是白问。在中国,学文科的,女生才多。在理工大学,只要是个女的,在众多男生的围追堵截下,也是狼多肉少。
“你怎么知道?对,我是重庆工商大学的,也就是个二本,学财会。本来我父母在达县给我找了个工作,一来我嫌工资低,二来,到过重庆的人,哪个愿意再回达县呢?更何况,达县那个企业,找对象也不太好找嘛。”
“什么企业?”
“达竹矿务局,说起来,你也许知道,主要是几个煤矿。”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以前在老家,这可是个响当当的大国企,那路上跑的东风车,车门上就印着达竹矿务局的名字,很是威风。
“挖煤的也有帅小伙嘛”我故意开着玩笑。那是一个上万人的大企业,不可能没有帅小伙。况且,管理层的人,根本不挖煤。当然,开玩笑也是必须的。既然她愿意在我这样一个陌生人面前谈个人感情,我也不能见外。
“我父母就是那企业的,不是那里面的人没帅的,也不是没钱,毕竟,煤老板里,还有些钱的。虽然是国营的,有的也是承包了的。我是嫌,素质高的不多,毕竟,那是在达县。老乡,我不是说你啊,你肯定是出去见了大世面的,当然素质高。”
她还照顾我的感受。
“你老公是学建筑的,理工男,比较踏实,对不对?”
“切,刚开始是这样认为的,现在就不知道了。在外面做工程,晓得学坏了没得。”
“你既然选择了他,就得认。况且,人的本质,不会太变,尤其成年以后。即使偶尔做点坏事,但人不坏,这点你要相信他。”
“真的?”她表面不相信,其实,她是愿意相信的。
我的结论虽然有些道理,但这事也不是绝对的。毕竟,人是环境的产物,变坏是有可能的。但是,本着良好的愿望,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必须这么说。
“当然,人的性格主要是青少年形成的。弗洛伊德认为,本性最多来自于童年。中国人老话,三岁看小十岁看老。这不是没道理的。”
这话只是说个大概念,从可能性上讲,并不严密。要不然,就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说法了。
“哎哟,老乡,你怎么什么都懂呢?外国的中国的。”
我谦虚地摇了一下头,回避这个话题。自吹是不好的,会打消别人的信任。高手,当遇到别人的夸赞时,往往故意回避,就显得更高端了。
“你这么漂亮,在酒店工作,你老公放心吗?况且,你们聚少离多,对不对?”
“啥都让你说对了。我老公不放心我在酒店工作。怎么办?达县工作不可能跟他结婚。我这样的学历,在一般企业当会计,收入不高不说,也没意思。不如在这里当个领班,多接触些人,有意思些。”
“问题就在你多接触些人,这个想法,对你老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想法。你想,这个酒店,来住的,非富即贵,或者说,也是看起来有钱的人。你在这里看人,你老公肯定有危机感。何况,你这么出众,不怕你不动心。别人老惦记,对不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是这个意思。”
“我又没干什么啊?况且,这些住宾馆的,即使是年轻人,什么德行,要不然,我们怎么说你有点怪呢?”
我知道她所说,我这种人仿佛有各种条件好女色,但却没有这种行动,是我道德高尚吗?不是,我当年做的错事还少了?
我赶快解释到:“你们不要这样来看我,每一个人选择如何的生活状态,肯定背后有复杂的原因。今天也许是这样,明天会是哪样,随时会变的。我没你们说的那么怪,我是个正常人。假如我不正常了,那只是因为我的重心不在这个社会了。”
估计,她明白我不愿意谈论自己的话题,她也是很灵活地说到:“你是高人,我们也理解不了。但是,你今天跟我说的,句句都说对了。我老公,就是对我的职业有点怕。所以,他希望我们要个孩子。我知道,他还有小算盘的。”
“是想你在怀孕生孩子期间,离开这个工作?”
“哎呀,老乡,你神了喂。就是这样的,我猜他就是这样想的。他那点小九九,我还猜不到?我怀孕和生孩子了,就要从这酒店离职。况且今后孩子要照顾,这个工作的作息时间也不允许了。估计我今后再找工作,也不会找这酒店的工作了,他就是样想的,我偏不让他得逞。”
我想了想策略,于是说到:“你和我一样,也是猜的。不管对不对,先得有事实才知道。也许,你有了孩子后,叫你来酒店上班,你还不干了呢。何况,这个职业,你就真喜欢吗?”
“倒也不是说太喜欢,只是习惯。你知道,这是我第一个工作,经理也很重视我,我只是出于适应或者说感情,留在这里轻车熟路,不操心。再说,工资也还行。”
我问到:“有你老公的高吗?”
“当然没有。要是他的工资比我还低,谁要他?”
“所以啊,养家的是他,你操什么心?况且,这是你第一份工作,你没比较,怎么就说其它工作,你不会喜欢的呢?更明确一点,如果不因为生存而工作,因为爱好而工作,那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你现在这好的老公,给了你这好的条件。你应该在几年后,干自己最喜欢和擅长的,那可是极少数人才达到的最高生活状态了。”
她兴高采烈起来,人就是怕哄。此时,她接了一个电话,礼貌地和我告辞。我估计,有工作来了。
她出门后,我觉得自己可笑。别人生孩子,我操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