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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火烧水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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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叮叮当当的声音回荡在河谷,梁军利用各种物资拼凑起来的木栅,已经初步完成。
    木栅分东西两道,将道路两头挡住,可作为工事,防御来犯之敌。
    但是,今日不可能有来犯之敌,因为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魏军战败的消息,传到西面武关、或者东面草桥关,至少要一日时间。
    两处关隘守军不太可能过来,那么,消息要传到武关以西的上洛等地,或者草桥关以东的丹水县等地,又要多一二日。
    所以,魏国新派援军要抵达这里,至少要数日后。
    但是,昨夜溃散的魏军很可能在聚集后就近反扑,所以不得不防。
    李笠查看木栅的修建情况,对戒备的将士加以勉励,随后往中军位置走去。
    炊烟袅袅,梁军将士生火做饭,煮的麦子,来自缴获的敌军粮食,李笠见将士们一脸疲惫,但精神不错,很高兴。
    接过兵卒递来竹片盛着的麦饭,李笠一边吃,一边走。
    一旁,大量俘虏在梁兵监视下干活,收拾尸体,清理现场。
    虽然现场十分血腥,到处都是血肉模糊,却丝毫不影响李笠的胃口,因为他真的很饿。
    鏖战一夜,体力消耗很大,若不是精神极度亢奋,李笠都要撑不住了。
    此次夜袭大获成功,魏军伤亡惨重,许多将领被击杀,也有不少魏兵逃散,这些人之中,有很多慌不择路,跳入丹水。
    无论是死是活,都会被河水带往下游。
    少数一些游过河到南岸的,会被留守南岸的梁军俘虏。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还缴获一些战马,真是痛快。
    沿途一些营帐里,鼾声大作,许多将士正在休息。
    这是轮休,确保每个人都有机会休息,恢复体力。
    李笠来到中军帐,见黄?等人呼呼大睡,没有打扰,转到一旁,却见木桩上捆着的杨忠,对他怒目而视。
    杨忠是谁?魏国大将,先前率兵攻入司州,俘虏了梁国名将柳仲礼。
    但是,对于李笠而言,这位的另一个身份,如雷贯耳:杨忠之子杨坚,是历史上建立隋朝的隋文帝。
    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看过历史小说,如今,未来隋文帝的老爸被他抓了,该怎么办?
    不如放了,结个善缘,等数十年后隋军渡江,凭这善缘保全家富贵?
    李笠干咳一声。
    省省吧,还几十年后,几十年后有没有隋国还两说。
    “柳仲礼柳将军,在魏国还好么?”李笠问,因为口音不同,所以需要‘通事’转述。
    杨忠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你是谁?”
    “鄱阳李笠,活捉侯景的那个小人物。”
    “你就是李笠!”杨忠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李笠,欲言又止。
    “我这个小人物,年纪轻轻,样貌平平,除了个子高,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笠说着说着,笑起来:“听说杨将军当年,在梁国待过?”
    见杨忠没有回答,他又说:“不知杨将军在梁国,还有没有故旧?将来到了建康,好歹有人叙叙旧。”
    杨忠依旧没吭声,不过李笠的话,让他想起了许多人。
    十几年前,他在梁国待过一段时间,还随着白袍将军陈庆之入洛阳,当然,他是跟着魏国宗室一起‘回国’。
    在建康,说有熟人,倒也有,却谈不上交情。
    梁帝萧衍,皇太子萧纲,倒是印象深刻,然而萧衍已经去世数年了,昔年的皇太子萧纲,如今是梁帝。
    听意思,李笠是要把他活着带回建康,届时萧纲未必会杀他,所以,活下来的几率还是不小的。
    只是,再想回魏国,就很难了。
    想到这里,杨忠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问李笠:“不知,贺若敦将军,如今何在?”
    “在建康做客,此次杨将军到建康,想来有伴了。”
    “贺若将军是如何兵败的?”杨忠很想知道,随梁国岳阳王出击的贺若敦,是怎么打的败仗。
    “啊,他呀,攻入南昌,没几日,被我堵在城里,束手就擒了。”
    杨忠闻言一愣,又盯着李笠仔细看了一会,良久,长叹一声:“天意如此么?”
    李笠耸耸肩:“谁知道呢?胜负乃兵家常事。”
    “你如何知道,我昨日会在此扎营?”
    “我不可能知道你在哪扎营,只是抵达此处后,若有兵马路过就伏击,随缘嘛,若没有,就做别的事。”
    随缘?
    杨忠觉得难以置信,又听出了言外之意,下意识问:“你要做什么事?”
    “不可说,不可说呀!”
    李笠说完,交代左右:“你们好好看管杨将军,莫要虐待,该吃吃,该喝喝,至于更衣什么的...”
    他让一名被俘的杨家部曲负责照料之事,这俘虏戴着脚镣、手镣,没法动手脚。
    临近午时,李笠终于觉得累了,见防御事宜进行得有条不紊,便要睡一会,临睡前不忘交代部下:“赶紧召集人手樵采,不能浪费时间。”
    。。。。。。
    午后,丹水北岸,岸上道路堆积的柴禾正在燃烧,熊熊火焰及浓烟,将路旁陡峭山壁熏得发黑。
    不过,火势渐弱,但梁兵没有如往日那般,乘船靠近,投掷木柴。
    火已经持续烧了几日,期间不断投入大量木柴,为此,梁军将士几乎把附近山坡樵采一空。
    下游不远处山坡,李笠看着这壮观的烧山景象,目光集中在山壁上的巨石。
    这个时代没有炸药,开山取石的办法是“火烧水激”:先用火加热石头,持续数日甚至更久时间,然后‘趁热’泼水。
    热胀冷缩,瞬间降温的火热石头便会崩裂。
    “火烧水激”,是用了许多年的好办法,许多山路、栈道的开凿,就是靠这办法破碎石头、石壁。
    武关道,有不少路段十分狭窄,其中不乏在石壁上开凿出来的路径,或者边上就是石壁,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李笠之所以选择在这附近钻出蛮区,就是事前做足了功课:此处路段有陡峭山壁,或许可以用“火烧水激”的办法,造成崩塌,阻碍道路,并形成堰塞湖。
    再看路程和时间,这个位置,大概是武关道由西往东路程的五分之三处。
    他若从襄阳出发、在郧乡北上穿越蛮区抵达此处,有极大几率碰到过路的魏国援军,而对方绝不会想到会有伏兵。
    所以,是一个伏击的好机会。
    但这伏击的变数太大,还是随缘。
    李笠出击的首要目标,就是在这里用“火烧水激”制造塌方,毁坏道路,最好能形成堰塞湖。
    如果即无法伏击魏国援军,也没法制造塌方、阻断道路,此乃天意,无话可说。
    但李笠还是觉得,“火烧水激”的成功几率不小。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错过了援军,正好可以偷偷行事,对方反应过来,掉头来阻止,也得数日后了。
    数日时间,足够现场砍伐树枝、木柴,实施“火烧水激”,五千兵靠着沿路收集的干粮,以及在丹水河岸捕鱼打猎,能撑一段时间。
    即便有小股敌军来袭,因为地形狭长,他完全能挡住。
    即便魏国派来数量较多的军队,也要十几天,所以,时间是充裕的。
    现在,李笠成功伏击了魏军,当然要照计划行事。
    如果成功,这巨石及其周围大片石壁滚落下来,必然破坏道路,有可能阻塞河道,届时不仅道路受阻,河道上还会形成堰塞湖。
    堰塞湖上游水位上涨,将岸边道路淹没,粗略估计,受影响的路段长度至少有二十多里。
    如此一来,魏国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要清理堰塞湖,就得投入更多人力和物力,但效果还不一定好。
    因为这么大一块石头,没有炸药的帮助,短时间内根本就无法破碎。
    雨季的洪水,恐怕也冲不走这巨石。
    所以堰塞湖会存在不短时间,这二十多里的陆路是走不通了,只能走水路。
    走水路倒也方便,从上游武关甚至上洛乘船顺流而下,到这堰塞湖,可谓省时省力,而且因为河水水位提升,船的吃水能更深,所以能装载更多的人和货。
    那么,累死累活,不过是给丹水搞了个二级河道,依旧无法把武关道给封闭?
    这是事实,李笠也想到了,问题是,魏国要花多少时间,克服这一变故?
    雨季就要来临,届时丹水水位暴涨,这落石形成的堰坝,就会变成河水没顶的‘滚水坝’,船只靠近的话十分危险。
    然而,上游地区,河岸两侧是陡峭山壁,没宽阔之处做临时码头,除非用大量船只拼接出浮动码头,以铁索固定。
    然后,拼接出浮桥,越过堰坝,在下游构建浮桥、浮动码头,作为‘摆渡’。
    这需要时间,而且随着河水水位大涨,施工、维护难度同样会上升。
    如此一来,主力大军就无法东进,虽然派遣小股军队也能绕道前往荆襄,但这小股军队去东边,就是送人头。
    或者,从关中出发的军队,走洛水河谷这条道路,往东进入洛阳盆地,再经由阙南地区转南,翻越山脉入荆襄。
    这条路同样崎岖、狭长,主力大军走的话不是不行,但耗时耗力,后勤消耗很大。
    况且洛阳还在齐国手中,走这条路去荆襄的魏军主力,动静不会小,一旦被齐国发现,就有可能被对方偷袭、断后路。
    李笠认为,只要能成功把石壁弄塌、巨石滚落,就能有效中断武关道至少半年多时间,这期间,魏国主力无法东进,梁国可以从容在汉北地区经营。
    半年时间,足够了。
    若这样还守不住汉北,只能说梁国就是垃圾。
    眼见着火已熄灭,兵卒在工匠的指导下开始“水激”灼热的石壁,李笠问一旁的‘技术总工’(他请来的老工匠):“火候到了么?”
    那老工匠白发苍苍,一脸皱纹,这几日一直在现场指挥相关事宜,听得李笠这么问,果断回答:
    “火候够了,成就成,不成的话,再烧多几日也没用。”
    李笠便拭目以待,等着奇迹出现。
    在西边蹲守的斥候禀报,魏国的军队,前锋已经抵达武关,距离此处不算远了,他们必须尽快撤离。
    若没能阻断武关道,那么,至少伏击了一支援军,为主力争取了迁移更多百姓的时间,也是不错的。
    不知不觉,等了一个时辰,石壁丝毫没有动静,李笠有些失望。
    不过想想,活捉了魏国大将杨忠,也算不虚此行。
    李笠没吭声,但眉头紧锁,老工匠见了,解释:“将军,就算以水激石,石壁也未必马上裂开。”
    “有时,过了几个时辰,石壁才会裂开。”
    “是么?那...再等等?”
    “是,反正成与不成,今日又不能去别处。”
    “也罢,那就再等等。”
    李笠打定主意,明日开溜,反正今晚都要在这里过夜,等一等,无妨。
    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前方传来巨响,仿佛大量竹子在耳边爆裂,那声音沉闷又锐利,在山谷之间回荡。
    李笠循声望去,却见那烧了数日的山壁开始尘土飞扬,大量石块迸裂。
    不一会,石壁上的巨石开始晃动,不一会,下方石壁开始垮塌,巨石没了支撑,轰鸣着坠落。
    落在下方地面,激起一阵浓烟,随后裹挟着大量泥土、碎石,滚入河中。
    不久前还宛若墙壁的山壁,此刻已经垮塌,塌下来的巨石、泥土和碎石,将河道掩埋。
    尘土飞扬之际,在远处旁观的梁军将士,爆发出如潮的欢呼声,声音回荡在河谷,震耳欲聋,甚至将河水奔腾的声音都压下去。
    一旁山坳,被捆着的杨忠,虽然没能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外面不断闹出的巨大动静,他不可能听不到。
    只是一想,便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山体垮塌,阻塞道路与河道。
    所以,正如李笠所说,即便没能伏击他们,一样也要“做别的事”,而这“别的事”,就是....
    李笠奇袭武关道,居然是要阻断武关道,哪怕只是拖个半年,也能让梁国从容吞并山南荆州各地。
    那晚的伏击,如其所说,只是‘顺便’而已。
    ‘这种策略,太疯狂了!’
    杨忠如是想,口中喃喃:“疯子,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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