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下午的阳光正好，不冷不热，无风。
    荒草地里一群人边攀谈边走，多是西装领带的中年男人。
    众人言笑晏晏。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约莫五十，正值当打。
    双手背在身后，脸色和善，一点都看不出身上的威严。
    更看不出他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脚下这一万多平方公里土地的兴衰。
    走在中年男人旁边的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青年，笑容平和。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着。
    丝毫没有给外人不和谐的感觉。
    边走，孙淦泷边随意的跟方年闲聊着。
    “听闻方总事务繁忙还不忘学业？”
    “确实，学习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难得现在还是学生，有机会涉猎更多的知识。”
    “难怪年少有为。”
    “您捧了。”
    “……”
    孙淦泷随意问道：“明天周一，方总还得赶回去上课吧？”
    “得感谢孙书对前沿院的大力支持。”方年连道，“让我能忙中偷闲还不耽误上学。”
    “……”
    之前四处走走看看时，并没有唠得这么家常。
    多是围绕着前沿院相关事务。
    方年寻思，孙淦泷这是发出邀请后，以生活话题表达更多的友善度。
    以庐州目前的经济地位，一把亲自拉投资，倒也不难理解……
    稍晚些时候，银耳奥迪和奔驰S停进了天鹅湖大酒店旁边的市府。
    这次方年连温叶都没带，只有被孙淦泷点名的关秋荷跟陆薇语一同走进其中的行政大楼。
    孙淦泷的办公室大气端庄。
    内里没有摆设书架，四周墙壁上挂有字画，多添一分书卷气。
    虽然方年能认出办公桌后面那副字，但他肯定不会傻了吧唧的念出来。
    宁静致远嘛。
    懂得都懂。
    在办公室会客区沙发落座后；
    那个一直跟在孙淦泷边上不超过三米远的中年男人依次给方年仨送上热茶。
    礼貌，但并没有过多的热情。
    始终把控着一个合适的距离。
    显然，在孙淦泷没有更进一步表示之前，这个中年男人会一直如此。
    见状，方年在心里咕哝一句：“早知道带上温秘，可以好好学啊！”
    论察言观色，还是在体系内的人最为耳濡目染。
    毕竟自古以来就有句话：
    伴君如伴虎。
    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方年舌尖回味了下，心里给出评价：“尚好。”
    孙淦泷在一侧的单人沙发椅落座，面带笑容望向方年仨。
    最终定在方年身上，轻笑着道：“三位老总好像都不是第一次来庐州，三位对庐州……观感怎么样？”
    说着，神情中带上了探究与好奇。
    关秋荷看看方年，当先回答：“庐州的商业环境不错，当康在庐州投资很顺利。”
    “还好，除了交通不便以外。”方年更直白一些。
    陆薇语面带微笑，没有发表看法。
    这个看似平常的问题，孙淦泷其实是想从方年他们嘴里得到具体的看法。
    包括倾向性等。
    “庐州是普通内陆城市，市内市际交通网的确还存在不少待解决的问题。”孙淦泷坦诚道。
    “不说与申城这种国际大都市，相较于临近的几个市也有较大差距。”
    “……”
    从交通现状聊起，然后又说到了商业融资环境。
    孙淦泷很巧妙的提了两句庐州的优势。
    然后貌似不经意的问起了当康在庐州的投资详情。
    “如果不是方总提及，我这个地方官都不知道如日中天的当康竟在庐州有投资。”
    “小打小闹，劳孙书关心。”关秋荷微笑着回答。
    “听说是研发数据中心，各方面情况还好吧？”孙淦泷和和气气道。
    关秋荷有条有理地道：“甚好，庐州有中科大这样的重点理工学府，很有利于当康研发数据中心的发展。”
    “当康内部也在讨论扩大庐州这个研发中心的规模。”
    孙淦泷目光微动，貌似好奇道：“听闻当康最近公布消息，将建设一个新的手游研发中心，莫非是放在庐州？”
    “庐州的研发中心承担的是另一部分研发任务。”关秋荷委婉道。
    “……”
    办公室里，聊天氛围很和谐。
    孙淦泷也不是一下子变得优柔寡断了。
    只是用更加宽松的方式来聊一些事情。
    关秋荷跟方年也很愿意配合。
    在孙淦泷巧妙的提了句京东方后，方年不动声色的递了个眼神给关秋荷。
    关秋荷面色不变，斟酌着说道：“孙书，不瞒你说，实际上我这次前来，不仅是因为前沿公司的事务，也为了当康游戏的事务。”
    “当康初步计划将庐州的研发数据中心扩建成具备更高业务承载能力的独立分中心。”
    “哦？”孙淦泷面露笑容，“庐州对所有前来投资的企业都很欢迎。”
    “不知道当康的初步计划方不方便说得更详细一些。”
    关秋荷微微一笑：“当然。”
    “当康有计划在未来的中科大·前沿院附近建设新的研发中心，规划办公场所占地5万平方……”
    “……”
    孙淦泷面色微动：“欢迎！”
    “……”
    白话了这么久，双方也有较为深入的了解，方年认为有必要表示出些许投资诚意。
    于是关秋荷把当康既定计划以‘初步计划’的形式说了出来。
    方年其实不是特别擅长于跟孙淦泷这类人物打交道。
    所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比平日里谨慎。
    怎么说呢。
    孙淦泷这类人在涉及到具体事务上，表现出的是性格多变的。
    可能前一秒笑容满面，下一秒就翻脸不认。
    比方说黄山他爹，认怂认得那么认真。
    心里绝对一直念叨着方年。
    但凡能碰到那种为难方年的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只不过等闲不会有什么表现，一副大家都好岁月静好的样子。
    毕竟体系比所有行业都要复杂诡辩。
    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体系下海，商战什么的跟玩儿一样。
    方年前世亲自见过不少。
    虽然在商业领域上的经营能力可能比不上现在这么让人觉得出众；
    但一码归一码，手上持有的财富足以他成为许多人的座上宾。
    实在说，方年根本希望的是，岁月静好，你好我好大家好，我玩儿我的事业，别人爱干嘛干嘛。
    但现实偏偏最不可能如此……
    方年脑子里念头挺多，但面上不动声色的饮茶。
    心里寻思这趟应该差不多了。
    在孙淦泷表达了足够的善意后，当康也给出了相应回报。
    两全其美。
    然而……
    在气氛最和气之时，孙淦泷忽然漫不经心的说了句：“方总，是缺钱吗？”
    方年徒然一惊。
    端着杯子的手都抖动了下。
    关秋荷、陆薇语眼睛飞快跳动起来。
    孙淦泷这句话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不过方年只是起初略有讶异，很快平缓下去，望向孙淦泷，不解道：“孙书怎么这么问。”
    见状，孙淦泷不慌不忙道：“在方总来之前，我让秘书收集了你的资料。”
    “前沿虽然低调，但在高校投入可谓巨大，先是在长安西交大援助了第一个前沿院，接着是中科大；
    上个月更是连续谈下了四个区域的前沿院规划。
    据说，这些前沿院，在一个较短的时间里的投入会接近30亿。
    我相信一个在短时间内创造出一家价值数百亿的大企业的人杰，绝对不会做无用功。”
    说到这里，孙淦泷微微一笑。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方总对庐州的兴趣很浓厚。”
    “高新区蜀西湖附近那块地方很大很大，从平整以来一直没人感兴趣，因为地方偏远，连基本的三通一平都只做了场地平整……”
    “所以，我认为方总围绕着中科大的前沿院有一系列投资计划。”
    “而迟迟没进入实际计划，想来跟资金有关。”
    听孙淦泷说完，方年心中念头闪动，最终释然。
    这就是方年不爱跟这种人精打交道的原因。
    他们的资源很丰富，想知道一件事情很容易。
    其次是，他们多数时候眼光尖得很。
    不尖的……
    基本上都只配在办公室里一杯清茶一张报纸。
    比如旁边的关总，之前就是这样。
    孙淦泷这番话表达了多层意思。
    提到前沿九月份频繁的动作，再加上之前在荒地那边闲聊中，孙淦泷早就获知方年爱好学业，甚少请假的过往；
    由此能推断出方年是个讲究效率的人。
    接着判断出方年迟迟不动，肯定与资金有关。
    这些，孙淦泷当然会只字不提。
    看着孙淦泷和气友善的样子，方年坦诚道：“果然瞒不过孙书。”
    “中科大在诸多学科领域上的科研实力很是不俗，经过差不多一年时间的筹备，前沿也完成了基础积累，即将进行下一步投资计划。”
    “目标也确实是围绕着中科大·前沿院进行。”
    “也确实因为缺钱迟迟没有往下推进。”
    说到这里，方年坦然一笑。
    孙淦泷并未纠结于前沿明明手笔很大，却还缺钱这件事。
    而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方总是不是方便简单透露前沿的投资计划。”
    接着怕引起误会，孙淦泷又补充道：“蜀西湖空地实在惊人，我想，方总不是无的放矢。”
    方年并未隐瞒，不过还是简单修饰了说法。
    一脸诚实道：“国家在06年发布了中长期发展纲要，其中第二项是极大规模集成电路制造技术及成套工艺；
    近年来有具体的重点实施内容和目标，也有同步对外的项目申报。
    前沿从创立之初便与众多企业一样，瞄准了移动互联网；
    具体到实际，前沿选择了半导体这个重资产行业……”
    稍顿，方年言辞恳切道：“我始终相信，国家不会无的放矢，只有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核心技术才叫核心技术。”
    “前沿愿意在能力范围内贡献一份力量，哪怕是失败，也能给后来者一点启示。”
    “所以，前沿在庐州的投资计划是兴建一所以高端移动智能芯片设计为主的科研中心。”
    听方年说完，孙淦泷脸色多了一分肃然：“难怪方总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佩服。”
    说到这里，孙淦泷略作停顿。
    “不知道前沿的投资计划涉及到规模与资金缺口到底有多大？”
    方年开诚布公：“初步计划将建设300亩产业园，主要形成以移动智能芯片电路设计、芯片后期测试、销售为一体的半工厂。”
    接着一脸认真道：“预算研发资金25亿，不包含设备投入。”
    “含办公场所建设在内的总预算过百亿，资金缺口很大。”
    “暂时来说，前沿计划正在将这个投资项目分为不同期次，以减少早期资金上的巨大压力。”
    方年的话让孙淦泷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方年两次都没完全说真话。
    提及02专项，是表达前沿不是莽撞，计划中有考虑要争取国家政策支持。
    提到移动互联网实际上是隐晦提及——前沿女娲系统实验室。
    孙淦泷既然收集过方年的相关资料，必然会知道这个已经有了名气的实验室。
    之后的言辞恳切，是在表达前沿有决心有毅力，有信仰。
    至于规模和资金缺口……
    除了芯片设计的规模真计划了300亩以外，第一期根本没计划百亿投资。
    反正刘惜绝对是不背这个锅。
    她提交的预算案上，分明很清楚的写着，前沿创新半导体项目一期预算15亿。
    方年张嘴就是上百亿。
    当然是故意的。
    早在孙淦泷巧妙的提起京东方，又忽然说了那句‘方总，是缺钱吗？’
    方年在起初的讶异后，心里就有了计划。
    这可是关总在车上说到过的白日梦。
    所以方年打算把能扯到蛋的短中期计划也一口气说出来。
    如果……
    真的碰上孙淦泷有兴趣再赌一把呢？
    要知道……
    02专项的短期重点实施内容和目标包括：
    重点进行45~22纳米关键制造设备攻关；
    开发32~22纳米互补金属氧化物半导体工艺、90~65纳米特色工艺；
    开展22~14纳米前瞻性研究；
    形成65~45纳米装备、材料、工艺配套能力及集成电路制造产业链。
    而这些都围绕着方年所说的高端移动智能芯片而存在。
    尽管方年没打算真扯到蛋。
    没提前沿在庐州的中长期目标是：
    建设集芯片设计、制造、封装、测试的IDM大工厂。
    但依旧足够有大气魄，大场面，大投资，大格局了。
    好片刻后，孙淦泷才缓缓开口：“我可以保证的是，前沿在蜀西湖片区的用地上地方可以给予全力支持。”
    “项目资金上缺口问题上，地方也能给予相对支持，不过这个事情需要更具体谈。”
    闻言，方年连忙道：“我代表前沿感谢孙书对前沿的大力支持！”
    “具体事务陆总会直接带队专程负责推进，请孙书放心。”
    “……”
    接下来就是一些寒暄了。
    孙淦泷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他已经初步决定带着庐州再来一次豪赌。
    这次，赌前沿创新的高端移动智能芯片设计项目。
    虽然……
    前沿现在什么计划都没给孙淦泷看，但孙淦泷从已有资料上就分析了一层。
    迄今为止，国内尚未有任何一家公司如此不遗余力支持高校科研力量建设。
    方年也实际解释了，前沿只是在做前期筹备。
    并且之所以把陆薇语推出来，也是在表达重视。
    方年从不隐瞒自己的主业是学生。
    不会抓具体事务的执行。
    身为前沿创新的总经理，陆薇语本身就有足够的便宜行事之权。
    不至于搞得拖拖沓沓。
    一环套一环的表达了重视程度和魄力，足够孙淦泷进行初期判断了。
    再说……
    现在都是口头上的事情，如果前沿令人失望，孙淦泷也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
    应孙淦泷的盛邀，方年一行人跟孙淦泷为首的庐州地方领导共进晚餐。
    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双方可谓是‘郎情妾意’。
    当康不说，前沿是很希望在庐州低调发展半导体产业链的。
    庐州地方也十分希望前沿的半导体项目能像京东方一样，吸附更多产业进驻。
    过百亿级别的高新科技产业。
    对庐州当地的经济拉动效应是显而易见的。
    这比拉来多少个商圈、广场、房地产商，说出去要有面子得多……
    稍晚些时候，方年、陆薇语、温叶赶了晚班民航飞机回申城。
    关秋荷跟谷雨留在了庐州。
    而明天一早，当康就会有一支由某位高管带领的队伍去往庐州，落实当康·庐州研发数据中心初期事务；
    也称第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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