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大都督府发生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先兆，那就是物质生产极大丰富，而市场销售受阻，这事情来得比想象要早好多年。头一拨遇到这问题的是台湾的金鸡纳树和南河的大米。
    金鸡纳早年台北种的量很少，对这个树种来说桃源还是太北了些，冬季偶尔南下的寒流会让树干冻伤。
    一等控制台南，出于对疟疾的恐惧，民政在那边一股脑种了九万多棵树，这些树这两年慢慢进入成熟期，结果发现宁靖和南河更靠南，那里比台南的气候更适合……
    运气不错的是康熙皇上去年刚好生疟疾，这次的风光当然不会再被传教士们抢去，琉球国早两年就提前把药贡上去了。被金鸡纳霜治好的大帝称之为神药，于是现在往大清国去的船只，都被要求带药过去推销，甚至连去登州的走私船都要带上。
    更痛苦的是大米，南河三年人口从58万到85万再到今年底会接近120万。老百姓撒着欢的开地啊，前几年开的又都是好地，能保证水浇的那种。再加上去年宁靖不够吃，还从南河买走三十几万石。人口猛增还有外销需求，于是稻田一直扩建，到今年夏天宁靖也够吃了，于是南河悲剧了……
    台湾大米也一直超产，幸运的是台湾挨着两个缺粮的邻居福建和浙江，那边一直能稳定消化台湾米。南河就比较尴尬了，他的邻居是大米一直很富裕的暹罗，贵族够吃老百姓饿死也无所谓的真腊，还有粮食刚好够吃的宁靖，无处消化。
    再往北广东倒是多少有些粮食缺口，西贡大米运到广州也还有利润，但是那要占用很大船力，能做的生意这么多，哪个船主愿意做这种又远又微利的生意？
    南河目前倒是没什么佃户，大家都是自耕农，谷贱会伤农民积极性但没人会因此破产。一年产三季难道是原罪吗？不管民政还是通商司都跑来找大人商量解决办法。
    大都督府旗下控制的人口总数，已经勉强达到这时代构建全经济体系的下限，这不是二十一世纪，细分产业还没那么多。
    但现在都督府控制的几块地方经济优势品种实在太明显，不足的地方也同样明显，像南河发展大米、养鱼和胡椒、椰子等热带种植业自然条件好的很，但是做工坊、搞制造除了造船一直找不到优势品种。条件就这样，只能大力发展外向型经济。
    王大人给出一个新的靶子保护本国优质产业，大力开展贸易保护主义。
    这事情前几年通商司和海关多少都接触过一点，既然大人旗帜如此鲜明，他们就凑在一起搞了个版本，但这些条款王浩看了觉得相当不满意。
    “印度黄麻和吕宋麻虽然不能百分之百通用，但是两者应用项目重叠很多，黄麻为什么不加税？”
    “不能光考虑保护大米一个品类，南河、宁靖都开始大批量种花生，从增速看再有两三年就能自给自足，你们考虑过没有？”
    “什么印度高端棉布，我们要是不保护自己纺织业，将来怎么能织的出高端布，凡是印度布都禁止进口！”
    大人似乎有些矫枉过正了，有一位忍不住小声提醒“大人，帆布咱们自产缺口很大，那个布黄麻织的成本最低。”
    知道错了，王浩嘴巴还是很硬“那可以多少进口点黄麻，到咱们地盘再织帆布，进口帆布必须禁掉。”
    往后推一两年测算产量，民政司的官员们勉强能做到，在台湾当官不懂数学是不行的。但是大人要求禁止从海外购买一切船只这件事，还是让大家觉得太疯狂了。
    在所有船场订单持续爆满的情况下，这么做有没有保护船场发展不好说，影响外贸持续增长是一定的。
    训斥了半天还没完，王浩又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叠薄薄的小册子分给大家“这是英国人搞得航海法案，差不多已经执行快五十年了，人家英国人就靠着一个岛子纵横四海，这法律起的作用不知道有多大。”
    王大人要求大家就在自己办公室读完，有问题要马上提出来自己好解释，务必摸清楚精髓、搞透彻原理。也还好这东西只有薄薄三页纸，长短不到三十条，看的比较快，但有些理念确实不是很懂。
    “大都督，本土肯定指台湾、宁靖、南河这三块地方，殖民地指的是什么呢？”
    这问题问的好，王浩抬头看了看是哪位提问，开口说道“就是咱们几乎能全控制局势的地方，像西勃泥公司，东勃泥公司，还有汶莱国下属地方，那边军队是咱们的，港口咱们管着，虽然国人少可是咱们说了算。”
    还有种叫半殖民地，王浩也给大家普及一下“好比广南，咱们能控制人家港口、外贸和盐。但是广南自己有军队有官，这种地方做事情总要和人家提前商量一下，这叫半殖民地。”
    很快手头还会有一块半殖民地，真腊被搞的已经没有商港，理论上那国还有三四百里海岸线，但那一段恰恰都是豆蔻山区。真腊当产品倾销地还是很不错的，不过那边财力太差，人口也太少，利益取得有限的很。
    还好台湾岛上也没啥学究，大伙都是按大人思路走惯了的，很快一部台湾版《海商贸易法》出台了。
    这东西条款不算少，实际上只说了几句话第一只有台湾或者台湾殖民地拥有、制造的船只可以运载台湾殖民地的货物；第二某些殖民地生产的产品只能贩卖到本土。已经有这样的产品了，就是勃泥生产的黄金、烟叶和吕宋麻；第三其他任何国家非原料、制造类产品，必须经过都督府本土，而不能直接运销殖民地。
    英国人的航海法里还有一条很核心的精髓，大家研究了一下决定暂时放弃，就是连殖民地都要限制生产和本土产生竞争的商品。短期看都督府辖区内加工业、制造业起步还很低，先把总水平提起来再说吧。
    王浩提议的本国商社只能买本国船的事情，到底被大家忽悠过去了，官员们希望再观察观察，看看进度，王浩也认可了。船这件事和各家公司干系实在太大，这船还没开始禁呢，台北已经到处闹得沸沸扬扬的。
    英国这部法律公布的时候，在欧洲引起巨大争议，大家都觉得英国是世界上最赤裸、最不要脸的国家，现在英国有了个和自己一样不要脸的徒弟。
    这本册子精神吃透了，对海关制定产品关税、进口限额还是挺关键的。至少海关搞明白了，关税第一作用是挣钱，第二是为了刺激本国产业，尤其核心产业。于是八月初的时候，海关出台了新的税则条例
    1严禁大米、棉布、生熟铁、煤炭、吕宋麻及其制品、马蓝及其制品、漆器、象牙工艺品、香蕉、柑橘、西米等47个品类进口。
    2提高各种丝绸制品、桐油、樟木及其制品、花生、土豆等24种产品进口税率30
    3提高粗钢及其制品、福建茶、黄麻、各种香料等15类产品进口税率50到100
    税率对西东两家勃泥公司港口、汶莱港同样适用，对真腊、广南要先进行一轮谈判。
    后来著名的富春锦就是抓住这次历史机会，当时琉球国内丝绸制品自产率极低而且没有扩产准备，广南人在谈判中得到自家丝绸产品关税不增加的条款，一下销量放大起来。
    没过几天，王浩觉得保护机制还是有些粗疏，他又召集人手制定了一个预警机制。这个体制主要针对大米、盐、铁、煤炭、木头几个国内的大宗商品。
    比如今年西贡碰到的大米滞销问题，在政府少量采购下基本能稳定在每石六七角。如果掉价低于每石五角钱，那除了政府加大采购，出口关税会自动降为零；相反如果西贡米市行价高到1圆4角（1两银），进口禁令将被临时取消。这一系列法规并没有经过议事会决议直接公布，大都督给出的理由是南河、宁靖目前还没有成立议事会，台湾议事会暂时不能代表全体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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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风期过后，八月底的时候，滞留台湾已经快两个月的莫玖终于离开台南港。
    这次算是没白来，对这个隔壁的小邻居，台湾其实也一直没想好怎么处理，最主要南河也不缺这几个县的地盘。来硬的未必是好事，万一将来再遇到别人想投靠岂不是意味着拒人于门外。
    既然莫家这么有眼色，台湾这次对他态度也很端正，外人决不能进去的台北炮场、基隆造船场甚至廊桥的阿拉伯马养殖基地，莫大人都看了个遍，王浩还送了他两匹真正的好马。
    莫玖获得河仙伯爵位，河仙世袭土知州，加衔轻车都尉、正议大夫（文武正四品）。这待遇只能说还凑合，但至少有了内藩的身份，唯一让他郁闷的是这个河仙伯也没说明是否世袭罔替。
    既然出来了，也别急着回去，正好顺路走走看看。于是莫伯爷搭信报船直接去了顺化。这城市他还是二十年前来过，正是青葱少年胸怀远大理想的时候。
    顺化往南，他又一路看了被琉军屠成白地的岘港，抢了精光又堵了河口的会安，再往南无数越人埋骨之处咒水。王大都督、许大总管两位都是看上去笑眯眯没什么架子，其实都是杀人如麻的角色。大热的天，莫玖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冷汗冒了出来。
    让莫玖想不到的，宁靖镇守大使林文豪亲自出城二十里迎接自己。两人见面都十二分客气，一个一口一个喊着爵爷，另一个非要行下官礼，嘴里还叫着节使老大人（持节镇守大使，林镇守新尊称）。最后实在耽误太久，大家也有点晒得受不了，还是用了平礼。马上莫爵爷被林文豪拉上一辆崭新的大马车。
    “爵爷，这是象林新出的四轮大车，下面带钢条减震，车厢都是上好黄花梨木做的，您看这里，还有暗格放些小零碎。”
    车子确实气派，坐垫都是用小鹿皮缝制，车里用的配件最差都是锃亮的白铜件，两排座位之间踩一下，缓缓升起一排暗格，莫玖看了一眼里面有几个瓶子估计装的是酒，边上格子里还放着两把镶象牙的短柄火枪。这车真好，跑起来飞快而且一点不晃悠，两排座位相向而对，两位大人坐着聊天也不会觉得局促。
    这是新产品，和台湾那边的标准货大不一样！这家叫盛利的铁场做产品很有脑子，他们特意跑到台北，台中，西贡等地调研，最后确信国里已经出现相当一批富豪阶层，他们用市面上那些平民产品已经得不到满足感。
    于是这种基础报价一千五百圆，还有各种选配版本的豪车成了他家创牌子产品。
    这车选配能豪到什么程度，车体鎏金、配件全用阴沉木和檀香木、车子包角用纯银、把手上镶象牙和宝石，厂家还给挂上车主的家徽，没有也没事，场子里聘了意大利师傅给专门设计。
    这辆新车林镇守直接送给莫爵爷。“车牌子叫标致，爵爷再出门一定要坐啊。”
    人家头次见面就这么客气，把莫伯爵心里感动的不行不行的，他实在不知道这叫广告，林文豪刚从许三多那儿学来的。
    盛利场子里同样在给两位大老板定制车子，那个用不用金子象牙都无所谓，太俗气了大人们未必看的上。最主要得安全，现在铁场正在鼓捣最坚实的钢板，专门配大领导车上。
    两位大人在车上聊了一会，发现挺有共同语言。莫玖今年38岁，广东生员出身，这些年一边创业拼命，一边延请名师学着学问。林大人36岁正牌举人出身，像这两位的儒学水平，估计大都督府所有官员加起来也数不出两巴掌。
    两人地位也相仿佛，面子上莫玖有个爵位好看些，里子里人家林文豪是都督府假同知，不说能力这是这信任一般人也比不上。
    实际这些都不关键，两位都是人精子，他们很快能感觉到对面这位是个同样聪明绝顶，而且对眼前功名、身后名声都很热衷的男人，要是王大人评价那就是都有事业心。有共同语言说话就容易说到一块，没一会儿两位开始以字相称。
    “公茂兄，十月底的时候我欲向西出兵，兄可有何教我？”
    林文豪对这次出兵非常看重，和预估的有些差异，今年从两广、安南等地流人过来的速度很是一般，。台湾那边方司观已经正式给他发函国人自动迁徙人家不管，奴隶的话年底会再释放一批给他，明年开始台湾就要自留。这样的话，他希望能找到更多的人口来源。
    “恐怕没达仁想的那么乐观。”
    九龙江东岸莫玖十几年前亲自去游历过一次，事实上整个中南半岛东侧也没哪儿是他没亲自研究过的。他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说道“河东在真腊国算是一片弃地，金边差不多有四五十年控制不了那边了，而且也没控制的必要。”
    虽然和南河的大平原只隔着一条不宽的山脉余脉，但河东方圆十几万里地方全是贫瘠的丘陵山地。如果王浩在这儿，会告诉他们那叫热带砖红壤，世界上最没有养分的土地，被千万年的雨水把土壤里的养分全部带走的土壤（同比亚马逊平原）。
    河东既没地力，也几乎没平原，全部丘陵地和浅山区，覆盖着茂密的森林，出产少量金砂和宝石，但如果聚集上千人开采储量又不够。这样的土地没法大面积耕种所以人口很少，出产最多就是大木，可中南半岛上又有哪里会缺木头。
    莫玖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说，手指着地图“从贵镇叫山中这地方再往西，走出山区再往北，有个叫科他家的贵人，那家领地里有金有宝石，而且他家世袭此地已经快两百年了，估计这一整片地，也就那里能有些油水。”
    情报司多少有些这块地的情报转给林文豪，他一边听着莫玖的讲解，一边对应着脑子里信息。进城以后车子开始减慢速度，林大人拱拱手“公茂兄，咱们先去喝杯水酒，边吃边向兄长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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