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是中秋节，这天也是琉球朝贡使正式拜见闽浙总督的日子，一大早朝贡使蔡彬带着他的副使方司观在一大队仪仗引领下进了总督府，双方先是进行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然后蔡大使奉上琉球中山王国书。金巡抚按礼仪只要稍微看两眼，证明自己代表皇上已经阅过了就可以送客，剩下的礼仪因为总督尊贵不用他折腾，自有属下属官去弄完。结果金鋐眼睛只稍稍一扫，大脑马上变成一片空白。倭人已经占了琉球国北部一线四百余里，大小岛子四十余，杀琉球人二万有奇，琉人已经有一万一千余众乘船逃到了鸡笼和淡水，一路船破人亡流离失所，再加正逢淡水瘟疫爆发，‘上岸者十死其四，苦不堪言’。
    传闻倭人将在明年再发大兵直入首里灭绝琉国，中山王请求带所有丁口退往台湾，求举国内附。
    这是什么情况，打大清开国，我这个巡抚应该是最倒霉的吧，金巡抚暗自在衣袖中拿指甲掐了掐自己，很疼这不是做梦。这时候蔡彬走到他座位前面缓缓跪下，一边哭一边在叩头“求大人尽快给皇上上疏，救我琉球十数万百姓性命啊。”这可使不得，接完国书以后金鋐就变回福建巡抚，这会他已经不是皇上化身。
    蔡大人虽然是个外藩小国正三品当不得真的，可他金鋐也不过是个从二品，他要是受了这礼以后要被士林笑死的。金巡抚赶紧站起身避到一旁，同时示意堂下属官把蔡彬拉起来，结果方司观也跪在后面开始叩头，这会儿堂上相当的热闹，五六个琉球人在轮流跪地磕头，十来个大清官员来回跑动扶来扶去，如果离远了看的话，场景很像一场舞台剧。
    金巡抚袖子里使劲捏捏手臂上的肉让自己清醒点，自己好像想岔了，这事太大反而没啥压力。外藩内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唐朝以前北方匈奴鲜卑之流经常有申请外附的，大明朝确实没听说过，这事除了皇帝谁也定不了，那自己操心啥呢？
    上次出事自己还得做点动作证明自己没吃白饭，这次这事连意见都不用给，话说上次自己处理的还不赖，当时奏章上去，皇上一个不满意一个满意，不满是琉球人到福州报信两天后自己才上疏，就耽误两天还被皇上揪住给了个降一级的处分，但是自己及时命令全省备倭还通报了浙粤两省，等到春天浙江闹了倭寇，康熙马上想起金鋐做的防范措施，再加上福建也确实在海上防住一次倭寇，结果金巡抚的功劳又被想起来，他被降的那级立马加回来，而且还捞了一个可以上秘折的权利，这虽然不是升级可正经代表皇上对自己认可，当时老金兴奋的好几天睡不着。思路一清醒，金巡抚脑子立马恢复“蔡大使，不知道琉球现在鸡笼淡水还有多少官兵民户，今年还要到多少丁口？”
    蔡彬这会正被四五个人拉着腰抱着腿，老蔡一个文人又已经四十多岁，表演这么半天其实累的够呛，这会正好歇歇“回老先生话，因为淡水现在疟疾爆发死人无数，下官没敢上岸，两地估计还有七八千人吧。年内还要从各岛组织人往后撤，估计至少还得有千人。”
    这倒霉催的，台湾驻着一万三千多兵马，今年福建负责给台湾官员兵丁运粮二十多万石，这个活已经被福建地方官骂死了。现在倒好，又上岛一万多琉球人，这份国书送过来，皇上还没给意见总不能先饿死了吧。“内附之事，还需要蔡大使速速进京与皇上分说，本官就不留你了，明日为你等准备马匹文书上路吧。”事情这么急，金巡抚连招待都可以免了，这帮琉球人赶紧弄北京去吧“另外，救灾如救火，福建虽然地窄民疲，本官拼着性命也要筹备些粮食布帛救助尔国子民。”这话基本说到位了，因为谁都知道金巡抚只能做点临时措施，当下琉球众人又一起跪下叩头致谢。
    因为琉球人的催促，下午的时候，福州将军出了五十个骑兵，没办法福州驻防绿营是没有马兵的，只有满营有五六百马队，这队马兵会带着琉球正副使者星夜赶往北京。按照正常的规矩，琉球进京需要走八十几站，逢站要停，遇到府城当地还有宴请，省城有时候还搞个诗会茶会什么的，一路怎么也得走三个半月以上。这次什么仪式都免了，这队骑兵会穿州越府一直往北京赶。几乎同时，福州巡抚的秘折按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直接发了出去，金大人吸取上次教训，这次不但不隔夜，连稿子都没卷写，秘折亲笔写完当场发出。
    蔡方两人出城的时候，王浩正在客栈里拿着铜镜使劲看自己。躲了一年多，终于没躲过这一刀啊，王大人脑袋光溜溜的，就头顶留下两三寸扎成细细的一条小辫，看着很像戏台上的小丑。没办法，要是一直待在福州可以托词外国人问题不大，现在他要去厦门，路上还留着长发也太碍眼了些，王大人其实还是挺怕死的。两条中赶缯还要拉货，再说满船大半都是没梳金钱鼠小辫的真到厦门更碍眼，所以这趟他是搭泉州金家的货船过去，反正路程不长大概一两天就到。
    厦门这个岛子，明朝中期前一直默默无闻，虽然在海上但是北面泉州从宋朝就是闽地大港，南边海沧（今漳州龙海）是明朝隆庆开海时福建唯一的贸易港，夹在中间的厦门就是个普通千户所驻地只能算个渔港。结果等郑成功在金、厦两岛立起反清大旗，这地方战略地位一下就起来了，郑家就以两岛为总根据地，汇聚闽地的人丁粮食，靠着贸易赚的银子买倭国盔甲刀剑硫磺，夷人火炮硝石黑奴，生生对抗了满清一国十几年。
    明郑投降后，施琅上疏康熙把福建水师提督大营立在厦门岛上，他要通过这小岛，遥控澎湖、台湾诸岛的局势。今年四五月份，施侯爷大营刚刚从泉州移到厦门，现在水师提督衙门快建好了，施琅将是第一位入驻的提督。
    衙门还没建起来，陶二成倒是已经驻扎在厦门。他现在的名字叫郑观潮，福州府福清县人士，在厦门开了个益兴号铺子专做粮食生意。小陶正在给王浩汇报工作“大人，按照您的指示，我这个组四月转到厦门，现在在岛上已经有八个人，都有合法身份，除了这家铺子，另外开了一家字画店作掩护，备有一条私船可以随时出海。”
    年初的时候，王浩没有任何情报就断定水师提督衙门会移到厦门，提前让他过来布局，他对大人的预判崇拜的一塌糊涂。“大人，那件事应该能开始办了。”
    施琅是泉州晋江人，他还待在泉州的时候，施府的管家下人已经好几波到厦门打前站，因为提前有准备，陶二成迅速拜访提督府管家，花钱拿下施府后厨供货权。等六月整个施氏家族都搬来厦门，陶二成用上浑身解术和后厨的大厨，二厨，白案红案杂役二十几口打成一片，倒贴钱的供货商谁不喜欢，没用多久不光是粮食，阖府的蔬菜果子，鸡鸭生鲜都成了益兴号一家独家供货。按照王浩的吩咐，陶二成也没有着急，他在稳稳的等待机会，谁想到机会很快送上了门。
    施家本就是大族，施琅叛了国姓爷投靠大清的时候，国姓爷一怒之下把施家在厦门的叔侄亲友杀了个遍。等施琅被康熙解甲收在北京做内大臣的时候，估计也是精力无处发泄，这位猛将兄竟然一气生了八个儿子。这些年施家下一代逐渐成长起来，长子已经在北京吏部做到正五品，次子施世纶名气最大，今年当上江苏泰州知州。为了趁在位时候更快提携孩儿们，去年澎湖海战的时候，施琅一气带了三个儿子在军里，结果清兵大胜，总司令的孩子自然是功劳大大的有。
    三个儿子提拔的提拔升迁的升迁，现在都在闽粤各营头里当着不大不小的中层干部。四子施世骥去年不过二十二岁，连战场都没上，待在厦门也得了一个‘备器械，输粮饷，沉着用事’的考评，战后这位官二代火箭提拔，直接当上了南粤镇右营管营守备，只差一级就是正经的将军了。
    这位七月回厦门公干，大帅的儿子来厦门，各个营头的将官自然上赶着巴结。某一天施守备又被请出去吃酒，等醉醺醺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这位可能是觉得口干闯进后厨打算弄点醒酒汤之类的，结果这时候后厨没人，只有一个厨娘值班。按常理福建女子黑黑瘦瘦的实在没什么看头，可是这会儿施守备喝了老酒，不顾人家苦苦哀求直接在厨房里就地正法了，等到众人闻声赶进来时候，这位年轻的大人还站在地上，跨上那东西还在厨娘下身里不停进出耸动。
    这事儿其实都不算大事，毕竟家主对家里仆人奴役，可不是几百年后那种简单的雇佣关系。可是私下里怎么做是私下里，被几十人当众看见这事儿肯定遮拦不住。结果第二天那厨娘就投了井，众口烁金，她要是活着就得活在所有人唾骂里。死了人施守备有点担不住，赶紧找自己阿母跪地请罪去了，施琅正妻在家里恩威极重，她出面把厨娘男人喊来一顿威逼利诱，给了五十两烧埋银子不算，还许了等家里儿子长大后给谋个好差事，事情在家里也下了禁口令。
    按照这年代大户人家处事规矩，这事儿慢慢也就过去了，毕竟家仆奴隶和家主一般都是几辈子的依附关系，下人几乎没办法对抗自家主子，尤其施家这样权势滔天的主子。可是架不住有心人盯着，陶二成敏锐的觉得这是个机会，因为那婆娘的男人也是厨房的，而且还是后宅小厨房的厨子。于是从烧埋出殡到送棺还乡，全是陶二成出了银子出的力，再加上天天的喝酒谈心，不断勾起这位心中的怒火，到月底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和这个厨子谈了下毒计划，而且担保事成之后送厨子一家都去南洋外国，还给两千两银子安家。
    “大人，按照您的指示，我到厦门后就准备了狗，羊和驴，不断的试着喂食少量砒霜，现在基本能保证喂多大的量三个月内肯定不会死。”这年代砒霜杀人已经很普及，不过中国社会环境比较稳定，没能成长出欧洲中世纪的下毒风潮，所以中国人要不就不下毒，要不就下一大包把对头马上送上西天，这样的毒法除非官府不调查，一查马上就能查出死因。
    杀施琅这事对台湾太关键，决不能让有心人看破，所以王浩决定让施琅像拿破仑一样痛苦的慢慢死，当年拿破仑可是被毒了一年多才弄死的，现在国内没这方面经验，半年毒死总没人能联想得到吧，王浩想了想说道“好，这次我把那厨子家属都带回桃源，你就开始干吧。动物试验不能停，务必把时间控制在半年以上，让他慢慢死，死了你马上给桃源发消息。”
    施琅是清朝官员里唯一真正在乎台湾事务的，毕竟他在台湾占了八九万亩田。他又天天待在厦门，只要有心不断派探子混进桃源，那里真实情况早晚会被查出来，所以施琅一天不死，台湾的隐患就一天不除。另一世历史这老家伙命很硬，要一直活到1696年，王浩绝不敢容他再活这么久。
    陶二成躬身施礼“属下亲自掌握火候，这事儿厦门组只有我和一个手下知道，等一得手我送他直接回桃源，那个厨子我会亲手料理掉。”王浩点点头“如此甚好，今日你带我观察下城防，明日我就出发，等我动身后你准备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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