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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二八 闻风而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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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大朝会,在皇帝下令严查青衣刀客根脚后结束。
    赵宁照例去大都督府坐了坐,下差时间一到便回了郡王府。
    对皇帝的敕令,他没太多想法。
    国战前,若不是青衣刀客匡扶天下正义、彰显世道正气,多少达到了些正人心的效果,在大齐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官府贪赃枉法,大户为富不仁,弱肉强食愈发露骨的情况下,国战期间哪会有那么多平民出身的热血儿郎,甘愿抛家舍业赶赴沙场?
    如果换了一个人,面对皇帝此举会心寒会委屈会悲愤。
    但赵宁不会。
    他早就看透了皇帝的帝王心术,对方在他心里也早已没有位置,所以无论对方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在这一点上,赵宁称得上是心如磐石,无欲则刚。
    夜晚,东书房,赵宁跟黄远岱、周鞅又坐在了一起议事。白天申时的那点时间太短,许多事情来不及商谈。
    “陛下处置各地百姓反抗之事的举措,可谓是下了重手,那么多刺史被直接捉拿问罪,在本朝尚属首次,但有先前的情绪铺垫,百官也不敢反驳。
    说到这,黄远岱笑了一声,“最惨的还属宰相,只是遭受池鱼之殃便被降爵三等。陈氏世袭的爵位,本就只是侯爵,现在可好,一下子成了男爵。
    “若是换作以前,爵位还有可能恢复,亦或者只是降陈询的爵位,到了下一代还是袭承侯爵,但眼下陛下明显是借题发挥,很难再给陈氏机会。
    “作为一个世家,陈氏的立身之本,算是就此折损了一半。”
    周鞅不在乎这些权力争斗,他关注的是大业大计,是黎民百姓,当下肃然道:
    “陛下处置各州刺史,派遣新的刺史整顿官场、肃清贪墨,又有后续严令,如此一来,各地吏治会否就此好转?
    “若是好转,官民相安无事,百姓吃饱了肚子,不再被官府欺压剥削,自然就没了反抗动机,殿下的大计是否就会夭折?”
    话说到最后,周鞅自己先意识到了不对,猛然合上了嘴巴。
    赵宁轻描淡写道:“若是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不受欺压享有公平,皇朝因此海晏河清、真正天平,我的心愿便已实现,谈何夭折?”
    周鞅拱手道:“是鞅失言了,殿下勿怪。”
    黄远岱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看小孩子的目光,扫了周鞅一眼,无声调侃对方的天真。
    为了不让周鞅持续尴尬,黄远岱转换了话题,主动问赵宁:
    “殿下,陛下派遣帝室、寒门高手前往陇右,战场上朝廷的王极境修行者数量,便会对魏氏形成碾压之势。
    “纵然陛下为了确保京畿防务、提防世家发难,不会把帝室、寒门王极境高手都派过去,也足以让魏氏无法应对。
    “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听到这里,周鞅也肃穆看着赵宁,等待对方给出答案——赵宁之前已经说过,他不会帮助魏无羡,可魏氏败亡又对赵氏有害无益。
    赵宁平淡道:“这事不需要我如何看。”
    “殿下此言何意?”周鞅不解。
    赵宁看了看周鞅与黄远岱,忽然笑了笑,摇头道:“你们都小看了一个人。”
    “魏帅?”周鞅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赵宁微微颔首:“不错。”
    “魏帅的修为战力,连贵妃都比不上......”
    “魏蛤蟆最强的地方,从来不是修为战力。”
    “那是什么?”
    “谋略。”
    “陇右战局简单明了,哪里还有谋略的用武之地?”
    “上兵伐交。谋略通常用在疆场之外。”
    周鞅怔了怔:“是何种谋略?”
    赵宁目光幽深,缓缓吐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周鞅:“......”
    他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汗颜道:“殿下,现在这种时候,不好作儿戏之言吧?”
    赵宁双手一摊,满脸理所应当的无奈:“我又不是魏蛤蟆,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只是了解魏无羡,清楚对方每每在行事的时候,目光都会看得很远。
    年少时他们几人在燕平跟纨绔们斗殴打仗,魏无羡这个狗头军师,常常能通过各种眼花缭乱的布置,把对手耍得团团转。
    现如今魏氏仗着那点兵力那点地方,就敢第一个冒头跟朝廷对着干,魏无羡不会不想到各种可能性,做各种应有的布置。
    赵宁虽然不知道魏无羡的具体谋划,但他很肯定,对方的策略必定早已开始施行,眼下的陇右战局对魏氏而言虽然凶险万分,但对方并非没有一线生机。
    周鞅听罢赵宁不负责任的言论,满头黑线,表示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这时候,黄远岱忽然悠悠来了一句:“某家倒是能够想到一些。”
    “哦?”赵宁眉头微挑。
    “这种时候,黄兄就别卖关子了!”周鞅不无急切。
    黄远岱老神在在的伸出四根手指:“也是四个字。”
    “哪四个字?”
    “合纵连横!”
    ......
    陈府。
    陈安之在书案前枯坐良久,手里的书册一直不曾翻页,目光焦点落在虚无处,明显是神游物外,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今日在朝会上,皇帝把陈询降爵三等,下手可谓极重,举族上下闻听此讯,无不是愁眉不展,惶然凄然而又愤然默然。
    陈安之知道皇帝这是在敲打陈氏。
    原因很简单,国战之后陈询这个宰相,一直是只有眼睛耳朵而没有嘴巴,对朝政不发一言,对诸事不拿主意,硬是把自己扮作一个应声虫。
    皇帝对此很不满意。
    皇帝需要的宰相,不是一个应声虫。
    皇帝想要陈询像徐明朗那样,做他忠实的鹰犬、锋利的爪牙,替他鞍前马后、冲锋陷阵!
    说直白些,皇帝要的,是陈氏忘记自己世家的身份,把自己当作寒门大族看待,彻底变幻阵营,为皇帝的国政大事、打压世家毫无保留!
    大齐的世家这么多,如今基本都有军功在身,声望与影响力不错,皇帝中央集权、加强皇权的大计不会更该,但总不好把所有世家都赶尽杀绝、举族倾覆吧?
    这不是要逼得世家都去造反?不是要让天下人纷纷侧目?
    皇帝改变了方式。
    皇帝的策略陈询明白,陈安之也了解,那就是用和平的方式,相对温和的手法,把世家大族演变成普通大族——也就是寒门大族。
    这其中的核心,一是要世家放弃世袭爵位,二是族中子弟用参与科举的方式出仕,而不是享受家族蒙阴。
    放在前朝亦或是本朝开国之初,这是皇帝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但到了现如今,寒门如日中天,这就是世家不得不面对的切实抉择。
    而皇帝要陈氏做的,就是带头。
    他要求宰相以身示范。
    世家勋贵,肯定不会轻易接受皇帝的和平演变,一开始皇帝必然要雷霆打压一些、严厉处置一些,杀鸡儆猴。
    这就需要陈询来做刀子。
    陈询不愿意。
    其一,他如果同意,几代人之后,陈氏就不会有现如今的权势地位;就算世家教育非寒门可比,一两百年后,也顶多是个有名的书香门第、官宦大族。
    或许会依旧显赫,但不会再有世家之贵。
    不袭爵,不蒙阴,世家根基不存。
    其二,背叛世家,做皇帝的爪牙,帮着皇帝对付世家,陈询无法接受。
    国战前,陈氏基本就是这么做的,经由他们的手处理的世家官员不计其数,别的不说,仅是赵氏、魏氏的族人,陈安之都没有去拼命保全。
    但这是国战后了。
    国战期间,陈询在汴梁就已改换心志,决定重归世家之列,做有利于世家整体的事,国战多年努力,族中子弟死伤无数,好不容易重新被多半世家接受,现在岂有反复之理?
    于是陈询宁愿做个应声虫宰相,也不做一只咬人的狗。
    所以皇帝今日借题发挥,直接把陈氏的爵位降了三等。
    皇帝的言外之意很明确:陈氏不可能明哲保身,就算陈询只做应声虫,他也有的是办法让陈氏衰落,从世家之位上跌下去,并且万劫不复。
    陈询忧心忡忡,陈安之也坐立不安。
    这一晚注定不会平静。
    戌时下两刻,陈府来了一位客人,对方刻意遮掩了行踪,显得鬼鬼祟祟,但对方的身份却非同寻常,是门第苗氏的大长老苗彧。
    陈询在东书房接待了对方,陈安之陪同。
    稍微寒暄,陈询问起对方来意,须发花白,一身儒雅之气的苗彧正色道:“苗某此来,是为救陈氏于水火。”
    陈询微微一怔,双方关系不错,遂肃然问道:“苗兄何出此言?”
    苗彧直言不讳:“去年秋日,陛下封赏国战有功之士,对世家并不曾区别对待,彼时我等都以为,陛下终止了打压世家之念。
    “可如今观之,陛下赏罚分明,并非是顾念世家功劳,决定要善待世家,而仅仅只是不想天下非议、人心迷惘而已。
    “今日朝会,陛下将陈兄降爵三等,陈兄难道还不曾察觉,陛下这是借题发挥?”
    陈询一阵默然。
    苗彧看出他的顾忌,接着道:“莫州唐兴县的事,想必陈兄清楚得很。
    “我苗氏子弟在唐兴县不过是出任了一个县丞,可那些人竟然不惜克扣赈灾粮,逼得云柳村百姓走投无路聚众对抗官府,也要设局坐实他煽动百姓、诬告上官之罪,想要以此撕开口子,来对我苗氏发难!
    “寒门从来不曾放弃打压世家,陈兄难道还不明白?”
    陈询叹息一声:“陈某只想明哲保身。”
    苗彧重重击节:“陈兄何其谬也!
    “魏氏起于陇右,坐拥雄兵割据一方,以一家之力对抗整个朝廷,导致陛下对世家的忌惮之心已是前所未有!
    “当此之时,陛下迫切需要身为宰相的陈兄,表明自己的态度,助他施行大计,绝不会容许宰相之位被不符心意的人占据!
    “陈兄若不能顺从陛下,不消多久,陛下恼羞成怒,宰相之位必被人取而代之!届时,陈兄如何能有善果?陈氏又岂能脱离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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