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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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年纪轻轻,正是无忧无虑的好时光,何必逞一时之快,以致半途夭折?大人该知,历任锦衣卫指挥使鲜有得善终者。”郭有道苦笑道。
他原本想私下劝张宁,又想自己欠张宁人情,没什么立场去劝他,于是一横心,干脆公事公办,弹劾了事。
没想到因此惹出大事。
误会啊。他心底咆哮。
“你现在就要不得善终了,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张宁吩咐:“来人,给他弹弹‘琵琶’。”
“弹琵琶”为十大酷刑之首,具体操作是脱光犯人的衣服,把犯人双手捆起来尽力向后拉,凸显出肋骨和皮肤,然后用锋利小刀一刀刀割下去,最后露出森森白骨。
张宁话声刚落,屋外便有两个校尉应声而入,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听到“弹琵琶”三个字,郭有道一交跌坐在地,见校尉进来,以为要行刑,慌乱之下,爬前两步,一把抱住张宁的大腿,哀求道:“大人杀了我吧。”
他不怕死,却怕受此极刑。
张宁挣开他的手臂,微微一笑,道:“你我原无私怨,只要你悔过自亲,这刑罚么……”
郭有道听张宁口气松动,看到一线希望,忙道:“只要不受此极刑,下官,下官愿不再弹劾,不,下官愿追随大人。”反正我之前已经欠他的人情,就当将命卖给他算了。
变得这么快?你是御史啊,应该宁死不屈,只留清名。张宁无声吐槽,道:“追随本官?”
“是。大人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郭有道只求不受极刑,哪怕立即被杀,也不在乎。
张宁挥了挥手,两个校尉退下。
“起来吧。”张宁在椅中坐了。
郭有道胆战心惊爬起来,官袍尽为冷汗湿透,好半天才道:“大人?”我真的安全了吗?
现在的郭有道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神仙模样?不过一句话就让他如此失魂落魄,锦衣卫果然凶名在外。进锦衣卫三四个月,张宁第一次感受到锦衣卫的霸道凶残。难怪无数人削尖脑袋也要成为一名有卫校尉,这种欺负人的感觉真的很爽啊。
张宁道:“你先在诏狱住几天,自可以毫发无伤地回府。”
“还要进诏狱?”郭有道的腿又软了,我已经愿意追随你了,你咋还将我下诏狱?
“不会对你进刑,只是做做样子。如何?”张宁道。
问我的意思?我当然不愿意,可是我要不答应,只怕一样得进诏狱,只是还会受“弹琵琶”这样的极刑。郭有道哭丧着脸,道:“下官听大人吩咐就是。”
“你既愿意追随本官,本官自是不会伤害你。来人。”张宁安抚,随后一句威严的“来人”让郭有道再次腿一软,坐倒在地。
“大人,下官真不用受刑?”他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他不怕死,只怕生不如死呀。
张宁道:“真的。放心好了。”
两个校尉再次进来,行礼道:“大人。”
他们张宁的心腹护卫任荣和高小弟。张宁荣升指挥使,便让两人进了锦衣卫,成为校尉,方便跟在他身边。
虽然在外面,但屋里的对话一字不漏传进他们耳里,对这个弹劾自家小主人的家伙,两人哪有半点好感,行完礼,两对眼睛虎视眈眈,看得郭有道哀嚎:“大人,你说过不行刑的。”
张宁没理他,吩咐道:“请郭大人去诏狱住几天,就住上次王振住那间屋子吧,一日三餐,别饿坏他。”
王振住过的屋子!郭有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任荣和高小弟一人抓住他一条腿,拖了出去,给他上镣铐,弄进囚车经过闹市,一路上不断有人道:“看到没有,这人弹劾锦衣卫指挥使张大人,获罪下诏狱了。”
消息越传越广,不到两个时辰,满京城无人不知张大人心狠心辣,将弹劾他的御史郭大人下诏狱,看郭大人形容凄惨,想来凶多吉少,活不了啦。
弹劾过张宁有准备后事的,有担忧得整晚睡不着的,也有捶胸顿足,追悔不及的。正写奏章准备弹劾的则扔掉毛笔,点亮火折子把草稿烧了。
有些人不怕死,但怕死得惨不堪言;有些人则只是跟风,凑凑热闹。最重要一点是,大家跟张宁没有仇,只是觉得他太年轻,不堪担起重任,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只有十五岁的毛头小子竟然动作十分迅速,马上行动,把倒霉蛋郭有道整得生不如死。
或许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太可怕了。
也有极少数不怕死,也不怕生不如死的御史,还想继续弹劾,直到朱祁镇收回成命为止。可惜奏章还没写好,就被妻子撕了。你不怕死可以,先把我们母子安置好再去死。
看着妻儿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再硬的心肠也软了,只好把写了一半的奏章撕了,扔进废纸篓。
…………
距离乾清宫不远的一个偏静小院里,胖肥的曹吉祥听完小太监汇报完后,脸色十分难看,待小太监离开,他来回踱了好一会儿,喃喃自语:“竟然将郭有道下诏狱,他怎么敢!”
张宁太年轻,不知道御史的可怕。他这是惹了马蜂窝了,不要说他,就是远在大同的张勇,只怕副总兵的官职也保不住。
曹吉祥停步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凭他也想和我斗?呵呵。”
东厂和锦衣卫一向明争暗斗。以前为向皇帝争宠,没少互使绊子,最近两年才和平共处,理由很简单,这两个特务机构的实际掌舵人都是王振。自己哪会跟自己过不去?
现在王振和马顺都死了,东厂厂公和锦衣卫指挥使之位空缺,曹吉祥等了好几天,没想到等来张宁成为指挥使的诏书。
皇帝好象遗忘了他。
幸好朝臣们极力反对,曹吉祥乐呵呵地看张宁的笑话,就接到张宁将郭有道下诏狱的消息。他想不通张宁这么做的底气所在,不过以他的经验,文官,特别是御史,十分难对付,看来张宁很快就滚蛋了。
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只管看好戏就是。
…………
朱祁镇发现,今天送上来的奏章没有一封弹劾张宁,就像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以为还有奏章没送过来,一问贾小四,才知全在这儿,不由奇怪极了。
太皇太后病了,不能再听政,王振已死,死人是没办法代替皇帝批红的,朱祁镇只好亲自处理政务。没想到刚接手,便遇到朝臣们弹劾张宁的事。
他头痛几天了,突然耳根子得清静,一时还很不习惯。
张宁进宫时,他好奇道:“卿是怎么做到的?”
这手腕,了不起啊。
张宁微微一笑,道:“臣只是吓他们一吓,用事实告诉他们,弹劾臣会在诏狱凄惨死去。他们跟朕没有深仇大恨,没有政见分岐,没有利益冲突,自然不再纠缠此事了。”
张宁没有说出口的是,没有深仇大恨尚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些人以为他年轻,不经吓,没想到不仅没吓退他,反而让他亮出獠牙。
知道他的厉害后,谁还敢多嘴多舌?
于是朱祁镇耳根子得以清静,张宁得以名正言顺成为有史以为最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
…………
“他们竟然怕了?”曹吉祥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只是将郭有道送进诏狱,就把文官们吓住?文官们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他派人去查,却查不到郭有道在锦衣卫受刑的情况。
诏狱是锦衣卫的地盘,守得密不透风,他的人进不去,只探到郭有道确实进了诏狱大门,既然进去,想必难有生路。
可是这样就把文官们吓住?
还是说,张宁背后是勋贵,文官们实际怕的是张辅以及整个勋贵集团?曹吉祥觉得肯定是这样。
他望向乾清官方向,想起一直在皇帝身边侍候的贾小四,只觉危机重重,既然十五岁的张宁能成为指挥使,十四岁的贾小四为什么不能成为东厂厂公?
这小子野心不小啊。
…………
马顺留下的这间屋子,张宁已经让人重新收拾过,家具也换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很压抑。难道是因为接连三任前任都没有好下场?
“来人,重新收拾一个院子。”张宁道。
任荣道:“大人看中哪个院子?”
锦衣卫这个大院里,张宁说了算,他看中那里,下属自然要腾出来。
“走,看看去。”张宁起身出了院子,巡视这所占地极广,四四方方又让人闻之名变的所在。这里由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院子组成,院子里是各司办差所在,见他进来,都起身行礼,同时暗暗嘀咕,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大人可别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张宁神态和蔼之至,一点不端架子,和下属们闲聊几句,转了一圈就走了。
这样看了五六个院子,来到一个墙壁新刷,院子挺宽敞的所在。进了院门,只见居中一大丛芍药。是的,开得极好的芍药。
这跟锦衣卫的凶名不符啊。张宁有点怔神。也怪这两天忙着应酬前来恭喜的勋贵,和想办法收拾想将他拉下位子的文官,没时间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转转,要知道有这么好一个地方,何必窝在马顺那个院子?
脚步声响,一人从东厢房出来。
这人四十出头,面白无须,喜怒不形于色,正是姜文举。
“见过大人。”姜文举行礼,竟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免礼。这是你的院子?”张宁饶有兴趣地绕那一大丛芍药转圈,道:“院里怎么有这个?”
姜文举面无表情道:“下官喜欢花花草草,尤喜芍药,因而让人在这里种了一丛,没想到这里肥沃,日子久了,长这么多。”
“这得好几分地吧?”张宁还没绕完一个圈,实在是这丛芍药太大了。
“应该是吧。大人里面请。”姜文举面无表情道。
张宁想了想,道:“姜大人,本官也是爱花之人,不知能否和你换换院子?”
姜文举眼芒一缩,没有说话。
张宁微微一笑,双手背在背后,眼望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
过了十几息,姜文举才面无表情道:“大人既然喜欢这丛芍药,下官让人挖了移植到大人院里就是。”
“不,我就要这个院子。”张宁状似漫不经心般道:“你喜欢芍药,把它移植过去就是。”
姜文举眼芒再次一缩,过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道:“是,下官这就着人移植。”
这么听话?张宁看中这个院子,开口索要,也有试探姜文举的意思,没想到他表现得十分不情愿,却很快便温顺接从。
张宁没有说话,进了东厢房,见里面陈设简单大气,很有章法,不禁赞道:“姜大人胸有沟渠,不简单。”
姜文举依然面无表情道:“谢大人夸奖。大人若是喜欢,便保留好了。下官这就收拾一番,到东院去。”
东院是锦衣卫内部代指锦挥使所在的院子。
“你很好,有前途。哈哈。”张宁心情大为爽快,再夸他一句。难怪这人能稳坐北镇抚同知的位子,这份定力,实属难能。
“谢大人。大人要没有别的吩咐,下官这就着手收拾了。有些文书须下官亲自动手。”
也就是说,你让我搬,我马上搬没问题,但没时间陪你了。
“去吧。”张宁淡淡道。
姜文举在这个位置已经干了七年,历经两任指挥使,要没有手腕,哪办得到?张宁本就打着能用则用,不能用就撤的心思,现在他这么配合,自然是先用着再说。
姜文举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一应文书收拾出来,别的东西自然有亲随着手,两个时辰后,两人便换了院子。
坐在窗明几净的桌后,张宁只觉心旷神怡,他不禁想:“难道马顺被活活打死,不是命中注定,而是风水不好?”
他从袖袋里拿出古朴的玉佩,轻轻抚摸一会,再次放入袖袋,只觉揣着它,不佩在身上,运气稍强,又不至于在一刻钟后转为厄运。
或者一直带着它,便能改变运气,只是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