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惊遇
说这话时,翠儿意有所指般瞄了叶辛夷一眼。
那言下之意,也不知这位沈太太听懂了没有,却见她神色如常,只是无声敛了敛眸,然后,拎着裙摆,先行走上了山路。
翠儿在她身后咬了咬牙,也连忙迈步跟上。
那山坡不高,叶辛夷腿脚又快,不过沿着山路走了不到两刻的工夫,便已到了翠儿所说的地方。
“就在那两棵松树中间。”翠儿在身后遥遥伸手一指,望过去时,却是“咦”了一声。
叶辛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真瞧见了那座新起不过几日的坟茔,同时,也瞧见了身姿如松,笔挺似竹一般立在坟前的人。
那人许是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一双凤眼沉沉,将他们望着。
叶辛夷压下心底的万千思绪,正了神色,迈步过去,在离那人一步之遥处又停住,蹲身敛衽行了个礼,“谢大人。”
那人一身竹青色的直裰,外罩同色轻纱外袍,在这春色渐浓之时,当真便如一竿竹一般,清俊挺拔,不是谢铭又是谁?
谢铭见得叶辛夷,眉眼间也闪过一丝疑虑,只面上还是那副内敛稳重,不见多少情绪的模样,跟着抱拳施礼,“沈太太。”
“谢大人缘何在此处?”叶辛夷问了,见到谢铭并不奇怪,事实上,近来,他们倒是常常碰巧撞见。怪的,是见到这个人的这个地方。
“我有些事想要问相思姑娘,谁知,到了凝香馆,才听说相思姑娘她......”谢铭说话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坟茔,隐下话头,也一并掩去了眸中黯然。
叶辛夷心里不是不奇怪,可是,在转头望着那座孤坟时,方才心口的隐痛一瞬间便无限放大,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净,若非这里还有他人,若非谢铭就在眼前,那她......
但她不得不强忍着,她掐了掐掌心,好歹是稳住,扯了扯嘴角,“谢大人有心了。”
谢铭没有吭声,转头又深望了那孤坟一眼,“沈太太自便,谢某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说着,朝着叶辛夷匆匆一抱拳,便是快步而去,未再回头。
那背脊挺得笔直笔直,就好似一把张到了极致的弓,真怕绷得再紧一些,弦,便会断了。
“这位谢大人平素可与我家姑娘没有半点儿交集。这样的人,尚且来看了我家姑娘,这真是......人心难测。”翠儿说着这话时,又意有所指瞄了叶辛夷一眼。
叶辛夷却全然顾不上她,她转过头,望着那坟茔,前头墓碑上写的只四个大字“相思之墓”,立碑之人空空如也。她死在这里,虽能入土为安,但却连个上香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叶辛夷心里一酸,眨了眨眼,眨去了眼里的泪雾。
她和相思是什么关系?相思死了,她能怎么伤心?身后还有柳绿和翠儿看着呢。
柳绿手里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香烛纸钱和供果点心,这会儿,不需叶辛夷吩咐,便是上前来,将那些装着东西的盘子摆上,点起香烛,布置开来。
叶辛夷就站在那坟茔之前,隔着青烟袅袅,望着那孤坟,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将面前这坟茔,与她记忆之中那个总是如同姐妹般依赖她,却也护着她的琳琅联系到一起。
这怎么能是琳琅呢?怎么可能是她?
她幼时起,便因着格外漂亮的脸蛋受了多少苦?才不过十岁的年纪,便被她那无良的兄弟看上,想要对她不轨。那时,是她救了她,从此往后,琳琅便藏起了那张脸,藏起了身段儿,只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从来都是灰头土脸的丫头,只求能与她的姑娘安心过活。
可是,谁知道,旦夕之间,她所有的依赖土崩瓦解。为了她这不争气的姑娘,她却将她最厌恶的美貌当成了利器,替她承担起了本该她承担的一切......而现在,她死了,或许,还是因为她......
叶辛夷眼底又有些湿润,她抬起手,揩过眼角,好似是被那香熏的。
有很多话,可是,隔着这冰冷的墓碑,却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四周都很是安寂,就连鸟雀好像也因着这凭吊的时刻而安静了许多,良久,叶辛夷转过了身,道一句“走吧”,转过了头。
翠儿虽然有些不满,却也到底没敢再说什么,起身,朝着那坟茔躬身行了礼,便跟着转过了身。
谁知,才没走了两步,便听得了一阵既重且急的脚步声。
叶辛夷停步,抬眼,便见得从山下走来的沈钺。
他抿着薄唇,一双寒星似的眸子深深,面上透着森森寒意。
见得她时,又转头看了一眼她身后那座孤坟,还有她身后的那个翠儿,面上寒得更是厉害。
想来,他定是回家后,听说了这事儿,便追了来。
他沉吟了片刻,终究是大步走到了那坟前,从柳绿手中接过了三柱清香,点燃后,拜了三拜,插到了坟前,回过身来,便是去抓叶辛夷的手。
叶辛夷却是一个侧步,让了开来,让他抓了个空。
沈钺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两僵,漆眸幽深望着她,她却没有看他,只是半垂着头,一言不发。
沈钺眯了眯眼,又伸出手去,这回,不等叶辛夷躲,他已经既快且稳地箍握住了她的手腕,握得牢,不让她挣脱,而后,拉起她便是迈开了步子,朝着山下的方向。
“沈大人.....”翠儿显然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疾走两步,就要追上。
沈钺停了步,冷冷一个回眸,“莫要再跟着。念你一片忠心,要离京便离京,莫再让我见到你。”每一个字,都透着狠意。
翠儿面色一白,生生被冻住了步子,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往山下行去。
一路无话到了山下,沈钺却是跟着叶辛夷钻进了马车中。
叶辛夷却也不说话,只是紧贴着车壁坐着,双眸低垂,两只手掐在一处,面色更是有些发白。
沈钺沉着脸看了她片刻,见她将自己的手背都掐出了红色的印记,终究是忍不住,上前又要去抓她的手,叶辛夷没有躲,由着他抓了,却是抬起眼来,目光幽幽且疏冷地看着他。
直看得沈钺心里泛凉,他又是生气又是委屈,“你在气我什么?”
为何突然就这样了?经过了昨夜,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应该更亲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