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从老祖宗那里出来，就到了王夫人这里。

    此刻站在王夫人的佛堂里，静静地等待着。

    自从金钏儿把他引进之后，已经过了一盏茶工夫，王夫人一直轻轻地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

    木鱼声落，王夫人停了下来。

    “瑞哥儿来了，快坐下吧，不用拘束。金钏儿这丫头，越来越不懂事儿，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叫你久等了。”

    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儿吧，我一个大活人进来了，你会不知道？若是没有你的话，金钏儿还敢叫我进来？

    分明是想拿捏一下，给我个下马威。

    不过，我没得罪过你啊。平常也没有什么交集，找我来干什么？

    “瑞哥儿考上了秀才，不错。什么时候回南？”

    “明日便走。”

    “嗯，去了好好考，得个举人，也是贾家的荣耀。对了，我王家的老宅，十几年前我去了一趟，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到了金陵之后，顺便去看看，回来跟我说说那里的情形，怪想念那里的。”

    “夫人吩咐，侄儿照办就是。”

    “听说还要去扬州你姑老爷那里？”

    “是的，老祖宗惦记着林姑娘，叫过去看看。”

    “唉，这个林姑娘啊，从小体弱多病，自从来到这里，就小病不断。虽然经常吃药保养，也不见好转。”

    “我也问过太医，说是黛玉从小在南边长大，北边天寒地冻的，又干燥少雨。都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想必是在这里不适应，倒不如留江南为好。”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似乎不太愿意让黛玉回来啊。

    “夫人的意思是……。”

    “若是你姑老爷没事儿，就叫黛玉留下多陪陪你姑老爷，没准儿就把身子养好了。”

    果然如此，看来她确实排斥黛玉。

    宝钗是她外甥女，她自然希望宝钗能嫁给宝玉。

    现在王熙凤跟老祖宗一条心，捡来宝钗接了王熙凤的班儿，她就能彻底控制荣国府的大局。

    金石之盟和木石之盟的较量，已经开始了。只可怜了黛玉这个小白兔。

    “万一姑老爷有什么不测……。”

    “唉，那就把黛玉带回来吧。”

    “好，我会把夫人的话转告给琏二哥。”

    拿我当枪使，叫我抛头露面，冲在第一线挡枪，我才不干呢。

    这个敢死队员，还是叫贾琏当吧。他可是你们派去的自家人。

    从王夫人那里出来，贾瑞就到了贾赦家里。

    前几天贾赦也传话，叫贾瑞临走之前到他这里来一趟。

    贾瑞估计，也没有什么好事儿。

    “瑞哥坐吧，你们都出去。”

    小妾和丫鬟出去，屋里就剩下了贾瑞和贾赦两人。

    “侄儿明日就要启程回南，不知大老爷有什么指教？”

    “呵呵，好，我觉得你这回科举，还能再上层楼。中了举人，就能当官了，到时候来找我，我帮你张罗一下。”

    呵，现在就开始许愿。不过，你的人情可不好欠啊。

    “谢谢大老爷，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考不上也不要紧，秀才也能谋个前程嘛。对了，这回到了江南，好好辅助你琏二哥，叫他把事情办好了，别留下什么话柄来。”

    这个口气不对啊。

    老祖宗和贾珍的意思，是以我为主，贾琏为辅。贾赦的意思正好相反。

    “我也办不了什么事情，况且此去是为了科考，也没有工夫做别的事情。能不能帮上琏二哥，也不好说。不过大老爷放心，若是闲暇下来，侄儿会尽力辅助琏二哥。”

    “嗯，不错。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金陵老家那里，这些年总是遭灾，生意也差得很，所以这几年也没交回来什么东西。唉，那边儿过的也不容易，你告诉琏哥儿，账固然要查，但是也不能逼人家。都是一家人，咱们也不能做绝了。闹的太生分，叫外人看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这个精神，又跟老祖宗和贾珍的意思相反。

    “侄儿会把大老爷的意思转告琏二哥。若是没有别的吩咐，侄儿告退。”

    “去吧，凡事三思而行，想好了退路再做。”

    老东西，你是在威胁我么？

    从贾赦那里出来，贾瑞一路上就在琢磨。

    贾赦的意思，他已经明白。

    一是江南那边的事情，以贾琏为主，叫他不要随便插手。

    二是金陵老家那边的账目和产出的事情，不要太较真儿。尽量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贾瑞本来以为这只是金陵那边的原因，也只是经济上的问题，贾赦的出面，说明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贾赦很可能跟金陵老家那边儿有什么瓜葛，最大的可能，就是金陵那边的好处，落在了贾赦的手里，而不是交给了府里。

    除了这个原因，贾赦没有理由替他们出头。

    至于什么一家人，不能把事情做绝，怕别人笑话之类的，纯粹就是扯淡。

    他贾赦还会在乎这些事情？

    正走着，平儿迎面赶来。

    “瑞大爷，叫我好找，好在遇上了。”

    “平儿姑娘，找我有事？”

    “二奶奶叫你去一趟，在办事房那里。”

    “有什么事情吗？”

    “哟，你们主子的事儿，我一个奴才哪里知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好好好，你个死丫头，你不知道。

    到了办事房，王熙凤一脸笑容站了起来。

    “哟，瑞大爷真是难请，叫我等好了好久。”

    “二太太和大老爷找我问话，这不刚刚出来，就到你这里来了嘛。”

    “瑞兄弟行，如今都能跟大老爷和二太太对话了。”

    “王熙凤，你到底有什么事儿，没事儿我就走了。”

    “格格格……，脾气还见长呢，嫂子跟你开玩笑呢。明儿个就走了？”

    “是的，嫂子有什么事儿？若是喜欢什么胭脂水粉的，你拿钱，我倒是可以替你买回来一些。”

    “去去去，跟你说正经的。你琏二哥和林姑娘这么久没回来，姑老爷怕是不妙。你告诉你琏二哥，若是姑老爷病情好转，或者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一定把林姑娘带回来，老祖宗始终惦记着林姑娘呢。”

    “行，我一定转告琏二哥。对了，二嫂子，我如今都是秀才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儿，可别忘了。”

    “我答应你什么了？”

    “我和你堂妹王采薇的亲事啊，你这可是你自己上杆子说的啊。”

    “我什么说过这话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去去去，快走。”

    明明是你说的么，怎么就不认账了呢？以后见你一回我提一回，恶心死你。

    在宝玉的婚姻问题上，王熙凤跟贾母立场相同，都支持黛玉这个人选。

    黛玉是个文艺青年，即使将来跟宝玉结合，也不会管府里那些俗事，将来还是王熙凤掌家。

    但若是换了宝钗，王熙凤的位子恐怕就难保。

    宝钗精明能干，情商很高，王熙凤都未必是她的对手，从自己的利益出发，王熙凤也不会支持宝钗和宝玉的婚姻。

    贾赦那边打钱的主意，王夫人那边想阻止黛玉回来，这个贾府有点儿意思。

    一个个本事不大，野心倒是不小，都想争权夺利。

    贾瑞现在是真的挺佩服老祖宗。

    有这样的子孙，都没把她给气死，成天还活的有滋有味儿，这个老太太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