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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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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庙内,老夫子难得拿出珍藏多年的一副古旧画卷与老拐驻足久观,与人等长的香檀长桌上被占得满满当当,素净画面,只一人背影,山巅上,云海中,脖颈间斜插茱萸,隐隐凌空而去之势。

    老夫子满脸怀念之色愈来愈浓,老拐在旁看得额头汗水细密如珠,若只是寻常眼观,平平无奇,但只要动用灵识,眼前看见的便是一把向天而取得利剑,毁天,灭地。

    老拐收势,擦了把额头汗水,微微气喘开口,“这么多年多次听你提起过,今日倒是第一次见,果然不凡。”

    老夫子给两人倒了杯茶,轻声道:“你说的不凡,是指人,还是画?”

    “画便是人,人便是画。”

    老夫子眼神赞赏,抿茶笑道,“据说当年神道覆灭,四海七洲格局初定之后,天地间莫名多出了一条规矩,仙人之上远人间,必须飞升,可是大家对那飞升之后的地方确实一无所知,许多个人宁可压境,甚至掉境也不愿意,那段时间据说死了好些个山上仙人。”

    “这是我也听过一些传言,可是跟此人有什么关系?”

    “当年实在没办法,消失多年的此人出现在了南秀的风华山上,那一日九月初九,他一脚踏开仙门飞升天外,方才打消了天下仙人的顾虑,也才有了日后的仙人飞升,七洲太平。”

    老拐微微诧异,此事倒是不曾听说,只记得南秀风华山又叫天门山,那里倒是数万年来的飞升首选,天道压制最小,破开仙门最为容易。

    “此人便是那位?”

    老夫子自豪笑道,“不错。只是稍有遗憾,不曾画的真容。”

    老拐来了兴致,挪了挪脚步,站到老夫子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你见过?讲讲呗。”

    老夫子甩了甩衣袖,弯腰卷起画卷,“我也不曾见过,这幅画也是别人所送,故事也是教我的夫子所讲,只说此人也和书院有莫大关系,所以来此地时,便一并带来此处。”

    老拐有些失望,看着老夫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哑然失笑,酸腐文人,向来多愁善感。

    老拐神色老夫子尽收眼底,又多嘴说了一句,“作画之人便是那位以画入道的道玄,之所以没有画出此人样貌不是因为没有看见,而是无法下笔画出,最终拼尽全力才截留出此人的一段剑气,炼出此画。”

    “如此强?那此人究竟是谁?”那位以画入道的道玄子,本身境界万年前便已是仙人境,是死死不愿飞升的几位老仙人之一,他都画不出的人,你得有多强。

    “公子楚。”合卷微笑,老夫子双眼神采飞扬。

    老拐刚到嘴边的一口茶水又轻轻放回桌上,“你都已经收藏这么多年,要不……”

    “免开尊口。”老夫子了然于胸,大步向着楼下走去。

    老拐紧随其后,一脸懊悔,心急了,心急了。

    收了收脸上表情,老拐追问道“这么多未见你显摆过,为何今日又拿出来。”

    “我是那种爱显摆的人?”老夫子回头眉头紧皱,一脸的不信。

    “不是吗?”老拐昂头正视前方,以问作答。

    自己刚到小镇一来二去相互熟识之后,瞧着自己一路跌境,你显摆的还少?破镜喝酒,小乘喝酒,每境大乘又喝酒,哪次不是非得拉着自己作陪?那把埋在山下的破剑,每次津津乐道,埋了又挖,周而反复多少次你自己能忘?

    两人门口站定,老夫子挽了挽袖口,轻声道,“这次还真不是显摆,那日藏书阁开启,我没想到第一个进去的会是那孩子,更没想到他能带出来一本书。”

    “什么意思?”老拐顿时心中一紧。

    “不是什么坏事,不用紧张,藏书阁内藏天下书,更是此方天地最后的文脉传承,我在此地多年,一直以为最终会是那姓穆的孩子。”

    “小莫拿了文脉?”老拐一声惊呼。

    “应该没有,但是拿走文脉也会同时收走那盏观书灯和三楼的道文,这些东西都还在,但我想不通的是,他为何能拿出那本书,而且那青衣男子要打扫其余几洲聚拢而来的浩然之气。”

    “那本书有问题?能不能一次说完,急死个人啊你。”老夫子说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得老怪心急火燎。

    老夫子转头看着老拐,“那本书便是那位画中人所写。我一直疑惑的是,那青衣男子到底要干嘛。”

    “怎么说?”

    “此人境界应该远在你我之上,若我所料不假,小镇一切于他而言都应该尽收眼底,那为什么那孩子在官衙外的冲突,书院门前的遇袭,他都未曾出手,而且碑林处神道葬灵之地再也无法进入,原本清楚地文脉归属开始变得不可捉摸,还有那孩子,你真的觉得此次属于他的大道气运会如此少吗?”

    老夫子难得意见的愁眉紧皱,神色茫然。

    老拐倒是神色平静,低头想了想,“虽然我也猜不透,但是我相信他应该对小莫没有恶意。”

    “为什么?”

    “感觉。”

    “若是没有恶意,我们猜的也是对的,那他为何要打散这孩子的气运和七洲浩然气?他的图谋又是什么?”

    老夫子像是自言自语,“灵墟,灵墟,何为墟,你我都清楚,这一洲的大地之下,可是天下最大的乱葬岗,这些人来此地,为的也不仅仅的只是气运,但是所有这些外来少年都因为那间酒楼和那孩子牵扯在一起,说大点,那就是将整个天下和那孩子牵扯在一起。”

    老拐有些悚然,想到的越多,越是胆寒。

    “按理说既然如此看中这孩子,有所图谋的话,应该全力帮助他有能力去为他做事,何苦让他连本该拿到的都失去呢?如果小镇内所有人都是他的算计,那等于他将六洲之地这一辈的天才攥到了手中,难道他来自九苍?”老夫子声音有些颤抖。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多少人守在这一州之地,守着多少传承甚至天下的未来,怎么能毁在此人手中。

    若真是九苍来的,难道来自九苍学宫?不然如何能点亮那盏观书灯。

    “如此费力也想不通,不如直接去问。”老拐望着小镇酒楼,语气坚定。

    “你去?”老夫子微微一笑,重回止境看来性子也转了,“不怕死?”

    “那一起去?”老拐一本正经的看着老夫子,目光游移。

    老夫子刚欲转身,书院内那盏观书灯蓦然大亮,整个书院都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中,熠熠生辉。

    老拐同样一脸疑问,两人眸中皆精光闪烁,一寸一寸朝着小镇扫过。

    穆宅内,神机阁妖瞳一脸惊讶的盯着眼前昏昏欲睡的少年,哭笑不得。

    少年识海之中,一本古朴书册缓缓成型,泛着玄光,书页依次翻动,乐此不疲。

    男子妖瞳手指轻动,擦去少年嘴角口水,手指在少年额头欲弹之时又缓缓收回,这是个读书种子啊,多少人一生苦读有几人能悟透字里行间天地大义,可谁又见过眼前这般睡着觉,浑沦吞枣就能将学问大道强行扯进体内,半点不留,有些事,真的没法讲理。

    桌上书页无风自动,大大小小的文字如鱼戏水,晃晃悠悠冲着少年额头一闪而没,男子轻轻咳嗽一声,穆浩儒应声而醒,坐得笔直。

    天赋再好,过犹不及。

    “师叔。”穆浩儒起身作揖行礼,神色尴尬。

    妖瞳摆手,“命符已成,明日开始开始翻开那本书第二页看看了。”

    “什么?”穆浩儒一声惊呼,跳到男子身旁,收手紧紧抓住妖瞳胳膊,连声追问。

    男子微笑,转身时在少年头顶轻轻弹了一指,“命符已成,你明日看了第二页,自行内视,便能发现。”

    少年蓦然泫然泪下,低头站在原地,轻声啜泣。

    男子停下脚步,轻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突然如此啊?”

    少年抬头,盯着男子双眸,颤声道:“他们欺负哥,我现在,能保护哥了。”

    男子微微诧异,继而释怀笑道:“好事,好事,不哭。”

    赤子之心,浩然正气,好事,这天下,已经太久不知道什么叫书生胆气了。

    男子微微有些怀念,想当年,那些学问最大的人,也是天地间剑气最长,脾气最大的人。

    穆浩儒狠狠点头,扯起袖子在脸上一顿你来我往,而后一声不吭出门而去。

    男子望着少年背影,眉眼上弯,提剑出门去,敢做万人敌。

    老夫子神色欣喜,笑意连连和老拐四目相对。

    “怎么说?”

    “天生的读书种子,铁定的文脉传人。”老夫子眼放光华,信心满满。

    “那你还不拉过来赶快让去趟藏书阁?小心让小莫抢了去哦。”老拐看着精神焕发的老夫子,玩笑道。

    老夫子瞬间神色收敛,使了个眼神让老拐闭嘴,两人重新看向小镇。

    穆浩儒一路狂奔直到酒楼,见着坐在桌边和青衣男子言语的苏长莫一把抱住,眼眶湿红的喊了声“哥。”

    夏翎一脸嫌弃的身体微微后仰,虽然和自己还隔着一张桌子,两个大男人,用得着如此?达歌喝了口酒,头都没转,只是轻轻笑了下。

    苏长莫惊慌起身,急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受欺负了?”

    穆浩儒昂着头,吸了吸鼻子自豪说道:“哥,我凝成命符了。”

    苏长莫捏了捏少年两旁,笑如花开,“我们家小浩真厉害,就为这一路跑了过来?”

    “嗯嗯,这不是开心嘛。”少年低头回道。

    “坐下说。”苏长莫又拉了条凳子,放在少年腿边,穆浩然看了眼,嘻嘻一笑,没有坐下,侧身坐在了苏长莫身边,挤在一条凳子。

    夏翎道了声贺,看着前天还来酒楼闲逛,此时不带三日时间便已经凝成命符的少年,心里也不免惊讶,这般天赋,放置整个天下,也是数一数二。

    众人开口询问,少年才张口结舌,除了知道自己凝成命符,其他一概不知,夏翎一声长叹,在回过头来看着眼前三人已经开始聊起其他琐事转身回了房间。

    达歌余光瞥了眼身后,开口道“既然你爱读书,那就多去去夫子庙,那里书多,再说以后去了他处,不一定有时间读书。”

    穆浩儒点头如捣蒜,“嗯嗯听达叔的。”

    读书这种事,淡然是越多越好。

    老夫子低眉垂头,悠悠说道:“果然。”

    老怪迟疑问道:“怎么说?”

    “照刚刚所看而言,镇上少年,出剑也罢,诸多选择也罢,大多都和此人脱不了关系。”

    “就从他让姓穆的少年来书院你就想到这么多,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是你想的少了。”老夫子神色萎靡,想不透,却又不得不一直想。

    “你要干嘛?”老拐望着突然转身朝着藏书阁而去的老夫子,高声问道。

    “做做准备,迎接那位读书郎。”

    灵墟洲与西土佛国相邻的飞马渡,一条船缓缓靠岸,圆头圆脸的小沙弥拉着位大红袈裟的老僧下船而来。

    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男女老少,渡口楼阁,小沙弥轻声开口,“师傅,我们到灵墟洲了?”

    “到了。”老僧一脸宠溺。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去看看天下学问。”

    “不用讲经吗?”

    “不用。”

    “那就好。”

    老僧抬头,视线模糊向南而望,不讲经,只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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