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月无边
“达叔,这是启阵了?”苏长莫遥遥盯着小镇,好像也没啥变化嘛,为啥那些人搞得那么紧张,又是搬宅子,又是修祭坛,还要非得找个人家,写上自己的名字。少年一头雾水。
男子看了眼少年神色,尽收眼底,缓缓道:“走吧,边走边说。”
“你刚刚想问的是为何这起启阵,雷声大,雨点小?”
“嗯。”苏长莫抬头,盯着男子侧脸,眼睛一定不定。
“此地阵法,其实不过是加速聚拢小镇的灵气达大道气运,方便这些外来少年和小镇孩子吸收炼化,而天地灵气,你还未结命符,当然看不见,至于气运,更是玄妙,止境之上才能由稍微明显的感知,所以眼前看着风平浪静也并不奇怪,但是你现在看。”
男子话音未落,转身挥袖双手顺势负于身后。
苏长莫疑惑转身,小镇上七彩灵光流转不停,自远处四方天地相接处而起,宛如游龙,浩浩荡荡,汇于小镇穹顶之上,浓稠如海,似雨将倾。
各色灵气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向着小镇人家入宅而去,粗细各有不同,偶有几股相互碰撞,彼此间电闪雷鸣,只是声音似乎隔于云天上。
少年双眸目不转睛,“达叔,这就是灵气?”
男子笑道:“嗯。所谓修行,第一步就是炼化天地灵气。”
“那人不得炸了。”少年脱口而出。
苏长莫一眼就找着了唐英,徐京墨,穆浩儒,司深几家宅子方向,嘴角上扬,极为开心。
“达叔,那下面那些树是怎么回事?”苏长莫视线下移,又是一阵惊讶。
贯穿小镇东西的主街两旁。那些梧桐树上燃起熊熊烈火,高达数丈,竟将从天而下的灵气一一弹开,像一柄长剑,生生从漫天的灵气触角中一剑横穿。
“凤栖梧桐,哪里看得上这些嗟来之食。”
少年似懂非懂,早已震惊的无心追问。
男子转身登山,苏长莫眼前景象全无,风清日朗,惠风和畅,意犹未尽匆匆追上。
“达叔,啥是命符,啥是止境啊?”苏长莫开口。
“修行境界,共有十二重,分别为命符,开窍,玄胎,气海,洞府,金丹,元婴,化神,圣人,仙人,天仙,天尊。人间止境便是圣人境。这些事,都不急。”
少年心事重重道:“听着都好难,达叔,我很笨的。”
“不着急,慢慢走,一步一步,时间久了,就走得远了。”男子笑道,顿了片刻又开口道:“就行登山,看着高,走起来,总能到头,重点是,到顶之后干什么。”
苏长莫顿时明了,高声回了个“是的。”
达叔这般说自己就明白了,登山自己是清楚地,那可不得一步一个脚印吗。自己这些年酿酒,这两座山可没少爬。
“达叔,我们这是要去夫子庙?”
走了不远,看是朝着苍桐山而来,少年便已经了然于胸,此处能读书的地方,只此一个。
“嗯,去夫子庙。”男子似是想到什么开心事,嘴角一笑,又迅速憋了回去。
“去那里不会打扰老夫子吗?”苏长莫略有担忧,
上次老夫子虽然说了让自己去多看看书,可是夫子庙向来少有人去,老夫子应该是清静惯了随口寒暄,再加上那老夫子虽然人不坏,但是脾气有时真的是神鬼莫测,还是有些害怕的。
“没事,老夫子大气,你去读书,他是同意的,还说就是你住在那里都无妨。伙食他也管。多张嘴的事。”
少年嘿嘿一笑,刚准备说话,突然盯着身旁男子,恍然大悟道:“达叔说的那朋友,是老夫子?”
男子微笑不语。
少年低声道:“原来达叔和老夫子是朋友啊。”眉宇间一丝担忧终于缓缓消失。
男子摸了摸少年头顶,温声问道:“今儿启阵,镇子里那些少年应该各自都有了宗门秘籍,开始奋起直追这些外来的天才少年,达叔却带着你来此看闲书,着急不?”
“我字都认识的不多的,比不上唐英小浩他们,那些东西,看不懂的。”少年脸色微红,羞涩笑道:“达叔,我比不上他们聪明,你以后教起来别嫌我笨啊。”
男子点了点头,“不会,达叔当年修行也很笨。”
两人身侧一声雀鸣掠向山巅,男子跟着望去,夫子庙的飞檐,已经远远能看见了。
修行最终,除了聪慧与否,而在心性好坏。但是心性,只有自己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在某一天,才能是任你山河倒转,天道不复,我自岿然不动,顶天立地。别人的稍加援手,可以是添砖加瓦,也可能是毁堤之蚁。
只是这些话,并未直接说与眼前少年,打消少年担忧,有时候心有所畏,才能走得更稳,知己不足,才能心有谦卑。
“书要慢慢读,修行也不能落下。”
“我都听达叔的。”
终于瞧见了夫子庙山门,少年匆匆抬头看了眼男子,似是终于鼓足勇气,“达叔,你是不是很厉害?”
男子闻言大笑,意气风发“目之所及,天下无敌。”
苏长莫深信不疑,低头不语。
天下无敌的师傅,那该有个多好的徒弟,怎么能是自己呢!
少年一丝小忧愁,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来了。”
苏长莫抬头,老夫子在门口站着,脸色瞧着不是很好看。难道不愿意?
一袭青衣的达歌作揖笑道:“一路走来,甚是乏累,先煮杯茶喝?”
老夫子拂袖而去,“山上粗茶,别刺着喉咙。”
苏长莫脸色尴尬,这话,摆明了不欢迎啊。
“达叔,要不回吧,私塾也有书的,柳夫子是乐意借的。”
“无妨,陈年旧怨,不打紧。”男子凑近少年耳旁低声说道。
看来昨日,打的轻了。
“孩子,你过来。”老夫子背着身子,边走边招手道。
苏长莫看着身旁男子,眼神询问。
“去吧,没事。达叔在那二楼等你。”达歌遥遥指了下眼前阁楼。
苏长莫还是有些拘谨,皱眉不前。男子双手轻轻推了把少年,双眸含光,云霓之望。
老夫子一手拉着苏长莫向着书院正中的一处三层书楼走去,少年是不是回头望去,男子达歌,始终微笑而立,不曾进门。
苏长莫进楼,环视左右,中间挂了个更老的夫子画像,像下一张书桌,上面放这个锈迹斑斑的黑色灯座,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老夫子停步,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那盏灯,良久之后,一声叹气,又带着少年向第二层走去,少年从始至终一头雾水。
第二层内,苏长莫一上楼梯便是目瞪口呆,满房间的金色文字,悬浮虚空,似水如波,缓缓流动。
这是仙书?这么多,也没再在纸上,自己也看不懂啊。
少年疑问看向老夫子,夫子面无表情道:“往前走,没事,一点障眼法。”
苏长莫似懂非懂的抬脚前行,诸多巨大文字,瞬间扑来,老夫子眸中精光一闪,微有笑意。
少年一惊,双手抱头,诸多离着少年身体不及寸许的文字凝滞不前,似是犹豫,俶尔如箭离弦,四散而去,房间内大小文字,紧紧贴着墙壁,字体结构,稍有松散。
老夫子一直一言不发,静静凝视,从一丝欣喜到最后瞧着心灰意冷。
苏长莫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老夫子神情还是看得懂,少年心中满是抱歉。自己闯祸了?达叔呢?怎么还不进来啊。
老夫子回过神,指了指向上的楼梯,笑道:“无妨,书在上面。上去吧”
苏长莫躬身问道:“您不上去吗?”
“我不去,那些书,我都看过了,你记着,要是没走到头,感觉累了,原路返回就是,下次再去,要是到头看见了书,随便拿一本,看完了再进去换一本就是。”老夫子沉声说道。
苏长莫向着楼梯走去,眼前突然一黑,只隐隐看见脚下楼梯,四面一片漆黑,少年向上缓缓而行。
老夫子现身达歌身旁,悠悠道:“我真认识你?”
“真的”男子转头笑道,额头汗水如珠,恍如神人,抗天而立。
苏长莫不知走了多久,浑身上下腰酸背痛,双腿站着都开始打摆子,衣衫早已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抬头望去,前面隐隐一直向上而去,身后已是几个苍桐山高,深不见底。
少年又一次咬牙迈步而上,没走几步却骤然停步,眼前楼梯断裂,苏长莫看了看距离,自己奋力一跳,估计还差一尺多点。
屏息提气,后退,前跃,苏长莫一脚踩空,身下仿佛万丈深渊,苏长莫双手紧紧抓住对面断裂处,双手被木茬戳的鲜血直流,滴滴打在脸上。
苏长莫一点一点爬了上去,坐在楼梯上,惊魂未定,瞥了眼身后,目瞪口呆。
四五步之外,又是一处断裂处,苏长莫有些心灰意冷,看个书,这么难?
少年望着楼梯下,咬牙前去,又是纵身一跳,勉勉强强,抓到楼梯断裂处。
刚爬上楼梯,身前一步,还是一处断崖,这距离,更远,只要跳,必死无疑。
苏长莫蹲在楼梯上,盯着眼前依然没有尽头的楼梯,眼神愈发冰冷。
那老夫子言语间的不欢迎自己听的出来,达叔既然求了人,那就不能白费!
纵身一跃。直坠万丈深渊,耳边风声,如雷呼啸。
苏长莫缓缓闭眼,爹,娘……
蓦然间,身体悬停,少年睁眼,头顶如月临空,四周大亮,少年头顶明月,脚踩石坛,站在书山最高处。
苏长莫双眼含泪,震惊不已,脚下所处,是一座被挖空的巨山,深不见底,四周石壁,是数不尽的书籍,整整齐齐,在白玉书架上相依而立,纤尘不染,中间一座台阶,漂浮在空中,绕着石壁缓缓转动,整座山内,唯有墨香。
少年郎踏梯而下,绕壁观书,如碟起舞。
天下学宫内,道道浩然气,如龙出渊,归巢而来。
书院外,青衣男子向下一抓,一把巨剑从苍桐山下穿山而出,男子持剑向天掷去,一道恢弘剑光,化而为伞,挡住九大学宫浩当而来的气息。
达歌双膝微屈,衣衫随风起,脸上笑容却丝毫不减,来的越多越好。今日全部打散去,来日未尝不更多。
老夫子接连后退数步,一脚后踏,踩进泥土直到没过脚腕,才堪堪稳住身形。
“千年修行,值得吗?”
青衫男子僵硬回头,粲然一笑:“小家伙,我潇洒吗?”
老夫子怒喝一声,席地而坐,一位玉面读书郎从体内而出,随风而涨,片刻身高百丈,双手紧紧握住长剑伞柄,浑身上下,皆如瓷裂。
老拐隐约觉得不对,从二楼一步踏出,在门外出现时,两人皆口吐一口鲜血,天地间一片清明。老拐有些不明所以。
老夫子回头望向院内三层小楼,眼神晦暗。
此等浩然气,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道此子才是选定之人?不应该啊,那唐家的小子可是连灯都点的着的啊。
青衣男子浑身一震,笑意盈盈的望着迎面而来的少年郎。
“达叔,夫子,老拐叔,我找到书山了,而且这本书追着我,我就拿了。”
“书山”老夫子惊呼起身,“你确定是山?”
苏长莫笑道:“对啊,一座好高好高的山,得有几百个云涛山高吧,高的能到天上去。”
“那你都拿到了什么?”老夫子神色慌乱,言语激烈。
“就这本书,我看了好多书,不知道挑哪个,结果这个一直跟着我,吓我一跳,我就拿了,看完再换。”少年双手举书,笑容满面。
老拐神色迷茫。想要张口,又不知为啥,自己片刻不在,这三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吗?
老夫子瞥了眼书,闭目而立,嘴中呢喃:“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青衣男子无奈苦笑,摸了摸少年额头,“没事,挺好。看完了再来拿。”可是心中却是怒骂连连。
我千辛万苦,跑动跑西,躲躲藏藏,你倒好,作壁上观也就罢了,还是如此龌龊的做派,那还是个屁大的孩子啊!大爷的。
达歌拉着苏长莫下山而去,少年转身向着老拐叔和老夫子挥手作别。没等两人动作,就紧紧抱着怀中书下山而去。
“到底咋回事?”老拐戳了戳还不睁眼的老夫子,“人都走了,干嘛呢?”
老夫子睁眼,看了眼天,又盯着山路上的两人。
“你可知那云涛山到底是何物?”
“你不说了吗,天下学宫仅剩的藏书阁。”老拐叔负手而立,也朝着山下看去。
这老夫子,自从被打,怎么一直神神叨叨的。
“那里是藏经阁,也是一座坟,葬着的,是天下学问的十二位天仙境祖师爷,还葬着天下所有书籍。”老夫子言语缓慢,双目无神。
天下读书人越来越少,九大学宫日渐凋敝,各洲宗门更是一起抨击学宫,无奈之下,当时三位宫主以生命为代价,才有了现在的藏书阁,藏的,是天下学问,也是天下文脉传承。
藏书阁内,天仙境下,强闯不得,今日这少年,灯不亮,字不合,为何能进阁内?他又如何过了阁内考验,按理说没那么简单啊。可是为何拿的不是那件东西,却是一本无关紧要的书。
老夫子转身回书院,老拐紧随其后,“还没说完呢,那又如何?”
“如果不是几位祖师认定之人,天仙之下不得进。”
“我的天,天仙之下,那里有啥宝贝?”
“学宫圣物。”
“小莫拿走了?”
“没。”
“圣物是啥?”
“天下文脉。”
老拐如遭雷击。
不是说九大学宫闭门之后,便已是文脉断绝吗?
老夫子望着云涛山顶,心思不定。
为什么进的了藏书阁却拿不到圣物,还打散了九大学宫而来的浩然气,这人到底想干嘛?自己真的认识他?
山路上,苏长莫一直笑的合不拢嘴,嚷嚷着好多字好像自己都不认识,让男子到了酒楼就叫自己读书,男子神色哭笑不得。
少年觉得自己走路都是漂着,这本是定是极好的,还会自己飞,能不厉害?
男子忍着自己撕书的冲动,扯着苏长莫走的极快。
书上有名“风月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