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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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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院二楼处,老拐和老夫子端坐棋盘左右。

    “书院这么多年避世,终于舍得开门迎客了?”老拐低眉笑道。

    老夫子放下手中棋子,若有所思道:“没办法,天下大势,挡不住,再不开门,那万年积蓄,就真的成了一本本糟粕了。”

    “天下文章救天下,你信吗”老拐抬头。

    “天下大道起于人,人怎能不胜于天。”老夫子中气十足,声音极大。

    “那少年,和书院有渊源?背着的那把剑,满剑的浩然正气,与他自身可是天然相冲,先天压制,背着它不等于日日洗髓伐筋,烈火油烹,早就该过犹不及,神魂受挫,风中残烛,可那少年却毫无后患,要说没有你们书院动手脚,谁人能信?”老拐起身站在窗前,视线落于山下小镇,那少年魂魄皆无,不似常人,让苏长莫平白无故牵扯这么一道因果,不知是好是坏,天下人对鬼魅之道,成见不算小。

    今日若不是这老夫子拦着,自己本该说的第二件事,是自己也是那山上仙人。

    可是生生给这老夫子拦了下来,问其原因,老头子闭口不言,不过自己虽有疑惑,却对老夫子的决定深信不疑,无他,只因眼前人,四海七洲儒家学宫,仅剩的藏书阁看门人。

    老夫子同样起身,站在窗前,“有些事,你不知道最好,牵扯的太深,不过多搭一条性命罢了。”

    老拐有些憔悴,厉声道,“你要是不确定,我就带着莫儿一路杀出去,总比在这提心吊胆的好,此次小镇内的大道之争,如何凶险你不是不知,非要和那少年做什么交易,你可知袭杀这种事,只要开了先河,多得是前赴后继之辈,放在往日也就罢了,至少蛛丝马迹我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如今只要涉及莫儿,便是一片混沌,反而每次试图窥视时反噬越来越严重,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老夫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那你可知,现在连我也看不清那孩子命数了?”

    “连你也看不清?那你也敢让我信你?”老拐眉头愈发紧皱,半步仙人也难以看清?

    老夫子双手负后,迟疑道:“我虽无法看清那孩子命数,但我却知也许并不是坏事,不像你,借着儒家先贤的浩然气,修了这么多年心,还是一样的浮躁,自那男子达歌踏入小镇起,我们就都看不清那孩子命数了。”老夫子想了想,接着道:“起先我也担忧,只是那男子去了趟北山,碑林的门就进不去了,他来过一次书院,走后庙里那盏观书灯便亮了,所以,我才敢让你收手静观其变,至于和那少年离烬的交易,不过是代人为之而已。”

    老拐心中一惊,那破碑林自己不清楚底细,但那盏灯,非一般人能点亮,并不是道法高不高深的问题,顿时神色舒缓双手扶窗沿:“手可通天。”

    老夫子微笑:“正人君子。”

    老拐突然想起那日青衣男子说的话,当时只确定他也是“山上人”,今日想来别有深意,一时间,心神恍惚,楼中风起桌上书翻,老夫子满眼期待,开怀长笑左右抖袖,书院外风平浪静,小楼上别有洞天。

    江湖高手,捉对厮杀,自报家门,这是规矩,可这规矩,好像只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

    没得一句废话,离烬长剑出鞘,有人凌空劈下。

    树上一瘦弱男子,双手持刀,满脸阴翳,一刀不中,后撤数步,弯腰前冲倒提刀身,临近离烬身前,自下而上斜挑而上,离烬长剑下压,男子中途刀势大变,右脚蹬地,暴起突刺,离烬似是早有预料,侧身后倒,刀刃擦胸而过,男子一刀刺空,还未停步,离烬左手撑地,一跃而起,左膝微屈,向着男子去势方向,弓步前冲,横剑而出,继而身定,漆黑长剑垂地,持刀男子,拦腰而断。

    苏长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除此之外,天地无声,唯树影动,人心寒。

    苏长莫第一次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倒下,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这和自己在罗苏木手中还不一样。

    忍住心中作呕,苏长莫警惕环视,挪步到离烬身旁,“冲我来的?”

    少年执剑,神情冷峻,“嗯。”

    这种事,没必要隐瞒,彼此心知肚明,才能毫无间隙,自己杀起来,也才能不畏手畏脚,而且,眼前的这酒楼少年,他觉得也不是那种沉闷畏缩的性子。

    自己虽然和老夫子做了交易,安然护送这少年下山,那件自己原本可以借来百年的东西老夫子就能做主,送给自己,这种买卖,没有不做的道理。

    下山前自己觉得这是老夫子亏大了的买卖,自己占了便宜,但此时少年觉得,这样才对,这是自己要用命去搏的,少年心里反而更加坦荡,豪气干云。

    苏长莫思前想后,沉声说道:“你早就知道有人截杀我,在此也是专门为了救我?”

    “有区别吗?”离烬提剑转身,正对持枪男子,背身回道:“你只要别动,就不会死!”

    “你走,不能因为我,再白搭一条性命。”苏长莫有一丝落寞,但是言语斩钉截铁。

    这种感觉很不好,自己不喜欢,苏长莫低着头不去看周围之人,也没看身前少年。

    这一刻,少年心里既没有被截杀的惶惶不安,也没有被人搭救的心生庆幸,有的只是不论生死,皆被人掌控的无力,是觉得自己面对世界,面对这些所谓天才时的蚍蜉撼树,束手无策。

    天地生众生,众生有贵贱,人力怎改天地。

    苏长莫瞬间整个人精气神如湖海决堤,一泻千里。

    这些年,少年虽然活的一无所求小心谨慎,但是孩子心性本就是无缰野马,又怎能真的古井无波,要想活在世间,就唯有一个“争”字,即使自己不愿,也会被裹挟在红尘人流,一路奔向高处去,这,是大势!

    听着好些个过路人说过的,天下人茫茫多,能做的营生都人满为患,万人争一个官位,千人争一个店铺,百十家争一亩良田,不拼个头破血流,怎么办?这世间,就那么多山川湖海,那朝堂,就那么多高堂座椅。

    可是世间乱的时候,还能“争”,各凭本事,没得规矩,所谓乱世出英雄。可是这朝朝代代,繁衍生息,安定这么多年,高低贵贱,早已经分的明明白白定的清清楚楚,“争”?拿什么争!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能比那巨儒高官,商贾大将的家的子孙后代才思聪慧,打破这种贵贱等级的分化,在越是稳定的时代,便显得越加艰难,痴人做梦,蚍蜉撼树。

    这种墨守成规,即使在这边陲小镇,也是信受奉行。

    穷人家孩子,读书再好,最终也会卡在郡试,到不了天子身旁,做那朝堂近臣,武艺再高,也不能雄镇一方,做那国之栋梁,诸侯大将。只能辈辈子承父业,重走一边祖宗人生。

    只是没想到,所谓的仙人,一样的弱肉强食毫无二致,只不过好像比人间更乱,规矩更少,也更容易“争”,只要命够硬,拳头更大,只是自己没得本事。

    离烬皱眉,瞧着苏长莫一口气直泄千里,心如死灰,忍不住爆喝一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爹娘不收,就是老天也别想轻易拿走,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有能从泥土里走到天上去的心,不然活着干嘛?吃饭吗?”

    苏长莫心间犹如一声春雷炸响,心神激荡,爹娘不收,老天也没得资格,少年双眸,亮如星辰。

    “为什么要救我?”苏长莫起身,站在离烬身后一尺。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如果必死无疑,你先走。”苏长莫沉声说道。

    离烬只得把已经到嘴边的一句话,强行咽回肚子。

    宛如看看戏的持枪男子,一声冷笑,瞬间原地消失,苏长莫下意识想退步躲避,又记起眼前少年所说,双腿微颤,一动不动。

    少年离烬长剑下挥,拔地而起,虚空之中一个翻身,瞬间落于苏长莫身后,漆黑长剑,潇洒递出,剑花宛如一朵盛开的黑莲一阵金戈之声,男子长枪被尽数挡下。

    男子一击不中,似有怒意,长枪脱手,飞身后退数十丈,离烬身前长枪消失,在男子手中又突兀出现,人枪合一宛若长虹,离烬双手持剑凌空劈下,一声炸响,方圆百丈成一片废墟,苏长莫倒飞而出,撞在树枝上,又被飞来少年拎腰提起,浮于一段巨大树杈,口中鲜血顺着衣襟缓缓流下。

    离烬看也没看,死不了,不代表伤不到。

    巨坑中的男子已断一臂,只是依旧面露狠色。

    其余五人,皆蓄势待发。

    离烬挟着苏长莫一路向着云涛山而去。

    苏长莫挣扎睁眼,强提一口气:“那是官家禁地。”

    “狗屁的禁地,看来你还是不够疼。”

    落地在一片巨大深林,离烬掏出一张符篆放在苏长莫怀中,少年有点意外,这些人没看到的那么简单,境界扎实极擅厮杀,交手中自己不一定能护着这苏长莫。

    离烬看了看周围五人无奈一笑,这七人开始托大,打算一个一个来,滴水穿石磨死自己,其实这对自己有利。只是一死一伤之后,看见讨不着便宜,便准备五人围杀,其中,还有那鬼鬼祟祟自以为是的佝偻独眼女子。

    五人率先出手,五柄飞剑挡住离烬所有退路,离烬长剑拄地,一膝半跪,在众人眼中消失,五人飞剑去势不减,直指苏长莫,隔了数十丈距离,苏长莫便觉得浑身如刀割。

    五柄利剑在少年三尺外悬停,离烬现身深林百丈虚空处,缓缓出口:“剑锁春秋”

    我剑所指处,处处是樊笼。

    五人长剑瞬间和自己断了联系,此方天地,如陷沼泽,气息凝滞,

    高手过招,这刹那之间疏忽便是生死已分,可“山上人”终究是“山上人”易伤难杀,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离烬冲天而下,“青山万重”

    剑气如山,压顶而下,一山更比一山沉,一剑更比一剑重,剑剑相叠,青山万重。

    五人驭回长剑,各施秘法,五处虹光,耀眼夺目,血光四溅,片刻间三死两伤,离烬力竭,双手下垂,弯腰前倾摇摇欲坠,嘴角鲜血如丝,长剑拖地。

    剩余两人,除了那鬼祟女子金丹,还有位少年,只是那少年已然是垂死挣扎。

    离烬站定,这两剑,自己也不好受,终究是境界太低。

    离烬身体前倾,横剑在胸,笑道:“来吧,让我看看金丹有多强。”

    少年女子两人尽皆抛出一串符篆,宝光流转,转瞬即至两人却自行分为两路,齐齐刺向苏长莫。

    离烬嘴角一笑:“还玩这鬼蜮伎俩。”

    离烬没有去救苏长莫,反而握剑蓄势,气势急剧攀升。

    果不其然两人中途折返,反刺离烬后背。

    “星垂平野”一声轻起。

    离烬握剑绕腰,黑剑离手,邪劈而去。

    鬼祟女子隐约间粲然一笑,似是早有所料,抽身后退,将身边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剑客扔向前去,一道血光,那男子身首分离,眼中还是对自己最后那必杀一剑的洋洋得意,长剑气势不减,直追女子而去。

    星垂平野,这一剑求得就是如星坠地,倾力而出必杀一击。

    离烬体内,如同河涸海干。

    这剑法,终究不如那书生使出,那人一剑有万重,剑气浩荡九千里,而自己,只有十重,不过几丈。

    骤然,少年眸中掠过一丝绝望,那女子突然灵气磅礴,伤势全完,不退反进,横挡离烬长剑。

    “哐啷”

    两把飞剑尽断,离烬眼中怒火冲天,此人“元婴”!

    离烬看了眼身旁少年,怀中那张符篆,挡得了金丹一击,可是万万挡不住元婴。

    自己第二剑假装力竭,就是为了骗这金丹女子近身,递出最后一剑,没想到此人之前的隐藏金丹只是假象,实为元婴。

    修行路上,一境之差,天上地下。

    离烬闭眼,心有不甘,原本以为占了便宜,没想到丢了性命。

    心中怒气实在难消,少年暴喝:“老不死的,你就真的看着我们死在这里?”

    无人应声。

    女子大笑:“装腔作势。”

    双指作剑,凌空刺下。

    离烬目眦欲裂,身旁少年,瞬间扑身挡在自己身前,灵气化剑,一箭双雕,洞穿二人胸口。

    书院内,老夫子收起紧紧压制住桌上木匣的手,一道白虹,冲天而起。

    女子剑势还未完全倾泻而出,身体浮现一道金光,左右两半一分为二,悄无声息。

    一柄雪白长剑,阵阵嘶鸣,欢喜雀跃。

    离烬苦笑一声,抱着怀中少年,“你知道我们死不了?”

    “不知道。”怀中少年勉强答完,昏死过去。

    长剑掠到两人身下,少年御剑,出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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