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陈家
嬴初屋内,过了一刻钟之后,陈永松那瘦削的身影就悄然出现在了门外,轻轻敲响门扉道,“太子殿下,可曾歇息了?”
嬴初闻言,直接起身推开大门,迎入陈永松欠身一躬道,“陈老莫要折煞嬴初,父皇面对陈老尚且要恭谨有佳,更不必说嬴初了,陈老,请坐!”
陈永松摆摆手缓缓坐下,看着嬴初,似乎看到了如今秦皇小时候的几分影子,略带惆怅道,“岁月不饶人,老夫当年见你父皇如你这般模样,老夫还是一个壮年猛将,如今已是半只脚踏入坟冢了。”陈永松小小的啜了一口茶,“太子,我这孙儿你也看到了,是个好苗子,老夫为你父皇征伐一生,这孩子也要陪你走这一辈子,说点心里话,老夫是不想让他上战场的,但是我是陈家的人,是老秦人,舍不得也得舍得,将这孩子培养成战场的猛将,否则,对得起这千万老秦人父母?他们送子上战场,我陈永松身为长温侯,如何能够苟藏?”
陈永松撑起身子起来对着嬴初正色一躬,带着老人的几分祈求道,“太子,老夫只望你比你父皇多点温情,你父皇,越大飞得越高,离我们渐渐有点远了……”
嬴初听着陈永松这颇为不适的言论,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其父皇此行让他将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向他禀报,但是嬴初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其虽小,但是早已经有自己的思考能力,纵然不知对错,也好过在其父皇手中按照其意志成长!
“陈老莫要担心此shiq,嬴初是嬴初,父皇是父皇,父皇所作所为,嬴初也有些不认同,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当权者,虽说要秉公执政,但是人味却不能因此丧失,没了人味,便如同无根巨木,立不牢的。”
“那老夫在此便谢过太子殿下了!”陈永松说罢,见嬴初没有想要多说的话,就退出了房间,拖着步伐,到了陈府的左边冷院,身形在黑暗当中渐渐消失。
“嬴初,来!”
第二天嬴初刚刚醒来走出房间就看到校场上陈向北已经开始练习武道,而现在太阳不过刚刚升起,嬴初只是诧异一下就接过陈向北递来的长枪,两人各站一方,年纪不大,但已有大势,少年人的友谊起的很快,尤其是嬴初还特意交好的情况下,几下功夫便称兄道弟了。
校场边上无人注意到的腌臜角落,陈永松和方遇两人各钻出一个脑袋看着校场的情况,方遇脸上写满着无奈,显然不愿意在这里,只是被陈永松强行拉过来不好离开。
“方遇,你说这两人谁能赢?”
陈永松神情激昂,完全没有暮年老头的样子,方遇摇了摇头看向校场中的两人,“老爷,纵然小少爷天资聪颖,但是想要在武道上胜过太子殿下,此事可能,根本没有,若是老仆未曾看错,太子殿下应该已经踏足了武道!”
如方遇所说的一般,嬴初握住长枪正色道,“向北,纵然你身手不错,但是想要胜过我,绝无可能,只因我嬴初,已经踏足武道!”嬴初神色带着几分傲然,毕竟放眼整个大秦帝国数千年的历史,也没有哪名皇子能够如同嬴初这样踏入武道,虽然暗地里有些办法能够激发人体潜能,早先一步踏足武道,但是那些办法皆是有损于日后的修炼,为世家所不耻,而嬴初,则是在自己七岁的时候抵达武道,而之前的最早者,乃是昭王的八岁!
“不试试怎么能够知道能不能赢呢?”陈向北咧嘴一笑,恰恰好阳光落在陈向北的身上,如同为其披上一件金甲圣衣,嬴初闻言一愣,旋即长枪指向陈向北,“我嬴初自然不会占你便宜,自封武道,与你一战!”
“好!”陈向北双眼一亮,手中的长枪犹如蟒蛇出洞,以极其刁钻致命的角度猛地刺向嬴初,这一枪,似乎真的是蹦着将嬴初刺死而去,丝毫不留余地!
“来得好!”嬴初不急不缓,反手一枪砸在陈向北的长枪之上,棒打巨蟒,不显山不露水的嬴初体内所蕴含的力道竟然比陈向北还要强上数倍,陈向北的长枪被压制在下方动弹不得,见此情形,陈向北左脚往前踏出一步,以长枪为中心,整个人一转,右腿如同一根鞭子抽向嬴初,然而这来势汹汹的一脚竟然被嬴初一抬左手轻描淡写的挡住!
紧接着嬴初右拳从腰部如同猛虎扑出,伴随着呼啸风声,一下砸在陈向北的肩头,后者似被重锤打中,径直落到了校场的边缘,至始至终,嬴初真正发起的攻势就只有一拳,就将嬴初击败,两者之间的差距,可见一斑!
“向北,你离武道还有一段距离,若是有机缘,这几年便可踏足武道!”嬴初上前拉起陈向北,拍了拍其身上的灰尘,陈向北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了几分暗淡的血色,盯着嬴初道,“嬴初,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请多多请教,虽然爷爷说我当个儒帅便可了,但我想还是多练练手脚,多份本事也好!好让爷爷开心。”
陈向北说完之后,就直接倒在校场上一觉不起,而嬴初则想着先前在陈向北眼中见到的那一抹不寻常的颜色,心中稍稍有些沉重,“看来向北身上还隐藏着一个秘密……”
见陈永松过来,嬴初就先行退下,摸着胸口,一脸思索,其体内,自幼便有一只黑龙,对于危险十分敏锐,而刚才在陈向北的注视下,这头黑龙,睁开了眼!
“似乎还要超出我的估计……”想到陈向北在武道上可能也别具天赋,嬴初脸上露出了极度的喜悦,昨日与陈向北的交谈,嬴初所带来兵书上的数百兵法难题竟然被嬴初一个接一个迅速的破解,要知道这可是数千年来的经典困难战役,每一场的破局都是谋略者苦思冥想,日日夜夜方能够成功,而在陈向北这里,似乎,没有任何的困难!而想要将这等人物掌控在自己手中,难上加难!
“北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犟,认定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好,老夫根本没想他上阵亲自出马,在后面安逸指挥,他还偏不要哈哈!”陈永松大笑几声,将陈向北抬起送到屋内,在其身上抹上了上好的伤药,对着边上的方遇道,“方遇你好好照看一下北儿,我出去找下那个人,既然北儿有心想要修炼武道,那么老夫不要这张脸面又何妨?若单纯论枪术,老夫,远不是他的对手啊!”
方遇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颇为担忧的向陈永松一问,“老爷,你要去找那位老人家?恕老奴直言,老爷此行必定会受到为难,还是让老奴代劳吧!”
“你不行!”陈永松摇了摇头,握了握拳头,“老夫反正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也看淡了许多,现在想了想,以前本就是老夫不对,认个错又有何妨?都是同族人,总归是有感情的。”
说罢,陈永松就走出了陈府,此时时间正好,青松城的行人也多了起来,陈永松从马厮取出一匹马驰骋离开青松城,一路之上,所见青松城百姓,无一不对陈永松俯身以示谢意,更有从他地过来的流浪之人喝着布施来的粥米,跪伏在地,以示敬意。一人声望,在青松城中无人能够比拟!
一刻钟后,陈永松在一座小村外停下,此村远不像一般村庄那般狭小,一块块精心打磨的巨石紧密的排列起来围成一道围墙,粗粗一看,此村较之半个青松城大小也毫不为过,说是一村,反倒不如说是一座壁垒更为准确。
而这壁垒之上写着三个金色大字,陈家村,身为老秦人的陈永松自然知道这三个鎏金大字的意义,偌大的大秦帝国也只有区区三个村子有这般荣耀,得到来自中兴帝皇秦孝王亲手赐予的御字,且永世长存,不得剥夺,这便是大秦帝国三大老秦人氏族的光辉荣耀,一陈,二白,三王!
陈永松靠近陈家村大门口,从大马上翻身而下,看守的两名年轻人见到白发苍苍的陈永松稍一诧异,旋即便认出了陈永松,对着陈永松一躬道,“陈定,陈武见过长温侯,还请长温侯稍等片刻,我等进去禀告宗老!”
陈永松没有觉得二人怠慢了自己,点了点头又接了一句,“你们跟宗老加上一句,便说我陈永松知道错了,此次前来,乃是认错认罚,任由宗族处置!”
陈定陈武面色一惊,应下之后两人撒开脚丫子往陈家村内跑去,等两人气喘吁吁的跑入宗族看到那正在翻阅书籍的老者,上气不接下气道,“宗老,他,他过来了!”
“谁?!”老者眉头一舒,不怒自威,二人浑身一个激灵也是反应过来,“宗老,长温侯过来了,还说他此次前来任由宗族处置,长温侯已知错!”
老者猛地坐起,手上的书籍也落在地上,面色阴晴不定,深深缓了几口气对着边上站着的一名壮年汉子道,“陈山,帮为师的拐杖取来,为师亲自去看看他,看看他有何颜面回来!”
名为陈山的汉子默不作声的递来一根黑木拐杖,老者接过拐杖,起身一步一步往陈家村外走去,一路走来,其他陈家村人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老者的步伐往村门口走去,坐在地上的陈永松察觉到了动静,抬头一看,那拄着拐杖的老者站在门口死死盯着自己,目中有着滚滚怒意和杀机!
陈永松并不意外,叹了一口气起身对着老者深深一躬,“堂兄,永松对不起你,这道歉,来迟了……”
拄着拐杖的老者冷哼几声,看到陈永松也变得佝偻和苍老,目中的怒意也消退了几分,拐杖打在地上发出砰砰响声,老者沉声道,“永松,当年你打断老夫这一条右腿的仇在你被封为长温侯的时候就已经消退了,毕竟老夫自认做不到你那一步,你也算是光耀我陈家风范。当年你为了不让我入军,将我右腿打断,老夫知道你是好意,但是你可知道不能上场杀敌对我而言又是何等的痛苦,此痛,尤胜老夫阴雨天时的风湿疼痛!”
“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阻止我陈家村的人光明正大的入军成兵!让我陈家村的子弟数十年来不能战死沙场,老夫知道你是想让我陈家村的人少死一点,安养天年,但是陈永松,你可知道我老秦人的夙愿是什么!我陈家村好儿郎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是在后方苟且偷生,而是在沙场上战死!别人可以怕死,可以不上战场,但是我们老秦人不行!我们陈家村儿郎不行!孝王给的荣耀不是这般廉价!”
“陈永松!你给老夫好好抬头看看,看看我陈家村儿郎眼中的是什么!!!”
陈永松闻言抬起脑袋,看到大门口站着的那些男子眼中的神色,陈永松如若雷劈,怔怔失神的倒在地上,这门口站着的数十儿郎,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是充斥着愤慨!这愤慨只是因为自己不能上阵与大衍国厮杀的愤怒,每一个人的眼中只有战意,敢与任何人一战而不畏死的战意!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是前进的渴望,而不是呆在陈家村这犹如鸟笼的地方,安养天年!
“儿郎们,告诉你们的长温侯,你们是谁!”老者一举手,身后数十儿郎齐声高呼,“我等乃是大秦最无畏之人!乃大秦历史战死至多之宗族!!乃不知死字何写的绝地死士!!!”
此声若崩雷,隆隆阵响,达八方而不息,似乎延伸到了整个大秦国,地上的陈永松握紧了拳头,落下了两行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