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在脑海中相视一笑。
    沈天豪悠然道：“你娘当年曾说过，要为医师，最基础的东西，便是熬药。
    当年她让纸鸢学习熬药的时候，让大半个北疆的武者，都为纸鸢搜刮药材，见到药材就要带回来。
    当时北疆虽然穷，但大家还是尽量按照子卿的吩咐去做。
    有一段时间，北疆的药材，堆满了黎明城的仓库。
    可每一次子卿让纸鸢熬药，都会告诉她，那是最后一份药材。”
    “原来如此。”
    沈默目光微微亮起，凝声道：“爹，我明白了，您是想告诉我，无论失败多少次，只要心中有信念，就一定会学会熬药的对吗？”
    “不是，我只是想说，你小子连纸鸢都不如，真不中用。”
    “额……”
    沈默一脸汗颜，满腔的感动，此刻化作深深的无语。
    他原本还有些感动。
    在这种无依无靠的时候，他的老爹能站出来安慰他几句。
    可他万万没想到，沈天豪会说风凉话。
    “得了，您老歇着去吧，我自己琢磨。”
    沈默无奈摆了摆手，赶走了沈天豪，视线重新回到当下。
    “别急。”
    沈天豪淡笑道：“刚才那句，是我对你说的，你娘对你说的，我还没转达给你。”
    “什么？”沈默一愣，豁然抬头。
    沈天豪笑道：“她的虚影在祖奶奶的宫殿里，她让我转达你，熬药最重要的专注与静心。
    你此前太过浮躁，所以接连失败，如果不能及时端正态度，第五次也依旧会失败。
    刚才那件事，也不能全怪那个女娃娃，你好自为之，好好反思！”
    丢下这句话，沈天豪的虚影便没了踪影。
    留下沈默一个人，一脸呆滞的站在原地。
    “专注，静心……”
    沈默回想起来，内心有些懊悔，沈天豪不说，他还没注意到。
    但此刻他发现，自己的确不太专注，仿佛一开始便没当熬药是一份工作。
    拍了拍脑门，沈默重整旗鼓，终于还是取出了最后一份药材，小心翼翼放入了锅里。
    想起叶子卿，他内心便有无穷的动力。
    他母亲，乃是天下第一神医。
    作为叶子卿的儿子，他要是连熬药都不会，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再仔细想想，沈默发现沈天豪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刚才的第四锅汤，主要责任的确在颜嫣儿。
    但还是他麻痹粗心，没有及时告诉颜嫣儿这里的情况。
    否则，颜嫣儿绝对不会破门而入。
    深吸了口气，沈默一鼓作气，开始炼制第五份药材。
    这份药材，用上了他的最后一株紫藤草。
    他也不敢想象，失败后果究竟是什么。
    当锅里的药材开始沸腾，沈默熟稔的控制着每一分火温，仔细感知着锅里各种草药的变化。
    经过五次失败，他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但收获的经验也是不少的。
    ……
    此时门外，颜嫣儿哭的双目红肿，并没有离开院子。
    “嫣儿，你怎么了？”
    颜朵儿此时才走进院子，一见到颜嫣儿在哭泣，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
    “姐姐，我……”
    颜嫣儿一开口，便忍不住哽咽了。
    一旁，海伯轻叹道：“大小姐，兰公子所说的希望，已经熬好了。”
    “真的？”颜朵儿目光大亮，原本低落的情绪，一下子振奋起来。
    “可是……”
    海伯话锋一转，又叹息道：“二小姐无意间闯入兰公子的房间，将那份药毁了。”
    “什么？”
    颜朵儿一刹那间愣住，喃喃道：“药？希望？被毁掉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颜嫣儿便崩溃大哭。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让他开门。”
    颜朵儿俏脸一片惨白，任凭颜嫣儿如何摇晃，仿佛没有知觉。
    足足过了许久，她才重新挤出一丝惨笑。
    “没关系，可能……这就是命数吧。”
    她虽然在笑，可笑着笑着，那眼泪便不争气的从眼角流了出来。
    活命的希望，谁不想要？
    倘若一开始便没有，颜朵儿想，自己应该可以坦然面对。
    可如今，得而复失，最是教人难以接受。
    颜氏宗族的希望，只差一步之遥，却被自己人毁掉了。
    这种感觉，比剜她的肉还难受。
    三人相对沉默，院子里，一下子变得愁云惨淡起来。
    在权衡利弊许久后，海伯还是将消息传达给了三位家主。
    当听闻沈默已经熬好了药，却被颜嫣儿无意间毁掉时，大家主只是长吁短叹。
    而颜文清和颜文彪两兄弟，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大义灭亲了。
    最终，还是在海伯和大家主万般劝说之下，颜嫣儿被罚跪在门外。
    按照颜嫣儿所犯的错误，放在其他宗族，杀了她都不多。
    可在颜氏宗族，大家主终究还是心软了。
    随着消息不胫而走，整座山峰变得比从前还要静寂。
    到现在，人们已经麻木了。
    从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仿佛做了一次过山车。
    反倒是那些从一开始就唱衰沈默的人，此刻竟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在早就接受了等死的局面后，他们已经看开了一些，此刻还有心思炫耀自己的高瞻远瞩。
    那样子像是在说，你们看，我早就说了他不行吧？
    此时，柴房内。
    外界的一切，仿佛都跟沈默没有了任何关系。
    包括这片天地，这个世界。
    他眼里，只剩下眼前这一锅药。
    就如叶子卿所说的那样，他从前抱着糊弄的心思去熬药，结果也会糊弄他。
    但如今，当他绝对专注之后，这锅药仿佛完全在他掌握之中，随着他的心意变化而变化。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使用自己的双手一样自如。
    此前，他始终担心自己会半途失败。
    但这一次，从进入状态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这锅药一定可以炼成。
    半个小时时间，匆匆而过。
    此时外面已经天黑，昏暗的柴房里，没有什么灯光。
    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药香味，钻入沈默鼻孔中。
    黑暗中，他点亮一丝火光，便看到那口锅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仿佛带着无穷的复苏力量，在整个柴房里弥漫，久久不散。
    看到这里，沈默终于是长长舒了口气，露出久违的自信笑容。
    “回天散，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