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回去？”我愣愣地看着于曼丽，从她那同样呆滞的眼神中，我知道了：此刻的我，一定是绝望，却又倔强的。

    我们突然又都变得沉默了，莫名的沉默。

    “那我们就一起等吧。”她的嘴唇动了两下，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

    “等，等什么？”我的心头一惊。

    “等玉婷的消息。”于曼丽低下了头，“她还是过不了今天的。”

    “胡说，你胡说！”我大吼了起来。

    这句话，一下子就又把街上那些路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我大叫了起来。

    于曼丽抬起头，盯着我，却不说话。

    我不扭过了脸去，不敢再去看她。

    她说的并没有错，玉婷真的过不了今天，即便我选择了逃避。命运的齿轮，并不会随着我的躲避，而改变它咬合的节奏。

    突然，我感到胸口发堵，接着，一口痰从嘴里吐了出去。

    可那不是痰，而是一团血！我，竟然吐血了！

    “啊！”于曼丽一惊，马上冲上前去，一把就扶住了我。

    可是，我却推开了她，可是，我这一用劲，也把自己最后的一点气力耗掉了。突然之间，我感觉眼前一黑，竟然天旋地转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这是我心里的最后一句话，接着，黑暗降临了，我昏倒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醒了过来。

    我躺在一家医院的病房里，显然，这里并不是江南市的医院。

    “几点了？”当我再看到于曼丽的时候，此时已经是黑夜了。

    “一点了。”

    “下午一点？”

    “不，是晚上的一点，确切地说，是25号的凌晨一点。”于曼丽看上去显得有点憔悴。

    “25号了？”我一惊，“8月25号？”

    于曼丽点点头，站起身来，就要朝病房门外走去。

    “慢着！”我叫住了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睡了这么久？”

    “没事，你只是昏了过去，睡了很久。”于曼丽淡淡地说道，“也就十来个小时。”

    “十来个小时？这么长？”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玉婷还好吗？”

    于曼丽突然不说话了，目光有点呆滞。

    “你，你说话啊！”

    “结局不可能改变。”停顿了足足有三秒钟，她才说出这句话。

    “你，你是说她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或许，你该打电话问问你的同学，而不是问我。”于曼丽冷冰冰地说道。

    她还是走了出去，她离开的背影，显得有点孤独与沉重。

    我也呆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已经换了一部手机，并且，没有告诉给任何人。或许，他们都已经当我，宁强，早就死了吧，甚至已经按失踪人口报了案？

    我能去联系谁？这里，除了于曼丽，还有谁知道我的过去？

    那么，玉婷呢？她真的逃不过今晚，不，是昨晚的命运？这个时间点，她已经遇难了吧？

    我竭力不让自己去想“遇难”这个词，但似乎这已经是个注定的结局。可是，我却在睡梦之中，跳过了那个时间点。

    此时，我该打电话给谁呢？江南市的那边，玉婷真的已经死了吗？

    我陷入了迷茫之中，虽然我成功地逃离了江南市，也逃离了我熟悉的一切。可是，我也因此中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我就像飘在外太空的一艘航天飞船，虽然自由是自由了，解脱是解脱了，可我也丢掉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更何况，我真的已经解脱了吗？

    但愿，玉婷还活着，但愿······

    到了这天的中午，我出了院。

    医生说我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要注意以后不要太劳累了，还让我保持心情愉快。不过，我再想多问几句，医生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他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可我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在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我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于曼丽把我送到了这家医院，也垫付了医疗费用。等到出院的时候，我不但没欠医院的钱，账户里还多了不少钱。不过，我还是把钱取了出来，打算什么时候再还给这个女人。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来接我出院。她竟然无声无息地走了，就像昨天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样。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我记住了见到她最后的那一眼。离开病房的那一刻，她似乎很落寞，难道，是因为我还记挂着玉婷吗？

    难道，她真的已经爱上我了吗？我不相信，我根本不会相信这一点。别问我为什么，那只是因为我的直觉。

    但是，除了爱之外，她似乎真的很在意我。我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我和她之间真的可能还会有故事，或许，在未来的某个十字路口，我和她还会再相逢吧。到那时，我再把她为我垫付的那笔钱，还给她吧。

    于是，我一个人走了，心里空落落的。

    我终于熬过了8月24日这一天，却是用一种我根本没想到的方式，而且，我还在异乡的街头，邂逅了一个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如果玉婷此时还活着，或许，我就真的见不到她了，这个“她”当然不是玉婷，而是于曼丽。

    不过，我知道这种可能性真的太低太低了，所以我恐怕还要再回到过去，再见到这个女人，当然，这个女人，她还是于曼丽······

    “你确定要买这个手表吗？”

    正如你们能够想到的一样，我不得不再一次面对于曼丽。

    因为，我还是无法改变玉婷的命运，也改变不了我自己的命运。但是，这一次，我想改变我和于曼丽之间的历史，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

    这一次，站在那家小店，看着那个店老板，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曼丽依然站在我的左手边，她没有说话。我们的眼神交流了一下，彼此都是沉默的。是啊，只有她知道在前一刻发生过了什么，我晕倒在另一个城市，她救了我，然后却不告而别。而我呢，最终也只得到了玉婷的死讯。而至于她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打一个电话，我就已经知道了消息，但我在知道后，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然后，我就再次穿越回来了，就是这么简单。

    我没有说什么，还是掏钱买下了这手表，然后，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走出了这家小店。

    到了门口，我停住了脚步，然后，静静地等着于曼丽出来。我知道，她一定会跟我一起出来的。

    果然，就好像事先约好了一样，她走了出来，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想抽支烟。”突然，我开口了。

    “抽烟对你身体不好的。”就像老朋友一般，于曼丽看着我，竟然笑了起来。

    这场面真是太不寻常了，要知道，在这个时空里，我们才刚认识，而且，之前还没说过一句话。

    “可我真的很想抽一支。”我也笑了，“缓解压力啊。”

    “那好吧，那边有家小店，你可以到那边买包烟抽。”于曼丽指了指远处。

    我笑了，“算了吧，我们还是去那家咖啡厅，好好聊一聊吧。哦，对了，你给我垫付的钱，我还没还给你呢。”

    “是你住院的钱？”于曼丽一愣，“算了吧，又没多少。再说，那是上一次的事情，还没发生呢。”

    “不管多少，那是你的钱。”我说，“就算我先预支给你，免得我下次又晕倒了，来，给我个支付宝或者微信的账号。”

    “少来，想套我的号码啊。”于曼丽终于灿烂地笑了，“以后你还会有机会还我的，很快就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我有点听不懂。不过，我也没有多问。

    “那就走吧，喝杯咖啡，边喝边聊。”我突然做了一个动作，那是请女士把手插过来的动作，“可以吗？”

    于曼丽一愣。

    可是，我并没有改变动作，而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不是你说的，你很喜欢我吗？怎么，做我的女朋友，难道不好吗？”

    我真不知道自己的脸皮为什么变得这么厚了，难道，我已经慢慢地“抛弃”了玉婷吗？

    于曼丽的眼神略微有点迟疑，可还是伸出手，兜住了我的右手臂。

    我朝她微微一笑，于是，我就这样牵着她，慢慢地朝前走去。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或许，在路人的眼里，我们就像一对情侣一般。

    接着，预料之中的雷阵雨下来了。不过，我并没有慌乱，而是将外衣脱掉，遮在她头上。

    于曼丽看了一下我，突然，她把头斜靠在我的肩膀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其实，我和于曼丽早就相识了，只是我想不起是在哪个时空里见到她的。或许，我们真的就是一对情侣吧？只不过，是未来的。

    这一刻，我突然想明白。

    是啊，我改变不了命运。或许，命中注定我就无法拯救玉婷的生命，不管我是在她的身边，还是远远逃离。命中注定，我将遇见现在这个叫于曼丽的女人，她才是我的真命天女吗？

    我看不到未来，但我隐约可以觉察到未来。

    这，就是命！

    “我的命运，注定是无法改变的吗？”在咖啡厅里，我盯着于曼丽，问道。

    此时的我们，已经从刚才的“温情脉脉”里走了出来。刚才的“情侣”或许只是我们的一时冲动，这样的冲动，许多人都曾有过。

    于曼丽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咖啡。

    沉默，可怕的沉默，这个女人一下子又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女人心，海底针。

    “是她的命运，不是你的。”过了半晌，于曼丽抬起了头，那双美丽的眼睛，令人难以抗拒。

    “她的，不就是我的吗？我可是她的丈夫啊。”

    “只有一天的丈夫。”于曼丽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

    “难道，我就这么看着她死去？”我摇着头，“即便我不是她的丈夫，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死去啊？她才多少岁啊？”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年纪轻轻就死去的人。”于曼丽淡淡地说道，“只不过，她是苏玉婷，不是别人。”

    我呆住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这句话。

    “人，总是要死的。”于曼丽淡淡地说道，“就是我们自己也无法阻止死亡，你会知道自己哪一天就离开人世呢？”

    “不知道。”我很老实地说道。

    “那你会害怕自己死去吗？尤其是在你没有任何预感的情况下？”她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你相信人会有来世吗？”她下面的这个问题，就更加古怪了。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你不敢面对这个问题吗？”她带着某种略带挑衅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奇怪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也害怕死去以后，一切都变成永恒的黑暗？”

    她的这句话，令我感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