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陶谷眼中的伪唐
此次御前会议,参与的人数并不算多,仅杨邠、王章、冯道、郭威、王峻、魏仁浦、范质、王朴,再加上回朝的陶谷与王溥。
共计十个人,从这十臣的姓名便可知,此次殿议规格很高,不论官职大小,地位尊卑,这些人都是在刘承祐眼中有资格接触到大汉核心战略的大臣,能在南征事务上建言献策,率先垂范的人。
哪怕如今的刘承祐对杨邠已经不满到心如止水的地步,仍旧没有刻意将之忽略,不管怎么样,至少表面上,杨邠仍旧就是大汉的首辅。君臣之仪,上下尊卑这种东西,正是刘承祐想要重新塑立的。
另外,直接统兵的将领,没有一人得以在座,包括殿前司与侍卫司的头头尚洪迁与白文珂。南征江北,还属大汉的机密,在此事务上,禁军的将领们,只需做好他们统兵的本职工作,并且在天子的意志下做些南征作战的准备。
待刘承祐携陶、王二臣至,免众臣礼,落座,崇政殿的大门被内侍们合力推动着缓缓合上,化殿议为密议,为此次御前会议凭添几分神秘感。
陶谷毕竟为正使,不管如何,都应由他禀报,只见他起身,作态端正地施礼一圈,道:“陛下,诸公!”
“臣等此番南下,盘桓金陵近两月,奉王命,细细见闻其国事。以臣所观,伪唐实为国朝大敌,万不可以其偏处东南,民弱兵孱,而有所小视。”
在刘承祐与一干朝堂大佬的注视下,陶谷感觉精神尤其振奋,胡须微颤,娓娓道来:“南唐肇基三十余载,传于今主李璟,根基已固,人心归附......”
陶谷刚说完一句话,殿中一人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唐先主李昪建立伪唐之时,乃前晋天福二年(937年),至今不过十三载,何来的三十余年?”
王峻挺身直腰,正坐于殿中,表情生硬,心情似乎不佳,缘由,大概可以从其座位次序看出,座位优先于他的人太多了。
以陶谷的心胸,面对枢密副使如此不给面子的质问,心情也不妙,但考虑到王峻的权力地位,暂时得罪不起,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陶谷面上倒是平静得很,心中甚至有所鄙视。在陶谷看来,而今占据大汉朝堂高位的似杨邠、王章、郭威、王峻这样的人,多见识短浅,目光鄙陋。
甚至对这种“愚蠢”的问题,有所预料。朝王峻一笑,陶谷淡定道:“王枢密所言不错,然,世人多只看到伪唐立国十三载,却少有注意到,在南国以徐代杨,以齐替吴之前,自徐温起,其父子两代,耗费了二十载的时间,攫得杨吴权力,怀柔旧臣,培植党羽,邀买民心,方才有李昪顺水推舟一般变家为国,而上下安之如饴。”
“是故,南唐虽得国于天福二年,然其肇业之基,却是在徐温与父子两代相吴之时,万不可以其王朝之日短,而疏忽大意!”
陶谷嘴里,一会儿李昪,一会儿徐温,一会儿齐国,一会儿杨吴,又是父子,又是伪唐......很有种卖弄的嫌疑,王峻对于南唐的历史,也是粗晓罢了,大概也听懂了,一时间有些懵,无力反驳。
看了面上苦大仇深的王峻一眼,刘承祐示意陶谷:“陶卿继续。”
“是!”恭敬地朝刘承祐一礼,陶谷继续悠悠道来:
“臣并非恭维,伪唐先主李昪,实属一时豪杰。其前后秉执江淮军政二十余载,苦心经营,行息兵安民之政,轻徭薄赋,劝课农桑,鼓励商贾,和睦友邻。兴科举,广建书院,育化子民,大力招徕士人,使文道大兴于江南。中原衣冠南渡,无不往投而效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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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耕耘,方使得伪唐国力,冠绝南方割据诸国。江南物产丰富,其粮、盐、制茶、绸布、造纸,百工兴旺,民食有其粮,耕有其地,居有其屋......”
“李璟俨然不如其父,然其继位以来,政随其父,四年前发兵灭闵,得其泰半之地,并得以三面包围其宿敌吴越。如今伪唐据有淮南、江东、江左、闵地计三十五州,得其民,五百余万,不下于大汉,得军十数万,或更胜于中原。”
“故,伪唐于大汉,实乃大敌,不可不察也!”
陶谷言罢,殿中静了好一会儿,在场诸公,皆若有所思。等了一会儿,不见刘承祐发话,杨邠眼神微瞟,语气不可捉摸地说道:“陶舍人去一趟金陵的收获,不会就是对伪唐一通吹捧赞誉吧!思之,实令老夫齿冷!”
王峻陶谷都不愿得罪,面对杨邠讥讽,陶谷更不敢轻易招惹了,还是在御前。
心中虽然重重地冷哼着,陶谷面上却向刘承祐拜道,言辞郑重:“臣只是将伪唐的国情直言相告于陛下,以备陛下施策用略,免于考虑不周,准备不足罢了。”
言罢,陶谷一副还有下文的样子,望着刘承祐。
“朕虽眼馋伪唐之富庶,然对其国力,却是从来没有小瞧过!”刘承祐一扬手,算是为陶谷背书了,不过视线从陶谷的目光挪开,转向安稳落于末座的王溥,说:“凡是自有其优劣高下,陶卿既言其强盛,不知王卿有何感想?”
刘承祐这显然是给王溥表现的机会了,陶谷见了,心中嫉妒狂涌。他心里清楚,前番所说,都是次要的,后边的话,才是重点。有心言语,但张了张嘴,化为无奈。在钻营逢迎方面,陶谷很小心,很聪明,并不敢随便插嘴,尤其在这等场合。
紧闭大门的殿内,黯淡的光线将气氛往“阴谋”上带。
在刘承祐的目光注视下,王溥起身,面上不悲不喜,不慌不忙地,先对陶谷的发言,表示一定的赞同和肯定:“陛下,陶公所言,皆属实也!伪唐的之盛,确乃天下之冠。所谓扬一益二,当今天下,论国家之富庶,除受孟昶经营十数年的西蜀外,华夏再无任何势力可与之相匹。”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