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接它的话，连克拉穆都没什么兴趣。精灵望向它，顺口给了他会心一击，“你有钱可以打赌吗？”

    巫妖怒骂一句，然后才说：“从现在的动荡局势来看，她就算活着，也难以维持之前的掌控力。但我有种直觉……拜尔登知道她的行踪。”

    “拜尔登会知道老鬼婆的行踪吗，”苏眉谨慎地问，“如果可能的话，我更希望绕过路上的一切障碍，直奔正主。”

    奥利华娜和大部分吸血鬼一样，自私自利，只关心切合自身利益的问题。但她似乎对老鬼婆很了解，迅速摇了摇头，说：“你们最好别打这个主意。克温纱大人一直住在树雾海，将它当做自己的私人堡垒，甚至不惜为此得罪精灵一族。我很难想象她会离开那里。”

    树雾海正是老鬼婆占据的森林的简称，那里被她固化了法术，终年弥漫着浓浓大雾，空气潮湿无比，形成水生鬼婆最为喜爱的环境。

    据巫妖说，林海中有一株活了千年以上的巨大樟树。克温纱将气生根筑成宫殿，称为“树宫”。她在那里发号施令，将自己保护在怪物的重重环绕下。

    巫妖心狠手黑，不择手段，都不敢贸然突入，何况苏眉这种心不够狠的人。她知道，老鬼婆不太可能离开最安全的地方，但听奥利华娜这么说，依旧感到失望。

    奥利华娜生怕说的不够多，引起她的不满，急忙又说：“拜尔登大人说过，大部分人都认为他和海琳卓深受克温纱大人信任。但他自己觉得，她最信任的是那些食人魔和鸟妖。他想进入树宫，亲眼看看克温纱大人是否平安，却被它们挡了回来……”

    巫妖幸灾乐祸地说：“她多半已经老死了吧？说真的，她活的也够久了，比其他鬼婆都要长。那只爪子也许没能延续她的生命，反而加速了她的死亡。”

    苏眉不知道这是推断，还是基于私人恩怨进行的诅咒。她只能示意它闭嘴，然后说：“既然你知道的和你下级菜鸟一样多，那就算了。我说过放你一条生路，就会说话算话。这样吧，你既然完成了任务，想必会去和拜尔登复命。你去告诉他，就说我们是来自堪莱亚的佣兵，想要见一见海琳卓。如果他不答应，或者装作没听到，那我就去帮他对手的忙，无论他的对手是谁！”

    奥利华娜胆怯地答应了，看上去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事实上，苏眉不认为她会拒绝，因为无论她想服从还是想复仇，都必须先把事实上报。

    直到她化身为蝠群，从窗口冲入夜色之中，房间里都没有人说话。克拉穆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急忙拉着蕾妮，过来向苏眉道谢。

    苏眉问道：“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克拉穆苦笑一下，说：“密安既然已经死去，塔玛拉克很可能会陷入混乱。他们见到吸血鬼咬出的伤口，肯定知道凶手是吸血鬼。就算这样，我在这里也没有容身之地。我大概会带着家人，朝西面走，去申请会见那位名叫诺南的法师，然后加入反抗军吧。”

    诺南正是那位法师首领的名字。苏眉从凯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此时又听一次，不觉产生了好奇感觉。但她没有多话，只说：“这样也好。”

    克拉穆带着蕾妮离开后，他们并未等待多久。奥斯似乎对竖琴有了极大的兴趣，每逢精灵演奏，就趴在一旁，热切凝视着他。凯发觉他一弹悲伤的曲调，这只狗头就饱含热泪，实在受不了，只好换成欢乐活泼的曲子，被巫妖讥讽为“过去像葬礼，现在像酒疯”。

    终于，在某一天的午夜时分，一位比奥利华娜更强大的男性吸血鬼越窗而入。他面对他们时，毫无惧怕之情，先进行解释，说奥利华娜对苏眉充满了恐惧，死也不肯回来，然后就说出了海琳卓的回话。

    这个回话可能来自海琳卓，但更可能是拜尔登越俎代庖，“想见我，可以。你们既然是佣兵，乐意接受无名小卒的雇佣，那么必须先为我办一件事情。你们去探寻者洞穴，杀死住在那里的莱尔文，摧毁洞穴最深处的东西，之后我们才有谈话的可能。”

    “……莱尔文？”苏眉问。

    凯解释道：“阴影利爪的雷鹰之一，相当强大的战士，听说他有半魔血统。也许你们不太清楚，但他名气不比海琳卓差，是个阴冷可怖的人，继承了恶魔的残暴性格。听说他常常自行其是，惹出无数麻烦，令海琳卓相当头痛。”

    苏眉听到“半魔血统”这个词，挑了挑眉，却什么都没说，又问道：“那么，洞穴最深处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男性吸血鬼容貌颇为英俊，笑起来却有些诡异。他充她笑了笑，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负责传信的人。”

    苏眉深吸一口气，正要问他，“我不知道”是不是吸血鬼的标配回答，却见巫妖飞了过来，用相当不耐烦的口气说：“让他走吧，我知道。”

    第98章

    由于巫妖来到熟悉的环境，做事奔放了很多。它嘴上不说，却很担心仇人来寻仇，所以至今不敢用黑袍形象，在街上大摇大摆地出现。但身为手机链的时候，它很少隐藏身份，做一个安静的手机链，而是动不动飞起来开口说话，存在感十分鲜明。

    如果苏眉需要它现身吓人，把它变回巫妖形象，那它肯定甘之若饴，可惜蓄意吓人的情况尚未出现。只因变形之后，头骨给人的邪恶阴冷感觉不见了，反而有点可爱，暂时还没有人把它和海恩哈姆联系起来。

    就连这只男性吸血鬼，也只诧异地看了它一眼，没有惊叫着变成蝠群逃走。此时，他和苏眉、凯做出了相同举动，都面露意外表情，脱口而出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苏眉很受不了巫妖的奔放，问完之后就说：“你先让我把话问完。这位……先生，我替海琳卓女士办事，难道就没有什么报酬吗。雇佣兵自带干粮干活，还不知道目标物品到底是什么东西，简直称的上滑稽了。”

    巫妖在旁边阴森森地说：“要把目光放的长远一点。”

    苏眉说：“在我目光所及的可见未来里，你仍然不会付我报酬，我仍然得花钱养你。昨天我刚学了一个通用语的新词，叫作‘败家子’，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吸血鬼把自己隐藏在暗处，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们两个。手机链体型太小，看不清眼眶中的鬼火有什么不同。但凯仿佛被刺痛了自尊心，很直接地说：“队长，我有不少财产，我可以自己养自己。”

    这个场合下，本来没有奥斯什么事。他见尊敬的精灵大人表明心迹，连忙探过头说：“奥斯没有财产，但愿意去找一份工作。”

    苏眉大喜，笑道：“好狗头，现在连打工都知道了。”

    巫妖得到了同伴的三连击，顿时恼怒起来，恨恨说：“我真懒得和你们说话，”

    “难道我辛辛苦苦来到这个地方，不是为了给你报仇吗。”

    “我还真不觉得你在为我报仇，如果对你自己没有好处，你肯定不会来。”巫妖睥睨着她，口气冷上加冷。

    精灵一声长叹，用向来的温和口气说：“两位，虽然我很欣赏你们对同伴的坦率，以及指出对方弱点的勇气。但是，吸血鬼先生还在旁边等着。你们应该先招待客人，再招待自己人。”

    凯外貌太过出色，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因此，他始终用易容之后的形象活动，从未露出真实面目。如今在外人眼中，他仍保持着精灵的身份，拿着他的竖琴和弯刀，却是一位非常普通的精灵，再也不能让人一见难忘。不过他的语气温和优雅，明明和别人说着相似的话，措辞却意外客气，一听就和人类不同。

    男性吸血鬼终于又开了口，先对苏眉笑了笑，才自我介绍道：“其实我们突如其来见面，没有介绍彼此的必要。但为了称呼方便……我名为林德菲斯，是拜尔登大人手下血翼之一。奥利华娜是我不争气的下属，让你们看了不少笑话吧？老实说，你们远道而来，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实力，还点名要见海琳卓大人，身份确实可疑。她对你们产生疑虑，让你们先为她办件事，确定并非敌人找来的人，难道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他比苏眉见过的两只吸血鬼更聪明，更有头脑，说话口吻客气，与凯也不相上下。这种特质放在怪物身上，往往令人先喜后惊，因为这代表它们不仅残暴，还拥有相当程度的智慧。

    苏眉也对他微微一笑，回答道：“我了解你们的心情，同时也认为，我们身为外来者，不适合在泰林那大闹。我乐意接取这个任务。然而，任务完成之后，我怎么确定你们会遵守承诺呢？”

    林德菲斯放声大笑，似乎觉得她的说法很好笑。笑完之后，他的语气陡然低沉下来，沉声说：“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我方违反承诺，你们就可以大闹一场了。”

    他见苏眉做出了明确回答，便从马裤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包，扔给了她，并解释道：“里面有地图，有摧毁任务目标所需的法术卷轴，有注意事项，包括对莱尔文和他下属的介绍。那东西被摧毁后，自然会有人和你联系。你现在的表情好像要用天之火烧我，所以我还是迅速离开好了。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晚上！”

    苏眉知道，吸血鬼在泰林那横行霸道，才被养出如此嚣张的态度。何况他们栖身黑暗，本就对自身实力很有自信。她捏着那个皮制小包，并不急于打开它，只说：“海恩哈姆，你不怕他们看出你的身份吗？这只吸血鬼地位不够高，只以为你是我的玩具。等到了更高一级的存在面前，你就无所遁形了。”

    巫妖冷哼一声，冷冷说：“认出来就认出来，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难道还敢再得罪强者吗。克温纱和吸血鬼是合作关系，不是主仆关系。别说她行踪不明，就算安然无恙，吸血鬼也未必事事都向她上报。”

    苏眉关闭窗户，重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悠然道：“你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海琳卓，或者说拜尔登，要我去摧毁一个不肯事先告诉我的东西。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巫妖说：“那只是他们常用的伎俩，表示他们正在怀疑你。”

    如果苏眉成功，那么对方去除了一个心腹大患，连报酬都不用付给她。如果她失败，被那位半魔先生杀死，那也只是杀死了可疑的外来者，对吸血鬼毫无损伤。通常来说，只要苏眉成功做到这个要求，就有了和他们对话的底气，所以不用担心遭到毁约。

    它先解释了吸血鬼的险恶用心，才说到苏眉真正感兴趣的话题，“目标物品很可能叫作‘晶塔’，由晶状体构成的塔状物，高度通常在一米到两米之间。”

    凯发出了一声惊叹，毫不犹豫地插嘴道：“我离开之前，听说反抗军在地下遗迹找到了类似的东西，并摧毁了它。那时我不知它的作用，因此没有关心。怎么，它很重要吗？”

    巫妖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古怪的意味。它说：“对克温纱来说，应该极端重要。晶塔对她的意义，就像命匣对我一样。”

    鬼婆一出生，就是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形象，寿命只有一百多年，就比长寿人类好些而已。然而，就巫妖所知，克温纱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年了，如同故事里老巫婆的幽魂。她曾经默默无闻，只因寿命长，渐渐有了超越同族的实力。这也就是说，她先得到了续命手段，才慢慢提升力量。

    而续命手段牵扯到生存与毁灭的问题，自古以来，只有寥寥几种。巫妖所说的晶塔正是其中之一，能够延长自然死亡的时间，据说制作技术已经失传很久。克温纱若非得到了这种技术，就是发现别人被杀死之后，遗留下的晶塔，并收为己用。

    巫妖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她有这种玩意，明白了她为什么活了这么久。但晶塔的效果终有结束之时，而且同样拥有副作用。老鬼婆若将灵魂与晶塔建立联系，通过它来延寿，那么它被摧毁时，也将给她带来极大损伤。

    “但你怎么能确定，他们是为了削弱老鬼婆，而非清除异己？”凯问。

    巫妖冷冷说：“因为我和他们打了不少交道，很清楚他们喜欢怎么做。现在你把包裹里的卷轴拿出来，印证一下我的说法吧。”

    苏眉很容易地就认出了那张卷轴。它材质不明，泛着年代悠久的黑黄色，打眼看去平凡无奇。但它刚出现，就吸引了她和巫妖的所有注意力。

    她看到卷轴上，符文排列紧密清晰，同时又在不停幻化，变出种种诡异奥妙的图案，光看着它，就让人头晕目眩了。这些图案落在常人眼中，只不过繁复精美，没有变化的效果。但在苏眉看来，这张卷轴拥有相当可怕的力量，而且透出一股死亡气息，使她感到毛骨悚然。

    她说：“我看不出这个法术。”

    巫妖没有回答她，更没有显摆它无所不知的能力。它审视着卷轴，忽然问道：“精灵，反抗军用什么方法毁掉了它？”

    凯似乎在想相同的问题，并不困惑，缓缓回答了它，“我说过，我不关心那件事，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反抗军首领诺南大人，以及我族派来协助他的神木祭祀，都有相当强大的力量。”

    巫妖这才说：“这是一张非常珍贵的卷轴，很可能来自死人陵墓，被吸血鬼发现后据为己有。它的名字叫作‘命运之矛’，可以摧毁一切与生命有关的物品，唯独对不死生物无效，而不死生物也无法使用它。我现在收回之前的想法，我认为他们对你还算有诚意，真的希望你能做到这件事。”

    “……至少这解释了，为什么吸血鬼不自己带着卷轴去干。”苏眉若有所思地说。

    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给陌生人，必定具有极大风险。但是，考虑到莱尔文在阴影利爪里的地位，就知道很难从组织内部对他下手，更别提摧毁被他监管的物品。而吸血鬼一向无法无天，很可能认为即使她带着卷轴逃走，也有办法追杀到她。何况，苏眉再怎么说也颇有实力，有了一心想见海琳卓的前提，怎么会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