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整个Ａ市都知道药厂的员工工资高，家属区门口那一排留出来的门市房租金都被商家炒上去了，看来今后这边的物业费用都不用方圆再从厂子利润里边划出来了。

    二十八这天, 方圆从厂里边回来，一进屋艾芒就告诉他，一会儿郭军他们过来。

    “这时候过来？”方圆一手拿拖鞋，抬起头来略有些惊讶，“不是说好了初一去他们家吃饭吗？怎么忽然要过来？”

    艾芒拎过他的电脑包：“他没说。反正过一会儿就来了，估计是有点事儿吧？”说着跑了一趟书房，将方圆的电脑放进去，这才转出来，领头进了厨房，“不是都放假了吗，怎么忽然开会去了？”

    “也不是大事儿，”方圆看了一眼水槽里的鱼，赶紧把外套脱了扔到客厅沙发上，这才卷起来袖子收拾鱼鳞，“哪儿买的鱼？是活鱼吗？”

    艾芒点点头：“我看着老板杀的，绝对是活鱼。”

    “挺好。”现杀的鱼其实人家已经给收拾了一遍鱼鳞了，不过难免有边边角角照顾不到的，方圆小心的拿着刮刀，摸摸鱼鳍周围的地方，将细小的鳞片弄掉。

    一遍弄着，方圆这才说道：“这不是厂里的员工不少吧家里长辈接过来住了吗？现在这帮坑老年人钱的骗子都知道咱们厂效益好，前几天就好几个骗子找过来了。有个免费做按摩仪的，还有个卖红外线保健内衣的，最可笑还有卖保健品的。这帮人还想租咱们家属区外面的门市……”

    “我记得明年的租金都涨到十五万一年了吧？”艾芒在那边切配菜，闻言惊讶的扭过头来，“那他们的成本可不便宜啊！”

    方圆呲笑一声：“哪儿啊？打听了咱们的门市价格，他们就换了个方法，天天派车过来接人。你说这老年人存点前容易吗？你知道一车间的魏巍吧？就年前咱们最忙的这段时候，他妈妈就被骗走三万块钱！这事儿家属区这边的保安看见了，可不就告诉邓大为他们了吗？所以临时开个会，看看怎么解决这次的事。”

    艾芒都替那位大妈心疼，抽了一口冷气问：“就不能报警吗？”

    “我们咨询了纪律师了，”方圆无奈的摇摇头，“现在这种情况想要从法律途径解决问题很难。咱们都知道这帮人专门骗老年人钱，让他们花了大价钱买一堆乱七八糟派不上用的东西，可是你怎么举报？人家说了，他们就是推销产品，你能说人家的东西是假货吗？那个什么按摩仪，还有红外线内衣啥的，确实是正规厂家的产品哪。你顶多能说他们过渡宣传，夸大了产品的功效，可是人家也没逼着你买东西啊。这些受骗的老年人，有几个是被强迫着掏钱买东西的？都是被他们忽悠的上赶着给人家送钱……人家卖的是产品，确实是价格贵没用又占地方，但是人家还当真没卖假货。你告人家，怎么告？”

    “那帮大爷大妈平时可都精着呢，怎么会上当？”艾芒听进去了，手上动作都顾不上了，赶紧问了一句。

    方圆叹了口气：“我今天听了邓大为王涛他们说才知道——你知道吗，这帮骗子很多比心理学专家还厉害呢，可把老年人的心里研究的透透的了！老年人成天在家呆着也没意思，这帮人就先跟老人们处熟了，天天陪着聊天谈心什么的。有的甚至天天去家里探望老人，三不五时的带点水果什么的上门，跟亲戚串门似的。等到老人们把他们当成自家小辈一样看了，有些心里话不跟自己孩子说反倒跟他们说的时候，他们才开始动手。先是夸他们的产品功效多么多么好，再说一堆专业术语显得自己的产品多么专业、科技含量高，把这帮大爷大妈都给洗脑了，那还能卖不出去东西？人年纪大了本来病痛就多，在听他们一忽悠，说买了他们的产品，使用一段时间腰不疼腿不酸，这帮老年人根本扛不住，没有一个不掏钱的……”

    艾芒都听住了，好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好家伙……有这个功夫，干什么不行？做产品推广都干出一番事业了，何必呢？”

    “哼！”方圆冷笑道，“他们一套按摩仪你知道卖多少钱？商场标价三四千的飞机座椅式按摩仪，他们就敢买一万八千八！你真当他们傻呀？这东西暴利着呢！要不能有这么些丧良心的东西做这个？”

    “贵这么些？！”艾芒吃惊道，“那就不能告他们恶意提价吗？不能上消协告他们？”

    方圆摇摇头：“人家明码标价啊，你认同人家的价格买回去的，怎么告？”说着将手里弄干净的鱼里里外外冲洗干唬“再说了，这帮骗子根本没据点的，有人告他们就跑了。手机不开机，再挂停号，连姓名都可能是伪造的，你找谁负责啊？家里长辈上当受骗了，有时候小辈儿还不敢跟他们讲明白——关键是岁数都不小了，要是想明白了，自己一辈子攒的钱被自己亲手送到骗子那儿去，再一股火过去了算谁的？”

    艾芒皱着眉头放下刀：“这也太坑人了！咱们家属区被骗的多吗？”

    “就是才发现苗头不对，这不就赶紧开会商量一下应对措施吗？”方圆见他有点窝火的样子，笑了一下，“得了，甭担心！对策也不是没有，咱们商量的也差不多了，应该能管用。”

    “你们怎么打算的？”艾芒眼睛就一亮，带出点笑意来问道。

    方圆乐呵呵的将鱼放在哪儿控干水，转身拿了一头大蒜开始扒：“要说还是韩哥老成。这些大爷大妈能上这种当，最要还是因为天天在家呆着没事儿干。那要这么说，咱们就给他们找点事儿不就得了嘛？咱们家属区这边都是厂里的员工家属，派几个人，成立一个老年活动中心就什么都解决了。平时弄几个摄影绘画书法什么的兴趣班，定期组织活动，时不常的大家一起出去看个展览，到Ａ市周边来个一日游什么的不是挺好？将来这批员工们成家生了孩子，再给愿意带孩子的老年人开设一下育儿教育课程，请几个儿童心理专家过来讲讲课什么的，不单是帮这帮大爷大妈科普一下先进的教学经验了，说不定还能让咱们厂员工的下一代出几个能耐人呢。他们有事儿干了，说不定越活越年轻呢，那还有时间搭理那帮骗子？”

    艾芒一乐，操刀继续忙活，嘴上说道：“你别说，我听着反正是不错。”

    “我觉得也可行。”方圆将西红柿洗了放在菜板上，“这次上当的人数虽然不多，不过这股歪风万一真成了气候，到时候再想刹车可就难了。趁着还没刮起来之前赶紧摁住喽就好办的多。正好儿，刚才还说外边那一溜门市的收益呢，我看这个活动中心跟物业费用加起来都花不完那部分钱，说不定还有余钱让这帮大爷大妈每年出去旅游几次。挺好，家里长辈健康舒心，员工工作也没有后顾之忧，这对药厂也是好事儿。”

    俩人一边说着话，所有的材料也就都处理好了。

    艾芒洗着手问了一句：“现在做还是等周周回来再说？”

    “周周几点回来？”方周学校组织的滑冰课程，今天正好是年前最后一堂课。

    “估计也快了。”艾芒看了一十一点半了。

    方圆点点头：“那就做吧，估计等做好了也就到家了。”说着就洗米闷上饭。

    生炒鲤鱼这道菜也不难做，艾芒主厨，方圆帮着打下手，十多分钟也就炖上了。俩人还等着周周回来吃饭呢，结果郭军先周周一步过来了。

    郭军今天上午也是去忙活这发了年前最后一批快递，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过来了。反正他们也是太熟，赶上饭点儿就蹭一顿也没啥。也是正好是年前，家家都存了点熟食，方圆也没二话，切了一盘子酱牛肉香肠什么的，现上蒸屉热了两个大馒头，拉着郭军和刚回来的周周一起，四个人饱饱的吃了一顿中午饭。

    等到吃完了饭，郭军才说起了来意。

    “我爸那边的亲戚，也不知道为什么脸就能那么大，往年都不怎么走动的，结果知道咱们的关系，就跑我那儿说情去了。”

    郭军端着一杯茶，气儿不打一处来的跟方圆唠叨：“听说药厂这边房子便宜，就想走关系捡便宜，他们怎么想的？因为那家的亲弟弟跟咱们家关系处的还不错，我爸我妈不好意思把话说绝，就让我先过来一趟跟你说明白。他们家人最势利眼，脸皮还厚，过完年肯定要去我爸那儿呆着，直到看见你去拜年才算完。我爸说了，叫你到时候别给他们面子，直接说便宜房子不卖给外人，把他们怼走才好呢。我爸我妈也不愿意答对他们，最好怼的他们今后都不愿意来才好呢！”

    他一边说，方圆就一边乐——其实别看郭军这人粗粗拉拉的很有点混不吝的性子，其实郭家父母却都是老实人。

    郭叔叔干了一辈子司机，阿姨退休之前一直是护士长，两口子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一辈子没跟同事红过脸吵过架，跟郭军这小子简直就就不是一个画风的。据说郭军这性子是随了他姥爷了。要是像郭军说的那个情况，郭家叔叔阿姨还真有可能张不开这个嘴怼人去。

    “行，我知道了。”方圆哈哈笑道，“我初一上午就去拜年去，也让伯父伯母少受几天罪！”

    郭军呵呵笑道：“我看行！我三大爷一家子人都挺好，也不知道他这个亲哥怎么就这么一言难尽。你说说这几天，堵着我家门天天跟我爸我妈凑近乎，也不知道是谁早些年嫌弃我爸我妈没能耐，不愿意来往的……要不是我小时候三大爷对我挺好，不是怕我爸我妈脸上不好看，我都想直接骂回去了。”

    他们一家子都是本地人，亲戚多的都容易记不住谁是谁。郭军之前还说，有一次在街上被一个大妈叫住，据说是他一个什么姨，俩人亲亲热热说了一会话，其实郭军直到分开都没想起来她是谁……最后还是回家，跟郭妈妈描述了一下对方的长相，郭妈妈想了好一会儿才猜出来是哪位拐着弯儿的亲戚。所以说看看这情况，这么些亲戚里面，出一个极品也不奇怪。

    “叔叔阿姨身体都还好啊？”方圆笑着给他续上水，“没催着你结婚哪？”

    郭军挠挠头一撇嘴：“别提了，怎么没催？可是公司这边这两年刚起步，事儿这么多，我哪有那个功夫认识女孩儿去？我看我爸我妈就是太闲了，看见别人家小孩儿眼馋的不行。我想给他们报名旅游去吧，人俩还不太愿意去，说是都不认识，怕出去上当。这人哪，就不能呆着。我爸本来身体还挺好这一退休反而看着老不少。”

    “你看，我当时劝你买两套房子吧？你还说不用！”方圆一拍郭军的大腿，“我跟你说，我们这边要成立一个老年活动中心了，都是家属区的大爷大妈们，平时组织他们培养点兴趣爱好，没事出去玩儿玩儿什么的，都有工作人员跟着，这不是完美解决叔叔阿姨的问题了？”

    郭军被他拍这一下疼的直抽抽，可是还不等强烈谴责就听到这么个好消息，连忙抽着冷气问：“靠谱吗？你怎么规划的？”

    方圆连忙将活动中心的计划，以及将来大致的安排跟他说了一下，郭军听的连连点头，不好意思的问道：“这么好啊……那，那这边的房子还有吗？我按市价买也行！”

    “知道你不缺钱！”方圆白他一眼，“但是我缺钱吗？你埋汰谁呢？这算我给叔叔阿姨的优惠，有你什么事儿啊？”说着狡黠一笑，“这要是你付钱，我就按七千一平卖了，不过叔叔阿姨的房子，他们肯定是要掏钱的吧？那就还按原先的价格来！”

    郭军当场拍板，买了！七千一平也买了！当下就拽着方圆去楼下银行要给他转款。

    他搬过来这边住这段日子，是真感觉这房子质量很不错，户型设计也合理。再买一套把爸妈接过来就近照顾不也挺好？郭军是真按着七千一平要给方圆打钱，不过方圆也就是跟他闹着玩儿，怎么也不肯收这么多，结果动用了艾芒帮着镇压，还是按照之前的价格卖给发小一套房，弄得郭军涨红了一张脸特别不好意思的从银行出来。这怎么说的，本来是来跟方子说说，别便宜了别人买便宜房子，怎么闹得他又占了方子一次便宜似的？

    “你也别多想，”一行人溜达着往家走，方圆边走边说，“不光是你，大树和灵子那边我也打算再拿两套房子出来给长辈们住。不为了别的，当年我爸妈走的时候，还不是几个叔叔阿姨帮忙才让我渡过那段日子的呀？”

    当年他还没毕业，父母就意外去了，结果几个发小的爸爸妈妈听说了之后都来帮着张罗。三个发小的爸爸帮着他张罗葬礼，帮着他处理遗产继承等等一堆事儿。几位阿姨则在他一团乱麻的时候接手了小周周，轮流把不到两岁的小孩儿照顾的妥妥当当，等方圆处理完了所有事儿，手把手得教他怎么照顾孩子，这才功成身退。要不然就他当时的状态，怎么可能将一切事情打理的利利索索的？

    这份恩他方圆一直记着呢。

    况且几家在一个大院住了那么些年，他小时候阿姨们也没少给他塞零食什么的。他们几家本来就处的不错，因为几个孩子玩儿的近，就更亲近了。

    像他们小时候，每年的疫苗什么的，都是方妈妈郭妈妈直接买回家给他们打的。周树妈妈是老师，他们四个从小一起在周家补课，郭军能成功考上大学还真少不了周妈妈的教导。姜灵爸爸是医生，三个小子青春期性教育都是姜爸爸给开小灶讲的。他们小时候郭军爸爸在汽车班开车，一放假就开着车带他们满Ａ市的玩儿，汽油费还不都是郭叔叔自己补贴的？小时候他跟周树郭军淘气，周叔叔三个人一块揍，郭叔叔和他爸还在一边叫好、姜爸爸则站一边搂着灵子呵呵乐。那情景，方圆现在都历历在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