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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与君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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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也全都沾上了五颜六色未消化的呕吐物。依稀可见华丽菜色的搭配,宫中的奢华让人无法遐想,只是这般铺成于地,着实可惜浪费。

    龙袍都没有脱去,当晚侍奉的宫女呢?难道真是如此,他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回到了这里?

    也未来得及盖上锦被,高高的龙枕垫在腰部,上半身向下倾斜就像宫外的万级天阶一般成着坡度,难怪腹内食物会发生回流。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颈部,像是要保护自己又像是难受得抓攫,残留着食物的嘴张得近乎极限,那双爬满血丝的眼睛圆睁着无法合上……

    生前做过了那么多令人胆寒的可怕事情,没想到死得时候也是这副令人害怕的神情,或者说是表现得如此恐惧的样子。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业报?

    宇文宪一条以死相谏的命。

    宇文温一条誓死守护的命。

    宇文亮一条毅然决然的命。

    ……

    还有很多不记得姓名的人的生命被他夺去了。如今是否是他们的幽怨难抑的灵魂在索命,在复仇呢?

    他瞳孔里的惊恐像极了被恶鬼缠身的模样。杨丽华心里觉得。

    可尽管如此,他死了,他还是自己的夫君。她还想捧起他的脸好好哭一场,不然心中痛苦难以释怀。

    下一瞬,她的脚踏进那滩东西中,扑倒下来,想触着宇文赟冰冷的手抱怨几句,舒尽心中苦短。

    一条洁白衣袖缀着同样白皙修长的手挡在了前面:“皇后娘娘不要过去。天上之事古怪非常,请配合下官工作,不要破坏了现场。请恕罪。”

    现场,犯罪现场的意思?

    太医说是意外死亡,自己又以为是鬼魂复仇,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又说是凶杀,到底哪个才是可信的呢?就差没人说宇文赟是自杀的了。

    这倒是能轻易排除了,碰到点小伤就会痛嚷大叫的宇文赟,绝对是个惜命的人不是吗?

    杨丽华自己说不清:“你是何人,为何?”

    白衣男子不到而立之年,没着官府却一副长官的样子指挥着旁人。

    他对杨丽华说:“下官宇文述,是大理寺少卿。”

    二十多岁就坐到了仅次于大理寺卿的位置,怎么会?

    哦,他姓宇文。可是以经验来看,皇族之中没有叫述的人吧。还是说忽略了哪个?要是不是,他是凭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断案如神,所以被特别举荐?

    一阵思忖无果,杨丽华悲从心来。

    不管宇文赟这些年是如何对待她的,她都没有记恨过他。可如今他撒手人寰,江山就要换个主人了,没有了依靠的孤儿寡母该怎么生存?

    她知道说好的“心中永不凋谢的花”只是云云,事到如今任谁也都再难相信这样不切实际的虚话。

    可是这七年来,她对于他的付出、对他的牵挂、甚至是以死相抗的规劝,此刻都成看来一切都成了一个巨大的泡沫。稍一触碰,就会破成一脸水花,像是无情讥笑,又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或是一柄刺在心上难拔的匕首……

    宇文赟活着的时候带给她一次次失望,可是他这一死无疑才是一种难活的绝望。

    很多时候,在杨丽华心里一心照顾娥英只是对宇文赟失望的借口;他一旦离开了,此时她还是清楚的,谁在她心中的分量要更重些。

    “朱满月,你流得眼泪还不够多啊?”元乐尚对一旁的朱满月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

    “天上驾崩,本宫心中也是难过异常。”朱满月说。

    “你会伤心,恐怕心里偷笑还来不及呢?平日里被……哎,不说了。”元乐尚闻到臭味,嫌弃得往宫门口又挪了两步。

    “你的宇文阐终于能当上皇帝了呢,太后娘娘。我们先前对你的不敬还望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哦。”陈月仪笑着,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伤感。

    “她敢。“元乐尚束着手,瞪着眼睛,一如往常跋扈。不过她也只对朱满月一人态度不好。

    “嘘,你小声点,她现在地位可是尊贵呢?”陈月仪装作敬畏地小声告诫元乐尚。

    “切,尊贵个屁。再贴金也只是宫女出身。”元乐尚不屑地白了朱满月一眼。

    朱满月不顶嘴,气得出门就走。

    “你看看,小家子气。说她两句,就滚了,怎么担得起太后。我看她这孩子也……”元乐尚继续叨叨吐槽着。

    杨丽华冷眼看着,不说话。

    宇文赟一死,杨丽华的心里已是空落落的一片,有一种小猫离开母猫的不安感。可是,为什么眼前的三人的关系和处境却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变化呢?

    八岁的宇文阐继位,贵为皇太后的朱满月出身不高后面无大山相依,自然还是无法硬起脊梁。

    反观其余三人,陈月仪和元乐尚的父亲都是禁军将领,掌握兵力;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逼宫喋血的历史又会上演。

    炽繁,复姓尉迟,祖父便是尉迟迥,他是先帝宇文邕的表兄,又在外执掌重兵。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便可见机行事,以勤王的理由拥兵围下长安这种大动静也是有能力做出来的。

    而自己的父亲虽然高居官位却奈何是一介文臣,在大周之厦陷入倾塌之时又能做出多大动作?

    不知是上辈子欠下的还是命数,在宇文赟活着的时候一直都在被他欺侮,这她还能接受;可是未来被无数女子、小人欺凌,她不堪忍受。

    刘昉算一个,郑译也是。这胖子怎么今天不在,这废柴肯定又是在昨夜宴席的时候喝多了。

    杨丽华始终没有众人说话,心里觉着闷慌,想出去透透气。没有人跟出来吧?那是自然,她们现在哪会有功夫管自己呢。杨丽华想着。

    说不准她们连宇文赟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就嫌弃地退到了屏风处,捂着鼻子一脸表现得难以忍受的样子。

    宇文赟这就是你平日里宠幸的女人,你现在看清楚了吗?杨丽华心里不禁想这样质问宇文赟,却从心底又流淌出一丝酸楚。

    “杨姐姐,你去哪儿?”大着肚子的炽繁竟奔了出来。

    她们,现在毕竟同病相怜,还被那段孽缘所缠绕着。

    “炽繁,你不用出来,我没事。你自己小心龙子,这时候不可妄动。”杨丽华说。

    “姐姐……”

    “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没事的。”杨丽华歉笑了一声。

    炽繁勉强退了回去,却不怎么放心地回头看着杨丽华得脸色,以至于右袖差点触碰到手里拿着一张纸头迈向杨丽华报告的宇文述。

    “皇后娘娘,下官发现了一样东西。”宇文述报告说。

    杨丽华回过头,惊讶着正是刚才的白衣男子,转而略有斥责地说:“身为大理寺少卿,证物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呈上给大理寺卿刘昉刘大人的吗?你如此是何为?”

    “娘娘请细看。”宇文述递上了纸头。

    蝶恋花落归何处,葬英拂水而去。

    纸上赫然些着。字体大气却潦草,正是宇文赟的亲笔。

    “没想到你竟一直记得这句话。到头来我才发现你是最理解我的。可是平时为什么你要这样……这样对我?”杨丽华自言自语。

    “娘娘,下官觉得其中有些古怪……”宇文述看着她脸上奇怪地表情,继续说。

    杨丽华摆着手,把纸头还给了他:“你不用再说别的了,本宫并不关心。把这个拿给刘大人吧。”

    宇文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挫败感袭身:这皇后娘娘也太感情用事了,明明有疑点存在,却不想听解释,是她不想找到凶手还是说故意在……

    但他却不敢违抗:“……遵命。”

    杨丽华倚在临天宫外的栏杆上,呆呆地望着远方的连绵群山的岭脊。

    五月的风带着槐花的香味扑进鼻腔,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可惜这花香是从宫外远处飘来。

    宫内仅有的属于他们的槐花也在一夜大风下都被吹落,甚至不知去向何处,连个葬花的机会也吝啬地不肯留下。

    断了,一切都断了。变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昨夜风大,你飘去了哪里?不过呀,赟哥。你飘得再慢一点,我即刻随着花香寻你来了。”

    杨丽华说着,袖口滑出了匕首,拔出木鞘,眉心皱都不皱地划开了左腕……

    ……

    “丽华啊,你让为娘该说你什么好呢?这些男人哄骗女孩得花言巧语你到现在还会信?”独孤伽罗恨铁不成钢地说。

    “确实七年前,他和这句话的时候是花费了好多时间,要说他不学无术女儿承认;但说他不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意,我觉得不对。况且七年了,他仍记得这句话说明什么?是女儿在他心中的重量,只是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解不开的误会,所以……女儿也不能相负。”

    确实,杨丽华说得有自己的道理。

    可独孤伽罗丝毫不认同,责问道:“误会?你们是结发夫妻,况有天大的误会他为什么会忍心要杀你?他就是个被后宫一个个妖女迷了心窍变得这样六亲不认……你不要忘了让你睡天牢的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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