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战始末-1
战令一下,中日双方的军队,开始迅速在上海市内与近郊集结。
为表示支持,除权宁本有的一个师,靖氏派遣了中央军第五十七、五十八师开拨上海,同时由程祖望调集更多的部队往上海外围地区移动。
中央军在上海市区出现,立刻引起了国际媒体的大幅报导,上海市民更是民气高昂的欢迎中央军的保家卫国行动,对于日本在上海的军队造成极大压力。统帅部陆军大将松井当即拍电报回国请求支援,一面命令具有优势的日本空军无分军事目标还是平民住区,先来一顿狂空滥炸,以制造中国人民惧战的恐慌心理。
登时十里洋场,警报长拉,遮天避日的炸射造成无辜百姓大量伤亡,金陵方面派出空军飞机一百余架支援,双方短兵相接,爆发激烈空战。中方一度成功突袭长江水面上的日本舰队,鼓舞了国内,激怒了日方,急召台湾新竹机场基地素有“飞天战神”之称号的木更津与鹿屋联队,不单要歼灭中方空军,还欲一举摧毁连沪及金陵地区所有的中方空军基地。
南方空军草创,勉强成军不久,无论在数量与质量上,其实都不能与日方相比,为拖住日军脚步,唯有奋不顾身。第一驱逐机队队长,以人机一体的方式,撞上日本军舰;第二队两名战士因为飞机中弹被迫跳伞,落入日军阵地,拒绝向日军投降而举枪自尽;三队四队与联队战机开展了持续三天的密集空战,击落日机三十余架,被鼓舞的上海市民竟然不畏日本飞机到来的空袭警报,纷纷跑到屋外与制高点,观看中、日双方的空战缠斗,为中国空军纳喊助威;在夜间,长江三角洲各地纷纷举行火炬游行,以表达他们对于中国空军英勇表现的支持……
然而,尽管如此,倾尽金陵政府全力,加上后续补充的飞机,会战开展不到半个月,南方空军的空中作战力量就完全耗尽了。权宁以悲缅的语气通告全国:“在此次战争中,中方所有歼击机队的飞行员以英勇决绝的态度殉国,无一人后退,无一人投降,仁义忠勇,无愧乎我中华武魂。”
陆上呢?
战争亦如火如荼。
正如权宁所料,以中方投入三个师又一个炮兵团的兵力,的确可以来个群殴,他们先驱赶了在市区的日军,接着在外滩开展了争夺战,直至进逼日军在江湾以统帅部为中心的据点——可是,他们发现,他们再也进不了半步了。
不知何时,日本军队已经在此处秘密兴建了比要塞还要坚固的军事据点,显然中方缺乏正确的前期情报,他们甚至不以为意,五十八师第一百八十二营营长就因为大意轻敌,以为瓮中捉鳖,结果不但伤亡惨重,自己也赔掉了性命。中方吸取教训,即命德国小钢炮猛轰,兼之十五磅的重榴炮与五百磅之炸弹齐飞,奈何鬼子钢筋水泥之强,居然硬是跟龟壳般裂不出一个缝来。
而除了炮兵团火力还行,其他三个师都是步兵为主,缺乏重型武器,面对坚固工事一筹莫展。权宁又紧急向金陵申请支援,直言如不趁此机会将日军赶下黄浦江,待他们从海上支援部队一来,战局将遥遥无期……于是第三师谢泽强奉令,带着他属下的装甲团开过来了。
日本陆地上不行,海上及空中却是火力威猛,谢泽强瞧天上飞的、地上炸的,骂了声奶奶个熊,轰隆隆中命令两个连的战车向要塞进发,但他悲剧的发现,自身若没有强大火力保护,不等到要塞跟前,坦克就被日方击得千疮百孔,甚至直接被日军的舰炮轰翻。
“不行!不能靠近海军炮舰的火力范围内!”炮火里他朝权宁吼,“他奶奶的,简直是摧毁性的密集射击啊!”
“所以他们才把统帅部建在这儿!”权宁也急得火气上涌,眼睛熬得通红:“我一个师,一半以上都折在了这湾上!”
“得顶住他们!我才能进去!”
“我当然知道!可我们的炮多是轻式的,根本没有还手的力道!而且,库存也没有了!”
“什么!这是叫老子来玩儿老子的吗!”
瞧着前方弹幕的威力,地动天摇,血肉横飞,谢泽强咬牙:“撤退!他奶奶的先给老子撤退!!!”
“不行,为了配合你们这次攻击,我们所有的炮弹全用上了,一定要突破进去!”
“怎么扑,他们负隅顽抗,只要有海空在,我们进去就是送死!”
“可是这已经是这些天来我们离他们的最短距离了!”权宁不舍:“就要攻入他们阵地了!”
“攻进去阵地攻不进要塞一样白搭!听我的,撤!!!”
“但——”
“你还想牺牲更多人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行——”
“快点,不然撤退都来不及,被他们空中追着打!”
权宁咬牙:“撤!”
谢泽强回去,马上将亟需重型武器的请求报告顶头上司邢松龄,邢松龄转呈松海官邸,表示中方屡攻不破,且自身伤亡很大。紧接着权宁的报告也来了,陈述了五十八师第一百八十二营营长的阵亡,同时整合三师伤亡人数,几乎损失大半。
老头子站在桌前,手里紧紧捏着报告,旁边站着大气不敢出的军需部部长,暂代财部部长蓝云阶,以及靖承鼎和龙徵麟徵三父子。
军需部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觉得自己冤无处诉:要是有钱拨给他他难道买不到东西么!卫财长之前跟总座闹的时候他看了不少热闹,可现在才知道卫财长的好,起码他能顶着呀!而蓝院长……他瞟瞟,卫财长您还是赶紧回来吧!!!
“父亲息怒,”靖承鼎上前一步:“如今之计,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日本援兵的到来。”
“不是说日本内阁已经拟定增兵了,”靖麟徵道,“我看如果这边僵持不下,不如先在他们登陆的地方堵着,让他们上不了岸。”
靖龙徵道:“我们的装备真有那么落后?似乎全是火力的问题。”
靖承鼎看大儿子一眼,靖麟徵道:“大哥,德国之前卖给我们的武器是一个价,但自从他们在亚洲地区选择日本作为他们的盟友之后,价格又是另一个了。国内咱们自造的嘛,那技术,你想想?”
靖龙徵不说话了。蓝云阶咳嗽一声,“现在就看彦人,美国货不比德国货差。”
“远水救不了近火,”老头子手一挥:“这些日本人,算计好的!”
大家陷入沉默。
段钧身后跟着曹佩书走进来:“报告总座,最新日本海军大臣发表的公开声明。”
“念。”
“‘兹,皇军原不愿扩大事态,然中方攻击我在上海虹口的海军陆战队,挑衅我海军权威,故此,本人主张的事态不扩大主义已经消灭了,打到金陵去,海军将做应该做的一切!’”
最后一个字刚念完,靖麟徵就冷笑:“嗬,好大口气!”
“海军是日本一大恃仗,”靖承鼎拧了眉头:“如今不过一个第三舰队,就能令我方不得寸进,如果再派出他们的航空母舰战斗群来,实在是……”
“航空母舰!”靖麟徵惊呼,不知是讶然多点还是兴奋多点:“他们有那东西?!”
“日方全盘西化,工业化高速增长,早不是我们能比及的了。”蓝云阶担心的是另一层:“专员认为他们真有可能派出那庞然大物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靖承鼎道:“他们的海军大臣米内,我了解过一些,狂妄的性子,既然在内阁之后又做出这样声明,便如赌徒押宝一般,狂热而不惜血本,父亲,我们得阻止他们。”
蓝云阶悲观地:“怎么阻止得了?”
总座转身,到一旁挂在墙上的上海口地形图,大家跟随着他一齐看,半晌,他拿起军棍,瞧两个孙子一眼,“麟儿,刚才说堵住他们的是你,说说看,日本人会选择哪里登陆?”
这是他头一次有龙徵在前而先问麟徵,麟徵大为兴奋,忍不住上前接过军棍,指向一点:“自然是这里。”
那是黄浦江码头。
总座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
麟徵做足功课而来,从容不迫道:“十六铺地区一定要注意,因为如果日舰庞大,极有可能由此处溯江向上游进攻。”
总座唔了一声,转头对段钧道:“通知权宁,以无用之商船沉于十六铺,封锁黄浦江,明白了吗?”
“是。”段钧赶紧笔记。
意见得到肯定并如此迅速执行,麟徵抑不住嘴角往上翘,然后很快掩饰住。
“龙儿,”老头子把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龙徵,究竟是从小看重的长孙,寄予过无限希望,:“你呢,在上海也呆了两年。”
就是这样的语气!麟徵恨恨磨牙,除了比他早生几年,无论才智、交际、城府,他靖龙徵哪点比得上他!
“……”龙徵张张嘴,心里明白这是祖父给他机会,可是,他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啊!
那密密麻麻的点跟线,曲曲折折的海岸,他怎么知道日本人从哪里上来!
仅知的一个黄浦江码头,还被麟徵抢了先——不过说实话,他压根也从眼前图上看不出码头在哪儿。
“唔?”总座尾音上扬。
蓝云阶跟靖承鼎两人不知各出于什么心思,都没有说话。麟徵面上做好人,笑:“大哥他——”
“……我看,这儿,这儿,跟这儿,也都需、需要注意。”
不期然龙徵抬手,虚虚地往地图上点了点。
大家不约而同睁大眼。
龙徵心中打鼓,昨晚上他去黑石别墅转悠的时候,看见卫六桌上也摊了这么幅图,上面用红笔圈了几个圈,自己所指的位置勉强没错?
他已经竭力回忆了。
“啊呀,大公子莫非说的是浏河、川沙口和吴淞口?”打破沉寂的是军需部长,他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
高在哪里?龙徵很想亲自问他。
“诚然神来之笔,”连军需部长都能看出来的事,蓝云阶自然也看出来了:“这里是我方阵地的侧背,日方如果真选择三处上岸,那简直是包抄!”
靖承鼎看向自己的大儿子,龙徵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麟徵在一旁脸色青了。
老头子将各人反应尽收眼底,意味深长地道:“是啊,后果不堪想象。”
上海四月的清晨,晨色深冷。外滩蓝色海面上波涛微澜,海风拂面,沙鸥长鸣,连日来的炮火似乎也进入了倦怠期,呈现许久未有的一片平静。
六七时许,白色雾气渐渐散去,一幢幢黑憧憧的庞然身影赫然显现,犹如撕去脉脉温情的面纱,露出底下锋利的獠牙。
码头上早起的工人们打哈欠打到一半,变成了惊呼。
视线所及不远处,黑压压的军舰以环形排开:两艘巨型航空母舰,四艘重巡洋舰,六艘轻巡洋舰,,十二艘驱逐舰、四艘护卫舰、两艘供应舰以及小型快速战斗支援舰等等——这样的炮火,足以轰陷半个上海滩!
强敌来袭!强敌来袭!
司令部权宁闻讯,重重一拳捶在办公桌上。
炮火纷飞,爆炸产生的巨大热浪在码头轰嗵迸开,把中方聚集起来的队伍一次又一次冲开,掩护日方的陆战支援部队上岸。
中方伤亡严重,坚持半日后,撤退。
川沙口。
程祖望放下电话,来到高处,举着望远镜望向海的那方。
“屿天。”
“属下在。”作战参谋袁屿天几步跨到他左边。
“日方的援军登岸了,吩咐下去,各个点加强戒备,火力挡不住不要强挡,以突袭——”他突然顿住。
“将军,我看我们是否要调集更多的人手——”
程祖望将望远镜一把递给他:“快,你来看看!”
这是一把德式的望远镜,袁屿天接过,很快面色凝重:“这是——!!!”
“果然不出所料,日本打着包抄的念头呐!”程祖望道:“即命,第三十团与三十三团集合,一定要堵住空子!”
“是!”袁屿天敬礼向外走。
“站住!”将军在后面命令。
“将军?”
“记住,上海绝不可以沦陷。”
袁屿天望着将军的侧影,不知为何,心生怆然。
日军从黄浦江码头登陆,以舰炮、飞机集中猛烈轰击,方圆数里,几成焦土;接着他们以四十余辆战车为前导,掩护步兵夺占胡家桥、塔河桥、走马塘,由东向西,不过几十公里左右,两军争夺激烈,几易几夺,中方一个团一个营的调过去,只能维持半天,就已经报销,成了名符其实的“血肉磨坊”。
一寸山河一寸血。
“连长,撤吧!”塔河桥阵地,一枚炮弹掀起漫天尘土后,士兵捂着钢帽抬起头来,左右看看,发现他们的头儿,手脚并用爬过去。
“撤?”黑旋风拉拔了枪栓,嗒嗒嗒连放几枪,从牙缝中吐字。
“咱整个连的兄弟都没了!”士兵大叫:“你看看!”
黑旋风动作停了停,却并没有回头,只是吐出一口唾沫,又拉开了栓。
“前一刻还好好的,这刻动都不动了……”士兵乌黑的脸上划过两道泪水:“都没了……”
“别娘们叽叽的,孬种!”
“我不是孬种!”
“那就战到最后一刻!他们炮火厉害又怎么样,就算他们都过来,咱们也不怕他们!”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怕死你走,不要管我!”
“不成!!!”
成字尾音还在口里,又是一枚炮弹呼啸而来,轰!
巨大的气浪窒息猛烈压下,黑旋风昏过去的同时,感觉一具躯体飞扑而来,盖在了自己身上……